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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五十一

星星.月亮.太阳 徐速 1975 2023-02-05
按照原定的目的地,我们是被转运到战区附近的一个荣军教养所。但是,由于战局的逆转,徐州失陷后,皖北、豫东、江淮、颖泗之间的每一个交通据点,都成为战略上争夺的要津。因此,稍有医药设备的收容机构,都改为抢救伤兵的野战医院。我们这一批度过危险期的百余个伤残战士,大多数都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有些根本丧失了战斗能力,更需要一个永久的归宿,所以,一时很难找到适当而安定的处所。 凭着一纸公文,我们很像古代发配充军的病犯,经过三个多月的迁徙,才被人辗转的送到汉口。 同样的,汉口也受到战事的威胁,敌人溯江直上,节节向武汉外围逼近,有些军医院还打算着向前方推进。在这样情况下,我们又接到命令,要我们随时准备行动。

跋山涉水,舟车劳顿,流动生活方式,我们固然是备尝艰苦;但是,每当我们接受民众热烈的欢迎、献花、献旗、慰劳访问的时候,在精神上倒也得到不少安慰。 疲劳、兴奋,这些外在的刺激,的确给我冲淡不少内心的创痛。每当怀念起亚南的惨痛遭遇时,阿兰的深情,又使我在灰暗的人生道路上,看到一点遥远的亮光。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我仿佛将生活的憧憬,都寄托在阿兰身上。每到一个地方停下来,我总要抽出时间来给她写信,报告沿途的经过、心情的感触;当然,我希望她能快一点赶上来,免得越走越远,万一战局又发生巨大的变化,失去了连络。那时候倒真像天上的牛郎织女,隔着银河怅望了。 人生的聚合离散,真令人不敢想像。从怅惘阿兰的消息,我联想到年来可怕的遭遇。当天津出发时,我们六个生龙活虎般的青年,想不到在战争漩涡中,死的死、散的散;仅仅是两个年头,只剩下我一个人,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在人海里到处飘荡,漫无目的的飘荡。

经过这一次生死关头后,我深切的了解到生命毕竟是值得热爱的。但是,单纯的活下去,并不能满足生命的意义;一棵小草,一片树叶,在幽谷里也会慢慢的枯萎下去。 人是生活在群居的社会里,也必须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寻找温暖,失去友情的生命,不是等于一架会呼吸的机器么? 但是,烽火漫天,音书断绝;往日的故人,和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现在,我除去牢牢的抓紧阿兰外,只有想尽方法来打听杨子云和小雨点的消息。 于是在路途中,遇到每一个流亡学生,我都要找机会和他们攀谈。好在那个学生队是遍地闻名的,从沦陷区出来的学生,大都是得到他们的照顾。经过无数次的探询,总算给打听到一点可靠的线索。 原来,那个学生队只是一个辅导性质的机构,他们将陷区青年一批批收容来,很快时间又一批批转送出去。在我离开后的一个星期内,和我们同时间编队的同学,都很快的完成了审查考试的手续。有的去投考军校,有的找到职业,有的继续到后方求学。但是,对于子云夫妇的行动,却没有人能够确切的知道他们的下落。

唯一的办法,只有向学生队直接查问。到汉口后,我马上打一个电报给那个学生队,请他们在档案中仔细的查一下。两天后,我接到了覆电,才知杨子云夫妇参加了战时工作干部训练团,正好在汉口受训。 这真是意外的喜讯,想不到在这里又能和老朋友们天涯重逢,而且还近在眼前。在兴奋中,我急忙从医院里打一个电话给他们受训的团体;请团方转告子云,要他即刻请假前来。 但是,当我放下电话后,心头又弥漫了无限的怅惘。他们告诉我,子云夫妇在一个月前,已经请假回长沙去了,因为小雨点即将分娩,为了经济拮据和照顾方便起见,他们才住到长沙的一个亲戚家里。 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变化,我担心杨子云夫妇可能又有了迁动。于是,我急忙又向团方询问他们在长沙的住址;好容易才查到一个不大确实的通讯处,怀着侥幸的心情,连夜给他们写一封长信。

信刚写好,我们就得到移动的消息,目的地是长沙郊区的一座荣军疗养院。领队的向我们表示歉意,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的迁动;准备发生军事行动时,我们可以自铁路运输,向西南大后方撤退。 消息传来,伤友们顿时又忙碌的准备行动。有些人对这样流动的转送方式,不免大发牢骚。但是,对于我却是最适合也没有了,第一、我可以借此机会,到长沙寻访子云;第二、找到子云后,我可以通知阿兰赶来,也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于是,我在写给子云的信后,也将这消息告诉他且希望他到疗养院里来看我。 一切都准备妥当,第二天清晨,我们就渡江南下,半天时间,到达了长沙车站。 车站上挤满了欢迎的群众,许多新闻记者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将我们包围住问长问短。原来在前一天,他们在报纸上就大事吹嘘,仿佛这一次台儿庄大捷,就是我们这百余个断腿缺臂的人赢来的结果。

当天下午,我们就得到当地抗敌工作后援会招待晚饭,文化界也排定节目来招待我们,特地约请了几个歌咏剧团,开一次盛大的音乐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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