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边患多半来自北方,宋代辽、金势力的盛极一时,对中原虎视眈眈,意图伺机南下侵略,宋神宗很想成为雄才大略的明主,以富国强兵、消除边患、开疆拓土为目标,不让汉武帝专美于前。不幸他用王安石行新政失败,弄得民穷财困,天怒人怨,老大帝国反而更加羸弱了。
在中国人眼里,辽、金都是胡人,属于野蛮民族,实际上辽、金人对于中华文化早已有相当的认识,有少数辽、金知识分子对汉学的造诣,甚至还远在汉人之上。
金国使者初莅京师,常以饱学汉文与善于作诗自傲,朝见时语言每有轻视翰林诸儒之意,朝廷特命东坡在宾馆接待,金使者又与东坡论诗。
东坡心里早就有数,故意要挫挫他的锐气:
作诗很容易,倒是读诗稍微难一些。
金使者大不以为然,立即问道:
这是那里话,读诗又有何难?
东坡笑笑说:
既然使者认为读诗容易,拙作新成晚眺一首,待我写出,请使者试读可好?
使者欣然答道:
太好了!请写。
东坡提笔写的是:
(参考附图五)
金国使者拿在手上看了半天,仍然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如何读法,这才大感惶愧,此后不敢再谈诗。
事后东坡自解,此诗乃为刁难金国使者而特创,诗意为:
长亭短景无人画,老大横拖瘦竹筇。
回首断云斜日暮,曲江倒蘸侧山峰。
东坡称之为神智体,实在不过是一种文字游戏罢了,却也饶富趣味,耐人玩赏。
后来黄山谷也仿东坡的神智体,另作一首诗如下:
夜半三更门半开,小姐等到月儿歪;
山高路长少口信,哭断肝肠人未来。
东坡智难金使的事传开之后,苏氏的文名遂远播胡虏。
不久,辽国也不甘寂寞,派遣使臣到宋廷,声言带来一个对子,如有人能对得上来,仍尊宋朝为上邦;对不上来便须向辽国称臣,态度倨傲无礼,令人愤怒,但是他所出的对子,也确是难对,只有五个字:
三光日月星
用了一个三字,指明三种光芒,朝中诸臣一时鸦雀无声,哲宗谕示,能对出者加冠晋禄,仍然无人应声,大家面面相觑,场面非常尴尬。
此聊看似平常,难在如用比三少的数字,只有一或二,剩下的三个字就难以一物或二物相对;若用比三多的数字,所剩三个字更难以四物相对。所以短时间内无人应声。
辽国使者环顾这副光景,得意洋洋的正欲发笑。朝班中突然走出一人,匍匐金阶,以四川口音高声奏道:
启奏万岁,臣有一对献上。
哲宗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名满天下的苏东坡,也是他的侍读老师,心下一喜,急忙说:
苏卿请讲。
苏东坡一下子变成满朝文武注意的焦点,连辽国的使臣也楞住了。
苏东坡一个字一个字的朗诵道:
四诗风雅颂
乍听起来,四诗应有四种,风雅颂只有三个字,如何能称四诗呢?但是读过诗经的人都会懂得,雅有大雅及小雅之分,所以风雅颂三字便包含了四种诗,个中微妙,使人不得不赞叹苏东坡独具慧心。
辽国使者也不能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拜谢而去。
刘贡父,本名攽,号公非,与他哥哥刘敞同登进士,堪与东坡兄弟媲美,个性疏俊,精通史学,诗文俱佳,尝论王安石新法不便,触怒朝廷,出知曹州,后来官至中书舍人,和司马光一同修过资治通鉴。
他跟苏东坡是经常来往的好朋友,偶尔开开玩笑,诗酒唱和,颇为融洽。
东坡在聊天时,曾经告诉刘贡父说:
我和舍弟在准备考试的那段日子里,每天享用三白饭,美味可口,我不相信世间还有什么山珍海味会更好吃。
刘贡父好奇的问:
什么叫做三白饭,有那么好吃?
东坡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三白饭,就是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碗饭。
贡父这才恍然明白,哈哈大笑。
过了许久,东坡早已忘了这回事。
有一天,东坡接到贡父的帖子,邀请他去吃皛饭,他向朝云说:
贡父读过很多书,这个皛字,想必定有出处。于是穿戴整齐,高高兴兴的往刘府作客去了。
到达刘府之后,发现餐桌上并无丰盛的菜肴,居然只有盐、萝卜和白饭而已,东坡这才明白,原来是刘贡父故意开他的玩笑。于是他不动声色,故意吃得津津有味,告辞的时候,还特别邀请刘贡父次日到家中,将以毳饭招待。
刘贡父心里也明白,必是东坡开的玩笑,但是为了想知道毳饭究竟是什么名堂,只好按时赴宴。
东坡接待贡父在大厅闲聊,东拉西扯,天南地北,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却不见东坡有请他用餐的意思,贡父饿得发慌,忍不住向东坡索食,东坡若无其事的说:
稍待片刻!
贡父连催三次,东坡的回答仍然一样,把贡父饿得头昏眼花,忍无可忍的说:
再不吃饭,我要饿昏了!你搞的毳饭到底是什么玩艺儿?
东坡哈哈大笑说:
盐也毛,萝卜也毛,饭也毛,这不是毳饭是什么呢?
贡父才知上了东坡的当,苦笑着对东坡说:
我就知道你是要报复皛饭的事,却没有料到你会这么绝。说毕起身要走,东坡倒又拦住了他,向内宅一拍手,几个侍女立刻摆出一桌酒菜,两人边吃边聊,一直到掌灯时分,贡父才酒醉饭饱、歪歪倒倒的离去。
有些地方的人把无读为毛,三毛也就成了三无,所以东坡借此向贡父开了毳饭的玩笑。
东坡自登州奉诏入京的初期,许多在东坡被御史台参劾下狱时,对他落井下石的小人,感到惶恐不安,害怕东坡获得朝廷重用掌权之后,会加以报复。
其实苏东坡是一个宽怀大量的人,根本不跟他们计较,有一天遇见了当初对他颇为无礼的狱官侯臣,侯臣带了一脸谄媚的笑容,恳求东坡原谅。
东坡淡淡的笑了笑说: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侯臣急忙应答道:
是是是,卑职洗耳恭听。
于是,东坡讲了下面的故事。
传说有一条蛇,咬死人后被阎王殿的差官追捕,论罪当死,蛇哭诉道:
我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可是也曾有功于人,功过相抵,仍该可以活命才是。
差官问道:
你有何功于人?
蛇说:
我有蛇黄可以治病,救活过许多人。
差官查证之后,确有其事,认为蛇的理由充足,就把他放了。
不久,差官拘到一条触人致死的黄牛,牵进了阎王殿,判官定罪:
你触杀人,依律论罪,应是死刑。
那头牛泪眼婆娑的哀求道:
我也有黄,可治病,也救过好几个人啊!
判官考虑了半天,终于也免了牛的死罪。
后来,差官又捉了一个人来,向判官报告:
此人在阳间曾经陷害忠良,侥幸逃过法网,如今拘到阴曹地府,应治他死罪,显示咱们阴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时候,被拘来的那个人,带着一脸仓惶不安的神色说:
判官老爷,小的我也有黄。
判官一听大怒,指着那人喝道:
蛇黄、牛黄,乃是名药,天下皆知,你是人,本官可从来不曾听说还有人黄!
判官的话声一落,全殿哗然,左右的陪审官,也都七嘴八舌的责骂那人不该胡说八道。
那个人被弄得很窘,怯生生的嗫嚅说:
我不是说有人黄,而是有些惭惶!
东坡说到那儿停了下来。
狱官侯臣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惭惶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