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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3

圣母峰上的情书 賈斯丁.吳 2652 2023-02-05
【残破之城】 我把信件放回塑胶资料夹,望向咖啡厅的高窗外头。我不想再读那些信了。 我穿过罗森塔尔广场,进入一家便利商店,在冰箱的双扇玻璃门前研究里面的二十几种德国瓶装啤酒。我选了个矮胖的褐色酒瓶,上面还有一张圣奥古斯丁的图片。外面的西方天空呈现一片紫色。我走回街上,从维恩贝格路浅缓的坡度爬向普伦茨劳贝格区。 (艾胥黎完全不知道她的事,)我心想。 (就跟我一样。) 我照着一张破旧的游客地图走,而且心里有点想往东去。我在锡安教会广场发现一座教堂,教堂有个很高的尖塔,大门没锁,里面没人,似乎已年久失修。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了半小时,看着褪色墙面和唱诗班位置旁的柱子:那些拜占庭风格的复杂饰边与图案,原本是由早已死了不知多久的工匠精心画上,而现在已褪色到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走在前东德知名的卡尔.马克思大道旁一条五十呎宽的人行道上,史达林式的公寓街区一直延伸至东方地平线。我从一个户外的速食柜台买了瓶药草苦啤酒,然后沿着大道前往旧城的法兰克福门。 (写信给根本不会读的人并没有用,)我心想。 (而八十年后让一个陌生人读到这些信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我沿着华沙街往南到了施普雷河,在那里为柏林围墙最后的残迹拍了照,墙是混凝土材质,十二呎高,上面到处是涂鸦。在我面前那面大墙上方写着TOTALDEMOKRATIE (完全民主)。从墙的缺口能看见河边大型夜店的入口,走出的客人星散在人行道上。步行和骑脚踏车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饮料从我身旁蜂拥而过,我很好奇他们在这时候会去哪里。我看了手表。刚过凌晨三点。

我保持一段距离,跟着一群人绕过一座很大的火车站,经过小街,进入无人的工业区。马路尽头是一处回车道,那里有一排米色宾士计程车等着载客。在两面铁丝网墙间,一条土路通往一栋残破的灰色石造大型建筑。光线和音乐从上方的窗户有节奏地向外喷发。我排进一长串队伍之中。 过了一小时,我才见到守门的保镳。我前面的两个女孩没办法进去,接着一群穿着体面的学生也被拒绝。看门的大块头坐在入口旁一张凳子上,有点好奇地打量我。他留黑色胡子,脸上有一半都是刺青,是带刺铁丝网图案。我举起一只手指,示意自己一个人来。他挥手让我进去。 我付了入场费,检查过外套和相机,经过几个看不出大小和形状的房间,那些地方像是巨大的洞穴,尽头若非一片漆黑,就是有不断旋转的彩色电子灯光。到处挤满流着汗的舞者。重低音很强劲。空气以重击力道推挤我的肺,也撼动我的腹部。我走上楼,发现了其他房间,从隐蔽的裂缝中,勉强可见除了墙壁或天花板外,还有紧紧拥抱的身体。我从其中一个吧台买了啤酒一大口喝完。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在喝酒。

没过多久,我想上厕所了。在二楼,我找到一条排得较短的队伍,可是尽头只有两间厕所。排队的人几乎没有前进。我等得难受,一面数着前面还有多少人。九个。七个。六个。墙壁开始旋转。我把目光固定在走廊末端一盏绿色紧急出口灯光上,想要缓解天旋地转的感觉。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在队伍旁小跑步。我后面有好几个人对这插队的女孩表示不满。她发现我只有一个人,于是停在我身边。她握住我的手,用英语对我说话: 让我排这里吧。我真得很急。 我让女孩跟我一起等。她握着我的手握了一段时间。她穿着一件特大号黑色毛衣,里面是电蓝色紧身衣。淡红浏海垂到眼睛前方。 真谢谢你。她轻声说。 女孩问我从哪里来。我试着集中视线,专心听她说话。她有种口音,我认不出来。我发现她的毛衣上别了一枚银色胸针。

那是塞尔特人风格,对吧? 女孩看着我,用手捧住胸针。那是银线交织成的一只龙和两条蛇,它们的身体交缠挣扎着。我靠过去看清楚。 天哪。我见过那东西。 你去过冰岛吗? 我注视着胸针。家里的车库有个外婆的珠宝盒,我在里面见过类似的东西,但记不起来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是维京人风格,来自冰岛。女孩说:代表某种战斗。龙是好的,蛇是坏的 女孩皱起眉头。她把一支香烟叼进嘴里,然后把胸针拿到眼前,重新打量那些交战的生物。 或者,她纳闷地说:其实是相反的? 其中一间厕所的门打开。女孩向我道了谢便冲进去。另一间很快也空了,于是我接着进去。当我锁上门,从镜子旁边走过,突然全身打颤,我本能地转过身。我回头看着镜子。某个地方看起来不太一样,我脸上有某处似乎不太对劲。我靠着洗手台,慢慢吸气,注视自己的倒影。我眼睛的形状现在变得不一样了吗?还是嘴角,或是额头?恐惧开始将我淹没。我转过身。

一定是因为喝了酒。我低声说。 过了几分钟,我走出厕所,不过那冰岛女孩走了。我到每个舞池去找她。有几次我以为自己在闪光灯下看见她的侧影,但接近时却总是别人。 一小时后,我摇摇晃晃离开夜店,走到恼人的曙光下。还有一道长长的队伍等着排队进去。我扫视人群,寻找那女孩的脸,可是她不在这里,所以我搭地铁回旅舍,结果在晃动的火车上睡着了。有个男人摇醒我,然后把一张识别证举到我面前。是查票员。我亮出票根,在门关上前跳下车到了罗森塔尔广场。 旅舍服务员在柜台内睡着了。我把一枚欧元硬币放在他垂下的头前,坐到大厅其中一部电脑前。接着写了电子邮件给我继兄。 □□□ 嗨亚当 欧洲真让人印象深刻。我不知道还会待多久。告诉爸我一直努力研究英国的研究所。他大概会很失望。但如果你告诉他柏林现在是早上七点,而我一整晚都在外头厮混,他大概会开心点吧。

我想请你帮个忙。虽然有点怪,不过相信我,这很重要。我想要你到我外婆的珠宝盒找一枚胸针。东西在车库最上面架子的其中一个纸箱里。我不知道是哪个箱子,上面有标签,而且应该就在最上方附近,因为我上个月才看过。珠宝盒是绿色。要找的是一枚银色胸针应该有龙和蛇,不过基本上看起来像是一堆用线条编织出的东西。 你可以尽快把胸针寄给我吗?我会永远感激。请寄到这个地址,用最快的寄件方式,我会还你钱: ∮ 马戏团青年旅舍 维恩贝格路1A 1219 柏林 德国 ∮ 感激不尽。等我回去再跟你说些故事 崔斯坦 PS别跟任何人说胸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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