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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1/千古地质失足瞬间

127小时 艾倫.羅斯頓 22099 2023-02-05
这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地方。 有许多像这样的地方。每个男人,每个女人,都把理想之地的意象记在心理,不管是知名的,不知名的:真实的,或梦想中的人类的归乡情感是无远弗届的。神学家、飞行员和太空人,甚至感受到在我们上空的遥远之处,在又冷又黑的星际外围,那呼唤着他们归乡的魔力。 对我而言,我会选择犹他州的莫亚布。我当然不是说这个镇本身,而是围绕在它四周的区域,也就是峡谷地、巨石沙漠、红土、火烧岩壁和孤寂的天空,这些全部位于道路尽头的远处。 沙漠隐士,爱德华.阿比(Edward Abbey) ﹡ 天空中遗留着飞机排出来的拉烟,陪衬着蔚蓝的天空和红色沙漠高原,我想知道这个恶地在形成后看过多少次这种炙热的天候。

这是二〇〇三年四月二十六日,星期六的上午,我独自一人在犹他州东部中心区艾默立郡东南角落的泥土路上骑登山脚踏车。一个小时前,我把货车停在马蹄铁峡谷入口处的停车区,这是峡谷国家公园一处孤立的地理窗口,位于著名的迷宫区西北方二十四公里,圣拉斐尔丘背脊砂岩东南方约六十公里,格林河以西三十公里,七十号州际公路南方六十四公里外之处,这条公路还有些商店,下一个服务站可要等到一百七十多公里外了。 空旷的台地绵延将近一百六十公里,在西南边白雪覆盖的亨利山脉(全美最后一个被命名、开发和标示的山脉),到东边的拉萨尔山之间,一阵阵强风从南方猛吹上来,而我正要朝南前进。我用最低档,在没有坡度的路上用力向前踩;除了使我的速度减慢变成徐徐而行,风也把满地褐红沙子吹到崎岖的路上。我试着避开这些风沙,但偶尔这些风沙会掩盖整条路,并且吹倒我的脚踏车。有三次在特别漫长的软沙地上,我什至得改用牵的往前进。

如果我没有带太重的背包的话,整个旅行会变得轻松许多。我通常不会携带十一公斤的补给品和装备来骑单车,但是这趟旅程是一圈四十八公里的单车峡谷探险之旅,必须穿过狭窄峡谷的底部,全程得花上将近一天的时间。除了三公升的水储存在有隔热设计的水袋①和一公升的水壶里外,背包的食品塑胶袋中还装有五条巧克力棒、两份墨西哥卷和一个巧克力松糕。在回到货车停放处之前,我一定会很饿,但白天带这些应该够了。 ①水袋:特别是免用双手即可饮用的水壶,饮用者可透过一条连接到水壶的水管直接吸取到水。艾伦使用的是由Camelbak这家专门制造户外运动专用贮水容器与背包的公司所生产的水袋。 真正的重担来自下降器具的全套配备:三副加锁钩环②、两副钩环;一套结合确保和下降器③的轻型配备;两副一公分宽的腹部吊带、一副稍长的一公分宽扁带④,附带有十个绳环的扁带链⑤;我的攀岩吊带,六十公尺长、一点五公分粗的动力登山绳索⑥;七公尺多的三公分管状扁带;还有我很少用的多功能工具钳,里头有两把小折刀刀片和一组钳子,万一需要时,可用来切断扁带,制造固定点⑦。背包里还有头灯、头戴式耳机、CD唱盘、几片费希乐团⑧的CD,长效性AA电池、数位相机和迷你型的摄影机以及电池和护套。

②钩环:Carabiner(也缩写成biner),一种金属钩环,有一个可开关的开口,供攀岩者勾扣住固定点、绳索、扁带,或者确保/下降器。为提供较佳安全,有些钩环的开口是可以锁住的。 ③确保和下降器:belay/rappel device,一个可改变摩擦力来控制绳索速度的工具,用来拴住或垂直下降另一位攀岩者。 ④扁带:webbing,使用在建立登山固定点时,以高强度方式编织的织品所制成的扁状或管状的织带。 ⑤扁带链:daisy chain,一种连续绳圈,沿着长度每十二公分就打一个结,编织成一个可负重的扁带圈。典型上,在无遮蔽的下降固定点上,攀岩者会用绳链的一端拴住他的攀岩吊带,用钩环扣住绳链的连结处,并且衔接到坚牢的固定点上,来防止在边缘行动时坠落。

⑥登山绳:climbing rope,一种特别设计的绳索,中间有绳芯,外层为尼龙皮,碰上突然负重时,具伸展性,可吸收相当多攀岩者突然掉落时所产生的力道,相反的,静力绳则不具伸展性。 ⑦固定点:anchor,以各式各样的方法将绳索固定在山壁上,包括把移动或永久式的攀登齿轮置入隙缝中;把绳子结环,以网状的方式缠绕在粗壮的树干、大岩石,或石楔上;或把螺钉打入岩石中。 ⑧费希乐团:Phish,美国的摇滚乐团,他们以加长的现场即兴演奏,尝试不同类型的音乐以及有忠实的乐迷而出名。 装备一项项增加,但我认为全部都是必要的,连照相器材也是。我喜欢拍狭窄峡谷盘旋而上所呈现出来的那种壮丽超凡的颜色和形状,以及保存在山坳里的史前艺术作品。这趟旅行将带我经过四个在马蹄铁峡谷的考古遗址,那里有数百幅岩石画和象形文字。美国国会特地将这个独立的峡谷纳进邻近的峡谷地国家公园,只为了保护五千年历史的触刻画和绘画。它位于马蹄铁峡谷的底部,沿着壁垒溪河道,默默记录着古代人们的生活。

在大壁画上有几十个两到三公尺高的超人,呈梯形排列,徘徊在成群不知名的动物前,俯视着野兽,而旁观者也一样有着又长又黑的身体、宽大的肩膀和强烈感受的眼神。 这一大批华美的意象是全世界最老、最好的设计范本,如此杰出的作品使人类学家把这些沉重又有点邪恶画风,命名为壁垒溪风格。虽然没有文字记载来帮我们解释这些艺术家的创作含意,但看得出来有些人像是拿着长茅和棍棒的猎人,他们大多数没有腿也没有手,却长着角,像梦魇中的魔鬼般飘浮着。 不管他们隐含的意义是什么,这些神秘画像已因展现了好几千年的自我意识能力,而受到瞩目,也因绘画的石板保留得够久、比西方文明最老的金色手工艺品保存得更好,而震撼了现代观察家。这引发了问题:今天表面上很先进的社会,在五千年后会留下什么?可能不是我们的艺术作品,也不是任何记录大量休闲时间的证据。 (还有什么理由比我们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电视机前,还要来得更糟呢?)

我预期在峡谷里会很潮湿、泥泞,所以穿上一双已经坏掉的慢跑鞋及混羊毛厚袜子。这样的隔热结果,使我踩着单车踏板的双脚流汗,在米黄色尼龙短裤下,我还穿上了莱卡脚踏车短裤,因此在压缩之下,我的双腿也满是汗水。我什至加了两层厚垫塞,但脚踏车座椅仍然不断撞痛我的臀部。上半身穿的是我最喜欢的费希T恤,戴着顶蓝色棒球帽,防水夹克留在货车上,就像昨天一样,白天应该会非常温暖干燥。昨天我也在莫亚布东边的滑石脚踏车车道骑了一圈共约二十公里。若真的下雨,我可以躲进峡谷的狭缝中,所以夹克就免了。 轻装旅行很舒服,我一直在想如何以轻装多玩几次,这样就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到更远的地方。昨天我只带着小的水袋、一些脚踏车修理工具和相机,轻装花四小时骑了一圈。傍晚时,我放下脚踏车,徒步走到城堡山谷的天然拱门,只带了些许的水和相机,来回走了八公里。前天,也就是星期四,我和从亚斯本来的朋友布莱德.尤尔一起,爬了西科罗拉多的主峰、三千九百多公尺高的索普瑞斯山,并在那里滑雪,那天我多带了一些衣服和雪崩救难配备,但还是把装备控制在七公斤以下。

这趟五天的公路旅行将在星期天晚上进入高潮,我会尝试一个人在峡谷地国家公园的白色轮框车道骑一百七十三公里的登山脚踏车。在这次的计画中,我希望只携带简单装备,并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这趟旅行。这表示要遵守精确的用水计画,充分利用不多的加水机会;不能睡觉,只能做短暂的休息。我最担心的不是腿会疲累,我知道一定会累,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唯一要担心的是臀部会太过敏感而无法乘坐。裤裆麻木,我曾听人说过这名词,那是因为会阴部不断受到过度刺激而造成的结果。自去年夏天后我就没再骑过长距离,我的椅垫耐受度低得可怜。如果两天前预期到会有这趟旅行,至少我事先就会在亚斯本地区做一趟长途的脚踏车之旅。 但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我和一些朋友在星期三的最后一刻,取消了登山计画,之后便多出了时间来趟沙漠之旅,一趟温暖的朝圣旅行,让我重新看到漂亮的山水风景,而不只是冰冷的山脉。

通常我会习惯留一份详细的时间表给我的室友,但离开亚斯本的家后,我实在不确定下一步要做什么,只知道我的目的地是犹他州。周四晚上由索普瑞斯山开车往犹他州时,我稍微在指南书里研究了一下我可能的旅游选择。结论是:这是一趟随性的即兴之旅,可能今晚会在哥布林山谷附近的野营聚会区停留一晚。 上午近十点半时,我骑到一棵孤寂的杜松树树荫下,环视四周承受日炙的环境。这滚动的灌木沙漠逐渐安静下来,变成一座座五颜六色的拱顶、隐藏的峭壁、风化变形的悬崖、陡峭弯曲的峡谷,以及破损的巨石。这是个不祥的地方,巫毒教的所在。这是沙漠隐士阿比的地盘,红色荒芜之地在道路尽头远处。因为是在昨晚入夜之后才抵达的关系,所以在到登山口之前,并没有欣赏到太多的景色。

我边将目光扫向东方,瞄着峡谷目的地,边拿起我在莫亚布面包店买的巧克力松糕,努力吞咽下去,嘴巴和松糕均因暴露在干燥的强风中太久而十分干涩。拜饲主为了维持生计、对不利于生活的沙漠不断下苦工所赐,眼前可见牛群漫步的景象:它们踩踏在蜿蜒山路上,在带状青草点缀三十公分高的仙人掌、黑色苔藓结皮覆盖的空旷红色土地上,展现原始的生命力。我从绑在肩膀上的水袋出水软管吸了几口,除了包装纸上的残屑之外,其他剩余的松糕全被我用水冲进肚子里。 接着我重新上路,在前方山脊线的背风处快速奔驰,但到了下一个山丘顶,我突然又陷入强风之中。双腿在这座马路疾风炉上,做了类似活塞的动作二十分钟后,只见身边经过一群摩托车骑士,他们要前往峡谷地迷宫区,车轮扬起的灰尘直接喷到我的脸上,塞满我的鼻子、眼睛和泪管,甚至黏到我的牙齿上。黏附在嘴唇上的砂石让我不禁皱起眉头,我将牙齿舔干净,坚持下去,心里想着那些摩托车骑士会到哪里去。

我只到过迷宫区一次,为时约半个钟头,而且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同好友人组成的急流峡谷泛舟团于下午时停靠岸边,在科罗拉多河沿岸一处名为西班牙洼地的海滩上扎营,我自己徒步往上走了三百公尺,来到悬崖边,进入一处名为玩偶屋的地方。当我像小人国里头的人,在沙岩和花岗岩四周攀爬时,面前屹立的,尽是十五到三十公尺高的不祥岩阵。最后我回头去看那条河时,猛然止步,随即挑最近一块可以眺望景色的大石坐下来。沙漠的特色和其形成的过程头一次让我停下来,全神贯注的思索我们人类是多么渺小,又是多么的勇敢。 看着下面在西班牙洼地的船只后头,剧烈翻腾着一条快速奔流的河,突然间,我了解到在其赤褐色的水流里,即使就在眼前这一刻,它也仍在雕刻着那一千六百平方公里沙漠台地里的每一座峡谷。从玩偶屋处眺望,我完全没有想到映入自己眼帘的,竟是整片仍持续诞生的景致,仿佛我正站在一处爆发中的巨大火山口边缘。那景色让我有种时间初萌的感觉,是生物出现之前最原始的时期,当时只有荒芜的土地。就像透过望远镜观看银河,心里想着在这浩瀚的宇宙里,是否只有我们存在。这使我明白,对应着沙漠里光线的耀眼清晰,生命是多么的珍贵和娇弱,还有,当我们和大自然的力量以及宇宙的规模相比时,我们又是多么的微小。 要是我的同伴登上一点六公里远外那两艘橡皮艇离开,我即如同与世隔绝,会在徒步往上游走回莫亚布途中的十五至三十天之后,一个人孤伶伶的饿死,再也不见任何人迹。然而,撇开四周沙漠的孤独寂寞不论,剥除了妄自尊大这件错觉的外衣,倒是个令人开心的想法。我们并不因为位在食物链的最上层,或者因为我们可以改变生活环境而显得伟大,环境终究会以其深不可测的力量和不屈不饶的能力,比我们存在得更久。但我们也没有被自身的无足轻重所约束和打败,反而无所畏惧,尽管我们在这座沙漠、这个星球、这个宇宙里是短暂和脆弱的,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发挥了意志力。我又坐了十分钟,之后便带着我那虚张声势,如眼前景色一样扩大的视野,回到营地。 我骑在路上,经过标示蓝眼约翰峡谷之西岔口干枯源头的金属涵洞桥,通过一个有标示的十字路口,其中一条泥土路岔开,通往汉克斯维镇,那小镇在距离此地约一个小时车程的西边,也就是通往国会礁岩国家公园的入口处。汉克斯维是通往强盗鸡窝和迷宫区最近的一个拓居地,距离这地区的有线公共电话也最近。再往前将近一公里远,我经过了一处倾斜的草原,觉得若没有碰上任何小意外,强迫任何飞到此处的人,必须调头找块站得住脚的地面的话,那这边就等于是一条临时的飞机跑道了。这点也显示出为什么通常在这里,从甲地到乙地唯一符合效率的交通工具,是小飞机和直升机。有时候,即使你可以飞,但离开甲地到乙地也不符合经济成本,最后还是留在家里。 摩门教徒们曾尽全力利用道路斜坡,横切过此地这一部分,但最后他们还是撤回到格林河和莫亚布已经开发出来的小镇。昔日摩门教徒走过的途径,今天大部分都已经荒废,取而代之的,是依旧仅堪通过的小路,讽刺的是,车子通过这些路的频率,比百年前马匹或马车通过的频率还要少。昨晚我在这两郡东半边唯一的泥土路开了九十几公里,终于到了入口处,历经两个半小时颠簸的车程,途中却没看见任何交通号志或房子。拓荒农场主人、偷马贼、铀矿工人和钻油工人,每种人都曾在这片土地上插旗,那些追求财富者并非是第一批跨进这国度的人,却因土地贫脊而不得不放弃这区域,长久以来,一波波的古代居民搬到这区的峡谷底部后,又消失无踪。通常是因为出现大旱灾,或遭到高山地区敌对族群的入侵,或因沙漠的南区似乎比较适合人居住而移居。但有时候并没有适当的理由来解释为何突然间,整个文化就从一个特定的区域撤退。 五千年前,壁垒溪的人民在大壁画区和凹室壁画区,留下岩石画和象形文字,然后就不见了。因为没有任何文字记载,所以他们的离去至今依然是个谜,也留下许多想像空间。看着他们的画,站在他们的家、花园和废墟当中,我能感受到与很久以前就住在这些峡谷的原住民开拓者间的连结。 当我拼着老命骑到空旷的平台时,强风不断扫着我的脸,让我发现自己满心期待穿过马蹄铁峡谷后的终点站,在那边结束我的行程,实在是等不及要挣脱这恼人的强风。 从骑着脚踏车的视野放眼望去,这区域的景色和蓝眼约翰时代的景色并无两样。土地管理局把这百年的马车道列为考评,并增加了一些零星的号志,但隔离西部其他地区无处不见的围墙,却明显的看不到。或许是因为少了带勾铁丝网,使这地区感觉起来无比的辽阔。我花了许多时间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周总有两、三次在标名为荒原之处,甚至整个冬天都如此,但它们大半没有像这条山路如此荒凉。 想到这点时,突然间我的孤单变成了寂寞,不知怎么的更紧黏着我不放。虽然这地区的城镇曾因强盗鸡窝闯荡出名而喧闹一时,但整个沙漠的基调还是一样荒凉。 在通过伯尔通道快两公里后,时速近五十公里的逆风艰难之旅终于结束了。我停下来,牵着脚踏车到一棵杜松树边,用U型锁锁好后车轮。其实我不担心这里会有人故意弄坏我的坐骑,但诚如我老爸所说:招惹诚实的人做坏事,毫无道理。 我把U型锁的钥匙放进左边口袋,开始朝目标蓝眼约翰峡谷前进。我选了一条野鹿走的捷径,终于可以听到CD唱盘里最喜欢的歌曲了,因为强风不再呼呼地侵扰我的耳朵。走过风化的红砂石沙丘后,来到了一个沙砾小峡谷,才找到要到原始峡谷去的入口。太好了,没走错路,我想。这时,我注意到有两个人走在二十多公尺外的峡谷下。我跳下沙丘到一处较浅的洼地,而到了沙丘的另一端时,我瞥见了那两位健行客,从这个距离来看是两个女孩。 怎么这么巧?我想,在沙漠这么偏僻的地方很惊讶会看到有人经过。我埋头走了三个小时,而或许是想要撇掉沿途所带来的寂寞感吧,我停下来脱掉耳机,加速去追赶她们。她们走得很快,若不用小跑步可能追不到她们,我花了一分钟才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我原本预期在这蓝眼约翰峡谷的主岔口一个人悠哉行动,但是在这偏僻的地方遇到有同样嗜好的人,增添了额外的乐趣,特别是她们的速度也不慢。不管怎样在这当下我几乎无法避开她们。最后,在一个转弯处我终于赶上她们。 我猜我们会一起走一阵子,应该主动和她们聊天。两位好,我先开始。一切都还好吗?我不确定在这荒郊野外她们是否愿意和一位陌生人开诚布公,果然她们只是很平淡的回答:嗨。 为了可以更加引发她们的注意,我再试了一次。我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峡谷遇到任何人。 即使是星期六,这地方实在是偏远,而且隐匿,即便我手上的地图清楚显示峡谷的现状,但对于这里就是从强盗鸡窝过来的通道,我还是深感疑惑。 是的,你偷偷摸摸过来的样子,吓到我们了。褐发女子回答,但随后又笑了。 喔,对不起,我正在用耳机听音乐,有一点陷在自己思绪里头,我解释道。回以微笑并继续自我介绍:我叫做艾伦。 她们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并也交换了名字。跟我讲话的那个头发与肤色都较黑的是梅根,另一个比较外向的叫克莉丝蒂。梅根的头发长到肩膀,卷卷的拂在她淡褐色眼眸和红红的脸颊旁。她穿着拉链长袖衬衫、蓝色运动裤、背着蓝色背包,我猜她一定喜欢蓝色。克莉丝蒂的金发束成马尾,更加显露出额头的雀斑和深灰蓝的眼睛。除了她朴实的短袖T恤配上蓝色短裤,里面再搭一件长紧身裤的穿着外,我注意到克莉丝蒂的身上另有配件:戴着银色小圈型耳环,深色太阳眼镜有仿龟壳的镜框和蛇皮图样的固定带。在峡谷戴耳环不太寻常,但我本来就不是会精心打扮的那种人,所以省略掉对流行的引经据典。这两位女孩大约二十五、六岁,我得知她们是从莫亚布过来的。我很快记住她们的名字,并记下哪一位是哪一位,免得之后出错。 梅根似乎不介意我加入话题。她说她们开车过了谷仓泉的入口,在沙漠里迷路了一个钟头才找到峡谷的起点。我说我认为骑脚踏车比开车更容易认路,因为沿途景色过得比较慢。 喔,我的天,如果我们骑脚踏车,在还没到达之前,就早已被强风吹干了,梅根的玩笑话打破了彼此的尴尬。 峡谷仍然是个很浅的干河道,是个干枯的沙谷,位在两处九公尺高的沙丘之间。在地势尚未变得复杂之前,我们先轻松熟悉彼此,聊聊在莫亚布和亚斯本偏僻度假社区的生活。她们像我一样,都在户外休闲公司上班,担任一家名为外展教育基金会后勤经理的她们,总是从莫亚布的供应仓库提供探险配备。我告诉她们我是亚斯本一家名为乌德登山客户外器具商店的业务员。 在我们乡镇里那些自愿贫穷的纳税人当中,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认知,就是宁可贫穷但生活经验丰富,经历梦想,也不愿一身财富但无热情。高山地区的无产阶级暗藏着一种生活态度,认为若要花钱买回度假生活的经验是可耻的,宁可当一个身无分文的当地人,也不要当一个富足的观光客。但是当地人仰赖观光客生存,所以这隐含的菁英主义实在不怎么公道。我们三人明白此刻对彼此所产生的志同道合,是来自于站在同一阵线上。 我们对环境的感受也是一样的。我们都支持沙漠隐士爱德华.阿比,他是位好斗的天然资源保护者;是个反发展、反观光、反采矿的评论家;也是爱喝啤酒的生态激进主义者。他爱好荒野、爱好女人,尤其喜欢荒野的女人,不过那样的女人少得可怜,我们认为他是环境主义的圣者。一想起他古怪的言词,我认为他喜欢把事情偏激化。我想起他在一篇散文中这样说:当然,我们都是伪善者。一位环境主义者唯一真确的举动,就是举枪自尽。多一个人存在就多一个污染。这是他的释义,但是他所说的很实际。 这有点病态。梅根回答,装出一副因为没有举枪自尽,深感罪恶的样子。 我们继续谈论爱德华.阿比,随后才发现大家都攀过石缝型峡谷。克莉丝蒂问我最喜欢哪一个石缝峡谷,我毫不犹豫的说出我在霓虹峡谷的经历,位于犹他州中南部艾斯卡蓝特河一条未正式命名的支流。我把五段下降法,以及十分危险的守护者壶洞(那是峡谷底部一个又深又陡,山壁又平滑的洼洞,若没有同伴先拉你一把,你可能会一直困在那里)还有金色大教堂说得很诗意。 五段下降法是一种很奇特的下降法,要在山坳的顶端穿过一个砂石涵洞,大小约是圣彼德⑨像般大,这时你将吊在离山壁约十八公尺的半空中,直至降落到一个大水池中央,再游泳到岸边。 ⑨圣彼德:Saint Peter's,西元前一至六十四年。耶稣十二门徒之一,他是耶稣第一个选的门徒。 难得的景观,妳非去不可,我做了结论。 而克莉丝蒂告诉我她最爱的石缝峡谷,是在谷仓泉登山口对面的砂石路上,位于强盗鸡窝排水口的上方岔口,被她公司同事称为魔幻地。她说当你穿过峡谷的石缝,会发现有条通道夹在岩壁之间,离地面约四点三公尺,这V型的缝隙到了脚边只剩下几公分宽,到脚以下的地方就更窄了。 我在心底把这景点加入计画名单中。 在中午之前,我们到达了岩石下方一处又陡又滑的斜坡,这表示我们来到了第一个石缝区,也是吸引我们到蓝眼约翰峡谷的景点所在。我先着手滑了近五公尺到岩石下面,就用我球鞋的鞋跟滑下去,在粉红色的砂石上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接着摔倒在石墙底部的沙地里。走到这角落的克莉丝蒂正好听到了滑落声,看到我蹲在沙土里以为我摔伤了。喔,我的天,你还好吗?她问道。 噢,我没事。我是故意这样做的。那一摔真的是故意的。 我迎上她的视线,那善意的眼神说明了她虽相信我,却认为我真是傻气,竟然不找一条简单点的路下去。我环顾了一下,发现有一条没那么险峻的通道可以避开这个斜坡,当下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蠢。 五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第一个有难度的下攀坡,那是个很陡的坡道,最好把自己转向内侧并面向岩壁,刚好和向上爬的动作相反。我第一个下去,之后把背包转过来,取出录影机来录梅根和克莉丝蒂。克莉丝蒂从她的红色背包中取出四公尺长的红色扁带,把它穿入之前攀登峡谷的人留在岩石上的金属钩环内,钩环内还挂着另一圈扁带,环绕着那块岩石,岩石则紧紧镶在断崖边缘后面的洼地里,这够支撑一个人的重量。 梅根背朝下的从断崖边缘往下降,她必须设法绕过一块悬在岩壁间的岩石,那是一块卡在峡谷石壁间的大巨石,把原本较简单的路线都给堵住了。梅根下来之后,克莉丝蒂也胆怯的跟上,因为她还没有完全信任这些绳圈,等到她下来之后,我再爬上去收回克莉丝蒂的扁带。 我们走了九公尺,来到了另一个断崖。石壁间的距离又更窄了,只有五到七公分宽。要在这些石壁间摇晃而下之前,梅根先把她的背包丢下去,而克莉丝蒂则在旁拍了几张照片。我看着梅根下来,帮着她指出最好的抓手点和立足点。当梅根到达断层底部时,发现她的背包浸湿了,原来是把背包丢到岩石上时,储水装备管子上的管嘴松脱开来,里面的水漏到沙地上。她赶快找到蓝色塑胶管嘴,阻止水再流出来,不然她又要回去登山口拿水。虽然背包湿了并不是大不了的事,她却损失了珍贵的水。我最后一个下去,背上的背包和娇贵的相机在几处紧缩的地方让我花掉了一点时间。扭动身体通过这些小岩石,我还必须顶着身子穿过石壁间的缝隙,沿着陡峭下倾的峡谷底部下去。其间有一枝原木卡在缝隙中,被我当作在平滑断面的梯子,那里只有很瘦的瘦子才降得下去。 当岩石上愈来愈热时,峡谷下的空气却愈来愈凉,因为我们进入了三百六十多公尺长的峡谷,而石壁有六十公尺高,石壁间的距离却只有不到五公尺宽。阳光从来不会照到石缝底部。我们捡了一些乌鸦羽毛,插在帽子上,停留了一下子来拍照。 走了八百公尺之后,随着石壁愈来愈开,看到的天空也渐辽阔,峡谷下的峭壁感觉起来愈来愈远。再度回到阳光下后,我们停下来分享我带来的两条巧克力棒。克莉丝蒂拿了一些给梅根,她说不要,克莉丝蒂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吃掉这一整条巧克力但没关系,好吧,我吃。我们大家笑成一团。 走到主岔口左边最后一个重要支流,即西岔口时,我们也来到了岔路上,西岔口是克莉丝蒂和梅根要走的路线,必须回头退回到六公里外的主道路上。我们依依不舍地与对方道别,克莉丝蒂干脆建议:走啦,艾伦,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去开你的卡车,一起玩,一起喝啤酒。 我决心要完成既定的行程,所以反过来说:这样如何?妳们身上有安全吊带,我有绳索,所以妳们和我到底下的石缝区,我们去做大断层下降。我们可以一起走出去看看大峡谷然后我载妳们回到妳们车子停放处。 有多远?梅根问。 大约有十三公里远左右吧,我想。 什么?在天黑之前你无法走出去的!好啦,跟我们走啦。 我真的想做下降,想看岩石画。但我可以在做完之后,到谷仓泉入口处和妳们会合。 这个她们同意,于是我们坐下来把地图再看过一遍,在峡谷指南书里的蓝眼约翰区地图上确定目前的位置。我们都用这本书来寻找偏远的石缝。我有麦可.凯尔喜最新版本的《科罗拉多区峡谷健行指南》,里面介绍了一百多个峡谷,每一处都有他的手绘地图,全是根据他到过每一峡谷的个人经验所绘制出来,这些专门的地图和路线的描述都是艺术之作。书上有复杂的石缝区交会点,指出很难找到的岩石画区和艺术遗址、必要的下降配备、定位点和深水涵洞,提供足够的资讯让你得以找出所要的路线,或找到自己的定点,没有一项是多余的。我们收拾起地图后站了起来,克莉丝蒂说:书里的图画让那些壁画看起来像鬼魂,令人毛骨悚然。你想你在大壁画上能感应到什么呢? 嗯,我停一下,思考她的问题。我不知道。之前看岩石画时,有着深深的连结感,感觉蛮好的,很高兴能再看看。 梅根再度确认: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走?我还是坚持我的选择,就像她们坚持她们的一样。 在最后出发前,我们再确认一次会合的计画。今天晚上我一些来自亚斯本的朋友要办场史酷比集会⑩,选在离这里八十公里远,正好在哥布林山谷州立公园的北边,我们同意在那里碰面。大部分的团体都使用纸盘子当作到会合地点的临时路标,而我的朋友则有一只很大的史酷比狗狗布偶来指示岔路。我把这一天的冒险行程,包含分别为二十四公里的登山脚踏车和峡谷健行都完成后,我会很想喝一瓶冰凉的啤酒,而且很快能与在沙漠里认识的这两个可爱的女孩再见也很开心。我们还约定到小野马峡谷再做一个短程健行,那是哥布林山谷里一个技术性没那么高的石缝区,预计明早出发。我和新认识的朋友在下午两点分手,微笑的挥手道别。 ⑯⑩史酷比:Scooby为卡通狗玩偶的名字,书中所指为年轻人嬉戏的聚会。 再度恢复成一个人,我走下峡谷,继续自己的行程。沿途彻底想清楚我剩下来的行程。既然已经确定星期日要去小野马健行,我预测那天傍晚七点会回到莫亚布,所以刚好有足够时间准备要去峡谷地国家公园的白色轮框车道要用的器具、食物和水,并在凌晨出发前小睡一下。靠着头灯和星光引路,骑了白色轮框车道的前四十八公里后,我应该可以在星期一下午完成这七十三公里的行程,刚好准时赴星期一晚上我和室友计画的家庭聚会。 一个不小心,我的脚因踩到一堆之前洪水所沉积下来的石堆上而绊了一跤,急忙伸出手臂来保持平衡。突然间,全部的注意力又回到蓝眼约翰峡谷。 乌鸦羽毛仍然插在我蓝色球帽后面的绑带上,我可以在沙堆上看到它的影子,看起来傻里傻气的,我在开敞的峡谷上停下来,给自己头顶羽毛的影子拍一张照片。我一边走一边解开背包的腰带和胸带,把背包转到胸前,手伸进背包外的网带里,按下我的随身CD唱盘。听众的呼喊声慢慢被吉他轻快节奏的序曲取代,然后唱出了柔美的歌词: ∮ 它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看过/海浪把她的话带给我 我正在听三个月前,也就是二月十五日在拉斯维加斯听的费希乐团演唱会的下半场。浸淫在音乐里一下子之后,我微笑着,对这世界充满愉悦:这是我的快乐地。伟大的音乐、孤寂、荒原、放空的心。一个人健行时的精神充沛,跟着自己步伐前进,厘清了我的思绪。一种无事挂心头的快乐,不是因为某件特定的事而快乐,只是因为自己快乐而快乐,那是我会走这么远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可以集中一些时间在自己身上。整合身心让自己年轻起来。有时当我想内化心境时,会用独自健行来当成我超越自我的方法,像是一种行走的冥想。静坐冥想,嗡字出声的模式无法让我有这种感受,只有在我一个人行走时才能达到这个境界。 不幸的,每回一感到这种时刻时,感觉就消退,思绪又回来了,自我超越瞬间蒸发。我努力想再去寻回那全然喜悦的片刻感受,但对那感觉的批判却取代了感受本身。不过即便感受无常易逝,但伴随在这片刻而来的通体舒畅,却令我得以振奋好几个钟头,甚或好几天。 下午两点十五分,阳光和薄云十分调和,白天的气候也很稳定。在峡谷的空旷地区,气温大约比石缝的底部高个摄氏一度。有一些云层排列得如失速的快艇,但无荫。我到了一个宽大的黄色干河道,入口在右边,查看一下地图,我看到这是东岔口。克莉丝蒂和梅根绝对选对了岔口回去。这个选择好像再明显不过,但即使是明显的决定,在这荒郊野外也需要再三确认。在很深的峡谷里巡航可能变成迷惑的复杂。偶尔,我会忍不住被牵引去想里头什么都没有啦,继续直直走下去就好。前面有九十公尺高的石壁阻着我,而两边的石壁只隔一公尺半,在峡谷底部我不可能会迷路,在山腰上错过了路线倒是会的。 我想起在派瑞尔峡谷那次,一个人走六十几公里的单独旅行。走进峡谷约三分之一处有一块狭长地,当时我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我沿着河道往下游走了大约八公里后,才看到一个路标,清楚指出我在地图上的位置。这很重要,因为我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退出的途径。当你正在找入口或出口时,有时候光是偏离路线四十公尺,可能就找不到道路了,所以现在我很专注在研究地图上。在峡谷中时我会比在山区更常查看地图,或许每两百公尺就查一次。 ∮ 如果可以看到许多波浪/穿过云层和凹洞/至少感受到寻找她的讯息/在风上在水下。 这首歌融入一些无调的甜美,但我没怎么注意,就这样超过了右边另一处洼地。地图里,干河道似乎吻合凯尔喜在指南书上所命名的小东岔口,从他标示的山羊公园的高台切进来。 山羊公园隆起的阶地和摇动着杜松树的高地就在我的右边,位于有一亿七千万年历史的卡麦尔岩层上,陡斜的顶石中有着一层层紫色、红色和褐色的沙泥岩、石灰岩和页岩层沉积物。顶石比较能抵抗侵蚀,而不耐侵蚀的风堆积的内华达砂石层,形成风景秀丽石缝峡谷中的红色平滑峭壁。在很多地方,这种差别性的侵蚀会形成一根根或塔状、或圆锥状的独立石柱,还有点缀其上的彩石沙丘,一直延伸到峡谷的峭壁。 这种卡麦尔和内华达岩层将大自然各种质地、颜色和形状并列一起,反映出形成时的分裂极化景观,也就是早期侏㑩纪时期的海和晚期三叠纪时期的沙漠。由大海形成的卡麦尔岩层的堆积物,看起来像是上个月才干掉的硬泥巴,另一方面,在内华达砂岩交叉层状的图样,则显示出古时候是由沙丘变成的:在峭壁里近五公尺高的河床上,出现了斜切到右边的镶线;下一个河床的岩层立刻斜切到左边;在这上面,一层又一层的地层,以平行状完美呈现。经过万古岁月洗礼,在凌驾一切的强风吹过缺乏植被,可称为古时撒哈拉式沙漠的侵袭下,沙丘不断变换形状。这些遗留下来的砂岩形状,会依风或水的侵蚀,而分别出现像是被刀砍过似的圆顶沙丘或磨光的峭壁。正是这所有的美景,让我脸上始终微笑不断。 我预估距离近二十公尺高做大断层下降的石缝区还剩八百公尺远。这个约一百八十公尺长的石缝,是我下到蓝眼约翰和马蹄铁峡谷的中继站。从我停脚踏车的地方过来约十一公里,到我的卡车停放处有十二公里远。一旦我到达了石缝区,将会有一些短程的下攀段,得巧妙的上上下下一连串的岩石,然后是经过长约一百一十公尺的窄石缝,有一些只有四十公分宽,到一处平台后,用两组螺栓和挂钩,就可当作垂降的固定点。 典型的垂降螺栓有七公分长,直径约一公分的扩大螺栓被钉在手钻孔或无线钻孔上面,用来固定一个折成L型的金属圆盘,我们称为安全挂钩。这些挂钩有两个孔,一个与断面齐平,钉在石壁上,用来支撑螺栓,另一个是在折角的边缘,用来扣住钩环、有锁钩环的链环,或穿入扁带。当螺栓被固定在坚固的岩石上时,可以毫无疑问的载重好几百公斤,但是在石缝峡谷里,因为水灾频繁,螺栓柄附近的岩石常常会破损。若同时使用两组螺栓和挂钩则较可靠,以防其中一组意外坏掉。 我有自己要用来下降的登山绳、安全带、确保器和扁带,也有头灯可以在把手伸进裂缝前,先探查是否有蛇。我已经预先想好在下降之后要健行,特别是在大壁画区里。凯尔喜称它为科罗拉多高原上最棒的象形图板,说是壁垒溪风格,没有其他风格可与之比拟,在两天前开往犹他州的路上看到它的相关资讯时,就激起了我的兴趣。 ∮ 阳光照着我的头发/在乡村的水池里/站着挥手/坡道上的雨和风 我又被另一首歌给迷住了,几乎没有注意到峡谷的石壁已靠近,这是石缝区的始点,石缝的上部比较像是一些自家仓库间的后巷,而不像摩天大楼。一首吉它即兴赞美曲在我昂首阔步前进时陪伴着我,我不断在空中挥舞着右拳。然后我到达了峡谷底部的第一个断层,一个干枯的瀑布。这峡谷中若有水,就会成为瀑布。砂石中有一层较硬的岩层证明了更耐得住洪水的侵蚀,这暗色的砾岩形成了断层的边缘。从我站的岩石一直往峡谷底部大约延伸了三公尺。峡谷下六公尺的地方,有一根S型的原木卡在石壁之间。如果我可以到达那里,它就可以当成我下降时的通道,但是若要从我右边既浅又陡的砾岩石架靠近,似乎是困难一点,倒不如从我前面的壁缘下切到三公尺下的底部还容易一点。 我利用左手边一些不错的手抓点,让自己下降到悬岩,抓住砂岩的沟槽,那是水滴在石墙上,慢慢侵蚀而成的凹洞,就像是水瓮的把手一样。尽可能的伸展身体后,我的腿距离地面仅约六十到九十公分。我放开手,跳下干涸的瀑布,落在沙石洼地上,因受山壁边缘水滴不断的侵蚀,此处比周遭地面还要深。干泥巴经我双脚一落,顿时像石膏般裂开粉碎,我的鞋尖陷在粉状的碎片上。这要处理不难,但我不能直接从下面爬到上面的断层,我要坚持我的路线,不会走回头路。 当我走过S型原木的下面时,耳机里又响起一首新歌,峡谷更深了,离我头上的沙丘上缘约九公尺。 ∮ 我害怕我没有对你说过鬼故事/我曾经向别人说过/讲的一点都不夸张 灰白的天空在地面上三公尺宽的裂缝上仍可得见。在我的路线三十公尺远外,卡有两颗厢型车大小的巨石,一颗离峡谷底部沙地只有三十公分;另一颗则座落在走道上,我依次挤过这两个障碍。峡谷缩成一点二公尺宽,石壁起伏曲折,把我一下子带往左,一下子带往右,一下子又笔直前进,然后再往左,再往右,一路愈走愈深。 惊人的洪水作用已经在砂岩岩壁上,掏空出一颗颗像沙滩球大小的凹洞,也把原木卡在头上九公尺高的石缝间。在雷雨交加时候,峡谷石缝是你最不该去的地方。在峡谷上方可能天气晴朗,但在十五或三十公里外的分水岭突然下的一阵豪雨,可能会让粗心的峡谷玩家受伤和溺水。洪水来时,雨量总快过地面所能吸收的水量。在美国东部,地表要花几天或几周才会达到饱和,雨要下好几公厘或好几公分,河水才会泛滥。但在沙漠地区,被太阳烤干的大地像被烧过的黏土瓦一样,只要两百公厘的雨量,而且可能只是来自一场五分钟的暴雨,就能造成水灾。追逐着这些不能透水的贫瘠之地,大雨却只是造成了汹涌而至的洪水,会合起来的排水变成径流,一下子就在十二公尺宽的峡谷地区,造成三十公分的淹水,同样的水量会在狭小的空间变成严重的急流,当石壁缩到只有一公尺宽时,洪水便会涨成三公尺高,挟带着泥土和碎石,移动了大巨石,冲刷了峡谷,所有的漂流物都被压缩在一起,使人无法爬到安全地方的任何生物,只有死路一条。 在狭窄的峡谷曲径,最近的洪水所带来的残留泥沙堆积在石壁上,又往上堆高了快四公尺,数十年的冲刷在岩石的表层留下红色和紫色的条纹。起伏的山壁也让笔直的页岩线条扭曲变形,有一处两边石壁的线条呈锯齿状彼此交错而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停下来拍了一些照片,我注意到相机上的时间比我的手表慢一分钟。数位相机上的时间是二〇〇三年四月二十六日,星期六下午两点四十一分。 我边随着音乐上下摆动我的头,边走了十八公尺,来到了一连三颗卡在石缝的巨石前,爬过去后,又看见五颗巨石,大小都像大型冰箱一样。看见这许多巨石平摆的卡在石壁上,实在罕见。第一颗悬挂巨石下仅有六十公分空隙,我必须肚子贴地,从底下爬过去。生平第一次在峡谷里,得趴这么低来爬行,不过别无选择。下一个巨石卡在离地表稍高一点的地方,我得以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然后蹲下来,俯身穿了过去。就这样四肢着地的一路爬行,再加上两次的蹲下躬身,终于通过了其他巨石。到了这里,在狭道中已超过十八公尺深,而在沙丘下六十公尺的直线距离中,也已下降了十五公尺了。 我来到另一处断层。这一个大约有三或四公尺高,比十分钟前我下降的悬岩还高三十公分,而且地质也不同。另一个冰箱大的巨石卡在岩墙之间,往下流处三公尺远,和我站的岩石一样高。这断层下的空间给人一种像是隧道密室恐惧症一样的感觉。不像其他的峡谷,在断层后就愈来愈宽,或在谷底会有宽敞的盆地,此处的石缝峡谷会沿着断层壁缘持续紧缩到仅余九十公分宽,而且就保持这样的宽度,一路十五公尺的下到谷底。有时遇到像这样的窄道,我会顶着自己身体穿越石缝,靠着双脚和后背一前一后顶着岩壁推进。借着双手双脚在对面岩壁上交换使用来操控反压力,我可以在只有肩膀宽的裂缝轻松地移上移下,只要我的双手双脚、背和岩壁间的摩擦面一直很稳固就可以了。这种技巧称为大字式爬法或烟囱爬法,你可以想像在烟囱内使用的这种攀爬技巧。 在我站的巨石下面有一颗如大型公车轮胎大小般的巨石,在岩壁间的通道内卡得紧紧的,距离断层边缘有好几公尺。如果我可以踩上去,下攀的距离就只剩不到三公尺,比我第一个下降的悬岩还短。我可以用悬荡的方式晃下来,再下降一小段到谷底的巨石上。用大字型顶着断层边缘通过峡谷,以一手一脚互换撑在不同的墙面上,就这样穿了出来继续往巨石下去。我的背顶着南面的墙,固定住我的左膝,让我的脚紧紧顶住了北面的墙。我还用右脚踢了一下巨石来测试它卡得多紧,果真卡得很紧,够支撑我的重量。我以烟囱爬法姿势下降,踩上了巨石。 它撑住了我,但有点摇晃。在确定不采用烟囱爬法从巨石下去后,我蹲下来,抓紧嵌住的巨石,背对着峡谷口。肚子滑过了巨石前缘,借着手臂完全伸展的悬挂着,可以让自己垂下去,就像是从房子屋顶爬下来一样。 当我悬荡身体时,感到石头因我调整姿势而擦动作响,是我身体的重量让它移出原位。我立刻知道麻烦来了,本能地离开滚动的巨石,跳到下面的石堆上。我向上一看,发现背光的巨石朝我的头掉落下来,遮住了天空。恐惧让我举起双手护住了头,我无路可退了,否则我将从岩层掉下去,唯一的希望是我能推开掉下来的石头,还要来得及闪开头,以免被砸中。 接下来的三秒钟像是慢动作般,也好像在作梦,我的反应也变迟钝了:巨石把我的左手朝南面墙上砸;我的眼睛在记录这个撞击,当巨石还在滚落时,我就抽回左手臂;但巨石随即压向我的右手,针对手腕扣住了整条手臂,手掌朝内,拇指向上,手指扯开;巨石又往下滑动三十公分,连带拖着我的手臂,使得前臂的侧面皮肤也被撕裂开了,之后一片寂然。 看着自己手臂消失在滚落的巨石和峡谷岩壁之间的极小缝隙时,无法置信的心情让我放空了一下。几秒钟后,我的神经系统回应出来的剧痛让我从惊吓中回神过来。 我的老天爷啊,我的手。灼热的剧痛让我惊慌失措,我龇牙咧嘴,发出尖锐的吼声:干!我的心命令着我的身体:把你的手挣脱出来!我天真的试了三次,想要把手硬拉出来,但是我卡住了。 焦虑使得我的脑子纠结成一团;剧烈的灼痛从我的手腕窜到手臂。我狂乱不已,大叫出来:喔狗屎、喔狗屎、喔狗屎! 绝望的脑子突然想起一则或许是杜撰的故事,就是说某个妈妈为了救出孩子,肾上腺素激增的结果是能够把整辆车子搬起来。我敢打赌说这是捏造的故事,但可确定的是当我身上充满肾上腺素的当下,正是使用全力让自己脱困的最好时机。我又挤又抬那巨石,用左手去推,用石头下的双膝去顶,双脚前面那三十公分的巨石正好可以用来做很好的杠杆支点。我站在上面,大腿固定在巨石下,重复不断的往上推,还一边发出声音,拜托动一下!但巨石一动也不动。 休息一下后,我又再猛烈冲撞一次,一样的文风不动。我重新布置双脚,为了要在巨石底部找一个较好的施力点,我把朝上的左手调到巨石一处抓点上,深呼吸,猛撞一下巨石,比之前的几次还要更用力。呀呀呀呀呃呃呃啊啊啊!出力时肺部的气也全数往外冲,几乎只淹没了巨石摇晃的空洞沉寂声,感觉不出来石头有在移动;所得到的结果只有本来的剧痛又更加重一些,我喘了一口气,噢!干! 我移动了它一点点,但它也把我的手腕压得更紧、更痛了些。这个东西好像比之前更重了,实验证明我想要移动它,只是浪费体力而已,现在我只想要把它推回去。我又再度就位,用左手拉石头的顶端,稍稍的把石头拉回一点点,回复到之前的样子。疼痛减轻一点。过程中,我撕裂了左膝盖上方的四头肌,弄得到处瘀青,流了满身大汗。我用左手把右边的袖子卷上肩膀,擦擦额头的汗水。胸口剧烈起伏,我需要喝水,但当我吸我的水袋软管时,才发现里头没水了。 所幸,背包里的水壶里还有一公升的水,但我花了几秒才意识到我没有办法把背包从右手臂脱下来。我先拿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把它放在巨石上面。一旦左手臂上的背包带卸除后,我就把右边的带子松开来,把头塞进圈圈里,把带子拉到左肩上,这样它就圈住了我的躯体。下降的配备、数位照相机和水壶等等的重量,把背包往下拖到我的脚边,我随即跨出背包,从我的背包底部拿出水壶后,马上打开盖子,还没理解我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之前,已经灌下三大口水,再停下来喘口气,这才突然想到:不过短短五秒钟,我竟然牛饮了所剩水资源的三分之一。 喔,该死!笨蛋,盖起来,收好。不能再喝了。我把盖子锁紧,把水壶丢进在我膝盖旁的背包里,做了三次深呼吸。 好,该是放松的时候了。肾上腺素不会让你离开这里。我们来检视一下,看看有什么。真是神奇,出事到现在已经半个钟头了。对目前的情况保持客观,不要盲目做下一步的决定,让我的精力得以安定下来。这不会很快就结束,所以我需要思考,我必须平静下来。 我决定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检查巨石压住我手腕何处。地心引力和摩擦力掐住了巨石,现在悬在峡谷底部上面一点二公尺的地方,又是新的压缩点。两边的石墙共三点稳住了岩石。巨石朝谷底方向的那一面紧紧压住了我的手和手腕,这是多么可怕的握手啊,同时形成了第四点。我心想:我的手不光是钉在那里,而是挡在巨石和岩壁中间。喔,天啊,真的是他妈的。 我把左手指戳进接触点上面的小缝隙中,摸到我的大拇指,它现在已经变成病灰灰的颜色,歪斜的翘着,看起来极为不自然。我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来扳正拇指,发现右手完全没有知觉。我怀着疏离的感觉接受这件事实,好像我是在诊断别人的问题,这种医疗的客观性让我冷静下来。 那似乎不是我的手,如果是我的手,我摸它的时候会有感觉。眼前我手臂有感觉之处,最远只达手腕,就是巨石压着的地方。从外表判断,在意外发生时没有骨头破裂的声音,加上左手去摸它的感觉,我可能没有骨折。不过从事故的性质来看,极有可能是皮肉之伤,而就我所知,手的中间可能有东西断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观察了一下巨石的下方情况,我可以摸到右手的小指,我用左手去感觉一下小指的位置所在,感觉它在手掌内扭曲变形;在一个不完整的拳头里;我的肌肉似乎被迫收缩,既无法放松我的手,也伸展不了任何一根手指头。我试着一只只去扭动它们,但无论哪一根都没有任何动作。我再试着收缩肌肉,想要让拳头缩紧一点,但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不是好事的情形加倍严重。 把胸部再贴近石墙一点,我的左手食指还是无法从下面碰到右手手腕,左手小指几乎无法滑进巨石和岩壁之中的缝隙,无法扫到右手臂腕关节的侧边。我抽回了左手,不再到处乱戳,看了一下左手腕,估计大约有七公分厚,但我的右手腕已经被压扁到只剩下正常厚度的六分之一。若不是有骨头,整条手臂恐怕早被巨石压平了。从我右手的惨白,和并没有因外伤造成失血的这件事实看来,恐怕这只卡住的手已经没有血输进或输出。没有知觉或动也不动则可能意味着神经已经受损。不管是呈现出什么样的伤害,我的右手似乎完全与身体的循环、神经和运动控制等隔绝了。这在不是好事的检查清单上,等于是三项全中。 心里一阵咒骂声爆发出来:狗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倒楣!你的手怎么会去他妈的压在他妈的巨石下面?看看这个!你的手被压扁了;要坏死了,笨蛋,而你一点也帮不上忙。如果在几个小时之内无法让血液循环,手就废了。 不,不会的。我会离开这里。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离开这里,我损失的可不只是手而已。我一定要离开!理性回应,但在这里掌握主控权的并非理性;肾上腺素还没有完全消失。 你动弹不得,运气烂透。我不喜欢悲观,但是左肩上的恶魔知道不要再欺骗自己。这小混蛋是对的:我无前景、无希望。但要我绝望,实在还太早。 不!住嘴,这毫无帮助的。最好继续勘查,看我能多知道些什么。从我右肩上发出声音的任何人说的都对,我需要烦恼的不是我的手,有一个更大的议题。太担心表面的问题只会消耗资源。目前,我需要收集更多资讯。做完了这个决定后,一种接纳的感受让我稳定下来。 朝我的右边看上去,北面墙上巨石上方零点三公尺高的地方,我看到砂石上洒落一些碎肉、手臂上的汗毛,还有几滩血。在把我的手臂往墙上拖时,大巨石和平滑的砂石就像锉刀一样,把我皮肤的表层一条条刮下来。我盯着手臂底部,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血,结果没有,一滴也没有。 把头回正时,我碰到了帽缘,太阳眼镜因而掉到脚边的背包上。把它捡起来后,我看到上面有刮痕。现在大概用不到了吧。我告诉自己,但还是小心的把它放在巨石上面。 我的耳机早从耳边打落,但现在随着我平静下来,我听到群众在CD中的大声欢呼,当碟片突然停止时,所有的声音随之蒸发,突如其来的安静,更强化了我的困境。我无可挽回的被困在这里,站在幽暗的峡谷底下,想要向上、向下或往左朝右移动几公分都不行。会怀疑我失踪的人当中,也没人知道我在哪里。我违反了荒野旅游的首要准则,就是没有把详细旅程计画留给负责的联络人。离我的卡车有十二公里远,我现在是独自一个在人烟罕至的地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以声音连络五十公尺外的任何人。 单独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快就证明还真是要命。 我的手表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八分,巨石砸在我的手臂上已经四十五分钟了。我检查了一下我的背包还剩下什么,在我的粮食塑胶袋中,除了巧克力包装纸和面包袋内一些巧克力松糕屑之外,还有两条墨西哥小卷饼,加起来约有五百卡。背包外的网袋里有CD唱盘、CD、长效性AA电池,小型的摄录相机。我多功能的工具刀和三颗LED的头灯也在网袋里。我把电子产品分类,把刀子和头灯拿出来,摆在太阳眼镜旁边。 我把相机放进保护布袋,随后再丢进收着其他电器产品的网袋里。扣掉水壶和空的存水袋,我背包就只剩下装在黑色袋里的黄绿色登山绳、攀岩安全带及一小包的下降装备,是我带来做大断层下降用的。 脑力激荡一下,想想任何可以让我离开这里的方法。方便、简单的点子率先浮现,虽然其中一些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太真实,像是其他的峡谷探险者会穿越石缝的这个区域而看到我,他们可能会帮我脱困,或给我衣服、食物和水后再去寻求救援。或许梅根和克莉丝蒂看到我没和她们会合,会想到我可能出事了,会去找我的卡车或通知公园服务中心。又或许我在亚斯本的朋友布莱德和莉亚.尤尔发现我没出现在今晚的大史酷比沙漠集会上,也会有一样的反应。问题是他们不确定我会不会出席,因为昨天在莫亚布的时候,我并没有打电话给他们。明天是星期天,或许有人会在休假的时候走这条路。如果我没有在周一晚上前离开这里,我的室友铁定会想到我,或许就会通知警方。又或者我上班的商店经理发现我周二没上班,会打电话给我妈。但大家可能会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来找出我到哪里去了,所以至少要到周三才可能展开搜索,而如果他们找到了我的卡车,之后的进展应该就会很快了。 等待搜救的最大阻碍是我没有足够的水,几分钟前我大喝几口后只剩下六百五十毫升。在沙漠地区无水状况下的平均存活时间是两到三天,有时候你在摄氏三十八度的热气下行动,存活的时间更少到只剩一天。我想我可以撑到周一晚上。但如果是在周一前过来的搜救,不太可能是由一个和我同样是峡谷探险者,或是训练有素的组员经过组织后的行动。换言之,短时间内获救的机率似乎像中乐透一样。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每次碰到需要等待的情况,我就会做一些事来杀时间。称我为即刻满足一代的小孩吧,或许我的想像力因为看了太多的电视而发育不良,但我不会守株待兔。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或许是好事。我只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就是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所以我用尽心思要逃离这个困境。扣掉一些很愚蠢的点子,像是在巨石上敲开我的长效性AA电池,让里面的酸性物质溶解巨石但不会侵蚀到我的手臂。接着我把其他的选项依个人偏好排出来:用多功能工具挖开我手周边的岩石、在上头用绳子做个固定点,把巨石拉离我的手,或者,切断我的手臂。 很快的,每个选项好像都不可能:我没有工具可移除掉足够的石头,好让手脱开;就算有绳子,我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移动巨石;最后一项似乎是我最好的选择,但是我没有工具、技术、或是情感的魄力来割断自己的手臂。 或许把自断手臂的主意往后延,是因为现在的我看待它,比较像是一个单纯的策略,而不是真正能付诸实行的行动。我还是决定选择比较轻松的铲掉手臂旁边的石头。我把放在巨石上的多功能工具拿出来,抽出较长的那一片刀片,突然很庆幸当初有把它放进我的装备里。 我挑一个巨石上容易切进的点,就在胸口前离右手腕几公分远的地方,刮出一条十公分长的线。如果我能移掉这条线下方的石头,并朝我的手指方向往后推展十五公分,就可以让右手脱困。但这条线下面的石头厚达七公分,我必须要铲掉一点七立方公尺的石头。这是很大一块,我知道铲砂石这工作既冗长又乏味。 我首先做的努力是沿着我划下的线条,慢慢锯开巨石,但这样几乎无法磨损岩石。我再试一次,这一次我锯的更用力,但是刀柄背面在我食指上留下刻印,比刀锋在岩石上刻出痕迹还容易。换了一下刀子的握法,这次我改用诺曼.贝兹11的握法,朝石头同一个位置不断的刺,依然没有明显的效果。我试着找出一条裂痕、找出巨石的弱点来加以利用,但找不出来。即使我专注在手腕上面岩石里一个小小的结晶突起物,也要花掉我好几个小时才能移掉那小小的矿石。 11诺曼.贝兹:Norman Bates,电影<惊魂记>里那位其实为杀人魔的旅店主人。 我用手掌底去捶石头,手上仍握着刀柄,怒火中烧的大声狂叫:为什么这个砂石这么硬啊? 每次在砂石层登山时,我似乎都会抓碎沟槽,但这次我却无法在巨石上凿出一个凹痕。我选定一个实验来测试岩壁的相关硬度,把刀子当成笔来握,轻易的在朝峡谷北面的岩石上刻出一个大写的G,大约在我右手臂上方零点三公尺。慢慢地我又刻了几个小写字母e︱o︱l︱o︱i︱c,然后停下来用眼睛来目测距离,排出我心里想的其他字母。五分钟内,我刻出另外三个字,修饰一下,直到我可以看出整个句子Geologic Time Includes Now(千古地质,失足瞬间)。 我这是引用了《科罗拉多三千九百六十二公尺高峰指南》(Colorado Thirteeners)的作者,同时也是登山专家的盖瑞.罗奇所说的登山经典诫律中的一句话。这句话是小心落石的典雅说法。因为如大部分住在断层线上的人都很清楚的,地壳的形成是个不间断的过程。地层线随时都在滑动,长期休眠的火山会爆发,山坡地也会变成土石流。 我记得曾经和朋友马克走过一处巨石地,迎面而来一颗房子大小的岩石,当时还对彼此说:哇,看这颗这么大的石头!两人也想像万一这么大的一颗石头从三百多公尺高的峭壁断裂而滚落,酿成山崩,造成天崩地裂,会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但是峭壁不会挑没人观看的半夜才偷偷形成。我曾经看过河堤崩塌、冰河崩解造成巨大的冰瀑以及巨石从高处直坠而下的画面。盖瑞.罗奇的戒律提醒登山者随时会有落石。有时它们会自然的断裂;有时则是因受到撞击而松脱;有时落在很远的地方,你看不到但听得见巨响;有时正巧在你或你的伙伴在它下面攀爬之际掉下来。有时即便你根本没有碰到石头,它也会松落;有时是在你才刚刚踩过石头上面,它就随之掉落有时当你正要用它当手捉处时,它却移动了又有时当你的头正挡着它的路,你举起手来想要救自己它就压住了你的手 这不常见,但就这样发生了。 这颗压住我的手腕的巨石在我来之前已卡在那里很久了。它不只朝我掉落下来,也卡住了我的手臂,我受困在这里。被放置在那里的巨石像猎人的陷阱般,等着我上钩。 这本来是一趟轻松的旅途,风险很少,完全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又不是选冬天来攀登一座高峰,我只是来休假的!为什么最后一个来这里的人没有把巨石踩开?他们也会采行和我一样的方法来穿越峡谷,我有什么样的狗屎运,让卡在这里不知多久的巨石就在我双手经过它的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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