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
听说大哥白景怡开释出狱,白景琦赶忙往家赶。
马车在大门口未停稳,白景琦就跳下车,一路小跑着直奔敞厅。
白景琦进了敞厅,一把拉住白景怡的胳膊:大哥!
满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高兴地看着。
白景琦喘了口气问道:怎么了?大哥!怎么出来的?啊?我都不信!
都站着干什么?白文氏说。
大家乱哄哄笑着又坐下了。
白景怡:朱顺到大理寺自首,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把我放了。
白景琦惊讶地:自首?那朱顺呢?
白景怡:不知道,没见着,是一位师爷跟我说的。
白景琦:这也太糊涂了!
白文氏:我看一点儿也不糊涂,还有新鲜的哪,韩荣发倒落了个诬陷敲诈的罪名,反坐了大牢!
白景琦:有这事儿?这可是大快人心!
白颖宇:罪有应得,现世报!
白景琦:这是哪位青天大老爷办的案?会不会是宫里王公公使了劲儿?
白景怡:三堂会审,给韩荣发动了大刑,他当堂招供原本他也是神机营的,是受了武贝勒的指使,这里没王公公什么事儿。
白颖宇大惊:敢情是贵武那小子!他发配新疆了!
白景怡:所以就把韩荣发下了大狱!
白颖宇:这就奇了!既是朱顺自首,他怎么不到堂呢?
白景怡:堂上根本没提朱顺的事儿。
白文氏心领神会地笑了:甭问了,朱顺知道的事儿太多,他一上堂就麻烦了。
白景怡:折子递上去,老佛爷不光重新赏了咱们的宫廷供奉,还发还腰牌叫我重回太医院,把关家的老爷子也革了职!
白颖宇感慨道:这事儿忒邪性,得找朱顺,一问全明白了。
白景琦:我去找,得好好谢谢人家。
白文氏沉思道:找找试试吧,我看未必找得着。
大家都奇怪地望着。
白文氏笑了笑:先不说这个了,景怡出了狱,翠姑生了个胖小子,百草厅开业,又赶上过年,唱两天堂会,咱们好好乐一下!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百草厅门上的封条被揭去了,通往药场的月亮门堵死的砖墙也被推倒,鞭炮齐鸣,白家的人兴高釆烈地涌进了药场。
这时,堂会的锣鼓敲响了。
院子里坐满了人,白家的人都在,连后面都站满了客人。
白文氏怀里揽着白敬业和白雅萍坐在当中的桌旁,后面坐着黄春和抱着孩子的乌翠姑。
戏台上。
白景琦扮高宠,正在演《挑滑车》,锣鼓声大作。
白景琦边舞边念: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全场一片叫好。
台下。
白雅萍道:老七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白文氏高兴地:内行说他要下海准能唱红。
白雅萍随意地:叫他下海!
白文氏瞪起了眼:干什么?当戏子?是咱们家人干的事儿?
白雅萍诧异地: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也当真?
堂会后台。
万筱菊正在化妆,白玉婷坐在一旁用充满热烈的眼光看着他。
王喜光正在一旁扮丑婆子,边整边道:万老板,今儿您可得替我兜着点儿,我棒槌!
万筱菊:王公公,瞧您说的,您在宫里给老佛爷唱戏的时候还没我哪。
王公公:那不一样,您如今儿是大角儿了,我别把您砸到台上。
万筱菊:您甭客气,咱们今儿还按老路子唱。
白玉婷:您这出戏我都会唱了。
万筱菊:是嘛?小姐爱听戏?
白玉婷:您的戏我一出没落过。
万筱菊惊讶抬头看着白玉婷:真的?
白玉婷:您这出《大英杰烈》我听过九回。
万筱菊大出意外:您真捧场,我得好好谢谢您。
王公公:玉婷小姐是您的大戏迷,就冲您这万筱菊的菊字儿,她还专门儿爱养菊花!
万筱菊:这您可是太抬举我了。
白玉婷:您教我唱戏吧?
万筱菊:哟,那可不敢!
白玉婷:为什么?
后台管事的走过来:万老板,您马前点儿!
万筱菊:《挑滑车》没到一半儿呢!
后台管事:七爷后边挑车那一折不唱了。
万筱菊:是喽!
白玉婷:我七哥根本不会唱!
万筱菊:别这么说,他腰腿功夫、嗓子都不错。
白玉婷:什么时候我给您唱几句,您听听。
万筱菊:那敢情好!我得好好领教领教。
白玉婷:您收我做徒弟吧,我下海。
万筱菊:那可不成,小姐是金枝玉叶,哪能入我们这行啊!
白玉婷:说定了,您得收我这个徒弟。
行了,小姐,您这不是难为我吗!万筱菊起身穿戏衣:我得上场了,您快下边儿听戏去吧。
白玉婷起身:戏散了我来找您,还有好多话没说呢。说完走了。
王公公:万老板,留点儿神,这位小姐可够黏糊的!我可上了啊。
万筱菊会心地一笑,没说什么,只望着白玉婷背影若有所思。
白景琦下场进了后台,迎面遇上白玉婷,奇怪地问:你跑后台来干什么?
白玉婷:我看看万筱菊。
白景琦:没事儿别瞎串,招人讨厌。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白玉婷仰着脸走去。
这时场上响起了开场的小锣声。
王公公走来:七爷,怎么唱了一半儿就歇了?
白景琦:我有点儿事儿得赶紧走,本来说傍您一出呢,来不及了
王公公:赶明儿哟,该我了!
王公公忙走到台口大喊一声:啊哈在小锣声中上场。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王公公扮陈母(丑婆子)上场,开口念白:母女开茶馆儿,为赚几文钱
白文氏忽然回头招手叫黄春,黄春忙凑上前。
白文氏低声地:你没去看看老七那位姨奶奶?
黄春:一直想过去看看,正想请奶奶个示下呢。
白文氏:去看看,把老七那个丫头抱来,我想看看。
想孙女儿啦?这就对喽!春儿,我陪你去。白雅萍说着就和黄春离座而去。
白玉婷跑来坐在白文氏旁边:妈,万筱菊的《大英杰烈》该上场啦!
白文氏:嗯,这出戏谁也唱不过他。
万筱菊扮陈秀英小锣上场,全场轰动,好声四起。
不幸爹爹亡故早,撇下母女受煎熬!万筱菊开口两句甫出,台下好声又起。
白颖宇和白玉芬走来,白颖宇边叫好边坐到了白文氏身后。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来!白文氏侧着头说。
白颖宇:正是时候!万筱菊刚上场;姑奶奶要回济南,帮她办点儿年货。
白文氏:玉芬,这么急着走?多住些日子!
白玉芬:过年啦!家里催我回去呢。
杨九红小院,院门插着。
啪啪啪传来敲门声,丫头红花忙走来打开门,见是白雅萍、黄春和一个丫头来了。
红花回头大声叫道:姨奶奶,老姑奶奶和七少奶奶来了!
杨九红慌慌张张从北屋里跑出来,到了她们面前便往下跪。
黄春连忙把她拉起来:起来、起来!咱们姐妹儿可别弄这套俗礼儿!
白雅萍笑着:快瞧瞧,长得可真俊!
杨九红忙低下了头。
黄春笑着说道:比我俊吧?
白雅萍:比你俊!怪不得老七没了魂儿似的。
杨九红红着脸:千万别这么说,快请屋里坐吧。
几人说笑着进了北屋外间,黄春和白雅萍被杨九红让到上座,自己却站在了一边儿。
白雅萍道:坐呀!哪儿有主人倒站在这儿的。
杨九红这才在下首坐了。
黄春:早想来看看你,你也知道老太太那脾气,景琦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你可别见怪!
这可是不敢当,应该是我先过去请安,可是我杨九红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忙又低下了头。
白雅萍:快别这样,今天是老太太特意叫我们过来看看。
杨九红惊讶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白雅萍和黄春,既觉得喜出望外,也有些感到难以捉摸。
黄春:老太太今儿特别高兴。
杨九红两眼顿生光彩:真的?
白雅萍:可不真的!
杨九红再也忍不住,忙掏出手绢擦眼泪。
白雅萍:委屈你啦!不许哭,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黄春:快把孩子抱出来叫我们看看!
杨九红忙回头叫:红花,抱小红出来!
红花抱孩子从里屋出来,白雅萍和黄春忙站起来看孩子。
快叫我抱抱。黄春抱过孩子高兴地逗着。
白雅萍睁大了双眼:瞧这孩子,嘿,活脱儿一个老七。
黄春:比老七好看,像九红。
杨九红由衷地笑着。
黄春道:老太太说想看看孙女儿,我先抱过去给老太太看看,呆会儿再来啊!
白雅萍、黄春向外走。
杨九红忙亲自开门打帘子,红花忙拿了个小棉斗篷把孩子围上。
黄春:红花,好好伺候姨奶奶,不许偷懒儿啊!
红花叫了起来:怎么都是这句话,我得去大理寺鸣冤叫屈去!
杨九红夸着:这孩子可勤谨了,懂事儿。
白雅萍:得,走了。
黄春等出门,向院门口走。
白雅萍说道:要过年了,缺什么说吧。
杨九红:什么都不缺,七爷都准备了,挺好的。
白雅萍忽然低声地:老七对你好吗?他要敢欺负你,你就来告状,我们俩治他!
杨九红特别开心:他净欺负我!成天逼着我吃好的。
大家都笑了。
白雅萍、黄春和丫头出了院门,丫头抱过了孩子。
白雅萍回头:别出来了,一会儿就把孩子给你送回来。
杨九红停了步点头道:姑奶奶、少奶奶慢走!
红花关上了门,回头看着高兴的杨九红:姨奶奶,功到自然成,这可有了盼望了。
杨九红笑着:也许吧,七爷怎么没来呢?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堂会戏仍在继续。
万筱菊饰演的陈秀英女扮男装,正用小生嗓扯四门儿:陈秀英在马上自思自想,想起了家中事好不悲伤。
白玉婷张着嘴也跟着默默地摇头晃脑唱,一个落腔,白玉婷大声叫好!
白文氏、白颖宇、白玉芬也听得十分入迷。
万筱菊唱:母子们急催马忙往前闯,跨雕鞍四下望投奔何乡!
黄春抱着孩子和白雅萍走来,到了白文氏眼前,几个人立刻乱哄哄地围了过来。
白玉婷伸手道:叫我抱抱!
黄春:你等等,叫妈抱抱!
白文氏接过孩子,充满怜爱地端详着:嗯,像老七!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着:真好玩儿! 、长得俊,她妈也错不了! 、笑一个!
白颖宇:是不是跟老七似的,生下来也不会哭呀?
白玉芬:去你的!哭的声儿可大了。
白文氏:叫什么?
黄春:小红!白小红。
白文氏皱了一下眉:这名字不好!
白雅萍:二奶奶给起个名儿。
白文氏:等我想想,把这名字改了。
黄春伸出手:我抱吧,别再尿喽!
白文氏没有理睬,仍抱着孩子:老七呢?
白颖宇:我碰见他了,一卸妆就走了,说是去找朱顺。
白文氏亲着孩子的小脸蛋儿:臭丫头,会说话了吗?叫奶奶、叫奶奶!
白颖宇悄声对白雅萍说:行了!二奶奶认可了。
满院子的人又一片叫好声。
万筱菊仍在唱着
杨九红小院,夜。
红花紧走两步撩帘子开门,白景琦回来,走进了北屋。
杨九红忙上前接过帽子、围巾: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白景琦:跑了一趟西韩地接朱顺,结果白跑一趟!
杨九红问道:朱顺没回家?
二人坐下来,红花忙递上茶。
白景琦:明摆着的事儿!朱顺办完事儿就躲了,人家不图咱们报恩!
杨九红:要说这朱顺够得上大仁大义!
白景琦:把韩家老太太托给咱们,人家也有了交代。
杨九红:他这事儿办得神出鬼没的啊!
白景琦:又周到、又细致!大爷当年救过他妈一命,做好事终归有好报!
杨九红转了话题:嘿,老太太把小红抱走了!
白景琦:我听说了,一乍听说,我还有点儿不信呢!
杨九红:是老姑奶奶和少奶奶接过去的。
白景琦:老太太这是怎么了?高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杨九红:老姑奶奶和少奶奶那叫客气,弄得我直不好意思。
白景琦:嗯这可是个好兆头!
杨九红:都这么晚了,你快去把孩子接回来吧!
白景琦:行!趁老太太高兴,把你接宅子里去住,这就齐了!
杨九红:我都不敢想!还是慢慢儿来吧,看看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白景琦:这意思还不明白?我不早说过了吗,老太太回心转意了,一看见孙女儿,什么规矩都没了!
杨九红忍不住地欣喜,微笑着。
白宅二房院,夜。
白景琦过院走向北屋,只见窗户上人影晃动,里屋很多人乱哄哄的像是在争论什么。
白景琦走上台阶推开北屋的门,一进里屋,黄春、白雅萍、白玉芬、白方氏、白颖宇、胡加力一屋人一下全不说话了。
白景琦望着,感到气氛不对:怎么了?刚才还说得挺热呼的,说什么呢?
只见众人一个个低下头,各找各的位子坐下了,无一人应话。
出什么事儿了?白景琦又问,忽瞥见胡加力悄悄走向门口想溜,白景琦上前一把拉住:先别走!有什么事儿!说呀?
胡加力仍低头不语。
终于白雅萍开了口:今儿不是二奶奶高兴,把那孩子抱过来瞧瞧吗?
白景琦:是,我知道了。
白雅萍:老太太喜欢得就一直抱着不撒手
白景琦:那不挺好么?
白雅萍:老太太
白景琦:怎么啦?
白玉芬突然大声说:老太太把孩子留下啦!
白景琦大惊:留留下啦!妈怎么说的?急忙走到黄春跟前问。
黄春:妈说这孩子是白家的骨肉,不能叫杨九红带着!
白景琦颓然坐到椅子上: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不要了九红的命吗?
白雅萍:是我和黄春抱过来的,弄不好,九红一定以为是我们串通好了把孩子给骗来了!
白颖宇:那倒不会,说清楚就行了。
白景琦埋怨地:谁叫你们把孩子抱过来的?
黄春:我们还不是好心?还以为老太太一高兴能认了九红呢!
白雅萍:你别不讲理啊!老太太要看孙女儿,我们能不抱来?
我去要!白景琦突然站起向外走。
胡加力忙拦住:少爷!别去碰这个钉子,去了好几拨儿人都给骂出来了,你缓会儿再说吧!
白玉芬:好家伙!刚才差点儿没跟我动手儿!
白景琦摊着两手大叫:我怎么跟九红说?啊?怎么说?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白景琦气急败坏:你们谁抱的孩子谁去说!说完转身出屋,把门重重地一摔!
白雅萍无奈地看着黄春:还是咱俩去一趟吧,说清楚喽,别弄得咱俩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儿!
黄春站起:走吧,反正已经里外不是人儿了!
白雅萍站起:走!豁出去了,九红不把咱俩撕碎了才怪!
白宅上房院卧室,夜。
白文氏坐在炕沿上,轻轻拍着睡下的白小红,白玉婷低着头站在炕前。
白文氏:说呀!散了戏干什么去了?
白玉婷撅着嘴:没干什么。
顶嘴?干什么去了?白文氏厉声地问。
白景琦悄悄走进,见白文氏正在发火儿,忙站到了门边。
白玉婷:我就跟他说了会儿话儿。
白文氏:跟谁?
白玉婷:万筱菊。
白文氏:说什么了?
白玉婷:没说什么。
白文氏:后来呢?
白玉婷:后来带他到家里来了。
身后的白景琦也一愣。
白文氏:老七,你听听,把戏子往家里带都干什么啦?
白玉婷:叫他给我说戏。
白文氏:你还像个大家闺秀吗?老七你听见没有,把个戏子带家里来说戏!
我知道,京城里迷万筱菊的人都快疯了,皇上出来都没他那么威风白景琦有意缓和气氛:老佛爷听他的戏愣高兴得亲手赏了他一块点心吃,吓得太监们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儿!
白文氏:别人我不管,咱们家里不行!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许你再听戏!去吧!
白玉婷咬着嘴唇愤愤而出。
看着白玉婷出了屋,白景琦走上前:妈,我去接朱顺,敢情他根本就没回家。
白文氏叹道:人家是不愿再跟咱们趟这浑水,叫咱们报恩都没处去报;韩家老太太都安排好了?
白景琦:安排好了,人也雇了,银子也留了。
白文氏:要管到底,养老送终,还不能张扬,无亲无故的凭什么对她那么好?不叫人起疑心吗?又要办得好,又不能太扎眼!
是!白景琦想打个马虎眼,装作不经意地把孩子抱走,于是走到炕前:妈,您歇着吧,我把孩子抱回去,别把您累着。
白文氏不动声色地:这孩子我留下了。
是!白景琦愣在那儿,别的话竟什么也不敢说了。
白文氏轻轻拍着孩子:你歇着去吧!
哎!白景琦答应完了却没动,仍两眼盯着孩子。
白文氏突然抬头,目光严厉地望着白景琦:嗯?有事儿吗?
白景琦慌忙后退: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转身出了门。
白文氏低头看孩子,轻轻摸着孩子的头:臭丫头,我给改个什么名儿好啊?
白景琦走出屋,站在院里发愣,全没了主意,泄气地坐到了台阶上,一筹莫展地两眼望着地。
好一会儿,胡加力走过来低声地:天冷,别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回屋去吧!
白景琦也低声地:我怎么跟九红说
走、走!别叫老太太看见,又是事儿,快走!胡加力硬把白景琦拉走了。
杨九红小院北屋厅,夜。
杨九红双目失神地发着呆,白雅萍和黄春充满歉疚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白玉芬愁容满面:这事儿闹的,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从济南接来!
杨九红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
白玉芬:这事儿全赖我!
白雅萍:这二奶奶越来越跋扈!以前她不这样,为了我那香伶,她和关家都快打翻儿了!
黄春:是啊!那叫通情达理,说得关家人没了脾气。
白雅萍:怎么一临到自己头上,她的心就变得这么狠!
黄春:我要是不抱过去也没这事儿。
杨九红:您别说了,就是您不抱过去,老太太也会叫别人抱过去。
黄春:你可真是个明白人,我没想到,你愈不怨恨我们俩,我这心里愈难受,可怎么办哪?
白玉芬:我看与其在这儿受气,不如回济南,你还是跟我一块儿走吧!
杨九红坚决地:我不走!
白玉芬奇怪地一愣,白雅萍和黄春也一愣,不解地望着。
杨九红:要走,我得把孩子带上。
大家都沉默了,互相看着,无言以对。
白雅萍忽然站起身:我赞成!九红,孩子是我抱走的,我一定把孩子给你抱回来!你呀,带着孩子跟玉芬回济南!
白宅上房院。
白雅萍走进院门,见丫头银花正端盆倒水。
银花:姑奶奶来了?
白雅萍:二奶奶呢?
银花:在药场,我给您叫去!
白雅萍心里暗喜,不动声色地:我来看看孩子。
银花:刚醒。
白雅萍和银花进了屋。
奶妈正给白小红喂饭,见白雅萍进来,忙站起:老姑奶奶坐。
白雅萍:孩子挺好的?
奶妈:挺好的,一顿吃这么一碗。
白雅萍凑过去:我来喂!
奶妈忙把孩子递给白雅萍。
白雅萍接过白小红,奶妈仍端着碗,白雅萍拿小勺喂孩子。
白雅萍:来!小红,我喂你啊!
银花:老太太给孩子起了个新名儿,叫佳莉。
白雅萍顺嘴应着:哟,佳莉,好佳莉张嘴哎,好乖。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孩子抱走。
喂完饭,白雅萍放下勺,掏出手绢给孩子擦了擦嘴,站起身说:我抱小红出去玩儿玩儿。
银花忙道:哟,姑奶奶,二奶奶有话,不叫抱出去呢。
白雅萍顶着说:怕什么?出去外头透透风,老在屋里捂着还行啦?边说边管自抱着白小红出了屋。
奶妈见状忙跟了出来:回二奶奶一声吧!
白雅萍没理睬,抱着孩子出了院门口,奶妈和银花仍跟在她身后。
白雅萍猛地回头,摆出了姑奶奶的架势,斥责道:老跟着我干什么?
银花和奶妈只好站住了,不敢再跟,两人眼巴巴地看着白雅萍抱着孩子穿过甬道,进敞厅后门,不见了。
银花:她这是抱哪儿去呀?
奶妈:别愣着啦,快去回二奶奶!
白宅药场。
配药房的门锁着,白文氏坐在门外的一把椅子上,拿着字号教白敬业认字。
配药房里传出白景怡的声音:二婶!
白文氏回头:哎,完了?
白景怡:珍珠粉用完了,明儿得从细料库提货了!
白文氏:知道了!
银花匆匆忙忙跑着来到白文氏身旁,俯身在白文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白文氏抬头大惊,看着银花:什么时候?
银花:刚刚!
白文氏:去把七少爷叫来!你带敬业去玩儿!
银花忙拉白敬业走了。
白文氏刚欲走,又回身开配药房的锁:景怡!
白景怡:这就完了,什么事儿?
白文氏:我把锁开了,你从里边儿把门插上,我有点事儿!开了锁匆匆走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和白景琦都站在屋中,对面而立。
白文氏满面怒容:你去!把孩子给我抱回来!
白景琦:妈,是老姑奶奶抱走的!
白文氏:不是那个窑姐儿挑唆,老姑奶奶抱那孩子干什么?
白景琦:谁抱着不是您的孙女儿啊?
白文氏:我的孙女儿叫个窑姐儿抱着,她能带得好吗?
白景琦:妈,她总还是我的媳妇儿呀!
白文氏:我今儿非跟她憋这个劲儿不可!
白景琦:妈,您还记得香伶的事儿吗?
白文氏:这不一样!雅萍是咱白家的闺女,那个窑姐儿算什么东西?
白景琦:她对您一直是敬重的。
白文氏:她敢偷偷儿地把孩子抱走,这种女人心术就不正,她还敬重我?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她可绝对不敢!妈别生气,您先坐下。白景琦想扶白文氏坐下,被白文氏用力甩开。
白文氏:你是真向着她啊?是不是该请她来当家了?
白景琦也急了:妈我没这个意思啊!
你不去是不是?我去!白文氏向外走,白景琦忙拦住。
白景琦万般无奈:妈我去!说完,毅然转身走去。
白文氏仍气咻咻地望着。
杨九红小院,北屋里。
杨九红死死抱住孩子,惊恐地向后退着。
白景琦走上前:行啦,把孩子给我吧!
杨九红退到桌子边停住了,抱着孩子低下头。
白景琦恳求地:别叫我夹在当间儿为难好不好?
杨九红低着头不理。
白景琦变了口气:我可告诉你,你没见过老太太,你不知道她那脾气!
杨九红:我带着孩子回济南!
白景琦:那你也得把孩子留下!
杨九红大叫:凭什么?这还是不是我的闺女?
白景琦:谁也没说不是!
杨九红:凭什么我就不能养?
白景琦:先在老太太那儿养些日子,以后再说不行吗?
杨九红快哭了:那以后她还能认我吗?
白景琦:你是她亲生的妈,怎么会不认?
杨九红悲痛万分:就算我是不要脸的下贱女人,可碍着这孩子什么了啊?
白景琦伸出手:谁也没这么说,快把孩子给我!
杨九红抱着孩子忙退到里屋门口,白景琦又向前逼。
杨九红大叫:你别过来!你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了你?
白景琦:怎么是我狠心?我得听我妈的!
杨九红:她要错了呢?你也听?
白景琦:错了也得听!那是我妈!别叫我自己动手啊!给我!
杨九红可怜巴巴乞求地望着白景琦,白景琦却皱起眉,两眼慢慢露出了凶光。
杨九红惊恐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你这是逼着我自己动手啊!
白景琦刚要上前,杨九红突然跪到地下,死死地抱住孩子哭叫道:景琦!放过我吧!老姑奶奶套车去了,我这就跟玉芬回济南,放过我们娘儿俩吧!
白景琦大惊:老姑奶奶想干什么?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把孩子拿来!
白景琦上前抢孩子,杨九红死抱着不放,白景琦便去拉孩子的胳膊。
杨九红惊叫:景琦,你不能!你不能!你伤了孩子!
白景琦忙住了手。
杨九红弯腰给白景琦磕头:景琦,从我头一回见你,我就佩服你是个男人,跟着你,我心里就踏实,就没人敢欺负我
白景琦不无伤感地听着。
可你怎么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绝情绝义?你还是那个为我坐过大牢的七爷吗?啊?杨九红声泪俱下:我求求你了,今生今世我就求你这一回!叫我带孩子走,我永远不进白家的门儿!不喝白家一口水!我自己就能把这孩子带大你就只当没我这么个人,我求求你了爷爷!
白景琦咬着牙:我没法儿向老太太交代!你走到哪儿无所谓,可老太太要的是孩子!
白景琦突然不管不顾地猛夺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杨九红吓了一跳,忙松了手。
白景琦就势抱着孩子大步向外走去。
杨九红一屁股坐到地上绝望地喊着:景琦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传出屋外
一辆马车刚停在门口。
白雅萍、白玉芬刚跳下车,正遇上从门里抱着孩子出来的白景琦,孩子在白景琦的怀里挣扎着,哭叫着。
白玉芬大惊,忙拦住白景琦:你抱孩子上哪儿?
白景琦用力一推,白玉芬冷不防,向后一仰,倒在白雅萍怀里,白雅萍忙扶住她,二人大惊,眼睁睁地看着白景琦向胡同口走去,孩子哭叫声渐远
坏了!九红!白玉芬先回过神儿来,拉着白雅萍就向院里跑。
她俩冲进北屋时,红花正在往起拉杨九红,见她俩来了,忙求救:快扶起来,我拉不动!二人忙往前扶杨九红。
杨九红目光呆滞,有气无力地:他他还是那个七爷吗?啊?
民间恩怨交替,皇家改朝换代
白家大宅门风波正起时,紫禁城里也不安生,一夜之间,西太后和光绪皇上都驾崩了
转过年来,便是西历西元一九零九年,新登基的是三岁的小皇上溥仪,改年号宣统。
皇城里的子民们,十之八九对谁当了皇上并不关心,他们依旧沉醉在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愁苦中
宣统帝登基,自然也不会使杨九红改变她不要回自己孩子绝不回济南的主意,于是杨九红依旧住在白景琦购置的十条胡同的小四合院里。
白家的其他人也都依旧过着日子。
三爷白颖宇仍旧信他的洋教,三天两头地上教堂里打发日子,所不同的是,他让儿子白景武也去朝拜耶稣了。
北京,十条口教堂门口。
这天,教堂钟声响鸣,教徒们正走出教堂。
白颖宇、白景武爷儿俩也正从教堂出来。
白颖宇:你先回去吧,有人约我去茶馆。
白景武:谁?
白颖宇:不知道,说是位老朋友。
白景武:我去趟同文馆办点儿事。
白颖宇:去吧!带几本洋画报回来,挺好看的。
二人分道而去。
范记茶馆。
白颖宇走进茶馆,刚跟两旁茶座上的人打招呼,范掌柜就迎上来。
白颖宇问道:到底谁找我?
范掌柜笑着:您绝对想不到,进去就知道了!
你还跟我打哑谜!白颖宇向单间走去,撩开门帘儿,着实大吃一惊。
武贝勒贵武坐在椅子上,全身脏兮兮,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
哟!你小子没死?白颖宇走到桌前上下打量贵武。
哟!您还活着哪?贵武底气十足,大有凯旋归来的得意神气。
白颖宇坐下:我听说你死在新疆了?
贵武:差点儿!差点儿!说我死了,那是好些人盼着我死,可我又活过来了!活得还挺结实!
白颖宇:行!气色不错!我还琢磨呢,什么朋友约我到这茶馆来见面儿?绝不是外人!
贵武:怎么着?三爷,我现在是穷得叮当烂响,求告无门哪!
白颖宇:你又打哈哈儿!宣统皇上登基,天下大赦,詹王府的人也回来啦!去找他们哪!
贵武:他们?比我也强不了多少,都住大杂院儿了,咱们这老账该倒腾倒腾了吧?
一见面儿就跟我来这个!白颖宇带着一股不屑的劲儿,回头冲着屋外叫:范头儿!范头儿!
范掌柜走进,把小菜和酒放桌上:老哥儿俩先喝着,都要点儿什么?
今儿我做东,瞧着上吧,甭替我省钱!白颖宇道。
好咧您哪!范掌柜走了出去。
贵武:您得意呀三爷!
慢慢喝着聊!白颖宇往杯中斟酒。
我那俩孩子贵武刚接触话题,白颖宇便急忙更正说:一个、一个啊!我就知道一个!顿了顿,接着道:你那闺女你还不知道吧?
贵武瞪直了眼,一下站了起来:她怎么了?
白颖宇不屑地:瞧你这德行!急什么?又没叫狼叼了去,亏你也是见过大阵式的人哪!
贵武又坐下了,着急地:快说吧您!
白颖宇:你那闺女如今是我们白家的七少奶奶了!
贵武几乎不相信:白景琦?
白颖宇得意地:对喽!俩儿子啦,大的快十岁啦!
贵武: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便宜了那个活土匪!
白颖宇:便宜?还告诉你,你攀上高枝儿啦!如今的老七,不比当年喽
范掌柜吆喝着进来,将几盘菜放桌上,又走了出去。
哎哟,有日子没见这么多好菜了!贵武也不谦让,狼吞虎咽起来。
白颖宇:悠着点儿,没人跟你抢!瞧你这副吃相,活脱儿一个饿狼!
贵武顾不得分辩,低头猛吃。
白颖宇:老七发了,关里关外,大江南北,没有他的手没伸到的地方!
贵武满嘴的东西,一抬头:那他也得认我这个老丈人!
白颖宇:凭什么?黄春不过是个私孩子,跟你都不是一个姓儿,孩儿他妈在哪儿呢?你说的出来吗?老丈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贵武:我是黄春的爸爸!
白颖宇:拿出证据来?
贵武:詹家可以做证!
白颖宇:詹家还不知道这位七少奶奶姓什么呢!
贵武变了语气:三爷!您又想接着讹我是不是?我光脚儿不怕穿鞋的!来文的、来武的,我全陪着!
白颖宇把酒盅重重地一放:贵武!你少在我这儿犯混!告诉你!白家现在吃的是宫廷供奉,四道腰牌!景怡是皇上封的四品顶戴
贵武停了筷子听呆了。
白颖宇看着贵武:我儿子在总理事务衙门主事儿!今非昔比!不信你就试试看吧!
贵武想了想:三爷,这怎么不像您说的话呀!您不是一直跟二奶奶不共戴天吗?
白颖宇:甭翻那老皇历!二奶奶是女人中的这个!白颖宇竖起了大拇指:没有她,白家就没今天!我服!我他妈五体投地!你小子敢出妖蛾子难为景琦和黄春,我这当叔儿的就把你的蛋黄子挤出来喂苍蝇!
贵武阴森森地望着白颖宇:这世道是变了啊!白老三,别忘了,闹义和团的时候,可是您把容神父给卖了的,我要是说出去
白颖宇毫无畏惧:贵武,别忘了,是你唆使姓韩的小子到我们白家讹诈,差点儿要了景怡的命,我要是说出去
贵武一下子泄了气:他姥姥的!咱们俩豁牙子吃肥肉肥(谁)也甭说肥(谁)了!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白颖宇:对喽!这才是句商量事儿的人话!你得先跟老七谈,别瞧他是条硬汉子,可心最软,经不住两句好话!你跟他哭,跟他叫穷!告诉他你没活路了,你得弄得跟那丧家之犬似的,懂不懂?
贵武:我成了狗了我?
白颖宇:你以为你是什么?狗都比你有人儿疼!
贵武:行!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您把老七约出来,我就跟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