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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部分诊断猴子的房间

二十世纪九〇年代某年四月二十二日,周三下午 乔治亚州亚特兰大疾病管制中心 亚特兰大的气候已经回暖,变得令人格外舒服,蔚蓝的天空晴朗一片。四月末的空气中弥漫着松树发出的清香。在城市中心的西北方向,克利夫顿路在树木繁茂的群山间蜿蜒,穿过了疾病管制中心的总部,一片由混凝土和砖块建成的建筑群。它们中有一些是新建的,但大部分都很破旧,可以看出有一定年头了。这充分显示了白宫和国会对这个机构的忽视。 六号楼位于疾病管制中心建筑群的中间,是一座几乎没有窗户的褪色砖楼。它原来是用来关动物的,用于医疗研究的老鼠、兔子和猴子都被关在这里。后来,疾病管制中心的规模扩大了,办公地点开始紧缺,关动物的房子就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而这栋楼则变成了办公室。但它是全中心最不受欢迎的办公室,所以只有年轻人才被分到这儿来。这里的许多人都是来参加疾病流行调查服务训练的,简称EIS。每年大约有七十名官员会来参加此项训练。他们会在这里待两年。在这两年中,他们的工作是研究美国,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全世界爆发的疾病。这个训练是为以后想要进入公共卫生业进行工作的人开设的。

六号楼三楼有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以前是用来关猴子的,现在二十九岁的医学博士奥斯汀正在进行电话值班。她也是疾病流行调查服务训练的官员。现在,她正在接听病人询问病情的电话。 我得病了。一个从路易斯安那州巴顿鲁治打来电话的人对她说,而且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我吃了个披萨有问题。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她问道。 那个披萨是火腿和洋葱馅的。我女朋友也得病了。 可你为什么以为自己得病了呢? 我不想讲的太过具体。就暂且说我得了传染病吧。 那你去看医生了吗? 我在给一个人安装石膏板,他不给我看病的钱。男人说,这就是我给疾病管制中心打电话的原因。他接着开始描述自己的经历。他和女朋友在当地的一家餐厅吃披萨,突然他发现自己嚼到了一块塑胶。他从嘴里拽出来,发现那是一条带着黄脓的绷带条。因此,他坚信就是那条绷带让他和他的女朋友都出现了难以启齿的症状。

吃到绷带是无法使你染上性传播疾病的。奥斯汀回答说,你应该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去急诊室做个检查。如果检查发现你真的得了淋病,我们建议你们服用西普乐(注:德国拜耳公司生产的一种药物。)。 那个男人还想讲,奥斯汀没办法挂掉电话。她是个中等个头的苗条女子,留着红褐色的鬈发,有着突出的颧骨和尖尖的下巴。她是参加训练的医学病理学者她的专业是死亡。她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似乎是在吸收日光,非常有思想性,显示出她总是以审慎的态度来看待这个世界。她的手虽然纤细却非常有力,因为它们经常在器官、骨骼和皮肤间游走探查。她的手指上没有戒指,指甲很短,这样才不会弄破外科医生的手套。今天是周三,是疾病管制中心穿制服的日子。奥斯汀穿着一身公共卫生服务部的制服卡其布的短袖衬衫和短裤,右肩上戴着少校的金色橡树叶标志。这看起来像海军的制服。美国公共卫生服务部是美国军队一个非武装的部门。

奥斯汀并不能说是一个孤独,不会去爱的人,她有许多朋友,也有许多情人,有一个人还曾经想娶她。然而,似乎她与这个世界总是有一段距离。像许多病理学者一样,她是个神经过敏,思想自由,同时对事物原理非常好奇的孤独者。她的父亲是新罕布夏阿席兰镇一位退休的警察局长。 我们找了个律师,打算就那个披萨进行起诉。那人还在不停地说。 奥斯汀解释道:绷带在烤箱的高温下已经被杀毒了。它不会使你传染上任何疾病的。 是的,可如果那些黄脓没有被烤熟呢? 烤箱的温度是非常高的。我认为那些黄脓很可能会被烤熟。她答道。 这时,一位年长的人走进了奥斯汀的办公室。他扬起眉毛说道:疾病管制中心什么时候开始教人怎么烤黄脓了?

奥斯汀按下静音键,说道:一分钟搞定。 才一分钟吗?疾病管制中心建议人们烤黄脓的时间最少是五分钟。让那个人用一个肉类温度计,当它显示猪肉时,黄脓就烤好了。 奥斯汀笑了起来。 那个人坐在了一张空桌子上,用手里拿着的文件夹不停地拍打着手背。他叫沃尔特,今年五十多岁,是个公共卫生医生,在疾病管制中心已经干了大半辈子。 电话那端又响了起来:我把那个披萨放到了冰箱里。你们想在你们的传染区对它做试验吗? 哎唷!奥斯汀把电话挂掉后叹了口气。 你在那个人身上花的时间太多了。沃尔特对她说。 奥斯汀并不是很了解沃尔特,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他想从她这里获得什么。 他接着说:呃,我想找个人进行尸体解剖的观察,而你是唯一一个在病理学训练的流行病情报所军官。

我现在很忙,要准备上一次的疾病发作报告。 沃尔特仍在继续说,好像想忽视奥斯汀的话:我刚与纽约的验尸官莱克斯通过电话。他们发现了两个极不寻常的案例。他问我是否能找个人过去协助他们工作。而且是秘密的。 他们为什么不与城市卫生部连系? 我不知道。沃尔特好像有些急了,我很早以前就认识莱克斯,所以他给我打了电话。 沃尔特有点啤酒肚,留着灰色的鬈发和小胡子。他在周三总是不穿公共卫生服务部的制服。今天,他穿了个灰泥色的衬衫,袖口已经磨破。奥斯汀发现自己想像中的沃尔特好像更加年轻一些,听一场彼得、保罗和玛丽音乐会就会感到满足,相信这个世界将会改变。可如今,他已经快退休了。他已经是个年老的联邦官员,永远死守着不会变化的政府薪金标准。而世界已经变化得比他们那一代所预想的要多得多。

他继续说道:这可能是件好事呢。你是无法预料的。它还可能成为一个约翰.斯诺案例啊。 约翰.斯诺博士是第一批杰出的疾病探测者之一,也是一位现代流行病学的创立者。一八五三年伦敦爆发霍乱时,他是一名内科医生。他收集了许多病例,并跟踪患病者及其家庭成员的生活情况,密切观察他们患病前的活动。最后,他终于发现患者都使用了宽广街上的同一个公用水泵。许多被传染的人都来过这里。一定是水中的某种物质引发了疾病,但斯诺并不知道它是什么物质,因为人们那时还没有发现引发霍乱的微生物。但他拿走了水泵的把手,之后,霍乱疫情就停止了。他根本不需知道水中的物质是什么。这就是流行病学的古老故事。 疾病管制中心有一个荣誉极高的奖项,名为约翰.斯诺奖。每年,判定为作出最佳案例调查的流行病情报所军官才能得到它。沃尔特在向奥斯汀暗示,纽约的案例可能也会使她获得此项殊荣。

可奥斯汀并不买账。她问:这个案子也属于你研究计划的一部分吗?沃尔特正在进行某个很神秘的研究计划,一个所有在疾病管制中心工作的人都不想涉入的计划,奥斯汀也大约听说过。 我的研究计划?秘密病毒计划?是的确实是。我认为纽约的案子里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病毒。它们并不大规模引起疾病的发作,只是偷偷地流窜。它们不具有太大的传染性,所以只是这边击倒一个人,那边击倒一个。它们是开膛手杰克病毒,连环杀手秘密病毒。莱克斯对秘密病毒计划有所了解,我已请他留心任何跟这种情况相类似的情况。 她注意到他的腰间别了个寻呼叫器。她不明白他怎么还需要这个。 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吗? 沃尔特把手举起来,叹了口气。他已经习惯了人们躲避他的计划。看来这次又没什么结果了。听着,如果你不想做的话我可以告诉莱克斯这里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会理解的。没关系。

不,我去。 沃尔特看上去有些吃惊。他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张三角洲航空公司的机票和一份政府支出表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然后对奥斯汀说:非常感谢。 远景 奥斯汀驾驶着她的大众捷达向她在底开特租的公寓驶去,那里离疾病管制中心有几英里的距离。她已经换下工作服,换上了一条蓝色丝毛裙和一件丝绸衬衫。 她把剩下的衣服放到一个旅行包里,同时还放进去一本书,不过她知道她是不会去读的。包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她的皮革工作靴占了。靴子用白色的塑胶垃圾袋包着,外面还用绳子打了结。它是迈提塔夫牌的,即建筑工人穿的那种样式,鞋头是钢的,鞋底是防滑的。这双靴子是奥斯汀进行尸检时穿的。然后,她把她的笔记型电脑、手机以及一个联邦印发的绿色布面笔记本他们称之为记事本放到了公事包里。绿色的记事本是用来记录所有她在调查中得到的数据的。她还带上了一个数位照相机,它可以拍摄彩色相片,并把照片存放在记忆卡中。而记忆卡又可以和她的笔记型电脑连接,因而她可以在电脑的萤幕上看到照片。

之后,她又把一个皮夹放进包里,叠在其他物品的上面,那里面是她尸检用的工具刀和其他尖利配件。工具刀是病理学者主要的职业装备。因为要在租住的公寓进餐,她还带了一套童子军刀叉。她是不会住大旅馆的。疾病管制中心给她在纽约的出差住宿补贴是每天九十美元。在纽约,九十美元的旅馆是很难找到的,所以她得住在私人旅馆。 飞机起飞时天气很好。漆黑的夜空中一轮圆月低低地挂着,繁星闪亮。奥斯汀静静地看着北美大陆在飞机下缓慢地移动,地面的万千灯火好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罩在漆黑的大地上。飞机接近一个又一个城市,而后又把它们落在后面夏洛特、里奇蒙,然后是华盛顿特区。即使在三万英尺以上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波多马克河彼岸的明亮长方形建筑购物中心。从飞机上看到的联邦政府非常渺小和无助,似乎一脚就可以踩下去。

飞机在纽华克机场盘旋着等待着陆。它从北边飞过来,在转向准备着陆的时候经过了曼哈顿。奥斯汀从机窗望出去,出乎意料地看到了那个叫做纽约城的社会有机体。纽约的美丽几乎使她窒息。城市的中心似乎是从水中升起,围绕在中心周围的灯光和建筑像蕾丝花边一样镶嵌着。远看纽约,它就像一个发光的珊瑚礁。奥斯汀看到曼哈顿中心的建筑闪烁着柔和的光,既遥远又奇幻,似乎是想像中的情景。帝国大厦像一个沐浴在闪烁灯光中的长钉。在曼哈顿外围的是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的广阔土地。向南边望去,奥斯汀看到了向外伸出的一部分,那是斯塔滕岛,另外还有由韦拉扎偌大桥上的灯光组成的发光链条。在离飞机更近的地方,上纽约湾的水面并没有灯光的照射,它就像一块铺开的黑色地毯,只有水面上一些停泊着的轮船会随着潮汐的涌动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 奥斯汀认为一个城市就是一个由单元组成的有机体,而那些单元就是人。每个人都会存在一段时间,然后不可避免地死去,但他们的后代会取代他们,使有机体继续存在。为了适应这个星球上生命的生物学条件,这个有机体成长、变化并进行反抗。奥斯汀此时的病人就是纽约城。这个病人的两个单元神秘地消亡了。这可能是由病人体内的疾病所引起,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疾病管制中心为奥斯汀租的私人旅馆公寓在第一和第二大街之间第三十三东街的基普斯湾。基普斯湾是六〇年代建造的砖块型混凝土建筑群,四周是花园,旁边紧靠着一个大型的医院聚集地。奥斯汀的房主是一个名叫格尔达.海林的德国寡妇。这个房间比较令人满意,正对着纽约大学的医疗中心和东河,里面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带有雕刻花纹的德国古董床,那张床奥斯汀一坐上去就会发出吱吱的声音。另外,房间里到处都是德国书籍。没有电话。 奥斯汀把她放工具刀的皮夹放在桌子上打开。皮夹里有两把短刀和一把长刀。这是她尸检用的刀片。短的刀好像是切鱼片用的刀。长的是解剖员用的刀,有着笔直、沉重的碳钢刀片。刀长二.五英尺,像一把短剑。刀柄和斧柄一样,是用白蜡木制成的,手感很好。她还在解剖夹里放了一个菱形磨刀石和一个圆形磨边钢条。如果她被要求参加解剖工作的话,她希望可以使用自己的工具。她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磨刀石,把刀放在上面,然后用拇指指甲试了试刀刃。人们用拇指的指甲去触碰解剖员专用刀的刀刃时,往往希望它能戳到指甲里并把指甲削下来,就像剃刀刮胡子一样。如果刀刃打滑或是弹了起来,就说明它不够锋利。 那把长的刀在磨刀石上划过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利声音。为了使刀刃更加锋利,她又把它放在钢条上划磨刺,刺,刺。 巴比伦以西 四月二十三日,周四,伊拉克 四月的伊拉克通常是干燥晴朗的,但是一阵从北方吹来的凉风使天空阴暗下来。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第二百四十七号即UNS第二百四十七号的车队正沿着沙漠边缘的一条狭窄公路缓慢前行。这条路是通往西幼发拉底河的。车队的十二辆四轮驱动汽车都亮着车头灯,车身刷了白漆,车门上大大地印着UN这两个黑色字母。这些汽车都被蒙上了胶状的灰尘。 车队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速度降到最低。所有的汽车都同时打开右转向灯。一辆接一辆地,车队向东北方驶去。它们的目的地是幼发拉底河附近的哈巴尼亚空军基地,一架联合国运输机正在那里等候着把这些检查人员送往巴林。然后,这些人员将分散去往不同的地方。 车队正中间一辆白色的日产探路者四x四来到十字路口时也开始减速。和其他车一样,它也开了右转向灯。可突然,它开始加大马力。随着轮胎的急速旋转,日产桑驶出了队伍。它以高速驶进了沙漠,身后留下的一条左转时压碎沥青的印迹一直向西方延伸。 无线电中传来了尖涩的声音:突击检查! 那是美国海军医学博士(已退休)马克司令官的声音。虽然他已经六十多岁,但看上去仍然是个很坚强的人(同事们都称他为坚不可摧的马克),不过从他鼻子上架着的金边单眼眼镜和鬓角上的银丝已经可以看出他的年龄。马克曾受雇在不同的美国政府机构当顾问,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海军的部门里。他曾参加过最高级的忠诚调查(注:美国对参加秘密工作人员等进行的调查。)。由于他在海军的出色表现,马克被任命为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员。现在,他就坐在脱逃日产的乘客席上,膝上摊着一张伊拉克地图,手里拿了一个小型电子萤幕。 伊拉克的护送车队紧跟在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的车队后面,他们的车非常破旧破烂的丰田敞篷小型卡车、满身故障冒着浓烟的雷诺汽车、没有轮毂盖的雪佛兰牌汽车以及一辆装着彩色玻璃和闪亮镁合金轮圈的黑色宾士私家车。这些车大多是海湾战争时伊拉克在科威特缴获的,在后来的几年里,伊拉克政府还经常使用。有一些车是用垃圾零件拼装起来的,因此连车身的颜色都不一致。 当日产驶出车队,无线电中传出马克突击检查的声音时,那些伊拉克的护送者们非常困惑。他们的车队噌地停了下来,开始对着手中的无线电大喊。他们要向位于巴格达的国家监测中心的上级汇报日产的脱逃。国家监测中心是为联合国武器检查组提供护送人员的伊拉克情报办公室。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他们在等候命令。除了等候命令,任何一个珍惜自己生命的护送人员都不会冒险去干其他事情。 突击检查是一种突然的武器检查。检查者们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突然改变路线去往其他地方。可这次却出现了点问题。马克其实并未得到检察长,法国生物学家阿列特进行突击检查的命令。因而,这属于欺骗性的突击检查。 突然,四辆伊拉克汽车从车队中脱离出来,以高速向日产脱逃的方向驶去。日产也在加大马力向前疾驰,它驶过路面上的沙堆,沸沸扬扬地荡起了棕黄色的沙雾。车前灯照射着漫天的沙尘,汽车几乎是飞一样地在路面上冲驰。 该死的,威尔!要翻车了!马克对驾驶员威尔叫道。他是联邦调查局的高级警探。 威尔三十多岁,瘦瘦高高,棕色头发,方形脸,还留着七天才刮一次的胡子。他穿着宽松的卡其布裤子和本来是白色的衬衫(现在已沾满灰尘),脚上是特瓦牌的凉鞋和绿色袜子。他衬衫口袋里装了一个塑胶套,里面塞着钢笔、铅笔和一些杂乱东西。他的裤带是一条尼龙带,带子上系着莱泽蔓多用工具套,一套带镊子、螺丝起子、小刀和其他工具的工具包。这证明了威尔是一个技术人员联邦调查局负责器械的人员。任何秘密,尤其如果还包含高科技,到他手里都肯定会败露。一个技术人员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套莱泽蔓工具。 威尔在加利福尼亚科技学院获得了分子生物学的学位。在那里,他掌握了用于生物学的机器和配件。后来,他在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制造小机件。目前,他的头衔是匡提科生物和危险物质反应部队的科学工作主管。 随着汽车的倾斜和跳跃,马克看着手中测绘仪的萤幕,把它与膝盖上的军事地图作对比。测绘仪是一个发光的面板,会显示出地形的大致变化。它与天上的一些全球定位卫星保持连系。汽车目前的位置显示在了萤幕上。 日产冲下一个斜坡,后座上的两个黑色金属哈里伯顿手提箱跳了起来。 小心点!马克喊道。 你肯定这是正确的路线吗? 我肯定。 威尔把脚踩在了加速踏板上,当轮胎碰到地面裂纹时,日产发出隆隆的吼叫声。发烫的引擎已经开到了最大,汽车的速度只比最高安全限度小一点。他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没有车。他几乎可以听到发往纽约、华盛顿、巴黎、巴格达和莫斯科的卫星通告:两名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人员在伊拉克脱逃。 一长串汽车在日产的后面追赶它。最靠前的是那四辆伊拉克汽车,每次遇到颠簸,他们的轮毂盖和金属配件都几乎在往下掉。接下来是整个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的车队。和伊拉克车队相比,他们的车况还算良好,现在也在向着日产开去的方向前进。阿列特命令所有的车跟在马克和威尔的后面,他现在正用法语和英语通过他的短波无线电给不同的联络人发出通知,告诉他们出了一些问题。作为车队主管,阿列特所拥有的权力跟在船上船长所拥有的权力一样大。所有人应该无条件服从他。在联合国车队之后的是更多的伊拉克车辆。所以,日产身后有至少二十辆车在追赶它。 日产里的手拿式短波无线电发出哔哔的声音,从仪表盘上滑了下来。 威尔拿了起来:喂?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阿列特,你们的司令官。回来!你们在做什么?他用的是秘密安全的无线电频道。伊拉克人是听不到的。 威尔说:我们取捷径去哈巴尼亚空军基地。 我建议你们回来。你们没权利擅离车队。 我们并没有离开。这只是暂时的脱离。 胡说!快回来! 马克盯着电子绘图仪的萤幕说:告诉他我们迷路了。 我们迷路了。威尔对着无线电说。 回来! 威尔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拇指按下了无线电的面板。他的手指灵活而又准确地摆弄着一些电线。突然,咕噜咕噜的尖叫声从无线电中传了出来。 遇到电离层了?白痴! 威尔把无线电放回到仪表板上,电线悬在板外。无线电还在尖叫。他又用指尖触到无线电,猛地一拉,把葵花子大小的一个组件拉了下来。那是电阻。尖利的声音变成了奇怪的忽强忽弱的声音。他在摆弄无线电的时候,汽车左右摇晃。 我希望你能搞定。马克说。 短波无线电里说法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 我们的伊拉克朋友是听不到的。马克对威尔说,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阿列特命令我们回去。我了解阿列特,他是不敢让伊拉克人知道我们擅离职守的。他会跟着我们,因为上头给他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持检查小组的整体。所以,伊拉克人会认为这是一次授权过的突击检查,因为阿列特就跟在我们后面。估计他们会放我们进去。 我们要不要穿上安全服? 马克转过身,摸到后座,在黑色手提箱旁边,他拽起了一个全遮脸的生物危害面罩,面罩上还带着紫色的HEPA过滤器。他让威尔把它夹在腰带上。 我们并不是对整个大楼有兴趣,马克说,我只是想看看其中的一扇门。国家安全局的那些人对那扇门有所记录。 你肯定你知道我们该怎样到达那扇门? 马克按下一个按钮,举起了测绘仪。萤幕上显示了一栋建筑的详细图示。我们假装是无意中闯进了那扇门。到时你不要跟着我,威尔。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出来。 然后呢? 深深致歉。重新加入到阿列特的队伍中去。他会很生气,可是他将不得不假装整件事是被授权的。我们今晚之前会到达巴林。 威尔没有问马克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不过他知道肯定不是化学武器。他猜可能是细菌或是病毒。细菌武器是在发酵池中制造的,它有时会发出一种类似啤酒发酵的味道,有时又会发出类似肉羹的肉味。而病毒武器不是在发酵池中制造的,因为病毒在成长过程中不引起发酵。病毒的成长原理是一个病毒把活细胞传递给更多的病毒。这叫病毒扩张。扩张病毒的机器叫生物反应器。病毒扩张没有发酵现象,没有气体产生,因而不会产生任何气味。 生物反应器是一个很小的器皿,尽管有时其内部结构会很复杂。器皿中有一个装温热液体的容器,里面是饱和的活细胞液。那些细胞都被正在复制的病毒所感染。它们把病毒微粒渗漏出来,然后,生物反应器对那些微粒进行处理。病毒微粒中外围是小块蛋白质(有时还带薄膜),中心是包含DNA或RNA纽带的遗传物质核。那些像带子一样的分子携带了指导生命活动的主要基因代码。典型病毒微粒的体积是细胞体积的千分之一。如果病毒微粒的直径是一英寸的话,一根头发的直径就是一千英尺。病毒利用它们的基因代码控制细胞,指挥细胞自身的运作机制制造出更多的病毒微粒。在细胞中充满病毒复制品之前,病毒会一直使细胞存活,之后,细胞会突然爆炸,释放出成百上千的病毒复制品。 许多病毒都被制成了武器。威尔知道他们在即将到达的楼里什么东西都可能找到。时刻掌握伊拉克人在实验室中研制何种武器的信息是很难的。其中的几种可能包括委内瑞拉马脑炎和东部马脑炎(大脑病毒),刚果︱克里米亚出血热,伊波拉病毒(当被冷冻干燥时对肺部具有高度感染性),马尔堡病毒,马丘波病毒,裂谷热病毒,拉萨病毒,胡宁病毒,巴西出血热,肠病毒十七,骆驼痘,猴痘和天花。另外,他们还可能会见到想不到会用来当作武器的病毒,也可能见到从没听说过的病毒。 日产追逐着尘土驰骋在满眼是棕色和灰色的原野上。道路开始折向北走,沿途可以看到稀疏的沙漠灌木丛和白色的地表。前方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排海枣树,与公路倾斜成一定角度排列着。威尔看到了紧随其后的汽车,它们的车前灯在尘土中闪烁。伊拉克汽车正在拉近与他们的距离。 威尔发现他刚路经一条单行辅路,路上没有路标。在车轮迅速旋转的同时,他拉下了紧急煞车。日产从公路脱离,冲进干燥的平原,扬起了漫天尘土,它自己也消失在尘雾之中。突然,它又从尘土中跳了出来,向相反的方向冲去。它大开着车前灯,在开阔的土地上驰骋。然后,车身一斜,日产转到了那条辅路上去。威尔加大了油门。这条路是向东的。 向左转,威尔,该死的! 威尔转到了另一条路上,路边是绿色的棉花地。棉桃在沙漠气候下已经成熟。 一栋金属的预制安装建筑出现在路的尽头。那栋楼大概有四十英尺高,没有窗户,看上去像个仓库。房顶上竖着银色的透气管。楼的周围有一圈带刺的铁丝网作为围墙,有一个大门和一个看上去很坚固的守卫亭。 威尔把脚从油门踏板上移了下来,日产开始减速。 不要减速!马克急忙喊道,冲向围墙,假装你根本是不准备停车。 威尔又踩下了油门。突然,正前方的守卫亭开始闪光。守卫冲着他们开火了。 威尔喘了口气,向旁边座位一歪躲了下去。日产滑出路面,失去了控制。 而马克则直直地盯着炮火的方向,为威尔把着方向盘。把头从我大腿上抬起来。他们不会向联合国汽车开火的。 威尔把头抬起来,盯着仪表板,重新操起了方向盘。日产以极高的速度向前冲去。 刹车,威尔。 他踩了刹车,可是已经太晚了。日产急速转向,冲进门里,撞在了铁丝网上,两个车尾灯全撞破了。大门也被撞开了。过了一会儿,后面的伊拉克汽车追上来了,他们跟着日产也冲了进来,淹没在尘土中。 宾士的后车门打开了,一个瘦瘦的身穿酸洗牛仔裤和白色短袖球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手上带了一个夸张的金表,脸上一副担忧的表情。 哎呀,马克,你真是吓死我们了。那个穿牛仔裤的年轻人说。他是阿兹里.费达克博士,不过联合国的检查人员叫他小孩子。他是在加利福尼亚受的教育,如今是个分子生物学家。据说,他是伊拉克生物武器计划方面的顶尖科学家之一。 这是突击检查,马克对小孩子说,检察长下达的命令。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呀。阿兹里.费达克回答道。 这个楼是干嘛的? 我认为它是艾尔葛哈农业试验室。 大楼的门大敞着。检察官员们可以若隐若现地看到,在里面阴暗的地方摆放着超现代化不锈钢的生物产品制造设备。 一个身穿白色实验室工作服的女人急急地跑出了门,她周围还有几个男人。他们是谁?那个女人尖声问道。在实验室工作服里面,她穿了一件看上去很昂贵的衣服。她戴了一副猫眼眼镜,棕色的鬈发松松地扎在脑后。 联合国武器检查小组,夫人。威尔答道。 我们正在进行突击检查。马克补充说,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玛丽安娜.维斯托夫博士,顾问工程师。这位是哈马克博士,总工程师。 哈马克博士又矮又胖,而且明显不会说英语。他的眼睛一直在威尔和马克的脸上扫来扫去,可是却始终没有说话。 维斯托夫博士抗议着说道:我们这儿已经检查过了。 我们只是做个后续检查。马克说,你们目前在这里从事什么工作? 这些是病毒疫苗。维斯托夫边说着边扬起了手臂。 哦,好的。那么具体是哪种病毒呢? 小孩子插话说:我会检查的。 维斯托夫博士知道吗? 我们的工作是医疗性的。她答道。 我们走吧。马克说完就钻进车里,抓起其中一个黑色金属手提箱,开始向大楼跑去。伊拉克的护送人员都闪到一边给他让路。每个人似乎都很糊涂。 马克!我们的生物危害装怎么办?威尔在后面喊道。 别管那该死的太空衣!马克说,快点来啊,威尔!把无线电频道设在亚音频上。马克想在护送人员发疯地向他们开枪之前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威尔抓起他的手提箱和无线电,向马克追去。他脖子上挂着个机动尼康照相机,腰带上勾着个面罩。一群人紧跟在他们后面也跑进了这个不锈钢丛林。空气中没有任何气味。 大楼没有窗户,楼里都是靠萤光灯照明。地面是粗糙的水磨石地板。他们的周围全是不锈钢池和乱七八糟的管子。那些池子是生物反应器,它们都是装在车子上的,工人们需要站在可移动过道上才能构得到。伊拉克工厂里的设备都是便携式的。整个工厂都可以移动。 几十个工人正在看管这些设备。他们都穿着白色外套,戴着外科面罩和橡胶手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防护装备。看到了检查人员之后,他们都向后退,分组站在一边看着。 马克快步走到其中一个较大的生物反应器前,抓起一副橡胶外科手套戴上。威尔也戴上了一副。 这个设备加了标签吗?马克向维斯托夫博士问道。 是的。当然!她指给他看那些大大的带有识别信息的联合国标签。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想在伊拉克所有制造生物产品的设备上都加上标签。知道了设备的活动和地点,就可以追踪它的运作了。 马克研究着一个标签。真有意思。他说。池子里冒出阵阵暖暖的热气,温度大概和人的体温一样。你这儿的机器真不错。他对维斯托夫博士说。 维斯托夫博士呆滞地站着,两只脚并在一起,头发被打理得很整齐。她的镇静与那些伊拉克护送人员的焦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采集一些样本之后就会离开。马克说。他打开一个塑胶盒,取出一个长约四英寸,一头带有吸收垫的小木棍,像是一个特大的Q︱tip棉棒。那是药签棍。然后,他嘭地打开一个塑胶试管的盖子,这个盖子可以勾住试管,试管里装了半管消毒液。他把药签软的一头插进试管蘸湿,然后把它放到其中一个生物反应器的阀门上摩擦使劲地擦洗,试图收集一些污垢。之后,他又把棉花棒插回到试管中去,折断木棍,盖上试管盖。他把试管交给威尔。试管中的液体里装着棉花棒的另一端和一些污垢微粒。这是艾尔葛哈大池一号样本。他说。 威尔用笔在试管上写上了艾尔葛哈大池一号。他标注了日期以及池子上的标签号,然后用他的尼康相机拍下了池子。 马克低声对他说:离的近点。 马克继续有目的的向里走去,他走得很快,没有取许多样本,好像熟悉这里的路一样。 谁建的这座工厂?他问维斯托夫博士。 阿克生物。一个令人尊敬的企业。 是法国的吗? 我们的总部靠近日内瓦。 我明白了。那你是法国人吗?马克问道。 我来自日内瓦。 那么,您是瑞士人了,维斯托夫博士,是吗? 你是干什么的警察?我在圣彼得堡出生,在日内瓦长大。 马克在对话中几乎迷失了方向,他的身影几乎消失在了那些池子和管子中。他现在位于大楼的正中央,正朝着某个目的地前进。突然,他停在了一扇没有标记的金属门前。 不要进去。玛丽安娜.维斯托夫喊道。 马克推开了门。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威尔看到马克的面前有一条走廊。走廊上有一些不锈钢的淋浴间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有毒生物冲洗间。这些有毒生物冲洗间是用来净化生物危害服装和设备的,看起来像是三级补给室,进入四级生物污染区的入口。马克,不要!威尔喊道。 马克没有听他的。他从腰带上解下面罩固定在脸上,进入了补给室。 站住。维斯托夫博士说,这样做是不允许的。 补给室另一端的门上有一个圆形把手,有点像潜水艇压力门上的把手。马克走到门前转动了把手,门锁发出了橡胶封口被打开的声音。门开了,里面是一套挤满了设备的狭窄房间,房间里有两个身穿生物危害太空衣的人。这就是四级传染区,马克终于揭开了它的迷雾。 联合国!马克喊道。他拿着棉花棒棍冲进传染区,就像是冲入鼠穴的猎犬。 突然,疯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身着太空衣的研究人员肯定得到了联合国检查小组到来的预先警告。就在马克通过传染区门口时,他听到柴油机加快转速的隆隆声。 马克头顶上的屋顶裂开了,出现了沙漠的天空。裂口越来越大。 这个传染区原来是在一辆卡车里,可以移动。现在,它正从整个大楼中脱离出去。 马克滑下来,摔到了地面上。威尔好像做梦一样,眼看着他摔下来,然后自己拽着手提箱,冲向了从墙里打开的新天地。相机在他的脖子上疯狂地来回摇摆。卡车开动了,后车门开始摇摆。一只戴手套的手伸出来关上了门。威尔跳到地面上,把手提箱扔到马克身旁,然后把自己的面罩罩在脸前,跳上了移动的卡车。 他在卡车里面站着,看到了若隐若现的设备和昏暗的灯光。突然,他听到橡胶封口合在一起的啪啦声。有人关上了卡车的后门。威尔被关在了四级病毒武器试验室里,而他只戴了一个面罩。实验室还在移动。 卡车里有两个人,他们背对着,都穿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绿色太空衣。他可以听到空气流通的嘶嘶声。两个人中年纪较长的那个眼睛是蓝色的,留着乱乱的灰色头发,脸上已经起了皱纹。年轻的那个看起来像个伊拉克人开始从威尔的背后绕过来,他的衣服因摩擦而发出声音。 威尔得尽快取一个样本。他从衬衫口袋里的塑胶套中取出一个药签棍,撕下包装纸,向四周望去,看有什么东西好取样。他的目光扫过控制台,电脑萤幕。传染区的另一端有一个大约两英尺高的圆柱形玻璃器皿,上面有个像帽子一样的沉重不锈钢盖子。那个金属盖子上有一些钢导管和塑胶导管伸向四周。他认出这是个病毒生物反应器。小型的那种。反应器中有个沙漏状的透明中心,器皿里盛满了红墨水色的液体,就像是掺了水的血液。这个中心应该是制造某种病毒的。 生物反应器离他太远了,构不到。但是他旁边有一个安全操作柜你在任何生物实验室都可以找到的设备。它是用来处理传染性物质的。它的口很大。威尔看到安全操作柜的里面有一些托盘,里面盛满了规则的六边形六个边的平面晶体,像硬币一样。那些六边形呈现出五彩缤纷的彩虹色。 他用药签棍去擦拭其中一个六边形。 那个年轻的人已经从后面绕了过来。他抱住威尔,从两边夹住了他的手臂。 那个蓝眼睛年纪较长的人指着威尔说:不许动!突然,他伸出一只手,把威尔的面罩扯了下来同时另一只手打在了威尔的小腹上。不过不是很用力。只是刚好使他喘不过气来。 空气飞快地在他的肺里流动。他弯下腰,冲向卡车的后门,一只手猛摇门把手。铛的一声,门开了,阳光射了进来。威尔跳下了车。 他摔在尘土上,翻滚了几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一边咳嗽一边仰着摔下去。为保护药签棍,他一直蜷着身体。他没时间照相,但药签棍上可能带有重要的DNA信息。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辆卡车一路呼啸而去。 停尸房 四月二十三日,周四 纽约,总验尸长办公室 奥斯汀在格尔达.海林的厨房里喝了杯咖啡,吃了个甜面包后,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把她的靴子和放工具刀的皮夹装到背包里,背上背包出门来到第一大街,然后转了个弯快步向南边走去。她进入了曼哈顿东边的医院聚集地,这里与东河遥遥相对,那些医院就像是停靠在干涸码头边的轮船纽约大学医疗中心和许多研究所、表维医院、退伍军人管理医院还有其他医疗机构。在第一大街第三十街的东北角,她走进了一栋标有五百二十号的灰色大楼。这栋楼有六层高不过在曼哈顿这个地区它已经算低的了。楼里的窗户都是铝制窗框,已经很脏了。一楼的地板铺的是蓝色的釉面砖,不过因为灰尘太厚,地板的颜色已经有些褪掉了。这栋楼就是纽约总验尸长办公室。前门是锁着的,奥斯汀按下了夜间门铃。 一个个头很高,体形偏胖的六十多岁老头给她开了门。他穿着一件绿色的外科消毒装,鬓角上有一些白色的鬈发,不过脑袋顶上已经快秃了。我是莱克斯。他说,欢迎来到总验尸长办公室纽约最丑陋的楼房。门厅的大理石墙面是一种奇怪的褐色,上面还带有斑点和条纹。这使奥斯汀想到了被切开检查的癌变肝脏。癌变肝脏色的墙面上贴着一行金属字母,是一句用拉丁文写成的格言。 你的拉丁语怎么样,奥斯汀博士?莱克斯说。 唔,我看看语言使这个死神快乐的地方安静这句话不合逻辑啊。 莱克斯微笑着说:它的意思是让话语在这里停止,让微笑在这里消失,因为这里是死神乐于救助生命的地方。 死神乐于救助生命的地方。奥斯汀一边嘀咕,一边跟着莱克斯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莱克斯的办公室靠近前门,既宽敞,又整洁。 一个人站起来迎接她。格伦,他说,副总验尸长。格伦与奥斯汀握了一下手,他的手非常有力。他是个英俊强健的人,大约五十多岁,黑色的头发,方形的脸,嘴巴绷得很紧,戴着方形的金属边眼镜。 奥斯汀打开她的绿色记事本。在扉页上,她写下了莱克斯和格伦的名字。我可以知道你们的连系电话吗? 你是法律病理学者吗?格伦问。 不。我是医学病理学者。她说。 你在法律医学方面没有经过训练吗? 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法律验尸。她说,我基本了解该怎么做。 在哪里?格伦问。 富尔顿县验尸员办公室,在乔治亚。疾病管制中心与他们有一定的连系。 那你通过委员会的考核了吗? 还没有。 格伦转身冷酷地对莱克斯说:他们连个通过考核的病理学者都不给我们派。 我明年将进行委员会考核。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绿色记事本上。 莱克斯说:呃我想沃尔特博士已经告诉你,我们这儿有两例不寻常死亡的病案。一个女孩儿昨天死亡,另外,五天前也有一个相似的病例。我们注意到的第一个病例 我注意到的。格伦强调说。 格伦注意到的,是个身分不明的流浪汉。当地人管他叫吹口琴的人。他大约六十岁,过去总是在地铁上吹口琴。他有个帽子,他用它乞求施舍。他在城市各处游荡。我住在贫民区边上,可我曾看到他乘坐列克星顿大街的区间车。一周前,他在时代广场的地铁站死去,就在地铁线向南行驶的月台上,不知你是否清楚具体的位置。 我对纽约不是很了解。奥斯汀说。 没关系。他因疾病剧烈发作而身亡。莱克斯说。 他的死很轰动,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格伦说,那个人在人群中突然发作,他一边尖叫着,一边咬掉自己的舌头,接着又去咬自己的手,同时还出现大出血。他被送到表维医院后不久就死亡。我做了尸体解剖,发现他的舌头在他的肚子里。消防局紧急救护技术班的报告上说,吃了自己的舌头之后,他出了很多血,背部弯成了弓形,最后在月台上保持着那个样子僵化,死亡。他当时和他的一个朋友在一起那个人也是个流浪汉,名叫他翻开病例档案,瞥了一眼,名叫莱姆。姓不太清楚。我做尸检时发现,这个吹口琴的人是酗酒者,有肝硬化。另外,他的食道有静脉曲张。食道的一条血管发生破裂。这就是他嘴里流血的原因,而且舌头的残余也在流血。他脑部有肿胀和损伤,中脑发生了大出血。这可能是由毒药或是毒素引起的。但是我们并没有在毒物学资料中查到有关信息。 引起我注意的,莱克斯说,是发作的形式脊柱的弯曲弧度。 这并不是很重要,我想,莱克斯。格伦说。 那叫圆弧的发作。莱克斯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我调查过这种症状。它是被十九世纪法国神经病学家让︱马里.沙尔科发现并作出鉴定的。那只是假性的发作,真正的发作脊柱是不弯曲的。可这两个死者可不是假的他们当时就要死了。他转向奥斯汀,媒体已经知道了第二个病例,因此,我们不得不对此做出解释。 所以你就给疾病管制中心打了电话,莱克斯你竟然听沃尔特的鬼话和他的无聊理论。他是个疯子。格伦说。 莱克斯耸了一下肩,向奥斯汀闪过一个微笑,你可不是疯子,对吧,博士? 我希望不是。她回答道。 格伦突然站了起来,我们走吧。他拿起空椅子上的淡黄褐色文件夹,我们可以到停尸房再说。 他们走进一个货运电梯。它通往总验尸长办公室的地下室。在电梯里,莱克斯问奥斯汀:你多大? 二十九岁。 当联邦调查员可有点年轻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格伦说道。 这是个需要训练的工作。她说。 停尸房在地下一层,与收费车库相邻。一辆停尸房的货车刚刚开进来,两个医学院实验室助手或是停尸房的工作人员正把一具用蓝布盖着的尸体往车下抬。工作人员把尸体转移到停尸房叫做平板的盖尼式床上,那是一种装有轮子的金属担架。平板的形状和担架一样,这样液体就不会从尸体上流到地面上。 收费车库里挤满了带生物危害标志有三个尖裂片的花朵的鲜红色垃圾罐。墙上写着一句话: 请不要把布条或带血的被单扔在垃圾罐上。 莱克斯走到一个穿绿色消毒装的人跟前。我们准备好了,克莱。他说,我给你介绍疾病管制中心的调查员。这位是奥斯汀博士。这位是克莱。他将成为我们的助手。克莱,奥斯汀博士来到这里的事情是保密的。 我知道。克莱微笑着说道。他的名字和飞翔押韵。两个人握了一下手。 克莱中等身材,比较瘦,皮肤是深奶油色的。他是个亚裔美国人。我马上去找你们。他以柔和的声音说道。然后,他推着运尸体的平板走进了走廊。 他们推开一对已被撞扁,来回摆动的门之后进入了停尸房。马上,他们就被一股浓重的味道所包围,这种味道有点酸,而且弥漫得到处都是一种和这个世界一样古老的味道。它像液化雾一样漂浮在空气中,似乎覆盖到口腔根部。这是细菌把肉转化为能量的味道。细菌溶解人肉后,释放出气体。在曼哈顿停尸房里,这种味道时浓时淡,每天都有改变,这要视天气和这个城市发生的事情而定了,但它绝不会散去。好似永不间断的格列高利圣咏一般,曼哈顿停尸房总是会散发出独特的气味。 查尔斯.达尔文最先发现是自然的选择引起了进化,而自然选择就是死亡。他也发现,大量的死亡(大量的自然选择)引起了生物体形状或行为发生微小却是永久的改变。没有大量的死亡,生物体便不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改变。没有死亡,人类永远也不会变得比最简单的自我复制分子更加复杂。如果没有大量重复的死亡,海星的触角就不会出现。死亡是构造之母。经过了四十亿年宇宙三分之一寿命的死亡,人类终于出现。如果再经过四十亿年,或可能一百亿年,谁知道死亡会不会创造出一种敏锐高效的头脑来改变宇宙的命运,成为上帝呢?曼哈顿停尸房的气味并不是死亡的味道;它是生命改变形式的味道。它有力地证明了生命是不可毁灭的。 停尸房是环形的,中央是矩形,尸体都储存在中央的地下室里。环绕中央一周,你可以来到一个特别的地下室。它的墙面由灰绿色砖头建成,门是不锈钢的。主屋连着不同的小房间。这些小房间中有一些是储存严重腐烂尸体的,这样可以避免尸体的臭味弥漫到整个停尸房。 那是女盥洗室。莱克斯指着停尸房的一个门说,你可以在那儿换一下衣服。 这儿比大多数停尸房的浴室都干净。奥斯汀找到了一个摆放着干净外科消毒装的架子。她脱掉平时穿的鞋子,衣服和裙子,换上了消毒装。然后,她又穿上她的迈提塔夫靴,系上鞋带。 她在停尸房另一边的储藏室里找到了莱克斯、格伦和克莱,并在那里罩上了第二层衣服。储藏室里堆满了摆放生物研究安全性设备的架子。他们在消毒装外套上了一件一次性外科长袍。在外科长袍外,他们又系上了沉重的塑胶防水围裙。然后,他们给鞋子罩上外科鞋套,头上戴上外科手术帽。 格伦把一个带纽扣的一次性口罩拉上去罩住鼻子和嘴巴。那是由细菌过滤物质制成的柔软杯罩,像是外科医生的口罩。口罩中心有一个蓝色按钮。嗨,奥斯汀博士,你的太空衣在哪儿啊?我以为你们疾病管制中心的人不穿太空衣就没办法工作的。格伦的笑声从口罩里传了出来。 我从不穿那个。奥斯汀说。 他们戴上塑胶防护眼镜,避免血或者任何流体溅到眼睛里。格伦不需要这个,因为他已经戴了一副眼镜了。 然后,他们戴上了橡胶外科手套。 之后,格伦在左手戴上了一只由不锈钢锁子甲制成的手套。这意味着他将是解剖员尸体解剖工作中的领导者,主刀的人。在纽约总验尸长办公室,解剖员都在一只手上戴上金属手套;这不仅仅是医学权威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它也是一种安全措施。尸检中的大多数意外刀伤都出现在病理学者不太灵活的那只手上。大多数人不太灵活的都是左手。病理学者都用比较灵活的手握着刀,所以刀伤通常出现在另外一只不太灵活的手上。因而,他们才会在不灵活的手上戴一只锁子甲手套。 在外科手套外面,他们又戴上了一层沉重的黄色橡胶洗碗手套。格伦在金属手套的外面也套上了个橡胶手套。 死者在一〇二房。克莱说。 他们跟着推着空平板的克莱穿过停尸房,绕过环形房间,来到一扇不锈钢门前,这就是一〇二号地下室。里面的托板上放着一个白色尸体袋。这里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奥斯汀博士,这个味道对你没什么影响吧?莱克斯问道。 这味道确实比我通常闻到的要浓一些。 他们在医院是保持新鲜的。克莱边说边抽出托板。尸体在白色袋子里显现出形状。 莱克斯说:曼哈顿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人们来曼哈顿是为了孤独地生活。这也经常意味着他们会孤独地死去。我们曾处理过不计其数的腐烂尸体。你现在闻到的就是孤独的恶臭,奥斯汀小姐。 克莱隔着袋子抓住尸体的肩膀,格伦抓住脚。他们老练地举起尸体,把它转移到了平板上。接着,克莱把它拖到一个地磅上,读出了重量。一百一十八英磅。他边说边记在了笔记板上。 他推着盖尼式推床穿过一对门,来到了尸体解剖室。 欢迎来到解剖室。克莱说。 尸体解剖室有七十英尺长,有一部分在地下。室内的八张不锈钢解剖床排成了一排。这就是曼哈顿尸检中心,世界上最繁忙的尸检室之一。其中的四张床旁已经站着正在工作的病理学者了;他们正在摆放尸体,准备工作;一些已经动刀了。解剖室是个灰暗的地方,一个不绝对炎热也不绝对安全的地方。它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地方。墙上的紫外线辐射灯照射着整个房间,它的用途是杀死空气中的病菌、病毒和细菌。地板上的空气过滤机在哼鸣,清除着空气中可能会进入解剖者肺内的受感染微粒。 克莱在一张解剖床前停下来,固定了煞车。然后,他解开了白色的袋子。 凯特 凯特的眼睛闭着,眼睑肿着。她的鼻子曾流过血,血流到了下巴,并淤积在喉咙口。曾有人,可能是个繁忙的护士,试图给凯特清洗一下脸部,可是她清洗得并不彻底。 人们天生就是爱挑剔的,他们有不计其数的方法来修饰自己的身体和维持自己容貌的正常。而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他也就停止了修饰。人们看到死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失常蓬乱的头发,瘫软的四肢,带污迹的潮湿皮肤,半开半闭的眼睛,同时还伴有一些肉类没有清洗的味道。 在被咬碎的嘴唇后面可以看到她扭曲的牙齿,上面沾满了褐色的血迹。她的头发是红褐色的鬈发,光亮美丽。奥斯汀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时就发现,这个女孩头发的颜色和质地和她自己的一样。她的左耳有两个耳环。 她名叫凯萨琳.莫兰。莱克斯说,我们的法医调查员昨天与她的一些老师进行了交谈。他们称她为凯特。 克莱完全解开了袋子。这个死去的女孩穿了一件短短的病号服,似乎是为了避免夸张。 格伦打开一个马尼拉纸文件夹,里面夹了许多页纸,这是调查员的报告。 九十八︱M︱一二六九八号病例。格伦照着文件念道,她在学校的教室里发作。格伦的眼睛飞快地浏览着报告,马特学校,在第七十九街。昨天,她在上课时变得极度虚弱。大约在上午十点半时,她摔到了地面上。她面部扭曲,非常痛苦,并撕咬自己的嘴唇撕咬自己的组织,咀嚼嘴唇并吞下它们病情剧烈发作严重的鼻出血无法说明的突然死亡。另外,他们还报告说,最后她的身体变得非常紧张。从表面现象来看,这个病例与吹口琴的人的病例很相似病情剧烈发作,脊柱痉挛紧张拉伸,出血,咀嚼。她是纽约医院的到院即死亡病人。媒体昨晚知道了这件事。 你把一个流浪汉和一个出身富裕家庭的女孩子联系在了一起。这在本质上有鲜明的对比。他们两者之间没有明显的关联。莱克斯作出评论。 毒品。格伦说。 似乎他们体内有一个魔鬼。克莱低声说。 想请个牧师吗,克莱?格伦说。 我是长老会教友。克莱回答道。 医院作了血液和脊柱的检查了吗?奥斯汀问。 他们没有作任何检查她已经被宣布死亡了。格伦答道。 格伦和克莱把女孩儿抬出袋子,把她放到解剖台上。袋子里层沾着几滴血迹。他们把尸体的背部拉直,放在解剖台沉重的钢筋网上,钢筋网下有水流流过。然后,他们解开女孩儿的衣服。她的胸部很小。她的身体很年轻。 看到凯特的身体,奥斯汀感到非常不安。因为这个女孩儿的身体与她的也很像。她可以做我的妹妹了,奥斯汀想,如果我有个妹妹的话。她伸出她戴手套的手抓起女孩儿的左手。她轻轻地举起来看着。女孩儿的手指甲非常精致。 可能有人给她加了热负载,莱克斯。格伦说。 奥斯汀皱起了眉头,她觉得很困惑。 莱克斯解释道:致命剂量的毒品,奥斯汀博士。这就是热负载。当毒品贩子想除掉顾客时就采取这样的方法。 那么,这就可能是个凶杀案了,不过,这很难证明。格伦说。 莱克斯突然说:奥斯汀博士我希望你做这个案子的解剖员。你会做尸体解剖的。 但是我来这是进行观察的。 我认为如果你能加入这个案子的调查,那将非常有意思。莱克斯说,克莱,她也需要一个锁子甲手套。我想,你打算用自己的刀吧。 她点了点头。 克莱递给她一只锁子甲手套。她把它戴在了左手的黄色橡胶手套外。接着,她打开解剖夹,拿出了她的钢刀。 法律方面的事情格伦会协助你,他将签署文件。莱克斯说。 然后,莱克斯离开他们,开始在解剖室里巡视。他经过一个又一个解剖台,时不时停下与病理学者说几句话,并逐个浏览当天的病例。奥斯汀看着他走开,感觉到从他们见面开始,他就开始对她进行评估了。从开始,他就考虑着把解剖工作交给她做,但是他一直到最后一刻才作出决定。她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格伦低声对奥斯汀说:我根本不明白莱克斯给疾病管制中心打电话的用意。这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你得跟着我做。明白吗? 明白。 我们这儿最不需要的就是正在公开接受教育的疾病管制中心受训者。 克莱假装没有听到这些话。他拿起一个橡胶管,轻柔地用水流冲洗着女孩儿的身体。 各个手术台前,工作都正在进行。屋子另一边突然闪了一下。一个摄影师正站在一个梯子上,给一个被击毙的死者拍照。那人是西班牙人,在进行海洛因交易时被逮捕。他的尸体已经腐烂。他们脱掉他带血的衣服,放在衣帽架上晾干。一个病理学者正在写标签,并把标签绑在那些衣服上。一个纽约调查凶杀的侦探正站在一旁看。另一个解剖台前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台子上躺着一个全裸的女人。她的胸部和头部都有淤青,头骨似乎破碎了,她的腹部很大,上面有很深的刀伤。她怀有八个月身孕,是被自己的丈夫毒打并用刀刺死的。腹中的胎儿也明显死于刀伤。有人在另一个台子边说道:谁拿了斩波器(注:一种转换电能的电力电子电路。)?空气中有一股热热的肠内残留物的味道,很像是得了腹泻之后排泄物的那种恶臭。台前的病理学者们时不时交谈几句,房间里都是低声说话的声音。这里是纽约城市生活中最失败的中心之一,虽然它每天都必须存在,可大多数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都不会去注意或是想到它。在学校死亡的女孩儿并没有引起其他病理学者们的注意。 格伦把摄影师叫过来,让他给凯特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奥斯汀和格伦开始做外部检查。 在明亮的萤光灯照射下,他们观察着她的皮肤。他们把尸体侧过来检查背部,然后又把尸体侧回来,使她平躺在解剖台上。婴儿出生的时候,主治医师要检查婴儿的生殖器,看是否畸形。而当生命完结的时候,病理学者也会做相似的检查。奥斯汀分开女孩儿的双腿,仔细地察看着她的阴部。她看到一条线和一些血迹。这个女孩儿正在经期中。奥斯汀拽着那条线,把棉棒拽了出来。她把它拿在她戴手套的手上,翻转着观察。上面有一些鲜红的血迹。 有经验的停尸房助手或实验室助手会协助病理学者们发现一些比较重要的现象。克莱指着女孩儿的鼻子说:这儿有很多黏液。 奥斯汀看到,从女孩儿鼻子里流出的不止有血,还有一种光滑的液体,并且流量很大。你说得很对。她说,她好像患了感冒。 她患了感冒。克莱评论性地说了一句。 什么?奥斯汀看着他。 你知道感冒病毒是如何在尸体内存活的吗?克莱说,我曾被尸体传染过感冒。尸体感冒是最厉害的。我想那是因为感冒病毒在尸体内已经待腻了。它说,这个人已经死了。放我出去。 那么你们还被传染了什么病呢?格伦说。 哼哼,我在停尸房工作了七年。克莱回答说,我的免疫系统现在已经像磐石一样坚不可摧了,没有病毒能通过它。就是只有每年十月我都会得尸体感冒,就像闹钟一样准时。 奥斯汀想检查女孩儿的口腔和舌头。她把舌头侧到一边。她咬了自己的舌头和嘴唇。她说,舌头根部有牙齿咬过的伤口。看起来,她是用前牙撕碎了嘴唇,嘴唇的一部分已经没有了。但那并不是全部。口腔内部的肌理和颜色都变了,全被鲜血模糊了。奥斯汀弯下腰,仔细地观察。她看到了一些东西。女孩儿的嘴里长了一些水泡。它们的颜色很暗,看起来像是血泡。 接下来该检查眼睛了。奥斯汀用小镊子轻轻夹起女孩儿的眼睑,一次翻起一个。 眼睑内密布着一些小红点。 她有结膜炎。奥斯汀说。 现在她开始检查眼球了。虹膜是蓝灰色的,稍带一点金黄色。奥斯汀弯下腰,她的脸与凯特的脸只有几英寸,她逐个观察了凯特的瞳孔,左边的和右边的。凯特的角膜反射出头顶的萤光灯和奥斯汀戴面罩和防护眼镜的脸,泛着幽蓝的光。病理学最重要的就是观察。只有带理解的观察才能作出诊断。奥斯汀还在观察凯特的眼球,试图弄清楚凯特当时在看什么,试图从她的眼球中认出一种图案。她觉得凯特眼睛的颜色很不正常。每个虹膜上似乎都有一个发亮的黄圈瞳孔圈,周围还带有火焰一般的衍生物。瞳孔的黑点周围有一个七彩的光圈。它闪着金属的光芒,像一只热带蝴蝶的翅膀。那鲜黄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瞳孔着了火。 格伦博士,她的眼球看起来不太正常。你对虹膜上的颜色有什么看法? 唔。格伦弯下腰看了看,这是正常的颜色。是结膜在发红。 但是她的虹膜上有瞳孔圈。像是某种水晶或金属的沉淀物。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铜。她可能中了铜毒。虹膜上的这些圈可能是凯泽︱佛来雪轮环。那是眼中的一种沉淀物。这是威尔逊疾病的一种症状 我知道那是什么。格伦看着她说,不是绝对不是。奥斯汀博士,由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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