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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章步步为营

大宅门 郭寶昌 13176 2023-02-05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景琦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饼夹酱肉:妈!这肉真香! 白颖轩和白文氏坐在桌旁,十分欣慰地望着儿子狼吞虎咽。 白文氏:多新鲜哪!天福号的酱肘子!你说这孩子顶用了吧,他敢跟老三动手! 白颖轩:你还夸他?这么小就敢动刀子,长大了还了得? 白文氏:他怎么不跟别人动刀子? 白景琦忽然抬头看白文氏:妈,你肚子大了,给我生个小弟弟吧! 白文氏笑了:你还什么都知道,给你生个小妹妹吧! 白颖轩嗔怪地: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个! 白文氏开心地笑了:把这酱肉全吃了!告诉你,胡总管又新请了一位教馆的先生,这回你可得好好念书了,别弄得将来跟你爸爸似的,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窝窝囊囊。

白景琦不服地:我爸爸怎么了?他是一生襟抱未曾开! 白文氏惊讶:啊?听说你唐诗背了不少,正经功课怎么不好好学? 白景琦嘟囔着:教馆的先生都好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似的,瞧着别扭。 白文氏生气地:胡说!你要是再敢把先生气走,我就把你轰出门儿,到大街上要饭去!听见没有? 白景琦老实了:听见了! 白宅敞厅东偏厅学馆。 一屋子的学生在等着新先生来上课。 白景琦小心翼翼端着盛满了墨汁儿的墨水匣盖儿,走到门口,上了一张小凳子。 一个孩子轻轻扶着门,白景琦将墨水匣盖儿搭在门框及闸桅之间,轻轻松了手,跳下了凳子,然后虚掩上门。 十几个孩子新奇而兴奋地看着。 趴在窗子上向外看的白景武发现先生来了,叫道:先生来了!

孩子们慌忙跑回座位,紧盯着门儿。 只有白景怡似无所见,一个人在后排座上看书。 白景琦把凳子搬到一边,麻利地跑回自己座位,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下早备好的一盆清水,又坏笑着伸头望窗外。 韦先生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缓缓走来,刚推门,就被落下的墨水匣盖儿洒了一身墨汁儿。 韦先生大吃一惊,狼狈地扎撒着双手,不知所措 孩子们乐坏了,拍着桌子鼓掌大笑大叫。 白景琦不慌不忙地从桌下端起脸盆走到韦先生面前说:请先生快洗洗吧! 韦先生一口南方口音愤怒地:这是谁干的?啊?谁干的? 白景陆:白景琦! 我去告诉二大妈!白景武说着就向门口跑,却被白景琦一把揪住,脚下使了个绊儿又将白景武按到地下。 我叫你去告!我叫你去告!白景琦用手蘸了地下的墨汁儿,在白景武脸上乱涂起来,白景武立即成了个大花脸。

孩子们围上来乱喊乱叫,不知谁又将一盆水倒在二人身上,地上一片狼藉 韦先生气急败坏,一跺脚离开了。 白宅大门道。 韦先生拉着自己的衣服气愤地叫胡加力看:太没有家教!太没有家教! 胡加力十分客气: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实在是太难管了,没少挨打! 韦先生:太出圈儿了嘛!你看,为了今天开馆,我特意换了一套新长袍马褂,在天成号定做的,你看、你看 胡加力劝解着:消消气、消消气!先生换上我那一套 韦先生:算了吧!这样的小无赖我是教不了的!教不了! 胡加力:别、别!您先屋里坐,我去请二奶奶! 韦先生:不要请了,请什么请?我认倒楣好了!再会、再会! 胡加力忙拦住:您不能这么走,您稍微坐一坐好不好?您

韦先生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加力急得直转磨:哎呀!这下儿又麻烦了! 白宅二房院。 院门被白颖宇猛地踹开,白颖宇左手拉着白景琦,右手拉着满脸黑墨的白景武,怒冲冲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白方氏、白雅萍、胡加力和孩子们。 白颖宇大叫:二奶奶!你出来! 白文氏和白颖轩忙开屋门走了出来。 白文氏:怎么了? 白文氏立即发现了满脸黑墨的白景武,惊诧地:哟,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白颖宇把白景琦一推:您这位琦少爷,又把教馆的先生气走了!还打我们小五,瞧瞧给抹的,成了窦尔墩了! 白文氏转头审视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却满不在乎地仰头望着。 白文氏拉着脸问白景琦:是真的吗?

白景琦满不在乎地:真的! 白文氏压住怒火:前些日子我怎么说的?你再气走了先生就怎么样? 白景琦老老实实地:赶出大门儿,去街上要饭。 白文氏二话没说拉起白景琦向外就走,直出院门。 白颖宇等都莫名其妙,跟着追了出去。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把白景琦拉到大门口,使劲儿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狠狠地:要饭去吧你! 被推出去的白景琦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满面怒容地看着儿子,但显然是在等着白景琦求饶。 白景琦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并无求饶的意思。 白文氏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喝一声:关上大门! 秉宽上前将大门关上,插好。 白文氏忿忿地转身往回走去。

白颖宇等惊愕地望着:得!这下老实了。 大门外。 被扔在街上的白景琦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灰溜溜地转过身望着街道,街上人来人往。 一个卖半空儿的挎着篮子走过,一面吆喝着:半空儿多给! 接着过来一个要饭的老头儿,拄着棍儿向行人乞讨:赏俩吧,老爷! 白景琦不知该干什么,无聊地坐到了台阶上。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坐在桌旁抽抽噎噎地用手绢擦着眼泪,白颖轩低头踱步,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雅萍拧了一把湿毛巾,递到白文氏跟前:你怀着月子呢,可不能这么动气。 白文氏: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你们看看谁管得了?这孩子我白送他! 白颖轩两眼望地缓缓踱步,似是自言自语:谁敢要他?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白雅萍:你别火上浇油了!快把孩子叫回来,管教管教就行了。 白文氏又来了火儿:谁也不许理他!叫他饿死在外边儿。 白雅萍:那可不成,吓唬吓唬就行了,我去叫他来认个错儿! 白文氏:他?你可太小瞧他了,他会认错儿? 白颖轩忿忿地:打死他都不知道吭一声! 打也好、管也好,总不能推出门外不管哪,不成了野孩子了?白雅萍说着向门外走去。 白宅大门外。 白景琦仍呆呆地坐在台阶上。 门开了,白雅萍走出坐到白景琦身边。 白雅萍拉着白景琦劝解:回去吧。 白景琦甩开她的手。 白雅萍:听话,回去认个错儿哄你妈一乐就完了。 说着话儿秉宽也走了出来站在一边。 白景琦扭过头去望着别处不理。 白雅萍生气了: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又拉白景琦,却又被白景琦一晃肩膀甩开。

白雅萍:你怎么这么拗呀!我不管你了啊! 白景琦根本不理。 白雅萍气得站起身,边走边回头:你想在这儿坐到什么时候? 秉宽过来又拉白景琦:起来,我嘿喽儿着! 白景琦两眼瞪着秉宽还是不理不动。 秉宽也气了:活该你!你这儿坐着吧,我也不管你了,臭狗屎! 秉宽起身赌气地走了,回手将大门又关上。 白景琦仍呆呆地坐着。 卖半空儿的又吆喝着回来了:小孩儿,买不买半空儿? 白景琦呆呆的,也不言语,卖半空儿的走了。 天擦黑了,白景琦仍呆坐着。 大门打开,秉宽端着一碗饭和菜到白景琦身边蹲下:快吃!别叫你妈看见! 白景琦看了看秉宽,扭头不理。 秉宽:吃啊!我偷偷拿出来的,不饿呀你? 一行人走过门口,白景琦忽然跳下台阶跪在了地上:赏俩吧,老爷!

秉宽大惊:你这是干什么? 行人好奇地站住了看着白景琦。 白景琦一本正经地:可怜可怜吧,赏俩大子儿吧! 秉宽急了:起来、起来!这不像话! 白景琦叫嚷着:我妈叫我要饭的,我听我妈的!赏俩吧,老爷。 行人居然掏出俩大子儿扔地上,气得秉宽直拍大腿:去去!起什么哄,这是我们家少爷! 白景琦捡起铜钱:谢谢老爷! 刚出大门的胡加力甚是诧异:这跪在这儿干什么? 秉宽忙站起来:您看、您看!这不胡闹么? 见又有两个行人路过,白景琦又来了劲儿:可怜可怜没人管的孩子吧,老爷、太太! 胡加力惊慌回身向院里跑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晚上。 白文氏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碗汤面。 白雅萍站在一旁劝着:吃两口吧好不好?一天不吃饭还行?

白文氏:吃不下! 白雅萍:你跟这孩子还真动气?快吃,面都坨了。 白文氏:真吃不下,心里堵得慌,去把他叫回来吧! 白雅萍:这就对了,你先吃,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受不了呢! 白文氏:这个孩子够我受的了,再生一个,我真活不了几天了。 白雅萍刚往出走,胡加力慌慌张张进来了: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景琦他 白文氏一惊:他怎么了?出事了? 胡加力:事儿倒没出,他他跪在街上要饭呢!满嘴老爷太太的混叫! 白文氏大怒,一下子下了炕,站起来要走,忽然又停住了,垂头丧气地又坐到炕沿儿上:姑奶奶你说,他是人么?啊?这不存心捣乱啊! 。 白雅萍:这是太气人了,我叫他去! 别去!我我白文氏东张西望寻找什么,忽然抄起扫炕笤帚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儿,又把笤帚狠狠往地下一扔,坐到炕上哭起来:我可真是没法儿活了。 白雅萍忙劝:别哭、别哭!伤了身子。 胡加力赶紧道:我去叫他回来! 白文氏:不许叫!今儿谁要把他放进来我就跟他没完,叫他上外边儿要饭去吧,这孩子我不要啦!说罢又哭起来。 白宅大门口,夜。 白景琦仍跪着,似乎感到了乞讨的乐趣。 旁边围了四五个行人,秉宽束手无策呆呆地站着。 白景琦:积德修好吧,老爷太太。 白颖宇从大门走出,奇怪地上前一看,吃了一惊:景琦,干吗哪? 白景琦:我妈叫我到街上要饭。 白颖宇:嘿好小子,这事你倒真听话!转而轰围观的人:去去去!有什么可看的? 围观的人说着笑着四散。 白颖宇点着白景琦的脑门儿:你说你今儿闹的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白景琦扭头不理。 白颖宇道:回去吧,跟你妈说,我叫你回去的。 白景琦仍不理。 白颖宇想了想:要不跟我玩儿去吧? 白景琦:上哪儿? 白颖宇:三叔带你去个好地方! 白景琦来了精神:好玩儿么?一下子站了起来。 秉宽关注地望着。 白颖宇:当然好玩儿啦!告诉你,最疼你的还是你三叔,走吧!搂着白景琦的肩走去。 秉宽担心,忙追上问道:三爷,您带他上哪儿啊? 白颖宇瞪着白眼,斥责道,你少问!扭脸儿带白景琦离去。 秉宽不放心地看着,急忙往大门里跑,忽又站住想了想,返身尾随二人而去。 八大胡同春香院门口,夜。 白景琦看了看春香院幌子招牌,随白颖宇走过去,里面立即传出大茶壶的喊声:接客三爷来啦 秉宽从后面追来,到门口一看,急得扭头就跑。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已经躺下了,听到秉宽呼哧带喘的禀报,一下子从炕上跳下了地,已钻了被窝儿的白颖轩也坐了起来。 白文氏:谁说的? 秉宽:我亲眼看见的,我不放心才偷偷跟了去的。 白文氏抓了件衣服往外就走:叫马号备车! 白颖轩叹着气连连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春香院客房。 三个妓女围着白颖宇在调笑,白景琦坐在靠隔扇的椅子上傻呵呵地看着。 白颖宇:花儿,过来!叫三爷香一个。 花儿忙把脸凑到白颖宇面前,白颖宇在花儿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几个人一阵大笑,白景琦也跟着开心地大笑。 白颖宇:花儿,你去陪陪那位小少爷。 花儿惊讶地:他?他懂什么,他会吗? 几个人又一阵大笑。 白颖宇:快去!景琦,叫花儿姐给你嗑瓜子儿吃! 白景琦仍微笑着,花儿用小手绢儿托着瓜子儿走到白景琦身边坐下。 花儿:你嗑瓜子儿给我吃吧。 白景琦听话地抓了一把瓜子儿 春香院。 白文氏、胡加力、秉宽几个人冲进院内。 大茶壶忙迎上:接客里边儿请字未出口便觉不对劲儿,忙上前拦住:哎、哎!这位堂客 胡加力、秉宽把他推到一边儿,解释着来意。 白文氏大步走了进去 客房里。 花儿搂着白景琦的肩:来、来!搁我嘴里。张开嘴,白景琦将嗑出的瓜子仁儿放进她嘴里 白文氏猛推门进屋,正搂着妓女胡闹的白颖宇闻声回头,大吃一惊。 白景琦也呆愣住了。 白文氏愤怒地望着白景琦。 白颖宇忙站起:哟,二嫂,怎么来了? 白文氏没有理睬,快步走到白景琦前,突然抬手猛抽了白景琦一个耳光,瓜子儿乱飞。 花儿吓得忙蹿到了一边儿。 白文氏怒吼:滚出去! 白景琦忙撒腿跑了出去。 白颖宇心虚地望着。 白文氏回身走到白颖宇跟前质问道:谁叫你带他上这种地方? 白颖宇强作镇静:怎么了?我们老爷们儿的事,你少管! 白文氏:我就要管!突然抡圆了胳膊啪地扇了白颖宇一个大耳光。 妓女们吓得忙往后退。 白颖宇捂着脸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敢打我? 白文氏吼道:打的就是你! 白颖宇卷着袖子上前:没了王法了!我今儿 白文氏突然抽出一把剪刀指着白颖宇:你敢往前来,我就捅了你! 白颖宇含糊了:干什么?你别在这儿闹行不行?有话回家去说! 白文氏愤愤转身而去。 白颖宇摸着脸骂道:这娘儿们,真他妈野! 春香院门口。 白文氏走到马车前向里看,只见白景琦已缩在车厢角落里,满面惶恐。 白文氏调匀了气息上车:回家! 马车辘辘远去,胡加力、秉宽在后面紧跟着。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到了家,白文氏不打也不骂,只命白景琦跪在屋当间儿。 白景琦经过这一通折腾,早已困倦不堪,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两眼如何努力也睁不开了。 卧室中。 白颖轩趴在被窝儿里抽着烟。 白文氏喝完一碗银耳羹将碗交给丫头,丫头拿碗走了出去。 白颖轩见媳妇儿气色平和,忙替儿子求情:行了,叫他睡吧,折腾一天一宿了。 白文氏:不行,叫他跪着,以后我管孩子你少插嘴。 白颖轩:我才不管呢! 白文氏:就因为你不管才把孩子惯成这样! 白颖轩:你倒是叫我管还是不叫我管? 外屋里。 白景琦一下子睡过去了,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把自己吓醒了。 白文氏撩起帘子向外一看喝道:跪好喽! 白景琦忙爬了起来,又直直跪在地上。 百草厅公事房。 常公公坐在椅子上,用脚尖踢着一个长方大提笼,里面装着各种丸药,旁边恭恭敬敬站着神色紧张的董大兴、白颖宇和贵武。 常公公板着脸:这就是你们百草厅的药?和以前怎么比?过去的丸药放三年还是新鲜的,你们这倒好,不到一个月硬得能把人的牙硌崩喽! 董大兴:是、是!这不正想法子来吗? 常公公:还法子呢!乌鸡白凤丸愣吃出渣子来了。 董大兴:跟您说句实话吧,所有的秘方和原来柜上的老人儿全叫白家的人扣着呢,干着急,没辙呀! 常公公斜眼看着白颖宇:你不就是白家的人么? 白颖宇:是、是!可不是我扣的,我是老三,当家的不是我。 常公公:是二奶奶吗? 白颖宇:是,请宫里下道令,让二奶奶交出来吧! 常公公:哎?你是白家的人,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呀? 白颖宇:这不是为了宫里用药么?我不能光讲私情啊! 常公公:说得好听!我早知道了,你们内外勾结欺侮人家寡母孤儿,人家把自家的匾摘回去,你们还打人家。 董大兴和白颖宇大惊失色。 董大兴:没有的事儿啊!常公公,您 常公公:甭跟我这儿装孙子!你们要再不改,我就叫二奶奶接办百草厅! 贵武急忙道:常公公,这可使不得!您总得看詹王爷的面子,这里有詹家的股。 常公公:怎么着?想拿詹王爷压我?小子!这会儿不是同治爷的天下了!嫔主子也死了!詹王爷不大威风得起来了吧?打今儿起你们的宫廷供奉免了,预支的官银月底全部交回,少了一两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白颖宇惊惶道:常公公,高抬贵手 常公公看着白颖宇和贵武:南记是你们二位开的? 白颖宇和贵武齐声:是。 常公公站起身:等着查封吧!连生了虫的甘草、发了霉的大黄你们都敢用!魏大人已经上折子告你们了。 贵武和白颖宇完全傻了。 饭庄单间。 董大兴、詹瑜、贵武、白颖宇和四个股东围坐,桌上酒菜虽丰富,却没有人动,几个人乱哄哄地争论著。 贵武:早听说二奶奶走了常公公的路子,你就是不放在心上。 詹瑜:我哪知道她这么神通广大! 白颖宇:我跟你说了多少回,白家门儿里数二奶奶最阴! 贵武:你还老拿她当好人。 四个股东也争得面红耳赤。 别吵吵了行不行?说点儿正经的!董大兴不满地敲着桌子,见静下来,又道:那天摘匾我就说不能摘,只要二奶奶入了股,那些老人们也回来了,秘方也有了,何至于有今天。 股东甲:那天可是你叫摘的! 董大兴:我那是跟你们赌气!你们那两眼儿光盯着那一股,就没想过这买卖怎么维持,你们有一个听我的么? 股东乙:这回听你的还不行? 董大兴:晚了!这回得求人家了,求人家把匾挂回来,给人家一股人家还不一定干呢! 股东丙:那就求人家去吧,有什么说的! 谁去?董大兴说着看詹瑜。 詹瑜:我不行,我们两家结着疙瘩呢!武贝勒 贵武忙插手:我不行,我有难言之隐,我不能见二奶奶,我看三爷 白颖宇:我更不行了,我不能叫二奶奶知道有我的股儿。 大家都看着董大兴。 董大兴:我就知道还是练我一个人儿,丑话说前边儿,谈成谈不成,我别落埋怨! 众人忙道:不会、不会! 、哪能埋怨呢! 二奶奶是个难对付的角儿,谈成什么条件,全得由我做主!董大兴言罢看着大家。 詹瑜等人应承着:当然你拍板! 、你是掌柜的! 、还信不过你吗? 白颖宇道:董掌柜,跟二奶奶说话得留神,惹急了她能大嘴巴抽你! 董大兴讪笑着:大概三爷叫她抽过吧? 白颖宇:抽过?她敢!借她俩胆子!说罢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 白宅敞厅。 魏鹤卿面前桌上摆着纸、笔。 董大兴、白文氏对坐着。 魏鹤卿:今儿我只是个中间人,做个见证,细目你们二位自己谈。 董大兴:只要把老匾挂回来,我们情愿让二奶奶入股。 白文氏:董掌柜大概知道这块匾的分量了吧! 董大兴:正因为知道了才来求二奶奶,其实我早就知道。 白文氏:那好,我要一半儿! 董大兴:您是说,加过四股。 白文氏:不是,加进八股。 董大兴:把百草厅分成十六股,您占一半儿? 白文氏:对! 董大兴一下傻了眼:这可是没法儿谈了,魏大人 魏鹤卿忙摆手:别问我,我只做个见证,你们二位谈。 董大兴:这我没法儿向东家们交代呀!您原来可说只进一股。 白文氏:现在不成了,您做主吧! 董大兴:我做不了主! 白文氏:做不了主,您今天就不会一个人来! 董大兴知道厉害了:对我做得了主,可这太狠了! 白文氏起身:魏大人,就这样吧!胡总管,送客! 董大兴慌了:二奶奶,您得容我说话呀! 白文氏:你说! 董大兴:少点儿,比您原来说的翻一翻,两股还不行么? 白文氏:原来是我求你,今天是你求我,你这是走投无路了才求我,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等着,我有的是耐心,等到你再来求我,可就不是一半儿了,懂吗? 董大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魏鹤卿钦佩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老匾放在那儿也烂不了,我着什么急呀! 董大兴:二奶奶真是女中豪杰,我这七尺男儿甘拜下风!来吧,我按手印儿! 白文氏:恭喜了,董掌柜,你快跳出火坑了。 二人都笑了,不过董掌柜是一种苦涩的干笑。 百草厅门口。 百草白家老号牌匾终于重悬在上。 白文氏、白颖轩、白景琦、胡加力十分庄重地体味着这一刻。 南记前堂。 几天以后,白颖宇乘马车路过他的南记白家老号,发现门面上着板儿未开门,顿生疑惑,连忙停车下来进去查看。 只见前堂临时搭了个木板床铺,正睡觉的伙计被惊醒,忙起身给白颖宇请安:哟,您回来了? 白颖宇奇怪地:我上哪儿了? 伙计:您不是跟武贝勒去天津了么? 白颖宇越发诧异:我去天津干什么? 伙计:哎?您怎么问我呀?武贝勒昨儿把柜上的现银全提走了,说跟您去天津开个新号,这儿保不住了,已经歇业了。 白颖宇: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伙计:合着您什么都不知道!武贝勒留我在这儿看摊,他说要找个好买主,好卖这铺面房! 白颖宇懊悔地扬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我他妈的我!好你个贵武,你吃人饭便不拉人屎他什么时候去的天津? 伙计:天一亮就走了! 白颖宇:贵武!你免崽子等着转身出门,到门口又转回头:你在这儿盯着,我这就去天津,没我的话儿,这房子谁也不能卖!说完转身出了门。 伙计好像还没睡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药场。 高高的草药包下面跪着白景武、白景陆和四五个不知谁的孩子。 药包上,白景琦一丝不挂,高高地盘腿坐着,全身贴满大赤金箔。 面前一个大碗里装着土,上插一根燃烧的蜡烛,旁边放着一摞黄纸和一个大空碗。 白景琦高声念诵:天灵灵,地灵灵,混世魔王要降生,玉皇大帝下了凡,降妖捉鬼显神能!念罢,拿起几张纸烧着扔了下来。 六七个孩子好奇地抬起头看。 白景琦叫着:低头!不许抬头!看神仙,烂眼睛! 孩子们忙又低下头时,白景琦拿起大碗向里撒尿。 药场的几个伙计远远看见,议论著:这太悬了,着了火可不得了! 、叫他下来呀! 、这是二奶奶的老七,天生的混世魔王,谁也管不了。 不行,得跟二奶奶说一声!出了事谁担着?伙计甲转身走去。 白景琦趴在药包上将一碗尿递给一个孩子:我祈下圣水儿来了,一人喝一口,不许多喝,喝了它延年益寿。 白景陆喝了一口递给白景武。 白景武喝了一口忙吐了出来:什么圣水儿?这是尿! 白景琦厉声地:胡说!诽谤佛祖,下世不得超生!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房。 白文氏正坐在炕沿上整理婴儿的小衣服。 白颖轩:快生了吧? 白文氏:还得两个多月,盼着生个丫头,小子太淘了。 白颖轩:你悠着点儿别太累了,老铺盘回了一半儿,你先松口气吧! 白文氏:松不得,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急,你往后也闲不住了,以后秘方配药,这最后一味药都得你亲自动手,我这可干不了。 白颖轩:这用不着你操心了 胡加力匆匆走进:二奶奶,您去看看吧,景琦在药场玩儿火,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白文氏站起:一天不惹事,他就浑身难受。 药场。 白文氏和胡加力赶来时,白景琦仍高叫着:玉皇大帝下凡了,我就是玉皇大帝 胡加力劝白文氏:别吓唬他,哄着他下来就行了,别把药碰倒了。 白文氏:景琦!下来! 白景琦:干什么? 白文氏:下来!妈买好吃的回来了。 孩子们都站了起来大叫:二婶,景琦给我们喝尿! 白景琦一下子从草药包上跳了下来,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许胡说!等着我,给你们拿好吃的来!白景琦说着来到白文氏身边。 白文氏拉起白景琦的手,强压怒火:走,回屋里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拉白景琦进了门用力一推,回身将门关上插好。 白景琦感到不妙。 白颖轩闻声撩开里屋门帘探身出来看,着实吃了一惊,只见白景琦一丝不挂的满身贴着大赤金箔。 白文氏走到条案前拿起大鸡毛掸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开始凶狠地抽打白景琦,顿时金箔碎片满屋乱飞。 白颖轩默默地看着,白文氏每打一下,白颖轩都心疼地咧一下嘴,白景琦却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屋外。 大人孩子们围了一大堆,白雅萍拼命地敲着门,胡加力、秉宽急得乱转,孩子们趴门趴窗地乱着。 白雅萍大叫:开门!别打了!打两下就行了。 屋内。 白景琦已低着头靠着隔扇坐到了地上。 白文氏也没了力气,又打了两下,筋疲力尽地把掸子扔到地下,坐到了椅子上,碎金箔纸飘飘落下。 白文氏喘着气,喝叫白景琦站起来。 白景琦已经一动不能动了。 白颖轩撇着嘴要哭。 白文氏感到不对劲儿,慢慢走到白景琦身边,摇晃着:景琦?景琦!景琦 白景琦垂着头不动,已经昏了过去。 白文氏大叫:景琦呀 白颖轩把门打开,白雅萍冲了进来,忙把白文氏扶起,随后进来的秉宽抱起白景琦,大步向门外走去,孩子们跟着跑 白雅萍扶白文氏坐到椅子上,白文氏哭了起来。 白雅萍也流着泪怨着:打得太狠了、打得太狠了! 白文氏抹着眼泪:我也不想打这么狠哪但求他说句求饶的话,我也不打了 白雅萍:哪有这么打孩子的? 白颖轩把湿毛巾递给白文氏。 白文氏一见白颖轩就来了气:你是死人哪?打成这样,也不过来拉着点儿! 白颖轩:你说过,你管孩子不叫我插手! 白文氏气得又哭:他越不叫饶我越来气,他哪怕哭一声儿我也不打了。 白颖轩接道:你不知道他生下就不会哭? 你别站这儿恶心我唔你的心太狠了,打成那样你都不拉着点儿唔白文氏哭得更伤心了。 白颖轩:哼!自己那么狠心还倒打一耙! 白文氏忽然停住了哭:胡总管! 胡加力忙应道:二奶奶! 白文氏:你得给我找个厉害的先生来,好好管管景琦! 胡加力为难地:找了、我找了,可可是听说是教景琦,没一个人儿敢来! 白文氏:咱们多给银子。 胡加力:有位先生说给个金山都不来,还想多活两年呢! 白文氏狠狠地:再找!找个厉害的!打死他都不用偿命!你要找不来,我就把你辞了! 胡加力满面难色地望着白雅萍。 白雅萍劝道:别着急,慢慢找,你挤兑胡总管干什么? 南记白家老号。 门上贴着封条。 墙上贴着一张大告示:奉九门提督令,自即日起查封南记白家老号,由都院监办招商,凡欲承办者,请到都院面议。 天津宝胜赌局。 白颖宇走进挂着宝胜赌局牌匾的大门,刚进院子,就有个大胖子老球从廊子上走过来。 老球:找谁你老?一口天津话。 白颖宇:请问有位北京的贵武、武贝勒来过这儿么? 老球:北京南记白家老号的东家? 白颖宇:对对对!可找着了,我找了好几天了。 老球:你是他什么人? 白颖宇:好朋友,铁杆儿的好朋友,白颖宇。 老球:白家老号有位白三爷你认识么? 白颖宇:不才就是我! 老球扭头大叫:头儿!白三爷来了! 应声从北屋门角走出三个彪形大汉,为首的头儿道:好嘛!挺守信用,白三爷送银子来了,拿来吧! 白颖宇诧异:银子?什么银子? 头儿走到白颖宇跟前:哪么回事?他把银子赌光了还欠一屁股债,说叫我们找白三爷要,你不是白三爷么? 白颖宇:是啊! 老球:是贵武的铁杆儿朋友? 白颖宇:没错儿! 头儿:那就对了,拿银子来吧! 白颖宇:什么对了?他赌输了,凭什么找我要银子? 头儿:他说他的银子都存在你那儿了。 白颖宇:放他妈屁!我的银子全叫他卷跑了! 头儿:你们俩的事儿我管不着,拿银子来吧你老! 白颖宇:合着我找上门儿挨坑来了?我得找他算账去! 老球一横,拦住了去路:哪儿去!把银子放下再走! 白颖宇:讲理不讲你们? 老球把眼一瞪,逼得白颖宇一步步后退,突然上前一把揪住白颖宇的前胸衣服,将他顶在墙上:欠债不还你还有理?今儿你还想出这门儿吗? 几个大汉也围了上来,白颖宇惊恐万状地望着。 头儿:要命还是要银子? 白颖宇大叫:我冤枉、冤枉!你们不能光听一面之词,这样好不好?咱们把贵武找来当面说清楚,你们告诉我他在哪儿? 老球松开了手:他在哪儿我们怎么知道! 头儿:他回北京了,他说他是詹王府的贝勒爷,西太后明儿个要召见他。 白颖宇愤怒地:我呸!西太后知道他这个碎催啊!这个下三滥! 头儿:你找去吧!找不着他,我们还跟你去要! 白颖宇垂头丧气:我他妈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头儿:你走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白颖宇:找着贵武我把他带来,三头对证,我要是该给银子不给,你们把我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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