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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父母离婚后的家

再给我一天 米奇.艾爾邦 2949 2023-02-05
我父母分开后,有一段时间,我们想办法维持原来的样子。但是邻居不允许。小镇就像一个节拍器,轻轻拨动一下,节奏就变了。镇上的人们对妹妹和我比较亲切。看医生的时候,诊所会多给我们一人一根棒棒糖;买冰淇淋的时候,舀给我们的那球特别大。在路边碰到几个老太太,她们会紧抓我们的肩膀,一本正经问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最近过得如何?对我们来说,这是大人所提的问题。小孩的问法则是:你最近在干嘛? 别人对我们特别和善,对我母亲可就不一样了。那时的人是不离婚的。我认识的孩子当中,没有人经历过爸妈离婚这件事。夫妻分开,意味着某种丑闻至少在我们镇上是这样夫妻中有一人会遭到谴责。 这种谴责落到了我母亲身上。主要是因为她人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莱恩和珀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莱恩走了,而珀希留在这里接受审判。她不寻求别人的怜惘,不靠在他们肩上哭泣,但这样无助于改善人们对她的态度。更糟的是,她依旧年轻美丽。对女人来说,她是威胁;对男人来说,她是机会;对小孩来说,她是怪人。想一想就知道,这三种选项都不算什么好事。

过了一段时间,我察觉到人们看我母亲的眼光改变了。在我们去超市推着购物车往前走的时候;或者他们离婚后的第一年里,她穿着白色护士服、白鞋和白袜开车送妹妹和我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她总是会下车,亲吻我们,向我们说再见。这时我会敏感察觉到其他妈妈们在旁边盯着看。萝贝塔和我觉得不自在,我们俩像逃跑似的冲向校门。 亲妈妈一个。有一天她弯下腰,把脸靠过来。 不要。这一次我说出来了,并向旁边躲开。 不要怎么样? 就是我缩起肩膀,向后退。就是不要嘛。 我没办法看她,所以我看着自己的脚。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腰。我听到她抽鼻子的声音。我感觉到她揉着我的头发。 等我抬起眼睛,她的车已经开走了。 一天下午,我和一个朋友在教堂停车场玩丢球接球的游戏。玩着玩着,两名修女打开了教堂后门。朋友和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吓得动也不敢动。这两名修女作势要我上前。她们两人手上各拿着一个铝制托盘。我走上前,闻到肉饼和青豆的香味。

拿去。一位修女说:给你们全家吃。 我不懂她们为什么要给我食物。但是你好像不该对修女说不了,谢谢,所以我接过托盘,端着盘子走回家。我想,这一定是母亲特别订做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走进屋里,她问我。 两个修女给我的。 她掀开包在托盘上的蜡纸,闻了闻。 是你开口向她们要的? 不是。我在玩接球。 你没有开口要? 没有。 我们不需要食物,查理。我们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如果你以为我们需要,那就错了。 我开始防卫自己。我不太了解施舍是什么意思,但我感觉得到,只有某些人才会得到别人的施舍。 又不是我去要的!我抗议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吃青豆! 我们看着彼此。 不是我的错。我说。 她从我手上拿过托盘,往水槽扔。她用大勺把肉饼丢进水槽漏水口的垃圾磨碎机。然后是青豆。她的动作狂暴激烈,我目不转睛看着她。她把所有食物塞进小而圆的磨碎机入口。她打开水龙头,摩碎机开始轰隆轰隆启动。音量变高,显示食物已经磨碎。她取下有磁铁装置的盖子,关掉水龙头,在围裙上擦干双手。

好啦,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你肚子饿了吗? 第一次听到离婚女人这个名词,是在一场美国棒球大联盟的比赛结束后。教练们把球棒往一辆休旅车后面丢。另一队有个球员的父亲不小心拿起了我的球棒。我跑上前,说:那是我的。 是吗?他在手掌里搓着球棒。 对。我用脚踏车把它带过来的。 他八成起了疑心,因为大多数孩子是跟着爸爸来的。 好吧。他把球棒交给我。然后,他斜着眼看我:你就是那个离婚女人的孩子,对不对?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离婚女人?听起来很怪异,我不是这样看我母亲的。男人们以前会问我:你是莱恩.伯纳托的孩子,对不对?现在我不确定到底哪一个身分对我构成比较大的困扰,是身为离婚女人这个新字眼的儿子呢,还是不再是原来那两人的儿子。

你妈妈近来过得如何?他问。 我耸耸肩膀。她过得很好。 是吗?他说。他的眼光在球场四周巡梭,然后回到我身上。家里的粗活,她需要帮忙吗? 我觉得母亲仿佛就站在我后面,而我是唯一横梗在他们中间的东西。 她过得很好。我又说了一遍。 他点点头。 如果我们有时候会对别人的点头感到不信任,那时我就是如此。 那一天我认识了离婚女人这个字眼;至于我对这个字眼感到厌恨的日子,我也记得很清楚。母亲下班回家,派我去超市买番茄酱和面包。我决定抄近路,要经过多户人家的后院。我走到一座砖房的侧边时,看到学校里两个年龄较大的孩子挤成一团。其中一个叫里昂的健壮男孩,窝着一块什么东西放在胸口。 嗨,伯纳托。他说得很快。

嗨,里昂。我说。 我看看另一个孩子:嗨,路克。 嗨,奇克。 你要去哪里?里昂说。 法纳利市场。我说。 这样啊? 是啊。 他松开手,原来他拿的是望远镜。 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说。 他转过脸,面朝树林。这是军用配备。他说:是望远镜。 可以放大二十倍。路克说。 让我瞧瞧。 他把东西交给我,我把望远镜贴上眼睛。望远镜镜框四周还热呼呼的。我把望远镜上下移动,看到混沌的天色,然后看到松林,然后是我的脚。 他们在打仗时会用这玩意儿,路克说:用它来找出敌人的位置。 是我爸的。里昂说。 我讨厌听到那个字。我把望远镜还他。 再见。我说。 里昂点点头。 再见。 我往前走,但是我的心思起伏。有个什么地方不对劲。里昂转过去看对面树林的速度,太快了,你明白吗?于是我绕了个圈子,回到这栋砖房后面,藏在树篱里面。我所看到的景象,到今天仍然让我不舒服。

他们两个靠在一起,不是看向树林,而是面对另一个方向,面对我家。他们轮流拿望远镜朝我家那边看。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的是我妈卧房的玻璃窗。我看到我妈的身影在窗格子后面移动,她的臂膀举到头顶,我立刻想到:下班回家,换衣服,卧房。我觉得身体一片冰冷。某种东西从我脖子一直穿透到脚底。 喔喔喔,里昂低声咕咕说着:看看这个离婚女人 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我两眼充血,跑向他们,他们的个子比我大,但我从他们后方跳到他们身上,勒住里昂的脖子,痛打一顿,凡是会动的,我就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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