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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余波荡漾

小屋 威廉.保羅.楊 4937 2023-02-05
信心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往何方,却认识也深爱那位带路者。 章伯斯(译注:Oswald Chambers(1874︱1917),苏格兰牧师及教师,代表作为每日灵修读物《竭诚为主》(My Utmost for His Highest)。) 终于,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欢天喜地地大叫:他捏我的手指!我感觉到了!我保证! 他甚至无力张开眼睛看,但他知道贾许正握着他的手。他尝试再捏一次,但黑暗将他吞没,他又昏迷了过去。过了整整一天,麦肯才又恢复意识。他几乎无法移动身体的另一块肌肉,甚至努力撑开一边眼皮似乎都难以承受,即使这么做能得到尖叫、呼喊和笑声的回报。人群一个接一个冲到他那几乎不算张开的眼睛前面,仿佛在注视藏有珍奇宝物的黑暗深坑。无论他们看见什么,似乎都能使他们得到莫大的喜悦,还会在离开之后散布消息。

有些脸孔他认得,但麦肯很快便得知那些不认识的脸孔是医生和护士。他时常睡觉,但他每次睁开眼睛似乎都会引发不小的兴奋。等我能把舌头伸出来,他心想,他们大概会高兴到昏倒! 他似乎全身都在疼痛。每当护士为了进行物理治疗和防止褥疮,违反他的意愿移动他的身体时,他都能痛苦地意识到。那显然是为失去意识一两天以上的人所做的例行治疗,但是了解这一点并不会让他更好受。 起初麦肯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何以落得这般危险的困境。他甚至记不得自己是谁。尽管吗啡改善了他的疼痛,令他感恩,但药物并没有什么帮助。接下来两天,他的心智慢慢恢复清晰,也开始发出声音。亲朋好友持续前来祝他早日康复,或许也顺便搜集一些讯息,但那些讯息也没有太大帮助。贾许和凯特会固定前来探望,有时在麦肯打盹时做功课,或回答他最初几天反覆再三询问的问题。

在某一刻,他终于了解了,尽管大家已经告诉麦肯很多次,自从他在约瑟夫镇出了严重的车祸后,已经昏迷了将近四天。小娜已经摆明要他好好解释清楚这一切,不过目前应该更关注他的复原状况,而不是她对于答案的需求。那还不打紧。他的记忆模糊难辨,虽然记得点滴的片段,却无法拼凑成合情合理的说法。 他依稀记得开车到小屋去,但之后的情况就变得含糊不清。在他的梦中,老爹、耶稣、蜜思在湖边游玩,洞穴里的苏菲亚,草原庆祝会的光线与色彩,就像破镜中的碎片朝他而来。每个碎片都伴随着一波波的欢欣喜乐,他不确定这些是真的,还是由损坏或不按牌理出牌的神经元冲突,以及药物流经血管所产生的幻觉。 第三天下午,他恢复意识后,醒来看见威利低头瞪着他,看起来相当不爽。

你这白痴!威利粗声粗气地吼道。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威利。麦肯打着呵欠说。 你是怎么学开车的?威利咆哮道,喔,对,我记起来了,乡下小孩不习惯十字路口。麦肯,据我所知,你应该大老远就闻到另一个家伙的味道才对啊!麦肯躺在那里,看着朋友喋喋不休,设法听进并听懂每个字,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好了,威利继续说,小娜气得跟什么一样,都不跟我说话了。她怪我把吉普车借给你,让你去那个小屋。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小屋?麦肯问,奋力想理清思绪。每件事都模模糊糊的。 威利绝望地哀鸣:你一定要告诉她,我有试过要劝阻你。 你有吗? 别跟我讲这种话,麦肯。我试过要告诉你 麦肯微笑着听威利发飙。如果他有其他稀疏的记忆,那他的确记得这个人关心他,附近有他就能使他会心微笑。麦肯忽然惊觉威利已弯下腰逼近他的脸。

说真的,祂在那里吗?他小声说着,然后快速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会听到。谁?麦肯也小声说,而且我们为什么要小声说话? 你知道,就是上帝啊?威利强调。祂在小屋里吗? 麦肯被逗乐了。威利,他小声说,这又不是秘密,上帝无所不在啊。所以,那时我是在小屋里。 那个我知道,你这个豆腐脑。他怒骂。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是说你连那张纸条都不记得了吗?就是你从你们家信箱收到老爹寄来的纸条啊,那时你还在冰上滑倒,撞得满头包。 此刻麦肯终于恍然大悟,支离破碎的故事开始在麦肯心中成形。一切似乎在他脑子开始串连线索、填补细节时变得合情合理纸条、吉普车、枪、小屋行,还有那个荣耀的周末中的各种经历。种种画面与记忆开始强力回流,他觉得自己快被那些回忆给带离冲刷至床下、离开这个世界了。而当他恢复记忆时,他开始哭泣,哭得眼泪直流至脸颊。

麦肯,对不起。威利现在满怀着歉意恳求原谅。我说了什么? 麦肯伸手碰触朋友的脸。没什么,威利现在我什么都想起来了。纸条、小屋、蜜思、老爹。我都想起来了。 威利一动也不动,不确定该想什么或说什么。他怕自己这样喋喋不休地说着小屋、老爹和蜜思的事,已经把朋友逼到绝境了。最后他问道:所以,你是在告诉我,祂在那里啰?我是说,上帝? 现在麦肯又是笑又是哭。威利,祂在那里!喔,祂可在了!等我慢慢告诉你。你一定不会相信的。老天!我也不确定我相信。麦肯停下来,陷入回忆中一会儿。喔,对了,他终于说道。祂要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我?麦肯看着威利的脸上出现关注与怀疑交错的表情。那祂说什么? 他又往前倾。

麦肯停了一下,努力回想老爹的话。祂说:告诉威利我特别喜欢他。 麦肯停下来看着朋友的脸,威利下颔一紧,眼眶充满了泪水,嘴唇和下巴颤抖着,麦肯知道威利正力求镇定。我得走了,他声音嘶哑地小声说道。之后你一定要统统告诉我。说完威利只是转身离开病房,留下麦肯继续纳闷并回想起所有记忆。 小娜接着进来时,发现麦肯坐直在床上,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因为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就让小娜先说。她补充一些他仍感到困惑的细节,说很高兴他终于能记得一些讯息;他差点被酒醉的驾驶撞死,又因为各种骨折及内伤动过紧急手术;原本很担心他可能会陷入长期昏迷,但他的清醒已减轻了所有的忧虑。 她述说的时候,麦肯认为实在很奇怪,怎么刚和上帝过完周末就发生车祸?看似随机混乱的人生,不就是老爹的做法吗?

然后他听到小娜说意外发生在星期五晚上。妳是说星期日吧? 星期日?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晚是星期几吗?他们用飞机载你过来的那天是星期五。 她的话使他困惑,片刻间他纳闷在小屋发生的事件是否终究是一场梦。或许那是沙瑞玉让时间扭曲的置换花招之一吧,他自我安慰着。 小娜陈述完她这边的说法后,麦肯开始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全盘告诉她。但首先,他请求她的原谅,坦承自己如何欺骗她,又为何欺骗她。这让小娜感到诧异,而将他这种新的坦诚态度归因于创伤及吗啡。 关于他过的那个周末,或者说是小娜一直提醒他是那一天的故事,慢慢被揭露,经过了好几次的叙述才说完。有时他敌不过药物的作用,会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甚至偶尔会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起初,小娜专心保持耐性和注意力,尽可能不妄下评断,却也没有很认真认为他的胡言乱语并非神经损伤的遗毒。但他生动而深刻的记忆感动了她,慢慢瓦解了她保持客观的决心。他告诉她的故事中有生命,她很快便了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已大幅影响并改变了她的丈夫。

她的怀疑态度渐渐被侵蚀,使她同意找个机会让自己和麦肯能与凯特独处。麦肯不愿意告诉她原因,使她紧张莫名,但她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信任他。于是贾许被派出去办事,只留下他们三人。 麦肯伸出手,凯特将它握住。凯特,他开口道,声音仍有点虚弱粗哑。我要妳知道我全心全意爱妳。 我也爱你,爹地。看到他这样显然已稍微软化了她的心。 他露出微笑,然后又认真起来,仍紧紧握住她的手。我要和妳谈蜜思的事。 凯特猛然后退,仿佛被黄蜂刺到,脸色也变沉了下来。她本能地想把手抽回,但麦肯紧紧握住她的手,花了他不少力气。她眼睛四处扫视。小娜上前单手环抱着她。凯特在颤抖。为什么?她轻声诘问。 凯特,那不是妳的错。 此时她变得迟疑,几乎像被人逮到秘密似的。什么不是我的错?

再一次,说出这句话要花不少力气,但她清楚听见了。我们失去蜜思的事。他奋力说出那几个简单的字,眼泪也从他的脸颊上滑下。她再度退缩,转身不看他。 亲爱的,没有人为那件事情责怪妳。 她的沉默维持了几秒钟,泪水便溃堤了。但要不是我在独木舟里不小心,你也不必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嫌恶。 麦肯用手搭住她的臂膀打断她。亲爱的,那就是我现在试着要告诉妳的。不是妳的错。 凯特啜泣着,父亲的话穿透了她饱受交战蹂躏的心。但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而且我以为你和妈都怪我,我不是故意 凯特,我们没有人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但它就是发生了,我们会学习经历这件事。但我们要一起学,好吗? 凯特不知该如何回应。在不知所措的情绪下,她哭着挣脱父亲的手,冲出房门。泪流满面的小娜给麦肯一个无助却肯定的眼神,很快离开去追女儿。

麦肯再度清醒时,凯特正躺在身边的床上安然绻缩地睡着。显然小娜已帮助凯特熬过一些痛苦。小娜发现他的眼睛张开时,便静静靠近他,以免吵醒女儿。她亲吻他,轻声说:我相信你。他点头微笑,听到这句话竟如此重要,令他感到讶异。他心想:说不定是药物使他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麦肯的伤势在接下来的几周有快速的进展。出院后不到一个月,他和小娜便致电约瑟夫镇的新任副警长汤米,讨论是否有可能健行回到小屋更远处的区域。由于小屋已恢复原来的荒凉,麦肯开始怀疑蜜思的尸体是否仍在洞穴里。向执法人员解释自己何以知道女儿的尸体藏在何处有些微妙,但麦肯有信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有一个朋友姑且信之。 汤米的确体恤人心。即使听完麦肯周末的故事,记下依旧悲恸的父亲梦境和梦魇中的重点后,他仍同意回到小屋。反正他也想见麦肯一面。麦肯的一些私人物品已经从威利的吉普车残骸中抢救出来,物归原主不啻为相聚的好借口。因此在十一月初一个清新凉爽的星期六早晨,威利开着新买的二手运动休旅车,载麦肯及小娜到约瑟夫镇与汤米碰面,四人一起前往保留区。 汤米惊讶地望着麦肯走过小屋,一路走到某条步道起点附近的一棵树旁。如同麦肯在车程中向他们解释的,他在树下发现并指出一个红色的弧形。他以略带蹒跚的步履,带他们开始为时两小时的健行,进入荒野。小娜一语不发,脸上却清楚流露出使她举步维艰的强烈情绪。一路上,他们持续在树木及岩石上找到相同的红色弧形。待他们到达广袤的圆石地时,汤米已经渐渐信服,可能不是相信麦肯离奇故事的真实性,而是他们确实沿着仔细做过记号的路径而行,而这可能就是杀害蜜思的凶手所走的路线。麦肯毫不迟疑,直接转进重重岩石与层层山峦的迷宫。 要不是老爹,他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确切的地点。洞穴口一堆石头的顶端,放了一块红色记号向外的岩石。麦肯对老爹当时的行为恍然大悟,差点笑出了声音。 但他们的确找到了,当汤米对摆在眼前的事实完全信服时,便叫他们住手。麦肯了解事情的重要性,因此虽颇有微词,却也同意他们应当重新封上洞口,予以保护。他们会返回约瑟夫镇,好让汤米能通知鉴识专家及相关执法机关。回程的路上,汤米再度聆听麦肯的故事,这次是带着新的开放立场。他也趁机指导朋友以最好的方法面对即将来临的审讯。尽管麦肯的不在场证明毫无瑕疵,却仍可能出现严重的问题。 隔天,各路专家蜂拥而至,找到蜜思的遗体,将裹尸布连同其他能找到的东西一并装袋。此后只花了不到几周的时间,他们便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追踪女娃杀手,并将他逮捕到案。从凶手为自己留下找到蜜思洞穴的线索中,有关当局因而得以探查并寻获其他遭到谋害的小女孩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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