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和白周氏正在吃饭,桌上放着四菜一汤。
屋中站着白文氏和白颖宇,靠门挤站着白颖轩、白方氏、白雅萍、胡加力,都默默等待白萌堂吃罢饭审案。
白萌堂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屋里的人:二奶奶说,怎么回事儿?
白颖宇瞪着眼睛看着白文氏,白文氏低头不语,白萌堂不解地望着。
白颖宇跳出来叫道:爸,她不敢说!
住嘴,叫二奶奶说!白萌堂呵斥道。
白文氏依旧低头不语,白萌堂感到奇怪了,不禁转眼看白颖宇。
她不敢说!怎么着二奶奶?我替你说?白颖宇挑动着。
白萌堂见白文氏还是低头不语,也有些迷惑了,冷冷对白颖宇道:那你说!
二奶奶私自拿祖先堂修坟的银子一万多两,给宫里的常太监买了一所外宅,外加两个姨太太!白颖宇一口气很快地说了出来。
白萌堂怀疑地愣了一会儿神,终于不信:胡说、胡说!二奶奶决不会干这种事儿;二奶奶!是真的么?
白文氏艰难地:是真的。
白萌堂瞪着眼慢慢站起,无力地晃着身子,终于不支地瘫坐在椅子上。
白颖轩等冲上来,忙将白萌堂往里屋抱。
白文氏吓坏了,刚要进屋,被白颖宇一把拉住:白文氏!爸爸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白文氏也急了:我告诉你不要跟爸爸说,你偏不听!
白颖宇: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赖我?
白文氏:这事儿我早晚能说清楚,用不着你管!
白颖轩一撩帘探出了身:别吵了!爸爸叫你们呢!
白文氏和白颖宇互相瞪着走向里屋。
白萌堂躺在床上,二目无神地望着大家。
白文氏、白颖宇站在门口,白文氏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走到白萌堂床前,将钥匙放在床头的茶几上,白文氏又慢慢返回来。
众人都紧张地望着,白颖轩不住地摇头。
白萌堂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切,吃力地往上挪了挪身子道:什么都别说了,二奶奶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一定有她这么做的道理,她没什么不对!
众人大惊,白文氏猛抬头,白颖宇以为听错了。
白萌堂又道:她要做的事,也不必告诉我,谁当家谁说了算!行了,都回去吃饭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走出里屋,只有白颖宇没动。
白文氏随众人刚走两步,被白萌堂叫住了:二奶奶,你的钥匙拉落这儿了!
白文氏猛回头,只见白萌堂举着钥匙。
白文氏由惊愕而感动,差点儿没掉下泪来,忙走过去,低头接过钥匙。
白萌堂似乎在责备:这么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
白文氏转身快步走出屋,白颖宇呆呆地望着。
白萌堂转过头:老三,你坐!
白颖宇呆若木鸡地坐到了白萌堂的对面。
白宅敞厅。
白颖轩、白方氏、白雅萍和白文氏继续在吃饭,大家都低着头,没一个人说话。
白颖轩忍不住抬头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头吃着。
白方氏借夹菜偷看一眼白文氏,白文氏依然低头吃着饭。
白雅萍夹了两块萝卜放到白文氏碗中:别光吃干饭!
白文氏的眼泪掉在碗里,她的头更低了。
众人正不知说什么才好时,白颖宇回来了,他转过活屏走向饭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饭扒拉回碗里,低头儿吃起来。
大家惊讶地望着,白文氏意识到了什么,也慢慢抬起头来,只见白颖宇似乎吃得挺香。
白文氏夹了两块萝卜放到白颖宇碗中,白颖宇赌气似的把嘴塞得满满的
白宅花房,夜。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对面。
白萌堂:二奶奶,你今天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呀!
白文氏: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气着了,这事儿我也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没敢告诉您,事儿太大,怕您拦着,我就办不成了。
白萌堂:我既把家交给你了,我为什么要拦着?
白文氏:我真没想到,您今儿太给我留面子了。
白萌堂:行了,这儿没别的人,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白文氏:宫里没有人不行,王太监已经失宠,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爷眼前儿刚红起来的,咱们得找个靠山。
白萌堂:靠得住吗?
白文氏:要说十分的把握,我也没有,我这叫押宝,我就把这一宝押到常公公身上了。
白萌堂闭上了眼:百草厅都开业了,他还能使上什么劲儿?
白文氏:这种事儿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长线钓大鱼,真到了要劲儿的时候,临急抱佛脚可就来不及了,我就盼着百草厅有人承办,早点儿开业呢!
白萌堂睁开了眼:这是为什么?
白文氏:它一天不开业,咱们就得干等一天,下不了手!只要开了业,一没能干的人,二没上等的细料,三没有秘方,这全都在咱们手里!出了娄子,宫里就得过问,那就有热闹看了!咱们哪,先忍着。
这就是你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白萌堂笑了笑又闭上了眼:这就是你的当忍则忍!
白文氏:对!等我忍过这口气来,我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咬死!
白萌堂猛地睁开双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两手不停地拍扶手: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后你要是放把火把咱们家烧了,我也认定你一定又有宏图大志要施展,我也会说你烧得好!白萌堂说罢大笑。
白文氏也开心地笑了:瞧您说的!
隆冬来了,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摇欲坠,满街黄沙翻滚,让人睁不开眼睛。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冒着凛冽寒风回到家,刚进院,就见白景琦抱着大小砚台、笔、墨出了东屋书房往北屋跑,忙问:景琦!干什么呢?
白景琦停住回过头:爸爸说这文房四宝得借点儿人气儿!说罢回头跑进北屋。
白文氏疑惑地也进了北屋,只见白景琦把砚、笔、墨放到炕沿儿上,白颖轩正一件一件往被窝里放,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白颖轩一本正经:借点儿人气,码到被窝里陪着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气儿,写出的字不生分!
白文氏生气地:你干点儿正经事儿行不行?
有什么正经事儿?白颖轩管自和白景琦忙活着把文房四宝铺进被窝儿。
白文氏叹了口气,开了柜顶的门儿,取出首饰盒:我可告诉你,老爷子可真是不行了,这又到了年关
白颖轩仍忙着与白景琦摆文房四宝铺被窝:我也无回天之力,这事儿甭跟我说。
白文氏回身指着砚台生气地大叫: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白颖轩忙坐到炕边挡住: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发什么火儿?
白文氏: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放被窝儿里,睡得舒坦吗?啊?
白颖轩应付着: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脱衣裳钻被窝儿。
白景琦兴高采烈脱了个精光,钻进被窝儿。
白文氏无奈地拿着首饰盒往出走。
白景琦在被窝儿里乱踢:哎呀妈呀,真凉啊!
白文氏回头:你要把孩子激出病来!
白颖轩:没事儿,我这也进去,这就来了。
爷儿俩嘻嘻笑着,白文氏无可奈何,转身走去。
白文氏来到白宅账房,把手饰盒交给了大头儿。
白文氏:整个家底都交给你了,先把这年关过了再说。
胡加力:总叫您一个儿这么垫不合适呀!
大头儿:济南来人放了大定,过了年要娶玉芬姑娘了。
白文氏:是啊,又是一大笔陪嫁,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大夫说老爷子熬不过冬天,万一出了事,这笔开销可不得了!
大头儿:把养着的那七八个闲人辞了吧!
白文氏:不行,咬了这么些日子的牙,不能因小失大,有人就等着咱们这一手呢!有多少银子过多少年!
白文氏从账房出来,天已经大黑。
回到自家卧室,看见白颖轩和白景琦挤在一个被窝里说话儿。
白文氏:景琦,不是叫你一人儿睡东里间么?回自己屋去!
白景琦:爸爸叫我帮他焐文房四宝。
白文氏整理自己的被窝,手上觉得不对,忙抽回手一看,一手的黑墨。
白文氏发怒:怎么带着墨汁放到我被窝里了?
白颖轩忙起身:哎呀!没留神,踢你那边儿了!嗨,串了门儿了!
白文氏气急:这还怎么睡呀?
白颖轩:景琦,怎么不看清楚了,带着墨汁往里放!
白景琦开心大笑。
白文氏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将白景琦光着屁股拉下地。
白颖轩:怎么真急了?干什么?干什么?
白文氏将文房四宝一件件扔出屋外。
白颖轩:好商量、好商量!瞧孩子冻着!
白文氏一把将白颖轩也拉下炕。
白颖轩光着脚,穿着大裤衩: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白文氏不由分说,连推带踹把爷儿俩赶出卧室,推到院儿里。
白颖轩狼狈地站在屋门口,白景琦光着屁股也逃了出来。
白颖轩:衣裳!衣裳!
一堆衣服被扔了出来,爷儿俩忙穿衣服。
白颖轩吸着气:哎呀,冻死!冻死!
白景琦格格笑着穿衣服:真冷、真冷!
白颖轩:得!这下热闹了,这一宿不把咱爷儿俩冻死?
白景琦仰着头:那咱们怎么办呢?
白颖轩:儿子,有出戏叫《拾柴砸涧》,听过么?
白景琦:不知道。
白颖轩:咱爷儿俩今儿唱出《拾柴》吧!
白文氏满脸愁云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的时候,白颖轩正带着儿子来到甬道那边儿,扒拉了一堆柴禾点着了,白景琦趴在地上用力地吹火。
白颖轩:儿子,冷么?
白景琦:这会儿不冷了。
白颖轩:火烤胸前暖
白景琦:风吹背后寒。
白颖轩赞赏地看着儿子:大漠孤烟直
白景琦:长河落日圆。
白颖轩:大漠风尖日色昏
白景琦:红旗半卷出辕门。
白颖轩:行啊,能背几句了!劝君更进一杯酒
白景琦:西出阳关无故人!
白颖轩:羌笛何须怨杨柳
白景琦:春风不度玉门关!
白颖轩:我再说一句,你要接得上来,过节我给你买炮仗!
白景琦:您说呀!
白颖轩:虚负凌云万丈才
白景琦愣了愣,笑了:不知道了。
白颖轩:哈哈,一生襟抱未曾开!儿子,好好念书吧,长大了干什么也别干医药行,懂不懂?
白景琦:懂!
白颖轩:懂个屁!
白景琦笑了:不懂。
白颖轩:干这行固然是积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干这行,是把人命拿在手里玩儿啊!你这小子长大了能干点儿什么呢?
过年了。
白宅显眼的墙上、门上,都贴上了倒贴的福字;此外,金鱼缸上贴年年有余,柜门上贴日进斗金、招财进宝,门框上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影壁后面贴了个大大的春字。
天刚擦黑,在敞厅前院,大人孩子就各显神通,炮仗、起火、麻雷子,竞相点放开了。
白景琦居然用棍儿挑着一挂鞭炮燃放着乱抡乱甩,劈哩啪啦吓得孩子们乱跑
白宅祖先堂,夜。
全家老小都在。
白颖轩、白颖宇和秉宽、胡加力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门口。
白萌堂挣扎着要起来,白颖轩忙道:爸,您别起来了,我们代祭吧。
扶我起来!白萌堂不肯,挣扎着。
白颖轩等只好扶起白萌堂,几乎是把他架到了案前。
白萌堂悲伤地望着祖先遗像: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孙不肖啊
白萌堂说着要跪下,却一下子扑倒在地。
白颖轩等七手八脚忙把白萌堂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吩咐道:赶紧抬回去!
大宅门里一片黑暗,寂静。
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心绪纷乱、刚回到二房院的白文氏顿时心里格登往下一沉。
丫头开了门,胡加力上前急道:快回禀二奶奶一声,老爷不行了。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
花房内。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气息微弱。
一家老小站了半圈儿,鸦雀无声地望着。
白萌堂声音艰难而低沉:家道艰难,我死了以后,一切从简祖宗的基业断送在我手上了你们今后不管多难,也得把百草厅老铺给我盘回来往后这个家就由二奶奶管行了,都回去吧这个年让我给搅了
众人陆续退出。
白颖宇面露不服神色想要争辩,被白方氏狠狠地推了一把。
白文氏拉白景琦向外走,忽然被白萌堂叫住:二奶奶别走,我还有话说。
白颖宇回头注意地看,被白方氏推出了门。
众人陆续往外走,白颖宇叫住了白颖轩:二哥、二哥!祖上有这规矩吗?老爷子万一不在了,就该你当家,这就算定了?成何体统!弄个娘儿们当家。
白颖轩不软不硬回道:我不如娘儿们。说罢转身而去。
白颖宇不服气地望着。
花房中。
白景琦趴在白萌堂腿上。
白萌堂把一个黄绫包袱交给白文氏:千万收好了,这是咱们家的命根子!
白文氏接过来:爸,您放心吧!
白萌堂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问道:谁在外头?
我!爸还有什么事吗?白颖宇在外面应着。
白萌堂抬手示意白文氏出去看看。
正站在门口竖着耳朵要听里面说话的白颖宇,不料被白文氏突然推门而出吓了一跳。
白文氏:爸说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白颖宇瞪眼看了白文氏一眼,无可奈何,只好不甘心地下了台阶,走出月亮门。
白文氏返身又关好了门。
白萌堂喘息着道:老三心眼儿太多,老二又窝囊,老大要是活着还能帮你一把,这个家全靠你一个人儿的了。
白文氏想了想,凑近白萌堂低声地:爸!我跟您说个事儿,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老大没死,兵马司的朱顺把他救出去了。
白萌堂眼睛一亮,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有这事儿?
白文氏:您放心吧!他只是不能露面儿,过了年我去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白萌堂兴奋异常,来了精神:这件事办得好!还活着!来,景琦!跟爷爷掰腕子!看看你长劲儿了没有?说着颤抖抖地伸出手。
白景琦忙用双手握住,笑着:来!
白萌堂微笑着用手撑着,白景琦一用力,一下子就把白萌堂掰倒了。
白景琦大笑:哈哈,爷爷掰不过我啦!
白萌堂的手垂下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歪在躺椅上。
白文氏一见轻轻推了一下,白萌堂没有动。
白文氏将白景琦拉起来退后了两步,扑通跪到了地上,白景琦也跪下了。
二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白萌堂终于没有熬过大年,白宅上下举哀。
白宅门口。
仆人将红灯笼罩上了白布,一个丫头正刮去墙上的福字,秉宽用小铲子铲去影壁上的春字
没有搭棚和牌楼,只有门侧挂起了挑钱纸。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文氏正在给白景琦穿孝袍,胡加力推门而进,说:回二奶奶,今儿一早儿詹王府的老福晋也去世了。
白文氏:大年下的这都怎么了?吩咐马号备车,叫账房预备一个大份子,我去詹王府。
詹王府门口。
王府门口轰立着一个豪华的丧棚。
门前车水马龙,白文氏的马车挤不进去,她只好下了车。
白颖宇和贵武从门口走出,在拥挤的车马人流中穿过。
白文氏目送白颖宇、贵武走去,转身进了王府大门。
詹王府大门口热闹非常。
白宅大门口。
门堪罗雀,只有一二人进出。
一挂可怜的挑钱纸在寒风中瑟瑟摇摆着。
白宅内账房。
白颖轩、白文氏、白颖宇、白方氏、胡加力和大头儿,坐了一圈儿。
白文氏:怎么着?老爷子尸骨未寒,你就闹着要分家?
白颖宇:二嫂,这个穷家你还没当够?
白文氏:老爷子去世前有话,不管多难,家,不能分!
白颖宇:噢,他老人家一撒手走了,剩下烂枷叫咱们扛着,何苦啊!爸爸若有神明护佑在天之灵,准在那儿后悔呢!活着的时候就该把家分了。
白文氏撇着嘴冷笑着,用手指点着白颖宇:老三!别当我不知道,你少跟着董大兴他们瞎掺和,没你什么好儿!
白颖宇:二嫂,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吧!
白文氏:你一定要分也行,有几笔账得算清楚!查封老铺以前你扣了两批药材,有没有这回事儿?
白颖宇斩钉截铁:没有!
白文氏:去年春天,东北买回那批参茸虎骨,你扣了多少?
白颖宇毫不犹豫:没那么巴宗事!
白文氏:老三呀!大丈夫敢做敢当!
白颖宇:我说分家的事儿,跟这没关系。
白文氏:有关系!都是公中的钱!
白颖宇:给老爷子办丧事全垫进去了。
白文氏:睁眼儿说瞎话,丧事一切从简,拢共花了不到两千,你扣了何止两万!我没往回要这笔银子,已经算客气的了!
白颖宇:咱们不说公中的,私人的得给我吧!煮金汤的金子,细料库的药,这都是私房的吧?
白文氏:不行,放在那儿又跑不了,早晚是你的!
白颖宇转向白颖轩:二哥,你管不管?你就任她欺负咱们老爷们儿!
白颖轩低头抽烟不语。
白文氏:你跟他说不着,是我当家!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天不能分!
白颖宇大怒:白文氏!只要你一天不分家,我就叫你一天不得消停!
隆盛药栈。
白文氏进门直奔账房,米掌柜迎上来道:二奶奶,可真有日子没来了。
白文氏道:米掌柜,我想查查我们白家赊了多少账。
米掌柜:您是说家里还是柜上?
白文氏:我们家里可没赊过,自然是柜上。
米掌柜:柜上不早就是董大兴承办了么?
白文氏:是他承办了,可还挂着白家老号的牌子,自然用的白家账户。
那是、那是!我给您查查。米掌柜翻出一摞账本,开始查找。
汇丰钱铺账房。
兰掌柜看着白文氏:二奶奶取息?
不取呢。白文氏看看没人,悄声地:你给我查查百草厅借了多少款?用谁的名字借的?
兰掌柜:二奶奶,这可不合规矩!
白文氏故作生气地:老兰,我前儿那两缸酒喂了狗了?
兰掌柜:您别骂人哪!我给您查还不行?
白文氏:这还差不多!
兰掌柜拿出一摞账本,开始查找。
白宅大门道。
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陆、白景双、白景武围着白玉芬和白景琦,好奇而羡慕地看着。
十六岁的白玉芬站在孩子们中间,俨然一个大姑娘,手里拿着的一个小蝈蝈笼子,里面有两只碧绿的蝈蝈。
白景琦正拿着一片菜叶儿喂蝈蝈,他忽然回头道:大姑!给我编一个大蝈蝈笼子!
坐在懒凳上的白雅萍,正在用细蔑儿编著笼子道:这不正编呢。
白景武:玉芬姐,给我吧!
白玉芬:我给景琦买的。
白景武:给我一个吧?
白玉芬:去去去!叫你爸给你买去。
白景琦:你什么都想要,这是玉芬姐给我买的。
白景武突然一把抢过蝈蝈笼子,撒腿就跑。
白景琦大惊,忙追赶喊叫:拿回来!
孩子们乱叫:拦住他! 、从前边儿跑! 、快跑! 、快追!
白景琦从廊子上跳下,截住白景武,上手就夺,二人扭在一起,孩子们围上来喊叫着。
白玉芬:别抢、别抢!把蝈蝈抢坏了!
白雅萍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白景武与白景琦终于抱在一起摔倒在地,翻来滚去。
白雅萍喊道:别打了!
白颖宇提着鸟笼子从大门走进,见状大喝一声:嘿!干什么呢?
白景武与白景琦仍在翻滚。
白颖宇训斥:干什么?干什么?松手!都松手!
白景琦仍把白景武按在身下,抬头大叫:他抢我的蝈蝈!
白颖宇:你的蝈蝈?怎么是你的?你叫它,它答应么?
白玉芬:我给他买的!
白颖宇:你哪儿来的钱?
白玉芬:二婶儿给我的!
白颖宇:你都快嫁人了知道吗?还跟小孩子一块儿闹!
白景琦从白景武身下一把抢过蝈蝈笼,但笼子扁了,蝈蝈死了。
白雅萍:得了,我这蝈蝈笼子也甭编了。
你陪我蝈蝈!白景琦气得挥手乱打白景武。
白颖宇上前一把将白景琦揪起:你学会打人了?
胡加力和秉宽都跑了过来,见白颖宇在,自觉不好说话。
白景琦挣扎着大叫:赔我蝈蝈!
白颖宇一把将白景琦推开。
白景武从地上站起:就不赔!
白颖宇指着白景武: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大个子叫他骑着你打!你不会打他?
白雅萍气愤地:有你这么教孩子的么?小孩子打架不说管教,还挑!
白颖宇:这里有你什么事?一边儿去!
白雅萍:本来就是景武的不对,你还护犊子!
白颖宇:啊你倒不护犊子,扔把自己儿子摔死了!
一听这话,白雅萍登时懵了,两眼发直。
胡加力忙过来:三爷,怎么又提那事儿?姑奶奶刚好点儿,别再招出病来!
白颖宇忽然发作:姓胡的!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头苍蝇!你给我滚!
胡加力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白颖宇大叫:姓胡的!你小子就是二奶奶的一条狗!我们家用不着你这号总管!收拾包儿滚蛋!我今儿把你辞了!
胡加力大惊失色,羞愧难当,扭头向大门走去,秉宽忙上前拉。
白颖宇回头冲着白雅萍:还有你!别站那儿装疯卖傻!你也滚!我们家顿顿萝卜咸菜了,你还在这儿吃白饭?回你婆家去!去去去!
白颖宇连推带搡将白雅萍推向大门口,白玉芬等孩子们吓坏了。
百草厅前堂。
柜台周边围着买药的人,伙计在抓药,一伙计在碓臼中用钢杵捣着药,发出叮叮的撞击声。
等药的人坐了一圈儿,大门口人出人进。
白文氏东张西望地走进来,向丸散膏丹柜台走去,将两盘药放到柜上,对一个站柜台的伙计道:伙计,你过来看看!
伙计忙走过来:什么事儿您哪!
白文氏:你们这药是假的!
伙计一愣:假的?
白文氏高声地:假的!这药怎么吃出渣子来了?
伙计:渣子总是难免的,不能说药是假的!
白文氏不客气地:制药制得不对才出渣子,制得不对还不是假的么?
几个买药的人围了过来。
伙计辩解:哪家儿的药也不能说没点儿渣子。
你看,这是原来白家老号的药,怎么就没渣子?白文氏说着打开了另一盒药。
伙计忙道:您出去看看匾!这儿就是白家老号。
白文氏:这儿不是!这儿是百草厅,掌柜的姓董,没有白家什么事儿!
伙计看出是找碴儿的来了:您想怎么着吧?
白文氏:退货!
伙计:这药没毛病,不能退。
没毛病?你端两碗水来,把两家儿的丸药都泡到水里化开了,一看就清楚了白文氏举起一盒药,大声道:这是原来白家老号的药,这个丸药要是泡出渣子来,你这儿的丸药我全都买了。
伙计慌了神儿: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白文氏不客气地:去端两碗水来!
买药的人都来了精神,喊叫着:对、对!端水去! 、你害什么怕呀! 、心虚了吧? 、真金不怕火烧! 、货比三家嘛!
伙计惊慌四顾。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急赤白脸地向贵武发脾气:你老实说,预支的官银少了一万两,哪儿去了?
贵武:急什么?急什么?我有点儿急用,年底我准还上。
董大兴坚决地:不行!你是买卖人吗?纯粹这儿哄!你不把银子退出来,我明儿就撤伙!
贵武:别、别!我退出来还不行吗?瞧你这脾气!
董大兴气急败坏:跟你们趟这浑水,我真他妈后悔!白家老三怎么回事儿?秘方儿到今儿也拿不出来!那七八个人也没影儿!合着就练我一个人儿!
贵武装出一脸的苦相:老三他不当家,全是二奶奶那儿把着呢
一伙计推门进来:掌柜的,您快瞧瞧去吧,外边儿来了一老娘儿们,非闹着要退货。
董大兴:退货?为什么?
伙计:说咱们的药是假的,我瞧那人好像是白家二奶奶。
贵武一惊:哟!这位祖奶奶怎么来了?
伙计:快去吧,前边儿都乱了套了!
董大兴忙向外走:这买卖没法儿做了,趁早散伙!
前堂里。
柜台上放着两个碗,里面是已化开了的两丸药。
白文氏拿着两个药箅子,把两碗药水分别倒在两个药箅子上,围观的人聚精会神地看着。
药水倒完,一个药箅子上除了一层颜色,干干净净;另一个药箅子上留了一层药渣。
白文氏举着两个药箅子给大家看,高声道:诸位看这是什么?
围观众人轰地一声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嘿!真的嘿! 、瞧这个怎没渣子呀! 、要不吃着牙碜呢!
伙计惊慌无措时,董大兴挤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哟,二奶奶来啦!
白文氏:董掌柜,生意兴隆啊!
董大兴连连施礼让道:走、走!里边儿请。
白文氏:不敢进去!里边儿姓董不姓白,进去看了我难受。
董大兴:二奶奶别这样,有话好说。
白文氏:话好说、药难做!我要退货!
围观的见势跟着起哄:退货!我也退! 、这不是白家老号了嘛! 、挂着羊头卖狗肉嘛!
董大兴招呼伙计:上茶!转头将白文氏拉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您这不是搅我吗?
白文氏:货真价实谁也搅不了。
董大兴:您说吧,您想干什么?
白文氏:入股!
董大兴:您入多大的股?
白文氏:我没银子!
董大兴:那入什么股?
白文氏:干股!
伙计将两碗茶放茶几上。
董大兴:不拿银子出来干分红?
白文氏:对!
董大兴:凭什么?
白文氏:凭白家的信誉。
董大兴:这恐怕不行,我们八位股东,我做不了主!
白文氏:没什么商量?
董大兴:这怎么商量?
白文氏:董掌柜,你们在汇丰借银子,在隆盛赊账用的什么名号?
董大兴:白家老号。
白文氏:这百草厅已经不姓白了!
董大兴:那赊账,借银子也无损于白家老号嘛!你们白家过去也赊过、借过。
白文氏: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白家有信誉,你们才赊得来、借得出!换上你董大兴的名字,人家就不叫你赊、不给你借!
董大兴:就算这样,又怎么着?
白文氏:我入个干股!就凭你使我们白家的名号!
董大兴:没这个道理!
白文氏:那你以后不许用白家的名号!
董大兴:你白家的名号就值得了一股?
白文氏指着堂里的顾客:你看过买药的人么?就是冲着白家这个名号来的,所以你的假药也还卖得出去,万一他们知道了你的底细,董掌柜,你的日子怕没这么好过了!
董大兴无路可走了:二奶奶,我告诉你,白家的名号我用得名正言顺!
白文氏:这我倒想领教!
董大兴:我们股东里就有你们白家的人!
白文氏暗暗吃惊:谁?
董大兴:三爷白颖宇!
白文氏微微一笑,故作嗔怪道:董掌柜,别蒙我!他不会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董大兴回头叫过伙计:叶头儿,把红头账本儿拿来。
白文氏瞥了一眼董大兴,慢慢低下头端碗喝茶思忖着。
董大兴:我就知道您不是来退药的,您是要打我百草厅的主意!
白文氏:没这意思,不过是来讨个公道。
伙计叶头儿递上账本儿,董大兴翻开了一面递给白文氏。
白文氏接过认真看着。
董大兴:您看,这个费明举就是三爷的化名。
白文氏二话没说将账本一合,送回给董大兴:领教了!起身向外走。
董大兴送着:您慢走!
白文氏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董掌柜!这事儿可才刚刚开了个头儿!
董大兴惊愕地望着。
白文氏走出大门,慢慢站住了,回头看着百草厅白家老号牌匾,沉思良久。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进门,正遇上挟个包袱走出来的胡加力,立即发觉不对,招呼道:胡总管你这是上哪儿?
胡加力:二奶奶唉!我走了,本来不想见您了,可又碰上了
白文氏:出什么事儿了?
胡加力:唉不说也罢,走了、走了
胡加力说着要走,被白文氏拦住:三爷又胡闹了吧?
从门房出来的秉宽上前道:您真精明,三爷轰胡总管走呢!
白文氏:笑话,这个家还是我管着呢!
胡加力:算了,二奶奶,别为我伤了和气,都不容易。
白文氏:没这道理,回去、回去!
胡加力:您看这府里七零八落的,也确实没多少事儿干!
白文氏:我情愿白养着你,还有你媳妇、儿子!白家也不会总这样,有你忙的那一天,回去!
胡加力为难地:我还是走吧!
白文氏故意激将地:外边儿有高就了吧?
胡加力:二奶奶,您这是骂我,我不是那见利忘义攀高枝儿的人!
白文氏:我也不是那无情无义过河拆桥的人,你怎么和老三一般见识呢?
胡加力低下了头:我听您的、听您的。
秉宽不平地:还有呢!三爷把雅萍姑奶奶也赶出去了。
白文氏大惊:上哪儿了?
秉宽:赶回婆家了!
白文氏:这下可坏了,秉宽!快叫马号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