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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四十八章冲出樊笼

大宅门 郭寶昌 12730 2023-02-05
新宅三厅院。 白美从北屋出来,刚下台阶,就听得有人叫美子,扭头一看,西屋门开了一条缝儿,白占元正在招手叫她。 白美忙进了西屋,白占元不时地看着院里。 白占元:美子,哥求你个事儿! 白美惊讶:你求我? 白占元:你帮不帮我? 白美痛快而又高兴:帮! 白占元仍不时望着院里:你看,他们把我软禁了!你出去偷偷帮我送封信好不好? 白美:给谁? 白占元:你还记得童越吗? 白美:记得!不常来咱们家的你那个同学吗?挺帅的! 白占元:就是他,你把这封信给他,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 白美接过信:你想干什么? 白占元:你别问,过几天我准告诉你,记住!你呀,装着出去玩儿,谁问你干什么去,你千万别说!

白美:哎呀!知道了!你叫他带我去看电影。 白占元:你自己跟他说。 白美:他要不干呢? 白占元:他准愿意,这上有电话,叫他出来玩儿不就行了! 白美刚要走又被白占元拉住。 白占元:你一回来就先找我,叫他回一封信。 北海公园。 北海公园的五龙亭,游人很少。 童越和白美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看信。 童越:你们家怎么这样?这时候怎么能和日本人结婚呢? 白美:玉兰姐挺好的。 童越:这跟玉兰姐好不好没关系,跟你说你也不懂。 白美:怎么不懂?不就是不当亡国奴,不当汉奸吗! 童越欣赏地望着白美:行啊小妹!你还行啊! 白美:那当然!我哥说了,叫你请我看电影。 童越:行,你想看什么?

白美: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看过电影。 童越惊讶:啊?电影都没看过? 白美:我妈不叫看,说电影可坏了! 童越:胡说!好来坞的片子可棒了!我带你去看!你们家呀,真够呛!太封闭了,你不能老在家里呆着!也不上学? 白美:我妈说,女孩子上学没用! 童越:真腐朽! 白美不懂:你说什么? 童越:我说你得谂书、识字! 白美:我看书写字都行,在家里学。 童越:不能光在宅门儿里头转!就家里那几个人,你也看不腻? 白美:那你常带我出来玩儿! 童越:行!只要没事儿我就找你!哎!知道吗?日本鬼子不灵啦!美国参战了,苏联那边也大反攻了 两人缓缓向远处走去。 田木青一诊所。 何祺仍昏迷地躺在床上。

杨九红愁眉不展地给何祺换额头上的凉手巾。 白景琦和田木青一带着白佳莉进了病房。 白佳莉像换了个人,着装、气质全是知识分子的样子。 白佳莉一眼看到杨九红,杨九红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 白佳莉狠狠瞪了一眼杨九红,忙向何祺的床前扑去,心疼地检查着女儿。 白佳莉果断地:爸,拿七秀丹! 白景琦:你在路上说的,这不正去拿吗? 白佳莉:白喉不是绝症,我在济南治过。 白景琦和杨九红都惊喜地看着白佳莉。 白景琦:能治吗? 白佳莉兴奋地:爸,你都不知道你制的七秀丹有多大的效力,用它我治好过两起白喉病例,是中西药结合治的! 田木青一笑了:中西结合,咱们一块儿研究吧! 白佳莉:给她注射白喉血清。

田木青一:注射了!只能控制维持,效力不大。 白景琦和杨九红用充满温情和敬慕的眼光望着白佳莉。 这时牛黄气喘吁吁地进了门儿。 牛黄:七老爷!拿来了,七秀丹! 白佳莉:爸,快研成末儿,用吸管儿给她往嗓子眼儿吹,俩钟头吹一次,先研十五粒。 白景琦忙将七秀丹倒在小乳钵内,用一个犀牛角的小勺压碎。 白佳莉:每次吹之前都先给她灌一次淡盐水。 杨九红无限怜爱地望着白佳莉。 新宅三厅院西屋。 白占元从白美手中接过信,急忙拆开,走到桌前看信,白美跟着他走过去。 白美高兴地:哥,童越不但带我去看了电影,还请我吃了西餐,那电影可好看了,笑得我 白占元兴奋地看着信。 白美:那人嘿!喝醉了,进门儿找不着钥匙

白占元根本没听,仍兴奋地看着信。 白美:他就从窗户爬进去了,完了吧?他把门儿开了滔滔不绝:嘿完了他又从窗户爬出去了,敢情那钥匙就在他兜里哥!你听见没有? 白占元忙抬起头:你说什么? 白美气愤地:你根本没听! 白占元:听、听!美子,我得谢你!等事儿办完了,我也请你看电影儿、吃西餐! 白美:你说话可得算数儿! 田木青一诊所。 病房里光线很暗,床上罩着黑布。 何祺平静地躺在床上。 田木青一从何祺嘴里抽出温度计看了看,冲站在病床两侧的白佳莉和杨九红点点头,轻轻走出了房门。 田木青一走后,白佳莉和杨九红在床的两边坐下了,都呆呆地望着病床上的何祺。 杨九红抬眼偷偷地看白佳莉。 白佳莉假作不知,直起身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杨九红轻轻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白佳莉出神。 白佳莉忽然睁开眼,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杨九红。 杨九红赶忙避开白佳莉的目光,低下头看何祺。 母女俩就这样坐着,各怀心事。 新宅二厅院。 夜深了,黄立拉着大狼狗、背后插把大刀,在院中巡视。 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黄爷爷! 黄立警觉地喝问:谁? 躲在房角后的白占元露出了头,大狼狗叫了一声,认出了人又不叫了。 白占元:黄爷爷!我! 黄立走向白占元:干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白占元:我找您有事儿! 黄立:说吧! 白占元掏出了信:我跟童越约好了,我要跑!八月二十他们来接应我,可这儿看得太紧,我出不去大门儿,您得帮忙! 黄立:行!这个忙我一定帮!咱们好好儿筹划一下。

白占元:我就担心,我一跑了,日本鬼子肯定饶不了咱们家,我可就闯了大祸了! 黄立:放心吧!你在与不在,出了什么事儿也都是你爷爷一个人儿擎着。 白占元:我真不明白,我一向敬重我爷爷,他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黄立:占元,别错怪了你爷爷,其实他最担心的是你的命!你在日本宪兵队里挂了号,他没别的法子救你 白占元注意地听着。 黄立:你一走,他反而没了后顾之忧,你爷爷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喜欢他的、恨他的,全都敬重他!他才不怕自己死呢,他是想叫你活!懂不懂?傻小子! 白占元十分感动:那我真要对不住我爷爷了! 黄立笑着:你爷爷福大命大,多少回了死里逃生?放心走你的! 白占元:万一找他要人,那可就

黄立:哎呀!死离你爷爷还远着哪! 白占元:等我走了,您告诉我爷爷,我不辞而别是怕他伤心。 黄立:他才不伤心呢! 田木青一诊所。 何祺终于醒了,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屋里。 白佳莉和杨九红仍然坐在床两边的椅子上,白佳莉仰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杨九红低头打瞌睡。 何祺:渴喝水! 白佳莉和杨九红几乎同时惊醒,跳了起来,两只手同时伸向冷水瓶。 两人迅速看了对方一眼,杨九红停住手。 白佳莉忙倒了一杯水,走过去轻轻扶起何祺,喂她喝水。 何祺将一杯水全喝光了。 白佳莉:可醒过来了! 何祺愣愣地看着白佳莉:你是谁呀? 白佳莉的眼中立即涌上了泪水。 白佳莉坐过去搂住何祺:我是你妈呀!好闺女,这下可好了。

杨九红充满伤感担心地看着。 何祺突然推开白佳莉:不!你不是我妈!我没妈!我妈不是好东西! 白景琦推门进来,吃了一惊。 白佳莉紧紧抱住何祺:闺女、闺女!你不能听别人胡说!我是你妈!妈是好人哪!祺祺 何祺拼命挣扎,推开白佳莉一头扎进杨九红怀里。 何祺:姥姥!叫她出去! 白佳莉伤心欲绝。 杨九红神情哀伤地搂着何祺,嘴唇颤抖,克制着自己不哭出来。 白景琦看着这一幕,一筹莫展。 杨九红悲痛:佳莉,你看见了吗?我没拦着她,是她自己不认你!佳莉,你也尝到了女儿长大不认亲娘的滋味儿了吧! 白佳莉悲愤地看着杨九红,突然起身跑出门外。 白景琦忙跟了出去。 白佳莉跑出诊所,一边擦着汹涌的泪水。

白景琦追上了她。 白景琦安慰:佳莉,别着急,慢慢儿来。 白佳莉脚步慢下来:爸,我不回济南了,我要在北平开个诊所。 白景琦:行!我给你找个地方,你这些年学得不错,医术满高的嘛! 白佳莉站住:我要留在北平,我不信何祺就不认我!她还小,不懂事! 白景琦:你倒是大了,你懂事吗? 白佳莉抬起头:我?我和杨九红不一样! 白景琦:佳莉,事到如今,不去说当年老太太有什么错儿,可九红也是个人哪,怎么会连个猫狗都不如了呢?老太太去世多年了,该还九红个公道了。 白佳莉:那谁还我公道? 白景琦:你不觉得九红是个苦命的人吗? 白佳莉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白景琦拍着白佳莉的肩:别哭、别哭领着白佳莉走去。 新宅上房院。 黄立背刀拉狗在院中巡视,留神观察着院内的动静。 各屋都黑着灯,寂静无声。 躲在屏门后的白占元紧张地等待黄立的信号。 南屋。 白美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撩开窗帘趴在玻璃上向外看。 北屋东里间。 李香秀在床上睡着了,白景琦坐在窗前抽着烟也趴着窗帘观察院里的动静。 李香秀翻身醒了,发现床上没了白景琦,忙抬身看。 李香秀:你干什么呢?不睡觉? 白景琦忙回头:嘘小声点儿! 李香秀忙下地也走到窗户前。 李香秀:你看什么呢? 白景琦:看戏! 两人一起看着外面。 黄立走过来察看,白景琦忙放下窗帘。 窗帘又稍稍掀开一条缝儿,黄立已走到院子中央,迅速地招了一下手。 白占元飞快地从东南角冲到西北角的屏门。 李香秀:他们干什么呢? 白景琦:占元跑了,誓死不娶东洋女,有种! 李香秀大惊:你怎么不管?他往那儿跑? 白景琦走向床准备睡觉:管他呢?闯去吧!饿死了算他没本事,死了也不可惜! 李香秀:这门儿亲事怎么办? 白景琦:咱们操不着这份儿心啦!明儿咱俩去花园子住,谁捅的娄子谁去擦屁股,叫他们坐蜡去吧! 白美忽然跑出南屋,向西北角屏门跑去。 白美刚出屏门就被躲在门后的白占安一把拉住,白美吓了一跳。 白占安:你瞎捣什么乱?回屋去! 白美悄声:我不! 白占安:听话,回去! 白美:不!我看看大哥! 白占安:你要坏了大哥的事儿,我抽死你! 白美悄声:你敢!没我,大哥根本跑不成! 新宅后花园。 黄立爬上一棵靠墙的高树,站到树杈上,身子靠到了墙头。 黄立向下叫:小心点儿,抓住了再捯脚! 白占元一步步爬了上来。 黄立伸出手拉白占元,一用力将白占元托起坐到了墙头儿上,黄立一跃身也上了墙头。 黄立往白占元身上拴绳子,白占元往墙外下面看。 街上的阴暗里跑出了童越和王明,向白占元招手,白占元也招了招手。 黄立抓住绳子:下! 白占元溜下墙头儿。 童越和王明仰头儿看着白占元一点一点落下地,忙跑到跟前帮白占元一起解绳子。 童越抬头向上招招手,黄立也向他摇摇手。 三个人迅速向阴影跑去,再回头看墙上,墙上已无人。 三人消失在黑暗中。 白美跑回南屋门口,刚要推门,高月玲拉门走了出来。 高月玲:你干什么呢? 白美立即慌了:我出来看看! 高月玲疑惑地四下张望:半夜三更出来看什么? 躲在屏门后的白占安和黄立紧张地听着,但听不清她们说什么。 白占安:坏了! 黄立:没事儿,反正也跑了! 白占安:美子准把咱们俩给卖喽! 南屋门口。 高月玲:今儿不说你就甭睡觉!在外头冻着!说! 白美害怕:我说我说我说什么呀? 高月玲:我看见你从屏门那儿跑过来,走!去看看!伸手拉白美走。 白美挣扎着向后拽:干什么呀 白景琦从北屋走出:深更半夜的闹什么? 高月玲:说的是,深更半夜,她往后园子里跑,我正要去看看呢! 黄立和白占安都紧张了。 白占安:糟喽!我爷爷怎么也出来了! 黄立:快!咱们得赶紧编一套瞎话! 白景琦:嗨!看什么?我刚才看见狼狗瞎跑,当出什么事儿了,敢情那儿追一只野猫!美子,是不是看见野猫了? 白美胡乱地点着头。 白景琦:睡去吧!天儿不早了,别着了凉! 高月玲推白美进屋:这孩子!一只野猫怕什么?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白景琦已蹲在地上抽起了烟。 黄立拉着大狼狗走了出来。 黄立:七老爷还没睡? 白景琦:嗯!我在这儿看戏呢,《华容道》关云长义释曹操! 黄立笑了:占元走了! 白景琦站起身:我都看见了,走吧!你做了件好事儿,我心里也踏实了。 黄立:日本人那边怎么交代? 白景琦:明儿我就躲出去,大爷管不着了! 马立秋家北屋。 李香秀把几张存单交给马立秋。 李香秀:这是一千大洋,您收好了。 坐在一旁的朱伏,俩眼都看直了。 李香秀:大夫说了,恐怕生不了,老头儿待我挺好的可没个儿子总不是个事儿,表哥,我得过继个儿子。 朱伏:这事儿交给我吧!要个什么样儿的? 李香秀:愈小愈好,别过了两岁!别在近支儿里找,愈远愈好! 马立秋:白家不是不兴在外姓过继吗? 李香秀:甭管!反正不从白姓里边儿挑!长大了跟没儿子一样! 朱伏:对!弄个白家的,将来那钱不又回到白家了吗! 李香秀站起身往外走,拿起桌上的一包大洋,朱伏忙起身跟上去。 李香秀:我得走了,这孩子不管从那儿来的,今后必得和他家里的人一刀两断!不能叫他知道身世! 朱伏:那是一定!给表妹办事,一丝一毫不能马虎!保你满意! 李香秀将整包大洋交给朱伏:这五十是辛苦钱,先拿着,不够找我妈要! 朱伏忙点头:好说、好说!我这就回去和大兰商量。 新宅上房院。 白敬业、唐幼琼、高月玲、杨九红把白美围在中间审问,胡玉铭站在一边儿。 白敬业:说!昨儿晚上看见什么了? 白美:野猫! 白敬业:胡说!怎么那么巧?今儿占元就找不着了?是不是看见他跑了? 白美立即慌乱了:没没有! 唐幼琼:说!谁放跑的他,不说就是你放跑的! 白美急了:他跑了碍我什么了?凭什么问我?我怎么啦!知道也不说。 白美转身向屋里走,几个人忙跟着她。 高月玲拉住白美:你这么说你是知道了? 白美:我不知道! 杨九红:美子,这可不是小事儿,知道你就说,不会把你怎么样! 高月玲:说了没事儿,不说我就打你! 高月玲扬手就打,白美急忙躲到了胡玉铭的身后。 远处传来李香秀的大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 大家回头看见李香秀拿着大小包袱和白景琦站在东廊上,丫头们忙去接过包袱。 李香秀:出了事儿不说去找,死乞白赖的审孩子干什么?自己看不住还赖别人! 大家都愣了。 杨九红气得扭头看着别处,也不敢回嘴。 白景琦:就算她看见占元跑了又怎么样? 白美得意:哼! 白景琦:又不是她放跑的,还不派人去找! 白敬业:对、对!胡爷,是长着腿儿的都给我派出去!还能跑得出北平城? 白景琦和李香秀转身向屏门走去。 白景琦幸灾乐祸:对喽!找去啵!我们走喽! 杨九红着急:出了事儿,你怎么倒走啦? 白景琦:谁出的馊招儿谁顶着!我坐在城楼观山景! 白景琦和李香秀晃儿晃儿地出了屏门。 杨九红气愤地回过头:你们都听着,上上下下谁也别把这事传出去,叫田木知道了不得了!敬业,是熟人儿的家里都给我搜一遍! 路边小吃摊。 卤煮火烧的大锅烧得正开。 朱伏坐在长条凳上吃着,一只胳膊伸到他面前。 要饭的:老爷!赏俩吧! 朱伏回头:去去去!忽然愣住了。 要饭的也愣住了,忙把手缩了回来。 朱伏:这不是崔益贵吗? 朱伏惊讶地上下打量对方,只见崔益贵衣服破烂污秽,左手拄着一支拐杖。 崔益贵不好意思:敢情是连襟儿 朱伏:你怎么成了这样儿了? 崔益贵:在东单修法国面包房,从架子上摔下来,腿折了,没人用我了。 朱伏:你瞧!干活儿不加点小心! 崔益贵:日子过不下去了。 朱伏:这年头谁过得下去?凑合着活吧! 崔益贵:我穷得要卖孩子,养不起了,二兰她不叫卖。 朱伏站起了身:甭跟我这儿哭穷,我帮不了你,我家里还揭不开锅呢! 崔益贵:大哥,人不到难处不开口,看在连襟儿的分上帮一把,二兰怎么也是大兰的亲妹子! 朱伏:甭跟我攀亲,自个儿顾自个儿吧!行了、行了!你把这半碗吃了吧! 朱伏像躲避瘟疫似的急忙走了。 桌上留下半碗吃剩的汤泡火烧,崔益贵急忙端起狼吞虎咽吃起来。 朱伏家外屋。 灶台上放着一碟杂面条儿,段大兰蹲在地上烧火煮水,准备下面。 崔益贵的老婆段二兰抱着一岁多的小儿子崔天成站在旁边。 段大兰一脸的不高兴。 段二兰:益贵他把腿摔折了,要不我不来找你。 段大兰:那你还生那么多孩子?能生不能养,活该! 段二兰:要不为了孩子我真不来找你。 朱伏推门而进:哈!今儿可真冷!哎,二妹子来了? 段二兰:大哥呀,我正和 朱伏:我都知道了,刚才在街上碰上益贵了,满街的要饭,不嫌寒碜。 段二兰低下头听着。 朱伏:往后你少往我家里跑,我还嫌丢人哪! 段二兰:不可怜我,你也可怜可怜孩子! 朱伏:还怎么可怜你?刚才我还在街上请益贵吃了顿饭呢!行了!回去吧。边说边往外推段二兰:我要是财主,我把你们一家子全供起来!我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呢!走吧、走吧!将段二兰推出了门。 段大兰:找着合适的没有? 朱伏坐到桌边:张口就五六十的要价儿!咱们还能赚几个钱? 段大兰把面条端给朱伏:我看街上捡一个算了,一个大子儿也甭花,有的是! 朱伏:就怕香秀知道了。 段大兰:就说是买的,写个假契,她怎么知道? 马立秋家堂屋里。 李香秀抱着一个孩子仔细打量着,马立秋不时看着李香秀的脸色。 朱伏在一边儿显得很紧张。 李香秀端详着孩子:这孩子也忒寒碜了,前锛儿后勺漏!怎么长得跟矮瓜似的? 朱伏满脸陪笑:长大了就好了,长开了就好看了,模样还行吧! 李香秀:表哥,你糊弄我吧?光想赚钱是不是?这孩子那儿捡的? 朱伏慌了:这可冤枉死我了!忙掏出一纸契约:看看看!白纸黑字,一百五十元,这能糊弄得了吗? 李香秀不满:我大老远的从花园子赶回来,就给我看这个?不行!这孩子不行!把孩子交给朱伏。 马立秋:我看也不行,瞧那鼻子抠抠着。 李香秀:只要孩子合适,这钱我愿意花!妈,再给他二百!你是不是怕花钱多了我不认账? 朱伏:没有、没有! 李香秀: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儿?我能叫你赔钱吗?还是大老爷儿们呢! 街上。 漫天大雪,行人稀少。 崔益贵靠着墙边而行,已冻僵的脸上毫无表情,忽然,他身体晃了晃靠到墙上,慢慢倒了下去。 一个行人从他身旁走过,停下来看了看,又漠然地走了。 朱伏屋里。 朱伏和段大兰躺在炕上对着抽大烟。 朱伏深深吸了一口:香秀这眼睛是真厉害,你说她那儿学来的? 段大兰接过烟枪吸着:大宅门儿里出来的人,那个心眼不多?练出来的! 朱伏欠起身:我想过了,跑了七八天也没个合适的,我看你妹妹那孩子挺合适,长得也好! 段大兰:不行!甭打这主意,她倒攀上高枝儿了! 朱伏:有本事你也养俩,我还省事了! 段大兰:我不养活是你的毛病! 朱伏:算了、算了!她攀什么高枝儿?又不叫她知道卖给谁!咱们说知道她难,帮她养一个,一个大子儿甭给她,咱们还是干赚! 段大兰:也行!那她不疑心? 朱伏:穷得要了饭,她巴不得的呢!咱俩一块儿去!再给我抽一口! 湖南会馆。 在一间破屋里,段二兰和八岁的儿子崔顺喜、六岁的女儿崔小英,坐在炕上糊纸盒儿。 段大兰、朱伏推门走了进来。 段二兰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睬,低着头糊纸盒。 段大兰和朱伏过去坐在炕沿儿上。 朱伏:二妹子,我来看看你,那天真对不住! 段二兰:有什么对不住的? 段大兰:益贵呢? 段二兰:死了! 朱伏、段大兰吃了一惊。 朱伏:真的假的?那天在街上我还请他吃饭呢! 段二兰神色木然:下头场雪那天冻死在柳树井儿了! 朱伏装作万分遗憾:哎呀、哎呀!可惜了、可惜了! 段大兰:怎不言声?再穷也能帮个忙啊!你看,死大街上了! 朱伏:知道你难,今儿这不来了哎!你那小不点儿呢? 段二兰没好气儿:卖了! 段大兰惊讶:卖了?卖谁了? 段二兰:保定沙家! 朱伏:卖了多少钱? 段二兰:十八块! 朱伏站起大怒:有你这么卖的吗?十八块?这也太便太狠心了! 段二兰忍无可忍:出去!都给我出去!这会儿跑这充善人来了?出去! 段大兰:你喊什么?你卖孩子有理了?那是我亲侄子你敢不跟我商量就卖,我今儿就不依你,那是亲骨肉! 段二兰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我活不下去啦他爹死了,一领破席埋到坟地里、我一人儿怎么活呀? 段大兰:不行!孩子是自己的,说什么也得赎回来!我出钱,我帮你养着,卖孩子的钱呢? 段二兰:还了账就剩十块了。 朱伏:拿来!拿来!我再垫上八块帮你赎回来!哪儿就没活路儿了呢? 段二兰哭着:姐姐,你可得帮我呀! 段大兰:好妹妹别哭了,赎孩子要紧,把钱给我。 段二兰从枕头下拿出个又脏又破的布包儿交给段大兰。 新宅上房院南屋。 杨九红、白敬业、唐幼琼、高月玲团团围住白占安。 白占安:我哥哥跑了,凭什么叫我当替死鬼儿? 高月玲:白美说了!占元跑的那天夜里也看见你了,就是你放走的! 白占安: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杨九红:你把你哥哥放跑了,就得你顶! 白敬业开心地笑:哈哈!这回可要唱一出《花田错》了! 白占安:就算我愿意,人家田木家乐不乐意?玉兰姐呢? 白敬业:那是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只要到了喜堂上,木已成舟,他还能说什么? 白占安傻呵呵地笑着:嘿嘿嘿嘿!我才十六岁,小了点儿吧? 杨九红:十六还小?十六都有抱儿子的了!就这么定了! 白占安:姨奶奶,我功课忙着呢!正要大考,放了寒假再说吧! 杨九红:还功课呢!婚期推了好几回了,日本人都急了,不能再拖了! 白敬业对唐幼琼、高月玲说:把他看住了,别再跑了! 白占安:我才不跑呢!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往外走:嘿嘿!我要娶媳妇儿了!真逗!娶媳妇儿走出了屋。 杨九红:傻小子!他倒高兴!快商量商量过节儿吧,那天可别出岔子! 白敬业:没事儿,有我呢!耍光棍儿咱太内行了! 新宅二厅院内。 童越、王明、白美、白慧、白占先、白占光一伙儿在抖空竹。 白占先回头看见白占安跑出垂花门。 白占先:新郎来了! 大伙儿拥上去起哄,连打带推地嚷嚷:安哥要娶媳妇了! 、娶新娘做新郎了嘿! 、白捡一媳妇儿! 白占安:别闹、别闹!我还纳闷儿呢!我怎么就娶媳妇儿了 欧美同学会院内。 门前车水马龙,门口披红挂花。 胡玉铭胸前别个红绸条儿,上面写着礼宾,正在招呼进门的客人。 院内,迎面一个大红双喜字,廊檐上挂着中日亲善的大横幅,留声机正放着日本歌曲,旁边坐着一队西洋乐队,到处挂满了彩带、彩球,周围桌上摆着茶点,北廊子上一排儿长条桌,堆满了贺喜的花篮。 童越、王明、白美、白慧带了一帮同学在乱哄哄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几个人把桌上的糖果拼命往兜里装,童越低声说了一句笑话,几个人哄然大笑。 忽然一声立正院里一下安静下来了。 田木青一陪着几位日本高级军政官员走进会场,后面跟着几个体面的汉奸。 人们鼓掌,官员们坐下了,田木青一匆匆离去。 女更衣室里,美智子等几个女人在大穿衣镜前帮田玉兰整理婚纱礼服。 男更衣室里,杨九红、高月玲、唐幼琼正在打扮白占安,白敬业得意洋洋地坐在一旁。 白敬业:今儿乐子可大了,呆会儿占安一出去,田木非玩儿一个跟头不可! 田木青一走了进来,一下子愣住了,奇怪地张望着。 杨九红等人回头看见田木青一都显得很紧张。 田木青一东张西望:占元呢? 白敬业仍坐在椅上,一指白占安:这不是? 田木青一:这是占安! 白敬业:今儿就是他! 田木青一诧异地走向白敬业:什么意思? 白敬业:什么意思也没有,占元找不着了。 田木青一:他不是有病住院,已经好了吗? 白敬业:那是上个月的事儿,出了院就找不着了! 田木青一急了:撒谎!占元那儿去了? 白敬业忙站了起来:是、是!我撒谎,我撒谎!占元跑了! 田木青一不解:跑那儿去了? 杨九红等人紧张极了。 白敬业:我要知道他跑那儿去了,我不就把他找回来了吗? 田木青一指着白占安:你这是要干什么? 白敬业:占元、占安不都一样吗?这是我弟弟的孩子,一样、一样! 田木青一大叫:什么一样!我要占元! 白敬业不急不火:别喊,啊?你别逼我了好不好?我着了俩多月的急了,才想出这么一馊招儿来,我也是没法子! 田木青一:不行!今天的婚礼不能举行! 白敬业又坐回椅子上:你瞧着办,我是为你想,该做的我全做了!我连十六岁的侄子都赔上了,还要怎么样? 杨九红等人焦急地注视着事情的进展。 白占安:大爷,他不干就算了,我还不愿当这新郎呢! 杨九红:你少说话! 田木青一:岂有此理!退婚! 白敬业一下子又站起来走向田木青一:田木,我可告诉你,这婚退不得,你们日本方面的军政要员全到齐了,你退婚?本来想弄一个中日亲善,结果玩儿一个中日崩登呛!报纸一登,你怎么向官方交代?你不想活了你! 田木青一颓然坐到椅子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中国人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有你这样的人不亡国才怪! 白敬业:这是怎么说话?你不打到中国来,我们就亡国了?还赖上我们中国人了? 田木青一:别说了,我脑子里很乱 忽然从外面传来乐队奏乐的声音,田木青一紧张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田木青一:我怎么向玉兰说? 白敬业:那就看你的了,你得叫她顾全大局! 田木青一愤怒:什么顾全大局? 白敬业:好好好!要不这样,今儿算走个过场,俩口子别上炕,等我找到占元,咱们再换回来,两不耽误! 田木青一气急败坏瞪大了眼睛望着白敬业: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你真是个下三滥! 白敬业:嘿!你怎么骂人哪?你他妈才是下三滥呢! 田木青一:岂有此理!转身匆匆向外走去。 杨九红:到底怎么办哪? 白敬业往椅子上一坐坏笑着:轮不着咱们着急!这会儿他敢髭毛儿?准是找玉兰说去了,瞧好吧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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