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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另一种可能

完美的和谐 Roger A. Cara 16310 2023-02-05
想像一下, 如果当初我们选择猎取动物, 但却始终与它们保持距离, 那么,我们现在的世界会是怎样? 想像一下, 如果我们不曾畜养动物, 情况又会如何? ★舞台 想要了解自己,以及我们与野生动物或家畜之间的相互关系,我们应该先检视一下我们所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怎么样的星球。无论人类是如何了不起,我们终究还是地球的子民,和蚯蚓或狸藻类植物一样,深受宇宙中这块土地的被泽。 正因为这一小块宇宙尘屑所具有的生养本质,本书中所提到的所有事件才得以发生。就我们已知的生物当中,从来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够自外于我们的星球,以及这个星球所提供的机会;相对地,它们也无法不受制于它们自身的局限。即使我们在演化的下一个阶段能够移民至外太空,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随身携带些地球上的物品以维持生计罢了;我们可能得打包所有在地球上的维生系统,一路带到宇宙的另一端。

地球这颗行星拥有得天独厚的水资源,以及丰富的氧气、氮气和二氧化碳,因而能够供给地球上形态互异、气体需求量不同的生命体。毋需施加极端不同的温度,或是利用密闭加压系统,地球上的水就能够轻易地在数种不同的状态之间任意转换从气体到液体,再到胶体,最后形成固体。两个氢分子与一个氧分子的结合物,会因小幅度的温度变动而改变物理状态;呈气态的水蒸气上升到空中,然后转变成液体再落回地球上的某个地方。这么一来,水不但可以爬坡,甚至还可以到达地球上最高峰的山巅。水只需要因应外界的温度变化来转变形态,就可以无远弗届,左右所有无论直接或间接与水接触的生命;所有的生命组织都需要水分,这种和水的连结关系是绝对必要的。

除非有地热或是火山爆发抵达地表,地球表面自然产生的温度范围大约是在华氏三百四十度(约摄氏一百七十一度)左右,这是一种温和、在耐受范围之内的温度。绝大部分的植物和动物都能毫无压力地存活的温度,大约是在华氏一百一十度(约摄氏四十三度)上下,不过,大多数生物所适应的温差范围更小。相较之下,其他的行星和所属的月球,无论日照是长是短,单一地点上在一天之内的温差就可以达到华氏千度(约摄氏五百三十八度)以上。在海底某个深达七哩的盆地,当中的压力虽然极大,温差却相当微小。可见,生命已能够完全调适所处的环境以及自身的演化潜能,在地球上生养繁衍。 地球上的板块运动相当轻微,即使有,其进行也非常缓慢。有些板块产生类似地震般的振动,有些上升或下陷,有些挤压、移动或隆起,另一些则沿着断层线相互冲撞、滑动或摩擦,但就对地表或可能造成的破坏而言,这类的板块活动不过造成轻微的干扰而已。大型的地壳变动往往由于过于缓慢,因而我们无法察觉。至于令我们觉得恐怖的地震,事实上不过像是地球耸了个肩,因为挤压作用而使地壳稍微变动罢了。

地球上群山的形成迟缓,但其死亡更为缓慢。数千万年以来,活火山的数量已逐渐减少,且其活力大致也已告衰减。以拥有全球最多座火山的厄瓜多尔为例,该国被列为活火山的数目,有二百六十五座,即使目前这些火山并没有活动。但是在同一地区内,则有无数已然安静的死火山。尽管地表下偶尔还会有些纷扰,甚至是像克拉卡多火山(Krakatoa)之类少见的爆裂声,或是像维苏威火山(Vesuvius)那种暴躁的唠叨声,地球仍然算得上是一颗安静的行星。过去,地球并非一直是像现在这般安静,而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能在此生存的原因之一。之前,火山创下了它们的历史,现在则是由我们来写自己的历史。 地球并非是我们所处的宇宙中唯一的尘屑,在这个宇宙中,有些尘屑曾经擦撞过地球。人类将恐龙的灭绝等各种重大灾难全都归罪于这些碰撞,这种推论虽然有其可能性,但却未必正确。无论如何,其余的太空尘屑最近已不再明显地分裂了。假使大撞击果真每五千万至一亿年左右发生一次的话,我们大可自我安慰地想,在下一次撞击发生之前,我们可能早已进化成比智人(Homo sapiens)更为先进的物种,甚至可能已经不再生活于地球上了【也许进化成电子人(Homo electronicus),或者移民人(Homo exodus)? 】。正因为我们的行星相当平稳而宁静,所以我们现在才能在此安居乐业。

★生命 生命出现之后,不过约三十亿年,生物在地球上的演化过程便产生了许多令人惊讶的变化。我们现在看得到的生命形态,大概都已经历了这个过程,至于那些无法适应演化的物种,则可能早已灭绝(或许,这也是无可避免的结果)。另外,也有些物种已经抵达演化的终点,而其他的物种则演进至更佳的形式,然后再逐渐销声匿迹于后续的物种竞争中。 由各种生命形式所构成的生物网络,已历经无数的试误过程;而任何演化中的智能生物所要求的最佳生物网络,莫过于此。生命体网络的多样性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它不断地支持着我们,造就了现在的我们,现在,随着人类的科学发展,我们才明白它曾对我们的助益。在此,我所关注的是,数千年以来,动物在人类的演化过程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这是否也同样是不可避免的呢?

★如果 想像一下,如果当初我们选择猎取动物,以它们的腐肉维生,但是却始终与它们保持距离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想像一下,如果我们不曾畜养动物的话,情况又会如何呢?让我们依次分区检视地球及人类本身,看看事情会有怎样不同的发展。 ★北极/南极 若是没有畜养动物,那么位于南北纬度六十六度以上的两极地带,极可能会杳无人烟。如果当初人类没有随身带着家犬,那么所有探索北极的尝试也许早就失败了,更遑论在那儿定居(目前所知并没有人试过在南极定居)。然而在北极与亚极带里,重约六十到一百磅(约二十七至四十五公斤)、已被证实具有可被驯养潜力的狼,依然在野地里游走。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格陵兰岛上;如果不是靠着狗的帮助,人类根本不可能在当地独力生存。

那么西伯利亚呢?更不用提了。这片富含渔获、猎物、木材、原油以及矿物资源的广阔土地,可能至今仍罕有人类前往探勘和居住。那里的冬季既长又冷,如果没有拉雪橇的动物,人类根本不可能从事漫长的旅行,即使在夏季,人类也无法单靠己力扛着家当、携家带眷地进行如此遥远的旅程,可能在人类尚未抵达安全地之前,冰雪就已经再度降临了。不过,显然还是有一些人趁着某些迟来的暖冬时分,横越了西伯利亚,有些人甚至还抵达了太平洋的西岸。如果人类单靠己力独自穿越西伯利亚的话,那么这块广阔的土地将仍是一片杳无人迹的景况(事实上,人类早已一试再试,却只能无功而返)。 ★澳洲 当初欧洲人发现澳洲时,这块大陆上已经有好几个以狩猎、采集为生的部落。以物质文化来看的话,当时这些所谓的原住民仍然算是地球上的原始人类,他们不但不算是新石器时代的人类,甚至连中石器时代都算不上;事实上,他们根本还停留在旧石器时代里。不像那些带着枪和印刷书籍、从欧洲远渡重洋而来的同种人类,当时这些原住民甚至尚未发明弓箭。

然而,那里还是有其创造天赋的,他们智慧的火花、创造力和聪颖,成就了原住民独有的文化。这些原住民有关黄金时代(Dreamtime,【注一】)的观念、对土地与他们之间关系的信仰、完美的和谐感、非常复杂的家庭与宗族关系,以及社会责任的意识及系统,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文化成就;他们拥有灿烂的塑造艺术、丰富的想像力和传统。然而,他们所具备的天分却无法促使他们走出洞窟。在澳洲这块巨大、多样化、动物繁多的土地上,从未有任何一种当地动物曾经被人类畜养,这也许并不只是一个偶发的巧合而已。当地的动物只是人类的猎物,从来不曾成为人类的伙伴。正如我们在其他地区所见到的,人类在畜养某个物种之前,必须先与这个物种建立关系。或许生活在澳洲原住民周围的原始有袋类和单孔类【注二】的自然特质,阻碍了走向畜养的第一步。

【注一】在澳洲原住民语中作alcheringa,指该原住民神话中的黄金时代。 【注二】monotrem,具单一泄殖腔,较为原始的哺乳动物。 ★欧洲 在欧洲北端,如果没有畜养动物的话,那么斯堪地那维亚中部附近的人类活动可能就会明显地减少。那里虽然盛产驯鹿,但是这些驯鹿却可能一直处于野生状态。如果缺乏拉雪橇的动物,以及充分的肉类和皮革的话,生活将会是个极大的难题,而所有朝北方探索的尝试,也可能会徒劳无功;即使人类能够靠着一己之力抵达北极,但终究还是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在那儿也许能排除万难找到立足之地,但接连而来的寒冬终会将所有的人类驱逐。 ★其他地区 在地球的另一端,诸如印尼、加勒比海、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等地,在畜养动物由外传入并对他们产生助益之前,当地虽然也曾经发展出数千种文化,有些甚至成就斐然,但其中却少有能够真正向外拓展的文化。在现今萨伊境内一个叫喀坦加(Kantanga)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远在欧洲出现类似工具的七万六千年前,该地区就已使用设计精巧的鱼枪了。如果国家科学委员会(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和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对于这项发现所作的解释正确无误的话,那么远在九万年前石器时代的非洲大陆上,人类就已经开始制作设计精巧的锯齿状捕鱼器具了,但欧洲则迟至一万四千年前的石器时代才开始制造,可见畜养家畜之所以会在同一个时期当中萌芽,并非只是时间上的巧合而已。

虽然有些没有畜养家畜的石器时代文化的确曾经繁荣过,但它们总像过眼云烟,只能孤芳自赏,恰似无人观赏的烟火表演,无法在其他文化的世界或历史中留下任何痕迹。由于这些文化局限于狭隘的区域内,因此无法对外提供或向外吸收各文化中随时发展的特质,且因无法相互交流影响而枯萎凋零。一个被迫孤立的文化将永远无法成长壮大。在村落这种小格局里,是无法淋漓尽致地发挥本身的创造天赋的。在那些石器时代的文化当中,很凑巧地,并没有其他任何当地的动物物种曾经被人类驯养过,不过狗可能是唯一的例外;正如我们以下将介绍的,狗其实是一个相当令人困惑而难解的谜题。 在中东曾发展出一种令人敬畏的一神教,然而,如果未能藉由旅行加以传播的话,它可能也就在此湮没了。一神教发源于广阔可怖的沙漠边缘,曾经尝试徒步穿越沙漠的人们,尸骨全被湮没在移动的沙丘之下。但由于家畜的协助,一神教越过了沙漠,且随着它的多次改良,进而影响了整个世界。只有畜养那些动物,才能造成较大的冲击。

人类控制了骆驼、牛、马和驴之后,商旅队伍才告出现。若无商队的出现,一神教和它的精华根本无法传播出去,如此一来,不只神吁无法传到这个起源的小村落以外的地方,传教士除了搭船之外也无法四处传教,偏偏航海所能到达之处顶多也只限于沿岸地带。虽然有些先驱者的确曾经航抵澳洲,且有些证据更显示出曾有小部分人抵达了新大陆,但这些毕竟仅是少数,他们探访的次数不多,而且间隔的时间又太长,所以这些远征想必只是偶发的,并且多半是单程的旅行。我们对这些远征所知有限,而它们所造成的影响也仍是个谜。 ★新大陆 北美洲过去曾和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广大地区十分类似,当地有庞大的动物族群,以及捕食这些动物的石器时代猎人群;这些野生动物四处游荡,人类也随之游牧各地。虽然当地的哺乳动物经驯养后,可供人类食用或替人类载运货物,不过这种情形终究未曾发生。事实上,狗可能至少在一万至一万二千年前就已被人类驯养了,不过我们应了解,狗算是一个特例,是一种来历复杂且令人困惑的生物。 北美洲曾有农耕的印第安人,其祖先原是猎人和采集者,他们横越西伯利亚,抵达太平洋岸,之后,穿越一座曾短暂出现的陆桥,渡过白令海峡,又从加拿大西北部南下,进入北美大陆东部森林区、美国西南部,以及位于两者之间的中部大平原(目前,这已是众所公认的推测)。 位于西南边的部落,至少有一部分属于亚大巴斯卡(Athabasca,【注】)语系,以及诸如拿佛荷(Navajo)、霍皮(Hopi)、祖尼(Nuni)等族与其他较早期的族群,他们曾建立了一些与世隔绝的文明,不过都未能传播开来。当周遭的野生动物大量衰减且旱灾不断时,原本聚集的群众因而解体,并抛下了他们的农业,有时甚至还遗弃了他们独树一格的绝壁洞穴建筑。许多早期的次部落往往就此消失,他们仿佛是散发了十五分钟的火花之后,就自地球表面消失的亮光。同样地,他们也是除了狗和火鸡之外,并未饲养任何家畜。 【注】与北美印第安语族关系非常密切的语系,由许多小分支组成,包括分布于加拿大西部、阿拉斯加地区和从华盛顿州到加州北部太平洋岸等地的分支,以及亚利桑纳州、新墨西哥州和奥克拉荷马的阿帕契语。此种语言并无文字,目前仅余少数人仍使用,其中一些小分支几已绝迹。 阿那萨齐族(Anasazi)是早期西南部文化建立者之一,他们在恰可峡谷(Chaco Canyon)的建筑令人叹为观止。在波布露玻尼多(Pueblo Bonito)一地约有六百个房间,整个区域位于五层楼高的地方,极盛时期,此地的居住人口应有将近一千人左右。阿那萨齐族人曾与墨西哥人从事绿松石的交易,但是因为只手难撑大局,不到一个世纪,这项交易就结束了。对他们而言,绵羊和山羊应是远比绿松石更重要,但除了火鸡之外,他们依然尚未驯养其他可供食用的动物。除了狗之外,他们也没有可供载重的动物,但就这项任务而言,这些狗并不够大。当世界正向前迈进的时候,阿那萨齐人却逐渐被人遗忘,而他们杰出的建筑天分以及社会结构也随之消失了。他们无法单凭己力迈向下一个阶段,因而一直到数几世纪之后,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们才发现他们曾在此地生存过。 往北,平原上的印第安人在大批美洲野牛、鹿、北美叉角羚、水牛、狼和大灰熊之中狩猎维生,但是这些部落无法长久定居,因而也未能发展农业。他们甚至还无法制造陶器。他们仿佛是动物的奴隶,在奔驰的动物身边打转、狩猎和取食。他们的文化丰富而复杂,自尊和性格极为强烈。他们虽然养狗,但并未用来担任载货的工作。伴随着他们身为光荣战士而来的是破坏,令他们只能坐视那些带来马匹的欧洲征服者的到来。在被欧洲征服者杀害或征服而成为历史之前,徒步的平地印第安人丝毫不引人注意。所有的丰功伟业,只是徒让幸存者在人生尽头缅怀,并自许为力量与自主之子民罢了。马宣判了他们命运,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马匹伺候他们的征服者的时间更长,而且其助益也更多。 向东,在林地和海岸地带,印第安人虽有复杂的部族派系与聪明凶猛的政客,但他们仍需仰赖狩猎及采集维生。他们简单的农业只够维持小型村落之需,有时甚至只够支撑一个家庭或部落。 北美洲这些独特的印第安文化总数相信有两千种以上,但是无论是单一文化或是所有文化的总合,它们都无法对世界上其他地方造成影响。在哥伦布登陆和西班牙入侵的数世纪之前,以及可能在斯堪地那维亚人更早的几次短暂探勘的数千年前,没有人知道这些文化的存在,且这些文化彼此之间大多没有接触。在哥伦布之前,欧洲和中东完全不晓得这些文化,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后继者抢走了所有的光彩,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探险家之一。同样地,整个新大陆北半部的居民,除了狗这个特例,以及火鸡这种大鸟之外,没有其他的家畜。 在墨西哥,一些灿烂的新文化出现了,但它们似乎无处可去。其实它们可以往许多地方发展,但却无法达成;这些民族没有优良的航海技术,因此,它们的发展停滞了,随即彼此分裂,从中产生了阿兹特克族(Aztec)、托尔特克族(Toltec)和匡托培克族(Quantopec)等。当时他们已有极具特色、无比精细的设计,以及装饰、建筑、符号、宗教、天文和政治,此外,他们显然也已发展出数学,即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他们的工艺品依旧表现出极繁复的想像力。不过这些成就非凡的有智之士,孤独地存在于荒野之中;他们虽然征服了附近的每一个民族,但这实在是微不足道,他们对抗的是单调而朴实的石器时代文化。西元十六世纪前期,欧洲入侵者对这些灿烂文化所造成的冲击,只不过是造成这些文化瓦解的原因之一。这些文化中的创造天赋依然注定无法为这个世界点燃火花。例如阿兹特克族,他们坐视毁灭的来临。而除了狗和火鸡之外,他们并没有驯养其他动物的习惯。 在南方和东方,马雅人(Mayans)建立了另一个璀灿的文化。马雅文化极具特色,但也无法成功摆脱文化孤立的困境,虽然它曾拓展至中美洲一带,但终究未曾发展出足以令它真正扩张的科技,同时,它也几乎未与其他文化交流。于是,一个有创造力的文化早夭于华丽的庙堂之下。除了狗之外,马雅人也没有其他的家畜。 不久之前,我前往墨西哥犹加敦(Yucatan)半岛。在琴塔纳罗领地(Quintana Roo Territory)森林深处一座尚未被研究过的马雅遗迹里,我沿着尚未完全被丛林断木所湮没的石子步道漫步。雕工极为精致的倾颓石造庙宇耸立两侧,其上覆满藤蔓,以及从高地与裂缝中伸出的树木。在这儿,简直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蝴蝶和野兰花随处可见。当地仍散居着马雅遗民;在一间简陋的原住民茅房外,我发现了一块过去以人类作祭品时所用的祭坛石头。石头上大型的凹槽,可能是用来固定祭祀用的牺牲者,如今则被当作养猪的饲槽。我抵达那儿时,猪群正利用这块石头进餐。这些猪是很久以前被引进新大陆的欧洲猪后代,但是它们依旧来不及改变什么。璀璨的建筑、眩目的色彩、神奇的宗教雕像、赤贫的人民,以上种种与欧洲之间奇特的矛盾,这些元素的结合似乎提醒了我们:如果同样的元素以不同的先后次序重新组合,马雅文化也许在欧洲入侵之后,依然能够存活下来,并且进一步地丰富这个世界。 在遥远的南方,在这块大陆西岸地势孤立的高原上,诞生了印加(Inca)文化,在沿岸低地,则出现了其他灿烂文化,比如说在沿海低地上茁壮的奇穆族(Chimu)其陶器所呈现的露骨性感设计有种特殊的魔力。在此地建立文化的,还有拉马叶克族(Lamayeque)。而我们所熟悉的图库姆族(Tucume)的金字塔残骸,提醒着我们另一个荣耀的消失时间。尽管如此,文化的创造天赋依然转瞬而逝。在这些文化自行解体之前,他们的农业也只发展了一些初级技术而已。在这些文化的北方,在安地斯山区的西部沿岸地区,亦即现今的厄瓜多尔,虽然有各种有趣的文化,但却未曾传播至远处,亦未曾吸引邻近的其他民族。当地发现的精致陶像,至少可以回溯到六千年前,然而,在这些文化当中,也没有家畜的存在。 在秘鲁不毛的海岸平原中肥沃的山谷里,摩奇族(Moche)在耶稣诞生后曾经短暂地繁盛过,建造了令人惊叹的金字塔,其中之一在欧洲人入侵以前,是南美洲已知最大的建筑物。这座金字塔高达一百三十五呎,底部面积超过十二公顷。摩奇人以金子打造美丽的图案和样式,但是由于他们并未驯养动物,他们的影响力也因而无法传播到远方。这里的文化天赋也是孤独的,没有其他文化受到它的滋养,因此,这些文化就像之前之后的许多文化一样无声地消失了。 南北美洲这两块巨大的大陆板块,以及连接两地的中美洲大地峡,显露了一个共同的问题孤立、缺乏相互交流与影响。这三个地区过去也曾有过短暂、杰出但却非常局限的文化昙花一现,不过当地百分之九十九的不毛之地依旧只有石器时代文化。在这些文化之中,有些的确曾有过短暂的非凡成就,但大多被时间以及其他驯养家畜的前卫文化所湮没,徒留断垣残壁留存至今。 譬如,在美国俄亥俄州和其邻近地区曾有过大规模的建筑工事,但是创造这些工程的文化却不曾对世界历史造成长远的影响。这又是一场没有人前来观赏的烟火。虽然这些古冢的建造者的确了不起,但是他们的成就中并未包括畜养动物这一项;换句话说,他们其实还未跨出石器时代。就算他们辛苦建造的古冢像山一样高,就算他们修饰石剑的技术能够超越极限,他们仍旧停留在采集浆果、核果和树根,以鱼枪捕鱼,以及用木制或石制武器猎杀野牛、兔子、松鼠、浣熊、豪猪、熊和鹿。 尤其是在今天的拉丁美洲,那令人赞叹的艺术和建筑、陶器和布料,以及其中所蕴涵的概念,充分展现了这些文化中个别与群体的创造天赋。可是,纵然拥有精致复杂的工艺,纵然对天文和数学曾有某些不凡的见解,这些文化依旧局限于石器时代。具特色的文化出现后又告消失,石器时代依旧持续着。这些文化于西元一五〇〇年代到达巅峰,并自内部产生分裂。而早在数千年前,世界上大多数畜养动物的工作就已完成。然而,跨越石器时代文化、并与其他地方的创造天赋结合的时机与自由,却与新大陆的民族擦身而过。 当地畜养动物的情形又如何呢?除了狗之外,当时整个西半球只有四种家畜,其中三种位于南美洲。当地的两种新大陆骆驼科动物,分别是骆马和羊驼(野生瘦驼和原驼的后代)。但是这些生活于南美大草原和高山上的动物,却无法越过亚马逊盆地的丛林,结果,这些动物和原本可依赖它们向北拓展的文化,也因而局限于当地。 整个北、中、南美洲的总面积,约为一千六百六十四万八千九百三十五平方哩,在高耸的山区、冒着热气的低地、茂密的雨林、无垠的沙漠、广阔的草原、纵横的河岸、富饶的森林,以及数万哩长的海岸线上,有数千种的鸟类和哺乳类,其中只有一种哺乳动物被驯养作为食用动物属于啮齿类,约一至三磅(〇.四五至一.三六公斤)重的天竺鼠,但更令人无法置信的是,纵使身边有原始工具及许多野生动物,这项成功却没有启动驯养动物的契机。它终究没有发生。如果新大陆的发现能够再晚个一千年,也许这里将出现畜养动物了。而如果这些西半球的文化能够找到跨出石器时代的路,将会出现怎样的奇迹? ★食物 我们在地球上所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食物。整个世界的农作物,向来都偏向于少数几种高度特化的谷物玉米、粟、大麦、稻米及豆类尤其偏好富含蛋白质的物种和品系(在这些谷物当中,稻米因为需要密集的劳力,如果没有兽力协助,相较之下,它是比其他谷物更不易扮演目前的角色)。人类本身的自然淘汰与存活率,引导了农业的发展,但若无食用和役用的动物,也就没有所谓的农业了。人类历史中的每件事,只有在人类先喂饱自己之后才会发生。在没有家畜的地方,人类至今还是得全心全意设法喂饱自己,而且无法保证一定不会饿肚子。 我们的地球上存在着渔业文化,不过这些文化也是自古以来最固守不变的。虽然从这些渔业文化发展出原始的航海技术,但是它和我们目前已发展出来的各种航海相关技术完全不相干,这些技术五花八门,包括金属冶炼学、气象学、电子学、电脑化航行、携带式冷冻装置、适于长久保存的快速冷冻法、通讯、飞机,以及随时待命的全球行销策略来分配易腐败的渔获物。 大都会中心长久以来的问题,就是无法自行生产食物,如果没有可以控制的动物族群,都市将会随着人口的成长而瓦解。都市所需的蛋白质通常必须仰赖外地进口,起先是将活生生的动物赶入屠宰场,现在则是先在市外进行屠宰,然后再以有冷冻设备的火车和卡车运入都会区内。如果只仰赖野生动物,这么遥远的运输过程根本行不通,靠近新兴都市中心的野生动物,则是很快就被耗用殆尽,至于那些原本能在狩猎压力下生存的物种,它们的栖息地通常会被人类霸占作为农耕用地。都市人口一旦集中,城市的居民或食物供应商就必须到更远的地方去打猎,人口集中于是就成了一个坏方法,都市人口也因为蛋白质不足而瓦解和灭亡。 如果缺乏驮兽,不能自行生产粮食的人甚至无法取得农产品。而若非使用驮兽,且因而发展出后续的技术,那么也就没有轮车和马路,当然也就不会有隧道和桥梁了。 ★闲聊与文化 如果没有大型的人口集中地(由十字路口和市场衍生而来,并有家畜作为后盾),那么也就不会出现任何文化聚集地,让各具特色的文化在此涌现并彼此交流,而我们今日受益无穷的各类科技,如金属冶炼术、较先进的机械学、电子学、通讯、飞行、太空学、印刷、医学、电脑科技等,也就不会诞生了。光靠乡村工艺,并无法发展出这些技术,它们是种种相关技术所共同完成的,换言之,它们是相互作用、交流与后续的成长(亦即文化演进)的产物。如果没有家畜拖车的商队打下基础,人类将无法建造并维持城市与工业,那么也就不会有玻璃、塑胶、人造纤维和金属等的发明。 (当然,我们也可以试着假设,即使家畜版的马、野牛、骆驼和驴子从未曾被发明,人类依然可以发明铁路、关卡及飞机。但我相信这种假设是否成立,是令人怀疑的。) 英语中的琐事(trivia)这个字源自于两个拉丁字Tri和via,其意为:三条路。在远古时代,三条路交会之处,自然会形成市场,而市场和水源,正是这些路为何在此汇集的原因。至于所谓的琐事,也就是人们在三条路交会处所听到的闲话。不过,在人群聚集处,并非只有闲话而已;大学就是旅行者在十字路口聚集闲谈下的产物,起先,它只是一种小型的聚会,人们或坐在树荫底下,或在夜晚围坐火边,谈论著旅途所见所闻的美好事物,然后,图书馆、教室和实验室也渐渐发展出来了。 因此,闲聊是一种在十字路口交换的智慧。不过,若没有动物或后来取代兽力的机械提供交通工具,人类也许就无法抵达(或者无法创造、甚或从未听说过)十字路口。没有相互的交流,没有可以让创造力发挥之处,文化注定会停滞不进。一个身处渔猎︱采集生活或原始农耕生活型态村落里的天才,就像一株倒落于偏远原始森林中身分不明的树;在无人倾听的情况下,还会有声音吗?创造力还能发挥吗? ★重要的副产品 许多文化由于土壤资源耗竭而导致农业瓦解。如果缺乏家畜的话,肥料这种能够挽救土壤,且能无止尽地更新土壤的天然资源,实在难以取得。而倘使制造或搜集食物所耗损的能量,多于食物所能够提供的能量,我们的社会终究会崩溃;就能量供需而言,这是一个无可避免的事实。因此,没有畜牧业的话,人类将因世代之间近亲繁殖更加密集之故,深受多病及营养不足等症状之苦,因而部落或宗族将步上停滞或退化之途。家畜赐与我们的礼物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协助人类散播基因,如果没有它们,人类基因将无法像目前如此迅速而广泛地传播。 若是没有最初的市场聚集处及后来的大学所提供的文化交流,地球的子民非但不会不断面临新思想的挑战,也不会锲而不舍地寻求答案;倘若没有接二连三的问题及其解答,像车轮和字母等新事物,也就不太可能出现。如此一来,我们毋需寻找煤或石油,不必利用地球所蕴涵的大多数天然能源,更不会发现数百种的副产品(从环保的观点来看,这也不见得完全不好)。 ★人类方程式 在土壤尚未枯竭且猎物仍多的地区,人们的身体状况通常相当健康。但若没有动物伙伴来减轻压力及降低血压的话,出现在这些地区的个体便有早逝的倾向,且不会将他们生病的基因遗传给许多后代。 于是,一连串具反讽意味的事件因而衍生了。作为驮兽之用,并提供可靠蛋白质来源的家畜,导致了人口大量密集,造成人们日渐增强的竞争心,以及彼此之间的孤立与疏远。城市虽是绝佳的文化展示地点,却并非总是能够滋养人们心灵。在多层而高耸的公寓里,动物已将自己全然地奉献给我们,成为我们的同伴,并帮助我们减少处于人群当中的孤寂感。就心理层面而言,动物一直是自我实践的预言;它们的到来,是为了协助我们解决它们为我们带来的问题。如果没有它们,我们如今不会面对这些都市的压力,但相对地,没有它们,我们大多数人可能也无法比现在更能适应这些压力。 另一件讽刺的事则与人类的健康有关。驮兽及食用动物虽然同时为我们提供了聚集闲聊中心,同时也带给我们许多重大问题。在城市、市集与文化之间穿梭的商队,彻底改变了致病微生物的生态,因此,病菌的隔离也告结束。诸如瘟疫之类的细菌性疾病四处散布,并且埋下了未来世界性流行病的远因。各式各样的细菌和病毒到处传播,一旦有新的机会或新的挑战时,它们就会伺机产生突变。人口密集的都市中心也有助于性病和滤过性病毒呼吸道疾病的散播,这类疾病潜伏着,等待下一批商队的来临,将它们带到其他地方。此外,自从需要大量稳定水源的稻米等农作物倚赖动物协助耕作后,水生寄生虫引起的疾病也日渐影响了人类的健康。 愈是追求便利,人类相对付出的代价也愈大,现在人类必须面对全球生态战对抗所处的星球、征服微生动物以求生存,以及被疯狂的众人破坏的心灵安宁。为了畜养动物所带来的命运,我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整体而言,它是我们至目前为止付出最多的一项抉择。 人类的语言若处于隔离状态下,将会日渐贫乏,毫无美感及艺术可言。语言最初是因需要而产生的,但如果没有新的科技,没有对新知识的追求,以及新的社会问题,我们对语言的需求可能就会降到最低。太空时代与电脑科技虽然可能尚在起步阶段,只是近代刚出现的两道文化光影而已,但它们为我们带来的语言与新字汇,远超过某些目前尚存的非科技文化的全部语言。 交流对语言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篷车商队的话,语言交流可能就不会发生了。语言当然会有自然老化的倾向,但若没有动物协助我们交换与吸收各种思想与优点,我们绝不可能完成语言复杂精致的基础。穿梭于各文化之间的驮兽,所携带的不仅是贸易的货品;它所负载的最可贵货物并没有实际的形体那是无形的思想。 ★奴隶制度 农业刚起源时,如果人类必须依赖自己的力量耕作,并将农产物运至所需之地,那么当时的人类可能承受极为沉重的社会压力。没有家畜以及随之发展的道路、车轮与车辆的话,奴隶制度可能会成为每个文化中的普遍现象。在战争中被俘虏的人注定会终身受到束缚;每个人都可能是奴隶的拥有者,也可能有朝一日会变成奴隶。 当然,未进化的文化往往自行产生奴隶,即使这些文化未必称呼这些人为奴隶。这些奴隶就是女人,当男人外出狩猎并到处宣扬所谓的男性权利的迷思时,这群女人在田里辛勤耕作。狩猎需要人力,但也需要有人拿起锄头来掘土,从事这项工作的女人于是陷入了被奴役的处境。 奴隶短缺时,女人也必须担任运货的工作。一旦被当成驮运重物的动物,她们便失去了在智慧方面与男人平等发展的地位,这个世界也因而损失了一半的天赋,徒然耗损了人类的潜能。家畜造成整个世界解放奴隶的连锁反应,同时也解放了女人,女人不再是物品,而是与男人共同建构文化的伙伴。我们目前正处于这种演变之中。今天,如果任何文化依然因袭过去的暴政,忽略了占半数人口的女性的潜能,同时无视于人们目前的观点,那么,这样的文化将因而停滞不前,同时,也将无法在人类智慧曙光乍现时继续幸存。 有些文化即使已经有了家畜,却依然有奴隶制度和奴役女人的现象存在,这个事实在文化演进上,是一个令人泄气的反常例子,不过造成这种压迫的因素并不在本书的讨论范围之内。畜养动物其实可使文化以不同的方式演进。然而它们通常与人类的异常行径并无太多关联,例如战争、犯罪以及饥荒等。地球上生产的食物早已足以喂饱全世界,但人类却仍为了那些无来由的事而挨饿、挣扎,甚或互相残杀。如果下一世纪的人口超过食物供应量的话,任何人都可猜出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战事 人类为了种种原因而偷窃或杀人。但是在没有家畜的情况下,人类会将战争视为获取奴隶的主要方法,而且为了不断地掠夺战利品,战火将会绵延不绝。如果奴隶主人的寿命并未超过三十五至四十年,繁衍奴隶对他而言并不划算。在主人有生之年中,他无法藉由喂养、训练、繁衍奴隶,并从奴隶之子的劳力中获得利益。当然,他也会繁衍部分奴隶,但仍需要不断攻击其他部落以补充奴隶,而这样的战争往往会造成文化瓦解。 没有动物促进文化交流的话,我们所发展出来的科技就只能制造原始的武器(不可否认这是个优点),这类的武器大多数是近身攻击用途,如匕首、棍棒、刀和斧,以及远攻专用的弓箭(如澳洲原住民所使用的)、投掷用木棒、回力镖、琢磨过的投掷用石块、矛和掷矛器等。不论使用原始或先进的武器,战争所蕴涵的社会本质是相似的,只是在原始的战争里不会出现金属、化学和复杂机械等武器,这或许也算一个优点吧。家畜既未创造战争,也无法消弭战事,战争是人类自己的过失;不过,它们的确改变了战争的形式。 如果人类必须自己运输每项物品,那么战争的规模自有其局限。沿海地带的民族虽然可以乘船旅行,但他们无法取得动物性蛋白质,因此他们必须停船捕鱼,或是靠岸狩猎或采集食物,也因此他们在海上的活动范围也受到了限制。真正的长途旅行仍无法实现,就像我们现在对未来的太空旅行的想像一般。这种长程的旅行是跨世代的,且率先出发的人可能将不会再回到原乡。最后,或许因为好奇心,或许因为某种回归的探索,一些移民至远方者的后裔会再度来访,但他们与家乡的连系已是非常薄弱,而思乡病不过持续短短一个世代而已(但寻根则是另一种过程,通常是一种将疏离加以浪漫化的反应)。 以攫取奴隶与战争来扩展生活,因而建立自我形象,是行不通的。人们为了能达到前述目的,难免发展出种族神秘主义,甚至干脆宣称自己比其他民族更为优秀。他们这么做,因为这正是种族主义最终的理论基础,并且能将奴隶制度合理化。一旦有了这种信念,人类会因而狂妄自大,且必会变得残暴。在人类历史中,曾畜养动物的社会也曾发生过奴隶制度以及残忍的种族、宗教与民族战争。不过,侵略性与残酷无情不至于证明我们与原始洞窟生活相差不远;侵略性格及残酷无情至今仍然存在,应该算是一件反常的特例。 ★隔离 在一个缺乏动物协助交通运输的世界里,山岳、冰原、沙漠、海洋等所有的地理特征,都将会成为巨大的屏障,造成与外界的隔离,并妨碍对其他民族的信赖。一种仅在少数地区使用的语言,其扩散程度有限,若没有市集与商队代为传播,它可能就会和创造它的人一样封闭。如果对天然屏障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人们可能会对来自其他未知之地的人和想法怀有敌意,换言之,他们因无知而敌视这世界上大多数其他区域的人。如此一来,怀疑将会主宰所有人的生活,多数人将对未知的新事物怀有恐惧。在隔离的状况下,人们可能会觉得只有隔离才是安全的。就某种程度而言,这样或许也不错,至少限制了疾病微生物的散播。 一旦野生动物或适耕地耗尽时,人类将会被迫迁移,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或是在逃避灾难时,人们才有机会遇见其他地区的陌生人。旅行可能是充满危险的,因为旅行者可能随时都会被发现,或被视为敌人而加以俘虏或杀害,如果他们加以抗拒的话,也许还可能被吃掉。这些人用来对待他们的方式,几乎也正是他们加诸在其他族类身上的待遇。在人类历史上,除了已将猎人而食的习俗完全仪式化的食人族之外,一般食人族通常并未饲养家畜。 人类这个物种最早只在一、两个区域中演化,之后才散布至整个世界,这个事实与隔离这个想法并无冲突。人类由直立原人(Homo erectus)演化至尼安德塔人(Neanderthal)或其他同等人种的过程,并不是像个移民似的,扛着背包就启程前往远方的某个港口,去迎接新的生活;人们成群结队地缓缓向外扩展,逐渐渗透到地球大部分的地方,只有在冰河时期或其他灾难发生时,才有突然的迁徙之举。一般说来,当时的迁移行为,不过是越过邻近的山脊去采集浆果,然后,小心翼翼地逐渐移向另一个能够提供食物、住处和水源的邻近地区。因此,我们在种族识别上所投注的强烈情绪,显得十分讽刺。每当谈论种族时,我们似乎认为每个种族之间是毫无关系的。但从人类历史所得的事实来看,其实我们都属于同一个种族;我们也许肤色不同,但都来自于同一个根源,而且这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 ★野生动物园地 缺乏畜养动物对野生动物所造成的影响,似乎颇具争议性。如果没有家畜提供蛋白质,由野外获得的蛋白质对人类生存而言,就变得极为重要,而其引发的直接影响将是具有破坏性的。如此一来,在人类居住地四周的野生动物将大量消失,而其减少程度,与人类的人口密度成正比。 相对地,偏远地带的野生动物很快就学会了对人类怀着警戒之心。然而,人类对野生动物的猎杀并未停歇,而狩猎的成功与否,也决定了人类家庭及宗族的大小。和其他物种一样,人类繁殖及生存的能力,都受到食物的影响。在人类住处周围,食物获得率的曲线总是呈现下降趋势,如果人类只依赖打猎和采集来获得食物,他终究必须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可补充蛋白质的食物,这样的行程,似乎和其他形式的旅行一样危险。 在动物会大量迁徙的地区,人类也会随着动物迁移。由于与其他陌生民族的遭遇可能会导致文化冲突,因此,整个部落、宗族和家庭便生活在恐惧之中。此时,如果双方都同时需要奴隶,或需要女人作为妻子或奴隶,那么就更有理由发动战争,结果导致某个族群被彻底消灭,而战胜的一方则因为有新的奴隶从事驮运重物的工作,因而能将夺取的许多肉类和皮革带走,满载而归。 另一方面,在没有畜养动物的情况下,人类对野生动物及环境所造成的冲击,并非完全是负面的。人类对自然所造成的冲击,终究还是会受本身人口与科技的影响,而人口向来必定与食物有所关联。如果人类并未发展工业科技,实际人口数量应是不多,所造成的冲击也很小,动物的物种也不至于被逼至几近灭绝的地步。那时,没有将河流转向的水坝,没有被砍伐殆尽的森林,没有矿场,没有烧垦(刀耕火种),没有杀虫剂,没有农业用化学药品所造成的污染,也不会有任何地方被成群的山羊、绵羊和牛群过度啃蚀草地,而土壤流失、酸雨、空气污染、水质优养现象(eutrophication)(湖泊淤泥沉积)也都不会发生。家畜固然能够提供轻松且稳定的食物供人类繁衍,但人类也因此增加到令人厌憎的数目。如果未曾畜养动物,人类所造成的冲击将微不足道,而栖息地和野生动物目前所遭遇到的悲剧也大多能够避免。 杂交(hybridization)则是另外一件可能不会发生的事。家畜总有机会脱逃,转变为野化的动物,甚至演化成新的物种,它们通常可与自己亲代相同的物种反交,继而使这个物种灭绝。基因库一旦被杂交所污染,至少在理论上它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再变得纯粹了。一般相信,脱逃的家马与它们残存下来的野马祖先反交,原则上已经摧毁了它们的基因库;同样的事情也正发生在狗和北美郊狼身上。 若说智人是地球上目前最聪明的物种,我想不至于会引起太多的争议,不过倘若人类没有畜养其他物种,我们可能遗漏了自己演化过程中一个注定会发生的重要部分。对那些被我们关进圈笼里,且其演化过程受到人类大量干预的物种而言,这个部分也是注定要发生的,同时也是不容被忽略的。换言之,人类畜养其他物种是双方共同完成的。畜养与被畜养这种物种之间相互依赖的行为,已成为支配地球的新动力。被驯养的物种在生存上的确仰赖人类,但是它们回报给人类的,也已有千万倍了。我们亏欠它们的,就是我们完成自己命运的能力;如果光靠人类自己的力量,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 我想,我所要表达的重点应该已经十分清楚了。我们是文化、历史和种种事件的产物,由于动物提供肉源、乳品、衣着,担任坐骑,甚至担任驮兽,一切才可能发生。长久以来,它们一直是我们文化和知识演进上的忠实伙伴,其重要性仅次于我们自己的大脑。我们曾经因为它们的奉献而获益良多,但我们显然并未将它们的贡献记上一笔,甚至也并不关心动物为此所付出的代价。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使人类和动物彼此的关系愈来愈紧密,最后无法脱离彼此。这正是我们目前的处境;我们正处于一种伙伴关系之中,而这种关系在我们生活中所具有的重要性,是远超过人类巧妙的心灵所能够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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