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随身智囊 别闹了,费曼先生

第123章 诺贝尔奖后遗症

我有三四次这种受惊的经验,像个白痴一样,一时之间无法意会过来。当柏克莱大学邀请我去做物理演讲时,我准备了一些颇为专门的题材,预期听众都是物理系学生。 但是等我到达会场时,发现偌大的演讲厅里挤满了人!事实上我知道,懂得我演讲内容的人不可能挤得满一个演讲厅的!我的问题是,我总是希望能让听演讲的人开心,但是如果每个人再加上他们的兄弟姊妹都跑来听,我就没辙了,因为我不知道究竟来了些什么人! 学生明白我没法简简单单地跑到一家学校,跟物理社的学生演讲后,我说:我们来想一个很沉闷的题目,取个很沉闷的教授名字,只有那些真正对物理有兴趣的学生才会来的,这才是我们想要的听众,好不好?你们不要大做宣传。 于是,校园里贴了几张海报:华盛顿大学华伦教授将于五月十七日下午三点于D一○二教室,发表质子结构的演讲。

等我上台后,我说:华伦教授临时有事没法来演讲,所以他打电话给我,问我能不能来谈谈这个题目。刚巧我对这个题目也稍微作过一些研究,所以我就来了。简直是天衣无缝。 但是不知怎的,这个社团的辅导老师发现了我们玩的把戏,大发雷霆。他对学生说:你们知道吗?如果大家知道费曼教授要来,很多人都会想来听他演讲。 学生解释: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那样做呀!但是教授仍然大为光火,因为他事前对这个玩笑竟然毫无所悉。 知道那些学生碰上了这么多麻烦,我决定写信给那位教授,向他解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要求他们依我的安排,否则我不肯演讲,是我叫学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说我很抱歉,请原谅我等等。这就是我得了那该死的奖之后,所要忍受的麻烦事!

去年阿拉斯加大学的学生邀请我去演讲,除了地方电视台的访问之外,整个过程都十分愉快。我不想接受采访,那没有什么意思。我来是要对物理系学生演讲,仅此而已,如果城里每个人都想知道我讲了些什么,学校报纸刊登报导就够了我得了个诺贝尔奖,大家还是必须来采访我这个大人物的,对不对? 我有个很有钱的朋友,他提到这些捐钱设立奖金或赞助演讲的人时说,小心观察,看看他们到底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需要靠这来减轻罪恶感。 我的朋友山德士(Matt sands)有一度想写一本叫《诺贝尔的另一个错误》的书。 可否不领奖? 有很多年,每逢诺贝尔奖揭晓的日子快到时,我也会注意一下谁可能得奖。但一段日子之后,我连诺贝尔奖季节到了也不知道。因此,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在清晨三点半或四点钟打电话给我。

费曼教授吗? 嘿!为什么这时候打电话来烦我? 我想你会很高兴知道你得了诺贝尔奖。 是,但我在睡觉!如果你等到早上再打来告诉我,不是更好吗?我把电话挂断。 太太问:那是谁呀? 他们说我得了诺贝尔奖。 唉,理查,到底是谁呀?我常开玩笑,所以她学聪明了,从不上当,但是这回被我逮着了。 电话又响了:费曼教授,你有没有听说极失望地说:有。 然后我开始想:我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一切就此打住?我不要这些麻烦事!第一件事是拔掉电话线,因为电话一通接一通进来。我想回去睡觉,但发觉再也睡不着了。 我下楼到书房去想:我要怎么办?也许我不要接受这个奖了。然后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根本不可能那样做。我把电话重新接好,电话铃声立刻响起,是《时代周刊》的记者。我告诉他:听着,我有麻烦了,所以你不要公开下面这段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摆脱这些事情,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去接受这个奖?

他说:先生,我恐怕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比你乖乖领奖惹来更多麻烦。显然如此。我们谈了十几二十分钟,内容还蛮精采的,他后来也没有把这一段披露出来。 我向这位记者道谢,把电话挂断。电话立刻又响起,是报社记者。 好的,你可以来我家,没关系,好的,好的其中有一通电话是瑞典领事馆打来的,他打算在洛杉矶办一场招待会。 我觉得既然决定领奖,就得忍受这些麻烦了。 领事说:列一张你想邀请的贵宾名单,我们也会列一张贵宾名单,然后我会到你的办公室去比对两张名单,看看有没有重复,然后再拟定邀请名单 青蛙仪式 于是我拟了一张名单,大约有八个人住在我对街的邻居、我的艺术家朋友左赐恩等等。 领事带着他的名单来我的办公室:加州州长、这个长、那个长、石油大亨、某女演员加起来有三百个人!不用说,两份名单一点都没重复!

然后,我开始有点紧张。一想到要和这些权贵显要会面,就害怕。 领事看到我在担心。噢,别担心,他说:他们大多数都不会来。 这下可好,我从来没有安排过像这样的宴会:邀请的来宾是你预期不会来的人!我不要向任何人打躬作揖,让他们有幸受邀,同时又能拒邀,这真是太蠢了。 那天回家时,我觉得懊恼极了。我打电话到瑞典领事馆说:我再想了一下,我就是没法忍受这个接待会。 他很高兴,说:你说得对极了。我想他跟我殊途同归,他大概想的是要为这呆子筹办宴会,真是麻烦透了。结果每个人都很开心:没有人想来参加接待会,包括得奖的贵宾,主人更是乐得轻松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有心理调适的困难。你知道,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亲一直对皇室和伪君子不以为然(他从事卖制服的生意,很清楚同样一个人。穿上制服和卸下制服有什么差别)。事实上,我一辈子都对这类事情冷嘲热讽,因此我有很强烈的感觉,我不可能泰然自若地走上台去觐见瑞典国王。我知道这很孩子气,但是我的成长经验就是如此,所以这会构成问题。

别人告诉我,瑞典有个规矩,就是领完奖以后,要从国王面前倒退着走回自己的位置,不能转身。于是我告诉自己:好吧,看我修理他们!于是我在楼梯练习倒退着跳上跳下,打算借此显示他们的规矩有多荒谬。我心情恶劣的很!当然,这种行为十分幼稚可笑。 后来,我发现规矩改了,领完奖后可以转身,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回自己的位置,鼻子朝正前方。 我又很高兴地发现,在瑞典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把皇家仪式当一回事。到了那儿我才发现,他们跟我站在同一阵线,例如,瑞典的学生会为每位诺贝尔奖得主举行一些很特别的青蛙仪式。 当你拿到那小小的青蛙后,你必须学青蛙叫。我年轻的时候,十分反文化。我父亲有很多好书,其中一本是由希腊名剧作家阿里斯多芬(Aristophanes)所写的古典希腊剧《青蛙》:有一次,我翻了一下这本书,看到里面有只青蛙讲话。书里写的是:布悦克科耶克科耶克我想:青蛙不会这样叫的,这样形容青蛙真是奇怪!于是我自己试着那样叫,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这跟青蛙的叫声确实很相似。

这很有用,后来在学生为诺贝尔奖得主举行的仪式中,我可以表演唯妙唯肖的青蛙叫声!而倒退着跳来跳去,在这时候也恰好派上用场,这部分我很喜欢,仪式也进行得十分顺利。 颁奖前的煎熬 尽管玩得很高兴,我却一直有心理障碍。我担心的是在国王的晚宴上要发表的谢词。他们颁给你诺贝尔奖的时候,同时也会给你几本厚厚的精装书,是有关过去诺贝尔奖的历史,里面记载了历任得奖人的致谢词,好像那是多了不得的一件事。于是你开始觉得谢词的内容有一点重要,因为会印在书上。我当时不了解的是,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听谢词的内容,更没有人会读它们!我当时完全不知所措了,我就是没办法只说非常谢谢的类似客套话。这样做很容易,但是我必须实话实说,真相是,我并不真的想要这座诺贝尔奖,当我根本不想要拿奖时,我怎么还能说谢谢呢?

我太太说我紧张得不像样,成天为了演讲的内容忧心忡忡,但是我终于想到个法子可以让演讲内容听起来完美无缺,但同时也是我的由衷之言。相信台下的听众完全无法想像我为了准备这个演讲,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 我的开场白是:对我而言,从科学研究的发现中所得到的乐趣,以及从别人可以利用我的研究成果等等,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奖赏。我试图说明,我已经得到了我所期望的一切,因此,其余的事物相形之下,也就无足轻重,我真的已经得到了我的奖。 然后,我很快地说,我接到了成叠的信件,让我想起过去曾经认识的许多人,包括童年好友的来信,告诉我他们早上看到报纸刊登的消息时,跳起来大叫:我认识这个人!他小时候常和我们一起玩!这些信件表达了热情的支持与爱,我为此谢谢他们。

演讲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对于和皇室相处,我一直有些困难。在国王举办的晚宴上,我坐在一位公主的旁边,她曾经在美国上大学,因此我误以为她的心态会跟我一般。 我以为她和别的年轻学生没什么两样,就谈到有关在晚宴之前国王和皇室其他成员必须站立很久、和所有的来宾握手的事。我说:如果是在美国,我们会让这件事情更有效率,我们会发明一个握手机。 对,但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市场,她不安地说,皇室的人没那么多。 恰好相反,市场大得很。起初,只有国王会有一部握手机,而且我们可以免费送他。然后,其他人当然也会想拥有这种机器。问题来了,谁才被批准拥有握手机呢? 当然,首相可以有一部,参议院议长也可以买一部,然后重要的资深议员也可以买;所以市场不断扩大。很快地,你不需要大排长龙等着和机器握手了,你送你的握手机去跟别人的握手机握手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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