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能理解死亡的含意，
就如同从前人类对死亡的认知。
除了火与人类之外，
这种伟大的动物对生态产生的影响，
比非洲任何力量都大
一九八六年一月与二月间所作的一项森林象群的调查过程中，我有机会一睹研究报告中的侏儒象群。这项研究包含了在萨伊、中非共和国、喀麦隆、加彭、刚果共和国和乌干达西部等地，长达一万两千公里的空中侦察，及在中非共和国、加彭和萨伊三个国家的五个据点所作的详尽田野工作。在整个行程中，彼得．马修森与我同行；里察．巴恩斯为纽约动物学会执行一项详细研究，他在中非共和国和加彭加入我的行列我们很幸运能够清楚地在中非共和国的三个地点目睹大约一百二十头象我们直接观察证实，侏儒象其实是一种年幼的森林象
侏儒象的报告，纯粹或者说主要是因为误判森林象的年龄所致。在中非共和国、加彭与萨伊的直接观察之后，与田野生物学家及在地的森林住民和猎人共同讨论，再重新审阅那些文献，以及在这些国家所拍的象群照片，我们有更强烈的理由相信侏儒象的说法：在森林里其实是有两个族群然而比较大的是寻常的丛林象，比较小的是森林象
矮黑人所说当地森林有大型和小型品种的象群说法是正确的。自然学家推论森林里有两种具有共域性（ｓｙｍｐａｔｒｉｃ）品种的象群，其实是两种品种不同的森林象。 【大卫．卫斯登，<侏儒象：一则神话与传说>，出自《厚皮类动物》（Ｐａｃｈｙｄｅｒｍ，非洲象与犀牛专业群通讯），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作者注。 】
森林象的数量很难估算，不只是因为受森林树冠层的遮挡，更因为它们栖息习性的多样化：有在高耸的森林和低矮的森林里、有在被破坏和未被破坏的区域，还有湿地、废弃的庄园，凡此种种都会影响到象群的数量。一九八九年，里察．巴恩斯博士在完成田野调查之后，作出结论：西非和中非的森林区域大约有四十万头象（最近的一项估计是二十五万头）。在这些区域的所有国家中，加彭因有广大而无人居住的森林区，象群数量庞大而人口稀少，森林砍伐率低，更缺乏在各地造成盗猎泛滥的军车武器，所以它是最有希望的国家（他在一九九〇年的估计，有七万四千头）。巴恩斯感觉到加彭可能是学名Ｌｏｘｄｏｎｔａ ａｆｒｉｃａｎａ的象群最后的庇护所。
一九八六年，在大卫．卫斯登的建议下，国际野生动物协会（ＷＣＩ）和黎基基金会（Ｌｅａｋｅｙ Ｆｏｕｎｄａｔｉｏｎ）再次派遣里察．卡洛尔博士和植物学家米雪．费，前往中非共和国西南部。一九九〇年十二月底，他们实现了设立一个野生动物保育区的原始构想，设置德桑加︱桑加湿地森林保育区和邻近的德桑加︱恩多奇国家公园，一共有一千七百三十七平方公里，是森林象群、非洲大羚羊、大猩猩和其他具有破坏习性的动物分布区。 ＷＣＩ同时也寻求协助，在刚果共和国北方和喀麦隆东南部，设立相邻的森林保育区，那里有非洲仅存的高密度的森林象群，可能有各种的象。由于一项估计指出，百分之四十的象群都在雨林区内，也因为这些雨林逐渐消失，象已变得更加弥足珍贵，因此这项保育计画需要全世界保护组织的支持，而变成一项十分活跃的计画。
ＷＣＩ研究森林象群数量调查的工作发现，这些象群数量很低，对于近年来达成整个象群全面保护的运动有直接的影响，甚至进一步地了解到森林象群数量是如此之少，几乎是整个非洲剩余的象群数量的一半。
一九七〇年代，我在《人类诞生之树》一书（一九七二年出版）中，曾探讨东非象群数量过多的问题；自此之后，有百分之八十的东非洲象群遭到摧残。在肯亚的神秘察沃（Ｔｓａｖｏ）象群公园里，象的数量在六〇年代预估有四万头，到了一九八八年降到五千三百六十头。一九七七年，当伊安．道格拉斯︱汉弥敦在坦尚尼亚的曼亚纳国家公园完成他的研究时，那里只剩下四百五十三头离散的象群，到了一九八七年，他透过空中观察能够找到的象群数量不过一百八十一头，而且绝大多数是年幼的象群。由于大象牙没了，盗猎者把目标转向母象，母象荡然无存，没有办法为那些饱受惊吓的小象群提供生存的方向。
一九八〇年，我在《沙河》（Ｓａｎｄ Ｒｉｖｅｒｓ）这本书（一九八一年出版）里旧事重提，坦尚尼亚偏远而广大的塞罗斯野生动物保护区作了一项估算，当地共有一万一千头象，而六年后所作的一次空中调查，这个象群数量减少了一半。单单在十五年当中，整个非洲大陆的象群数量，从原来的一百三十万头（一九七九年）衰减到六十二万五千头，而象牙的价格也从原来一磅一百美元涨到两倍。
一九八八年十月，美国国会在强烈的社会情绪压力，以及保育团体有效的游说下，通过了<非洲象保育法案>，约束所有来自附属于国际濒临绝种动物贸易保育组织（ＣＩＴＥＳ）一百零二个会员国的象牙，进口到美国。国会也成立非洲象保育基金会，以支援与象群有关的财务需要。在几个月之内，一九八九年五月，坦尚尼亚、肯亚和其他六个非洲国家被要求中止象牙的全球性交易。为了避免盗猎者作最后的屠杀，美国政府快速宣布中止象牙进口，这项行动几天之后，得到欧洲共同体（ＥＥＣ）的认同支持。
唯独非洲南部几个比较远离组织性盗猎团体的国家，象群的数量还能有所增加；辛巴威（人们可以饲养象群，村落可以收取狩猎费用和观光收入）每一年需要宰杀大约一千头的象。无独有偶地，波札那、南非为维持象牙的持续生产量，以从中获利，因而抗拒这项禁令。而尚比亚、纳密比亚和马拉威的情况也一样；这些国家觉得他们并没有受到公平的对待，并且是为较北国家的处理失当和腐败受处罚。
卫斯登博士虽然表示同情，但是他在瑞士洛桑召开的ＣＩＴＥＳ全球性会议中发表演说，提出他对这些非洲南部国家的支持，表示应该有控制性的象牙买卖，而不是偏重全面性的禁止。卫斯登说：国际间对象牙的需求是如此之大，因此保育的理念受到拒绝。 ＣＩＴＥＳ会议通过世界保育团体的看法，局部性的禁止几乎没有效果。这是ＣＩＴＥＳ第一次将象列入濒临绝种动物名单里，让合法的交易自动终止，这项全球性的禁令在一九九〇年一月生效，对非洲南部国家虽然没有强制力，却破坏了他们的象牙交易市场。在这一年里，象牙市场已经崩盘，虽然盗猎偶尔发生，不过各地的盗猎几乎都已经消失了。
今天（一九九〇年），道格拉斯︱汉弥敦博士估计，非洲象的数量大约是六百零九万头，这些残余的数百万头象群曾经流散在全非洲大陆。相较于黑犀牛和山区大猩猩，这个数量显然是充裕的，不过就正常的象群数量来说，似乎仍是不足的。由于这些象群并不是有母性领袖的家族，反而只是一些由受到惊吓的幼象所组成十分敏感的队伍，在未来几年内，将无法有效地进行繁殖。
在所有的非洲动物中，象是最难与人共处的动物；但是它们的消失（如果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对人类来说，似乎是最悲惨的事。我一次能够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去观察象群（单单只是观察象群），不过这些象群没有多久就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事，像是利用象脚去滚干草堆，或是把其他大象尸体上的象牙拔起来，然后带到丛林里。这是象群灰色容颜底下所隐藏的神秘性，那是一种古老久远的生命力，是细腻的、强力的、教人叹息、教人着迷的，这种生命力一直留存在山峰之间、大火之中和海洋里。 【彼得．马修森著，《人类诞生之树》，纽约：维京出版社，一九七二年作者注。 】
我在二十年前写下这些文字，直到现在我仍不曾改变过当时的看法。显然，象的神秘性还有待发掘。我已经了解到这种动物能发出低频的警讯，而其他的象群发出的讯息，能越过数百哩的荒野。象也能理解死亡的含意，就如同从前人类对死亡的认知。除了火与人类之外，这种伟大的动物对生态产生的影响，比非洲任何力量都大，而且也是其他许多动物繁衍盛衰之所依。这在森林和大草原上，都是真实的。非洲大羚羊、霍加狓和低地大猩猩要能够重新繁殖，也得依赖大象在树冠层觅食所造成的空隙，以及视森林象群的生存状况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