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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四章穷途末路

大宅门 郭寶昌 14416 2023-02-05
云香阁妓院。 白敬业拄着一根手杖一瘸一拐刚进门,院儿里的大茶壶即高喊:接客迎了上来。 白敬业还未说话,看见白颖宇在老鸨珍儿和三个妓女的簇拥下走出花厅。 珍儿:三老太爷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今儿不说好了不走了吗? 白颖宇推托着:有事儿、真有事! 白颖宇抬头看到了白敬业,不禁一笑。 白敬业赶忙上前:三爷爷。 白颖宇走上前:你小子来了! 几个妓女也招呼着:大爷! 白敬业打趣地:三爷爷,这么大岁数了,还行吗? 白颖宇不服气地:还行吗?棒着呢!问问她们!指着身旁的妓女。 妓女们都咯咯地捂着嘴笑。 白颖宇指着白敬业的拐棍儿:腿叫你爸爸打折了?你爸爸手真黑!怎么好些日子没见你来了? 白敬业不好意思地:三爷爷,我是囊中羞涩呀!

珍儿:别站着呀!屋里说。 白颖宇:珍儿,你们别在这儿乱,我们就这儿说两句。 白颖宇把白敬业拉到一边:没钱花了? 白敬业很是沮丧:打安国一回来,我爸爸就不叫我再沾柜上的钱! 白颖宇低声道:有一笔大生意你做不做?赚一把够你三五年花不完! 白敬业眼睛一亮:什么生意? 白颖宇:直系的军需处,要做冬天儿的军装,叫我包下来了,只要有五万块大洋的本儿,办两个被服厂,不出三个月能回来十几万,干不干? 白敬业一听有些泄气:我上哪儿弄五万大洋去? 白颖宇:你呀有一个人准帮你的忙! 白敬业逼不及待:谁? 白颖宇:你们新宅的大总管王喜光! 白敬业:他行吗? 白颖宇支着儿:他管内账房儿,你得给他好处,懂不懂?

白敬业:懂、懂! 白颖宇:人不知鬼不觉,仨月以后把钱再还给他,红利咱们对半儿分! 新宅三房院客厅。 白敬业正依着三爷爷白颖宇的指教找王喜光想辙儿。 王喜光:仨月?你还得上吗? 白敬业:只要被服厂一投产,钱立马儿就回来。 王喜光担心地:开业?万一要回不来,我这里可就坐大啦! 白敬业:想吃羊肉就别怕膻! 王喜光:我倒无所谓,万一七爷知道了,您那条好腿可也就悬了! 白敬业:王总管,钱一赚回来,咱们四六开,你拿大头儿还不行? 王喜光:我不指望赚这个钱,白家对我不错,我知足!我可把丑话说头里,出了事儿别把我扯进去! 白敬业:那不会! 王喜光:现在只有你奶奶办七十大寿的一笔银子,我挪一半儿出来,大爷,也就是您,我可担着大风险哪!

白敬业:你知我知,刀搁脖子上也不会说出去,仨月还不一眨眼儿的工夫?多少人贼着这批军装呢!我三爷爷算是手眼通天! 新宅花房。 杨九红领着白颖宇的孙女儿、已经二十岁的白瑞娴正在花房里掐花儿,丫头红花手里抱个青花瓷瓶站在一旁候着。 白瑞娴上了梯子掐高处架子上的花儿。 杨九红:瑞娴下来,留神摔着!石头,你来掐! 花匠石头忙跑过来。 白瑞娴:我自己掐! 杨九红:疯丫头!你爸爸也不管你? 白瑞娴:他才没工夫管呢!我爷爷管我,爷爷要送我去美国留学呢! 杨九红大惊:大姑娘家的,去外国留学? 白瑞娴:那怎么啦?女学生到外国留学的多了,就你们二房最不开化! 杨九红:呵!你还编派起我们来了,不就你爷爷信了洋教嘛!

白景琦走了进来:你找我? 杨九红忙走过来,笑嘻嘻地:你还不知道吧,我哥哥放回来了。 白景琦吃惊地:没事儿啦? 杨九红:还不是你的面子大?亏了你给四哥打的那个电话! 白景琦奇怪地:我那电话又没给他讲情! 杨九红:四哥心里还不明白?你愈那么说,四哥愈得往反了听,就愈得给你面子!弄了个查无实据把人放了。 白景琦苦笑:嘿!真新鲜!歪打正着!告诉你哥哥别再干了! 白瑞娴走下梯子:七叔,你们家的花儿一点儿都不好! 白景琦惊奇地: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九红:三老太爷带她来的。 白景琦:三叔呢? 白瑞娴:我爷爷去敬业那儿了! 白景琦:罕眉耷眼儿的他找敬业干什么? 杨九红:谁知道!这几天他常来找敬业;知道吗?三叔要送瑞娴去外国留学呢!

白景琦:还留洋呢?八国联军,咱们差点儿没叫洋人给灭喽!还跟他们学? 白瑞娴:跟他们学完了再打他们! 白景琦:嗯!这也是个办法!忽然转头叫石头:哎,我说石头,这花儿你怎么给我养的?你会不会呀? 石头:我不会,老金二一死我也没辙,这不学着干嘛! 白景琦:不行,再这么下去,我这花儿洞子成了柴禾堆了!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街上有卖冰盏、江米碗的了。 平安路口。 一辆排子车上摆满了盛开的各种鲜花。 三四个小孩正远远地用土坷垃掷花把式,花把式坐在车把上,不住用手抵挡,惹得路人纷纷注目。 两个女人看见了花儿,惊喜地夸奖着。 一女人:嘿!花儿把式,这茉莉多少钱一盆儿? 花把式回头,这是金二,奇丑,嘴歪得快立直了,鼻孔朝前,脑袋变成了倒长的长条儿茄子,眼窝深陷,说话全是鼻音。

金二鼻音嗡嗡地:您买茉莉? 两个女人着实吓了一跳,不及说话忙拉着手走了。 一个土块打在金二的肩上。 金二冲着孩子们,口齿含混:干什么你们? 孩子们嗷一声跑了。 白景琦坐着黄包车路过,也被这一车花儿吸引了,忙叫车夫停车。 白景琦:停车!好漂亮的花儿!下了车,递给车夫一张票子:甭找了。 白景琦走到车前十分欣赏地看着,抬头一看花把式,也吃惊得愣住了。 金二:先生来盆什么? 白景琦:这花儿是你养的吗? 金二:是! 白景琦:瞧你这模样能养这么好的花儿? 金二:我是家传的,我爸爸金二原来是白府大宅门儿里养花的花匠! 白景琦大惊:你是小金二? 金二:是! 白景琦:认识我吗?

金二:不认识! 白景琦:我是白家老七! 金二忙站起:哟!七老爷! 白景琦:你这脑袋怎么了?小时候不这样! 金二:我七岁上得了羊痫疯,抽风生抽成这样儿了。 白景琦:我正缺个花匠,看你爸爸的分上,上我这儿来吧! 金二:那敢情好! 白景琦:二老太太七十大寿要到了,你先给我弄七十盆牡丹,到正日子那天我要盆儿盆儿见花儿! 海淀花园子。 花园子已完工,包工头陪着白景琦边视察边走,后边跟着仆人、工匠。 假山、凉亭、楼馆错落有致,无不匠心独运,精致优美。 白景琦满意地:行!活儿干得不错,明年我们二闸儿的老花园子也得修了,还交给你们! 包工头:那谢谢七老爷了!是不是先把这边儿的账结了?俩月没发工钱了。

白景琦:找王总管去,这事儿别跟我说。 包工头:我找了好几回了,他推三阻四的就是不给! 白景琦一愣,站住了:这是干什么?王喜光来了吗? 仆人:来了,在鹿圈儿呢。 白景琦:去叫他来! 仆人忙跑去。 花园子鹿圈。 王喜光站在鹿圈外围墙边的房顶上俯瞰鹿圈,看圈的站在一旁。 仆人跑来:王总管,七老爷找您! 王喜光向下看着:什么事儿? 仆人:包工头找七老爷要账呢! 王喜光急忙从梯子上走下来:这个王八蛋!这不是毁我吗?你没见我这些日子老躲着七老爷吗? 仆人:出什么事儿了? 王喜光:别问了!是疖子就得出脓,这下儿可要崩登呛了! 花园子晚香院院内。 包工头正向白景琦指点着说院里的情况。

王喜光匆匆来到白景琦跟前:七老爷找我? 白景琦:你怎么还不给他结账? 王喜光:结、结!没说不结! 白景琦:这就去吧!老太太的寿诞没多少日子了,得赶紧操办!李头儿,你跟王总管去! 是、是!包工头要走,王喜光却没动窝儿。 白景琦:去呀!怎么啦? 王喜光靠近白景琦:我得跟您说个事儿! 王喜光把白景琦请进晚香堂正厅,弄得白景琦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七老爷,我做了一件糊涂事儿!王喜光一脸懊悔神色:大爷拿了五万银子开了两个被服厂,给军队做军服,现在拿不出银子来! 白景琦大怒:你混帐!我他妈抽你!说着摆出架势就要抬腿。 王喜光深知脚耳光的厉害,慌忙拦住。 王喜光:七老爷、七老爷!我还没说完呢!

白景琦忍住火儿:说! 王喜光:结果,大爷在军服里边絮的都是烂纸,叫人家查出来,把大爷下了军牢了! 白景琦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喜光:一个多月了,没敢回您,一直上下打点,想把大爷先救出来,可这事儿犯到关家手里了,关静山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白景琦气得不知如何发泄:你他妈的混帐王八蛋!你他妈什么东西?谁叫你把钱给他的? 王喜光:他是爷,我虽说是总管,可还是个下人,大爷要钱,我敢不给? 白景琦瞪着眼:叫他找我呀! 王喜光:大爷说仨月就能还上,我想不会出什么错儿,这事儿又是和三老太爷合伙儿干的! 白景琦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些日子,三叔儿老往敬业那儿跑!哎,你得了好处了吧? 王喜光十分虔诚地:不敢,大爷倒是说过;我说,我从宫里被赶出来,无路可走,是七老爷收留了我,白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干那丧良心的事儿!不信您问大爷! 白景琦:这下儿可砸了!这老太太的寿诞还办不办了? 王喜光:我看一切从简吧! 白景琦:说得容易!那么一来,老太太能不起疑心?千万不能叫她知道!三老太爷呢? 王喜光:躲了,我好些天找不着他,听说在韩家潭云香阁呢! 白景琦:又躲到窑子里去了!得找他要钱,坏主意准是他出的,他倾家荡产也得赔出来! 云香阁妓院。 白景琦从花厅中走出,气冲冲地四下张望,珍儿、大茶壶、一个妓女紧跟其后。 珍儿道:七老爷,您别找了,三老太爷真没来! 妓女也说:好些日子没来了! 白景琦不理,又冲向了西屋。 进了西屋,白景琦转了一圈儿又出来了。 珍儿:您瞧,没有不是? 白景琦: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珍儿:您各屋都看了,还能往哪儿藏? 白景琦骂着: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出了事儿当缩脖儿王八,总有碰见那一天!大步走出了院子。 见白景琦出了院儿,珍儿等人忙进西屋,走到一长卷挂画儿前,撩开了画儿,大茶壶打开一个暗门,白颖宇从小暗房中钻出:走了? 珍儿:怎么吓成这样儿?他不是您侄子吗? 白颖宇:他是我侄子?我是他孙子!这位阎王爷,一棍子愣把他儿子腿给打折了,我这把老骨头经得住他折腾?珍儿,把那 白颖宇刚要坐下,突然院里响起白景琦的大叫声:你们听着,都给我出来! 白颖宇大惊:祖宗,怎么又回来了?忙又钻进小暗室。 珍儿等人以为白景琦发现了她们的把戏,见白景琦并未近前,便推开屋门应声儿道:七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白景琦站在院内大叫:我三叔儿来了告诉他,说我找他,叫他等着我! 珍儿忙答应:一定、一定!他来了我告诉他! 目送白景琦转身又出了院子,珍儿等忙进屋打开了暗门:出来吧!这回真走了!却不见动静。 暗室里,白颖宇坐在小凳上,两眼发直,不能动了。 珍儿还以为他修炼什么呢,叫道:出来呀! 大茶壶探身一看:坏了!闭过气去了! 仨人忙上前连拖带拽把白颖宇弄出来,放到椅子上。 珍儿捏着白颖宇人中:三老太爷! 、老太爷! 众人连唤不停,白颖宇两眼发直没有反应。 珍儿急了:水、水!喷水! 妓女忙端茶碗喝了一口水,扑照白颖宇脸上喷去。 白颖宇醒了,眨着眼看着三人,有气无力地:我真是他孙子! 关家客厅。 关静山把桌上的一堆礼物推回给白景琦:这礼我不能收!你们家老大犯的是军法,七老爷也知道,军法无情! 白景琦:我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两个被服厂也充了公了,款也都罚了,我只求把人放出来! 关静山:放人?犯了军法得按军法处理!法庭怎么判,就怎么执行了。 白景琦:我不懂军队里头的事儿,是花钱还是托人?您给我指条明路! 关静山:告诉你,这事儿已经闹到段祺瑞总理那儿去了,段执政拍了桌子!你们大爷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还难说呢! 白景琦知道没商量了:只能公事公办了? 关静山望着别处:回去听信儿吧! 白景琦站了起来:还有一句话,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请关爷手下留情,日后一定重谢!白景琦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关静山:拿着你的礼! 白景琦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劳您驾,麻烦您扔阴沟里去吧!大步走去。 关静山冷冷望着。 詹奎禧从屏风后幸灾乐祸地笑着走出:行!解气!这回他甭神气了! 这官司叫他打吧!填不满的无底洞!关静山阴险地冷笑道。 詹奎禧指着桌上的礼物:这礼你不要? 关静山干脆地:不要!扔了它! 詹奎禧忙走上前:别介,我要! 新宅上房院北屋。 白景琦一人坐在堂屋椅子上抽烟袋,两眼无神地望着地,莲心远远坐着。 从东里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白景琦在铜盂上当当地磕烟袋,又装了一锅儿烟,莲心忙过来点火儿。 黄春一脸病容送姚大夫走出东里间。 姚大夫回身请黄春留步:您快回去躺着。 白景琦忙站起:姚大夫辛苦! 姚大夫道:太太的病不轻,积劳成疾,气闷所至!得好好调养!待会儿您看看方子,见笑了! 姚大夫点头向门外走去,莲心跟着送出。 白景琦看着黄春:快进屋躺着去吧! 黄春:你还这儿一个人儿发愁呢? 白景琦坐下:没辙了!咱们把济南泷胶庄抵押了吧! 黄春:那以后日子怎么过? 白景琦抽着烟:还以后?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黄春:敬业怎么办?还在牢里呢! 白景琦:挺好,关着吧!坐坐大牢也好叫他长长记性! 白景琦抽了几口烟,又在铜盂上猛磕烟袋,当当当声震四方。 丰泰钱庄。 白景琦下决心抵押济南的泷胶庄换钱应急。 第二天到了丰泰钱庄,一进大门,即被引入小客厅。 客厅不大,一桌二椅,一盆兰花。 杜先生坐在一旁,看着白景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取出印章,在抵押契约上盖上章。 杜先生站起来:得!两年为期,我去给您开银票。 杜先生拿契约刚走到里间屋门口,帘子一撩,孙继田神采奕奕地走出,一手拿过杜先生手中的契约看了看。 孙继田:七老爷,别来无恙? 白景琦一时蒙住了,没认出来:您是站起来施礼。 孙继田:贵人眼高啊!济南府孙记泷胶庄的孙继田! 白景琦:噢想起来了,孙老太爷 孙继田:去世了!叫你杀了个干干净净啊! 白景琦难堪地:别提那个了,您怎么也在这儿? 孙继田坐到椅子上:这个钱庄,是不才我开的! 白景琦着实吃了一惊,傻呆呆地也坐到了椅子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孙继田:七老爷大概是碍于面子,才特意找了这么一家没人认识您的钱庄! 白景琦无比感慨地:你说的是,一晃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七老爷怎么混到抵押铺面了?孙继田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 白景琦逐渐恢复了精气神儿,两眼放光:人有不测、马有失蹄,花开花落年年有! 孙继田露出一丝嘲弄:可人过青春不再来呀! 二人对视,互不相让。 孙继田笑了,白景琦也笑了,二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笑罢,白景琦起身一拱手:告辞! 孙继田也站起,将契约交给杜先生:不送!杜爷,给七老爷开银票! 白景琦和杜先生走出了小客厅。 孙继田得意地望着:没想到犯到我手上了,嘿嘿!杀他个干干净净! 老宅上房院。 白家景字辈的白景怡、白景双、白景武、白景陆,他们的儿子敬字辈的白敬生、白敬功,孙子占字辈的白占元、白占安、白占先、白占光等,还有胡加力和儿子胡玉铭,一律的新衣新帽,颇具喜庆气氛,一大群人乱乱哄哄站在院中聊天。 白景怡悄悄问白景武:你爸爸呢? 白景武:他今儿不敢来,还躲着老七呢! 白景怡:敬业的事儿怎么样了? 白景武:我托着人呢! 白景双问白敬功:几年级了? 白敬功胸前吊个照相机,正低头摆弄着回答:大学二年! 白景双:今儿不上课? 白敬功:奶奶七十大寿,我请了三天假! 北屋厅里。 白文氏正在对镜装扮,白雅萍、槐花手忙脚乱伺候着。 白文氏笑着:我成新媳妇儿了! 大家都笑了。 黄春、白玉婷、乌翠姑、唐幼琼、白瑞娴、关香伶、李香秀、银花也在挑着匣子里的绒花互相往头上插着。 白景琦将一桃形大寿字绒花插在白文氏的头上:老佛爷,咱们起驾御花园! 白文氏笑着站起:走吧! 众人簇拥着白文氏出了北屋。 院里的人忙闪开一条路,人们乱哄哄地说着祝寿的话。 白敬功举起相机拍照,镁光灯扑地一闪。 白氏文一惊:吓了我一跳! 老宅大门口。 白文氏在人们簇拥下刚出大门就愣住了门前停着一辆崭新的福特小汽车,后面跟着一大串马车、黄包车、大车。 白景琦忙打开车门:銮驾预备多时了,请老佛爷上车,这是儿子孝敬老佛爷的寿礼! 众人欢呼叫好。 白文氏高兴地在人们搀扶下上了汽车,又招呼:香秀,跟我坐这车走。 李香秀高兴地抱着大顶子上了车。 白景琦坐到了前面司机旁,大家纷纷奔向自己的马车、黄包车。 白景琦吩咐司机:大宝,开慢点儿,叫后边儿都跟上。 汽车起动,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向胡同口驶去。 海淀花园子。 汽车停在门口,白景琦扶白文氏下车。 总管王喜光领着祝寿的人们迎候着。 王喜光高唱:二老太太驾到 白景琦扶白文氏进了大门,王喜光忙凑到白文氏面前:二老太太,您看这地下,铺的全是藏红花,老太太福寿绵长 白文氏的脚踩在满地的藏红花上,在人们簇拥下缓缓前行。 晚香院。 白景琦扶白文氏进了院内,二十名和尚列队恭迎。 主持和尚躬身合十道:二老太太千秋,多福多寿。 白文氏忙合十还礼:借您吉言。又回身叫:景琦! 白景琦忙上前,后面跟着四个托着大方盘的仆人。 白景琦手持金钵道:这是二老太太送各位高僧每人一身烫金的袈裟,这个金钵是专门敬您的。 主持和尚接过金钵:阿弥陀佛!老僧做三日三夜佛事,祝祷二老太太万寿无疆! 白文氏高兴地:高僧辛苦了。 寿堂院内。 七十盆牡丹摆成一个大寿字,布在院当中。 王喜光高喊:七十盆牡丹仙子贺寿,二老太太寿比南山! 白文氏笑着点头,在人们簇拥下进了寿堂。 寿堂内迎面挂着释迦、药师、阿弥陀佛三世像,两排长条大案摆满了客人们送的寿礼,大红烛高燃,供果堆得尖尖的。 见白景琦、白玉婷扶白文氏走进,王喜光忙上前指着装有大米、小米、高粱米、黑米、鸡头米的五个小口袋解说道:二老太太请看这五色米,这是大老太爷特意派人从西安送来的,五谷丰登,四季兴旺! 白文氏感慨地:大爷看破浮华,超凡脱俗了! 白景琦、白玉婷扶白文氏入正座后,王喜光高叫:本家儿给二老太太拜寿啦 以白景琦、白玉婷为首,白氏子弟站了一片,全跪下了。 在王喜光司礼喊声:一磕首、二磕首、三磕首声中,众人磕了三次头方站起。 白文氏开心地笑着:赏! 侍立一旁的白景琦高喊:赏! 六个仆人端六个盖着布的大盘子走来,人们乱哄哄拥上。 王喜光连忙喊:外边儿领赏、外边儿领赏! 人们纷纷退出。 又进来丫头、听差、仆人、杂役,仍是黑压压站了一片。 王喜光高喊:给二老太太拜寿!众人跪地。 王喜光再喊三遍磕首,白文氏高兴地看着。 人们磕头后,白文氏又喊:赏! 稻香村。 稻香村的布招子迎风飘起,下面一队吹鼓手大奏喜乐,旁边站着一百多位祝寿人。 白文氏坐在大红垫的太师椅上,高兴地环顾四周。 不远处,三十几个鸟笼子一溜儿排开,少爷、丫头、仆人们站在笼子后跃跃欲试,白景琦托着一个鸟笼站在第一位。 王喜光高叫:二老太太放生 白景琦托着鸟笼走到白文氏面前,白文氏笑吟吟打开鸟笼,两只黄雀飞出后,王喜光高叫:放生! 所有的人都打开了鸟笼子,鸟儿纷纷冲出,在空中乱飞。 七十只鸟儿给二老太太拜寿啦王喜光喊着。 客人们纷纷拥上前拜寿。 白文氏忙站起道:免了、免了!拜什么寿呀?今儿是请诸位来听戏的! 堂会院。 戏台子早已高高搭起。 王喜光站在台前高叫:开戏! 顿时场面师傅们起冲头,锣鼓喧天。 一圈儿大喜棚,上嵌烫金的大寿字,正中卧榻上坐着白文氏,李香秀抱狗坐在她脚下的小凳上。 左面聚宝盆中码着一人高五十两一个的大金元宝,右面是银元宝。 白景琦站在白文氏身后。 白文氏既欣慰又有些不安:景琦呀!太破费了、太破费了! 台上开始了福、禄、寿三星《跳加官》。 白文氏瞅了瞅,扭脸儿道:怎么没看见敬业? 白景琦:去南边儿办药,说是今儿赶回来。 三老太爷到!王喜光突然一声喊,白景琦闻声便迎了上去。 白颖宇向前走来,白景琦迎过去,王喜光紧张地望着二人。 白颖宇害怕地:老七、老七!今儿大喜的日子,你小子不许犯混!白颖宇吓得直往后退。 白景琦瞪着眼:您干吗老躲着我? 白颖宇:今儿这不来了吗?我要不来,你妈能不起疑心吗? 白景琦:噢!那我还得谢谢您?我儿子还关在大牢里呢! 白颖宇:正叫我们家老五托人办呢,一准儿放出来!你妈不知道吧? 白景琦:刚才还问呢! 白颖宇:千万别说!举了举手中的照相机:我给老太太照相。说着忙跑了。 白玉婷凑上前来:哥,怎么没见万筱菊呀? 白景琦:他来这么早干什么?他的戏是大轴儿,早着呢! 白玉婷不高兴地走了。 王喜光忙凑上前低声地:七老爷,今儿可没请万筱菊! 白景琦:我知道,怕的就是她胡闹! 白颖宇走到白文氏面前:二嫂!给您拜寿,我给您磕一个! 白文氏笑了:行了吧你!坐这儿听戏! 白颖宇举起相机:坐好了,我给您照一张! 远处白敬功带着女友高月玲和同学何洛甫走到戏场最后的一张桌旁,桌前只坐着白佳莉一个人。 白佳莉忙站起来。 白敬功道:姐,介绍一下,我的朋友高月玲、同学何洛甫! 何洛甫:白小姐怎么一个人儿坐这么老远? 白佳莉:这儿清静。 白敬功:我姐从小不喜欢热闹,你们谈;月玲,我给你介绍我堂兄去! 坐下后,何洛甫拿起一个苹果削着:白小姐性格一定很孤僻。 白佳莉:也不是,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很少和外人见面儿,一看人多就发怵! 何洛甫递上削好的苹果:白小姐吃苹果。 白佳莉受宠若惊地望着何洛甫。 花园子门口。 白景琦匆匆走到小汽车前,车里坐着黄春和唐幼琼。 白景琦俯向车窗问道:你们回去啦? 唐幼琼:我送妈回去。 黄春:叫她也回去吧!敬业还在牢里,她也没心思玩儿。 白景琦:放心,正托人办着哪! 黄春:老太太不问起来,别说我走了啊! 白景琦:顶不住了吧?告诉你别来! 黄春有气无力地:今儿这日子口儿能不来吗?不为了哄妈高兴嘛! 白景琦:大宝,走吧!到家赶快折回来! 汽车发动,白景琦又匆匆走向门里。 堂会院。 白玉婷偎在白文氏身边儿。 白文氏:今儿有万筱菊的戏吧? 白景琦:今儿没请他。 白玉婷:请了!你不说今儿他是大轴吗? 白景琦:是请了,他不在北京! 白玉婷:他在!我知道! 白文氏:我还想听听他的《大英杰烈》呢!怎么没请他呢? 白景琦支支吾吾:不是这些日子本来是想 白颖宇忙打岔:想听他的戏还不容易,现成儿的!玉婷的《大英杰烈》学万筱菊学得一模儿活脱!玉婷,你还不孝敬你妈一出? 白文氏:真的?你会吗? 白玉婷高兴地:会! 白颖宇:没错儿!整个儿一个万筱菊! 白文氏:去!唱一出我听听。 白玉婷兴高采烈地跑了。 白景琦松了口气,冲着白颖宇点了点头。 白景怡坐在白文氏的后面,胡加力跑来,悄悄耳语了几句,白景怡大惊,问:在哪儿呢? 胡加力低声道:大门口!非要往里闯,我儿子正那儿顶着呢! 白景怡忙站起走到白景琦身后,悄悄捅了一下,白景琦回头,白景怡示意他往后走,二人忙向后走到一个无人处。 廊子上。 白景怡低声地:军需处的来人说敬业的案子判下来了,叫咱们去个人! 白景琦怀疑道:军事法庭判案,军需处的人来干什么? 白景怡:这是关静山手下的人,看来是敲竹杠来了! 白景琦:今儿是老太太生日,他们是看准了日子来的! 白景怡:怎么也得把他们对付走,老太太今儿特别高兴,千万别搅了! 白景琦:我去看看! 白景怡:咱俩一块儿去吧! 二人走去。 堂会院,台上。 白玉婷扮陈秀英正在扯四门: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膛,我儿夫押饷银被贼抢 台下,看座上。 白文氏在满堂喝采叫好声中对白颖宇说:别说,玉婷的扮像儿真不错。 白颖宇:看怎么说了?您就说这做派、嗓儿,像不像万筱菊呢? 白文氏:还真有点儿像! 花园子门口。 白景怡、白景琦赶了过来。 只见七八个兵持枪侍立,领头的谭副官阴沉着脸来回踱步,胡氏父子站在对面。 谭副官:判了死刑啊!白景琦,你们得去个人儿,你这就得跟我走! 白景琦:您把判决书给我看看! 谭副官:没带着!到那儿你不就看见了? 白景怡:请问军事法庭的人怎么没来呀? 谭副官把眼一瞪:怎么?我来还不行吗? 白景怡忙低声下气地:行、行!当然行! 谭副官:那废什么话呀?看这意思你们俩都做不了主!一挥手叫士兵近前:走!到里边儿找个懂事的、会说话的去! 几个士兵向前冲,胡氏父子忙上前拦住。 胡玉铭:诸位、诸位!别急!别急!里边儿正办着事哪! 谭副官:七老爷,这么大的喜事儿,没个十万八万怕下不来吧?七老爷有钱哪! 白景琦:谭副官,您也看见了,我实在离不开,明儿行不行? 谭副官:不行!你这就得走! 白景琦:有话好商量!屋里请,咱里边儿说! 谭副官:用不着,就这儿说吧!让过来过去的人也都看看! 白景琦、白景怡束手无策地望着。 堂会院。 白玉婷已脱了戏装,脸上的妆没卸就跑到白文氏前坐下了。 白文氏高兴地:唱得好!去,自己拿个金元宝。 白玉婷忙跑开。 白颖宇:怎么样?是不是跟万筱菊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 白玉婷拿着金元宝跑回来。 白文氏问:你什么时候学的?简直就跟万筱菊是一对儿! 白玉婷得意忘形,脱口而出:就是一对儿嘛!妈,叫我嫁给万筱菊吧! 白文氏一惊:你说什么?睁大眼睛盯着白玉婷。 白玉婷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白颖宇一惊,知道要出事儿。 白文氏大怒:混帐!我早听人说了,你要嫁个戏子,还当是传言呢!敢情真有这么回事儿!你懂不懂廉耻? 客人们闻声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有的还站了起来,王喜光也慌了。 白颖宇着急地:二嫂小点儿声!今儿这日子口儿不能发火儿。 白玉婷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白文氏:你听她说的是什么?要嫁戏子!要脸不要脸?你三十多了不嫁人,就等这戏子呢?是不是? 白玉婷忽然捂脸,呜呜哭着起身向后跑去。 白颖宇:二嫂,大喜的日子,要骂回家去骂!这是何苦! 白文氏怒气未消:这可倒好!儿子娶了个窑姐儿,女儿要嫁给戏子,这家可真要败了! 白颖宇: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你看周围这么多客人!二嫂,消消气儿!我唱一出!占元!占元! 白占元跑了过来:这儿哪!祖爷爷! 白颖宇:来!咱俩唱出《双怕婆》,叫你老祖奶奶高兴高兴! 花园子大门口。 白景琦、白景怡仍和谭副官僵持着。 谭副官:你们到底想怎么着? 白景怡:这些日子,家里连遭横祸,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谭副官:那我只好带人走了,要钱不要命啊?拿钱来,我放你儿子! 白景琦突然大怒:姓谭的!不就是判了死刑吗?不就是要枪毙我儿子吗?由著你去毙! 谭副官愣住了。 白景琦瞪着眼:毙几枪啊?我有钱给我儿子买枪子儿,就是不给你一个大子儿!这儿子我不要了,送给你们打靶子啦! 白景怡吓得忙制止白景琦:老七!不许这么说话,老七! 谭副官反倒软了:说的好好儿的你急什么?我也没跟你多要! 白景琦:十万大洋还少啊? 谭副官:嫌多你划个价嘛 白景琦:那好!一个大儿,一个子儿,给你俩小钱儿买屁吃! 谭副官惊愕地:这都叫什么话这叫? 七老爷、七老爷!王喜光气喘吁吁地跑来:快去瞧瞧吧,老太太发火哪! 白景琦:为了什么? 王喜光:跟玉婷小姐急了,快去吧! 白景琦回过头:大哥!一个大子儿甭给他!说着忙与王喜光跑了进去。 白景怡:谭副官,我七弟就这脾气,别往心里去。 谭副官:这种脾气能办事儿吗? 白景怡低声下气的:是、是!这事儿我做主了,我划个价儿,四万大洋,再多我实在拿不出了!说实话,只能从公中拿了,是今年办药材的钱! 谭副官:四万? 白景怡:要行,明儿派人去柜上取,不行,那只能由著你们枪毙了! 谭副官:那就这样儿吧!我拿到钱,就放人! 堂会院。 白景琦和王喜光跑进来,只见全场哄笑,白文氏也开心地大笑着。 白景琦、王喜光忙跑到前边。 台上。 白颖宇扮不掌舵,白占元扮石要,正演《双怕婆》。 白颖宇身后背着条长板凳念白:我说兄弟 白占元头顶上绑了个小板凳也念白:怎么着?兄弟! 台下哄笑一片,不少人鼓掌叫好,白文氏也在笑。 白景琦望着白文氏对王喜光说:这不挺好的吗? 王喜光:刚给岔乎过去,您盯着点儿吧。 台上。 白颖宇念白:咱哥儿俩这媳妇儿是怕定了! 白占元接道:怕定了! 白颖宇:走吧!咱们回家接着怕去吧! 白占元念白:我不回去了! 白颖宇:那你上哪儿啊? 白占元改了词儿:今儿我老祖七十大寿,我得去领赏去! 台下高声鼓掌大笑叫好,白占元直接从台上蹦了下来,向白文氏跑去。 白占元跑到白文氏跟前,白文氏一把将白占元抱住了。 白文氏兴奋地笑着:赏!赏!赏个金元宝! 李香秀忙从聚宝盆上拿了个金元宝给白占元。 白文氏将白占元头上的小板凳儿解下,把白占元搂在怀里,无比欣喜地望着九岁的重孙子。 白景琦忧喜交加地望着白文氏。 角落里,韩荣发用大手绢儿捂着半个脸正阴森森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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