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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七、荠菜冬笋

吾写又写④ 倪匡 623 2023-02-05
那天吃上海菜,荠菜冬笋上桌,茶绿如蓝,笋白似玉,不待入口,视觉效果已然杀晒。看了很久才伸箸,是因为知道必然会失望。今年冬笋极佳,街市出售的卖相好,大小适度,烹煮后口感脆爽、清香鲜美,且价钱合理,令人必然失望的是荠菜。 荠菜,令人失望,盖有年矣,至少有三十年了吧。这菜,本来有一股开始淡、渐嚼渐浓的特殊香味,此香只应荠菜有,他菜那得沾半分。所以荠菜才得人钟情,不论怎么吃,都风味异特,而包馄饨尤佳。如今颜色依旧,香味全失,和别的菜无异,包馄饨,甚至不如西洋菜,真是可惜。 荠菜异香消失的原因极简单:它本来是野菜,现在是栽种。以前生长在江南野地,常看到乡村小姑娘一手挎篮,漫行于野草丛中,一手以有叉尖的竹竿,见到了荠菜,就挑起置入篮中,很快就满了。学她去做,才真正了解什么叫事非经过不知难,荠菜长在各种野草之中,并无特别标志,发现好像是它了,俯身或下蹲,辨别确认,十之六七都不是。等到肯定了三四株,小姑娘早已唱着歌收工了!

掘冬笋也如此,乡下孩子,赤脚,持小铲子,在竹林中信步而行,脚下看来并不经意,有一下没一下踏着,忽然停下,铲落笋起,百无一失。跟着学,双脚冻到跳舞,笋影子都找不到。乡村孩子笑得在地上打滚。最气人的是他们滚着滚着,也能掘出笋来,真叫人心服口服。 这些都是少年时在江南农村生活的回忆,如在昨日,想着这些事,忽然间,口中荠菜异香弥漫,于是恍然大悟:上海佬吃上海菜,吃的是记忆,不是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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