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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过去一九九七年九月

死亡约定 茱迪.皮考特 8434 2023-02-05
库尔教练右手握着一根香蕉,左手拿着一个保险套。 各位先生、女士,他面无表情地说。请准备。 教室随即一阵骚动,学生们两人一组,各自扯开手上的保险套。艾蜜丽用牙齿咬开包装纸,隔壁桌的男孩看着她撕咬锡箔封套,噢、会痛耶,他畏缩地说。 艾蜜丽的朋友海瑟.柏恩斯听了咯咯笑,她是艾蜜丽的同组伙伴,两人一起上这堂荒谬的健康教育课。他说的没错,她轻声说。妳确实不该用牙齿咬。 艾蜜丽满脸通红,心中千谢万谢她的伙伴是海瑟,而不是克里斯。做这种练习已经很糟了,但若得跟他一起做,肯定更加难堪。 虽然大部分学生升上高年级之前,早就有了使用保险套的实际经验,但高年级还是一定要修健康教育。更可笑的是,健康教育通常由体育老师兼授,库尔教练即是学校的游泳队教练,学校里所有体育老师都是年近五十、胖胖的中年男人,他们能对青少年提供的性教育知识实在有限,事实上,这堂课唯一有趣的是看着库尔教练讲到自慰就张口结舌的模样。

教练举起哨子、吹了一声,大伙手忙脚乱,三十双手忙着把保险套套上三十根香蕉。艾蜜丽竭尽全力不想克里斯,她伸手轻摸黄色的香蕉皮,仔细抚平保险套。 哎哟,我的香蕉爆破了,一个男孩大喊。 有人窃笑说:麦克莫瑞,你不是常碰到这种事吗? 艾蜜丽猛然把保险套滑到香蕉最下面。大功告成,她叹口气说。 海瑟跳起来高声欢呼:我们赢了︱, 其他人看着她们,库尔教练慢慢走到她们桌前。嗯、让我瞧瞧,上面留了足够空间,就像我们先前说的:保险套也没有歪到一边而且刚好套在最下面。女士们,他说。恭喜两位。 嗯,麦克莫瑞边吃香蕉边说。这下我们知道海瑟为什么火辣辣。 (译注:原文是:Now we know why Heather Burns。海瑟的姓是Burns,也就是燃烧、起火的意思,这里麦克莫瑞拿海瑟的姓氏开玩笑。)

全班听了窃笑。乔伊,继续做你的白日梦吧,海瑟甩甩头发说。库尔教练给艾蜜丽和海瑟一条巧克力棒当作奖品,艾蜜丽不知道这是否也是玩笑。 在现实生活中,库尔教练说。套上保险套不是比赛。他笑笑加了一句:虽然说不定感觉很像,他从地上捡起香蕉皮,像投篮一样扔到字纸篓里。如果使用正确的话,除了禁欲之外,保险套是防止性病和爱滋病的最有效方式。但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依然不是避孕的最佳选择,最起码对百分之二十五怀孕的女性而言不是。所以如果你们选择使用保险套避孕,最好考虑其他替代方案。 库尔教练说话时,海瑟撕开巧克力棒包装纸,咬了一口,艾蜜丽看看朋友,微微一笑。噢、会痛耶,她以嘴型示意。 艾蜜丽一颗心怦怦跳,锁上浴室的门,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纸盒。纸盒尖锐的四角在她胃部留下印记,她摸摸印子,把纸盒摆在洗手台上,仔细端详。

从盒中取出测试棒,使用之前请务必阅读所有说明。 艾蜜丽双手颤抖拿出铝箔纸包,测试棒是支细长的塑胶棒,一端有个方头的棉花块,棒柄有两个小方格。 小便时把棉花块一端置于排出的尿液中,为时十秒。 谁能小便小十秒钟? 把测试棒放入托槽,等候三分钟。妳若看到第一个小方格中出现蓝色细纹,这表示测试正在进行中。妳若看第二个小方格中出现蓝色细纹,无论纹线多么不明显,这表示妳怀孕了:如果没有出现细纹,这表示妳没有怀孕。 艾蜜丽脱下牛仔裤,坐到马桶上,把测试棒摆在两腿间。她闭上眼睛,尽量放慢速度,但数到四秒钟膀胱就空了。然后她拿起一端仍滴着尿液的测试棒,把它放入随盒附送的塑胶托槽中。 三分钟好长。

她看着第一个小方格中出现蓝线,心想我们始终很小心。 然后她耳边响起库尔教练的声音:但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依然不是避孕的最佳选择,最起码对百分之二十五怀孕的女性而言不是。 第二条线慢慢浮现,线条有如头发分叉一样细微,却也同样让人气恼。艾蜜丽缩起身子,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着腹部,眼睛盯着这个唯一她不想通过的测试。 克里斯背部肌肉伸展,汗水淋漓,他抚身靠向艾蜜丽,两肩遮住艾蜜丽的视线,让她看不到月亮。她抬高臀部,心中不怀好意地想道,说不定他能把这个不受欢迎的东西逼出她体外,但克里斯误以为她热情相迎,开始缓慢、深深进入她。她头偏到一侧,感到他像公羊一样勇猛;不一会,她感觉他一只手滑到两人之间(她若没有达到高潮,他也不会开心),她把两腿夹紧,然后才记得要放松。嘘,他轻声抚慰,他插得好深,她感到有股无法承受的压力,好像自己体内有个人正想把克里斯推出去。

克里斯忽然全身抽动,她缩起双臂、夹紧双腿、紧抱住他,他达到高潮时,她总是这么做。他重重瘫在她身上,她胸口好像被石头压住,挤出了肺部的空气,也几乎挤出心中的秘密。 家庭计画中心刚好在公车经过之处,这线公车连接班布里奇和西、南边几个比较不富裕的城镇。候诊室里坐着各色人种,有些是单身女子,有些男友陪着同行,有些挺着大肚子,有些埋头痛哭,但没有人看起来像艾蜜丽:像她这么一个来自中上阶级地区的女孩,根本不应该碰到这种事情。 艾蜜丽?一位叫做史蒂芬妮.纽威尔的执业护士暨辅导人员从里面叫她。艾蜜丽拿起大衣,跟着护士走到一个舒适的小房间。妳怀孕了,史蒂芬妮在艾蜜丽对面坐下。看起来大概六个星期。她仔细端详艾蜜丽的表情。我猜这不是个好消息。

没错,艾蜜丽轻声说。 直到此时,感觉才是真的。家用验孕剂总有可能出错,这整件事也可能只是一场恶梦。但这时有个陌生人告诉她这是真的,她再也无法否认。 妳告诉爸爸了吗? 艾蜜丽隐隐约约、有点无动于衷地注意到,没有人提到宝宝这个字眼。没错,她确实怀孕了;没错,孩子当然有个爸爸:但既然她不想保住这个生命,说不定干脆不要提到宝宝。没有,她坚决地说。 这是妳的选择,史蒂芬妮柔和地说。但不管妳决定如何,有个人在身旁总是比较好。 我不会告诉他,艾蜜丽说,口气相当坚定,话一出口,她才晓得自己真的这么想。他不需要知道, 他不需要,史蒂芬妮追问。还是妳不要让他知道? 艾蜜丽转身面向护士。我不能留下这个宝宝,她平板地说。我明年要上大学。

史蒂芬妮点点头。我们可以安排堕胎,她说。费用是三百二十五美金,妳得先付款。 艾蜜丽抽口气,她晓得必须花钱,但这是一笔大数目,她得跟爸妈或是克里斯拿钱,但这绝对不可能。 她绞弄裙子的一角,不知所措。她这辈子始终照着大家的期望而活:完美的女儿、前程似锦的艺术家、挚友、初恋恋人。事实上,她一直忙着达到大家的期望,最后才领悟这一切都是无谓的闹剧,她不完美、一点都不完美,人们眼中的她、跟真正的她有着一大段距离,她骨子里是肮脏的,像她这种女孩才会碰到这种事。 三百一十五美金,她重复。没问题。 最后其实满容易的。她本来想请克里斯帮忙,但他会问她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即使她不想谈,他迟早想得出来。毕竟,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没有太多场合急需这么多现金。

因此,艾蜜丽把闹钟调到半夜。她蹑手蹑脚下楼,在妈妈的皮包里翻找支票簿,她撕下标号六八八支票,在上面填上确切金额,然后轻易假造妈妈的签名,注明领取现金。妈妈只开支票付帐单,而且一个月只用一次,等到妈妈绞尽脑汁想查出六八八号支票的用途为何,手术说不定早就完成了。 隔天放学之后,艾蜜丽请克里斯开车载她去银行,她说她得帮妈妈领些现金,银行行员认识她,在班布里奇,大家都彼此认识。就这样,艾蜜丽的荷包里多了三百二十五美金。 准备堕胎的前一晚,艾蜜丽和克里斯来到湖边的沙滩。虽已九月,天气依然炎热,可说是秋老虎的气候。夜色横扫天际,四下一片漆黑,却无凉意,艾蜜丽坐立不安,也没办法专心,她深信自己体内有个小生命在滋长,整个人好像快涨开。她拼命不去想,整个人扑到克里斯身上,热情地吻他,她吻得好狂野,克里斯甚至抽身、略为戏谑地看着她。怎么了?她问,但他只是摇摇头。没什么,他喃喃说。妳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

那我像谁?她问。 克里斯笑笑说:像我最狂野的梦想。说完就把双手埋在她的发间。然后他忽然把她拉到他身上,她的大腿跨在他臀部两侧。坐起来,克里斯催促,她依然照办,感到他悄悄进入她体内。 太快了。艾蜜丽马上把手撑在克里斯肩上,身子往后仰,试图抽离。噢、好舒服,克里斯喃喃说,头部歪到一侧。艾蜜丽愣了一下,克里斯的手掌随即贴到她臀部上,示意她跟着动。妳看起来好像半人马,他说。她听了一惊,居然笑了。 她一动,克里斯更加深入,情况也变得更糟。他们确实在说笑,恰如两人小时候一样;他们可能在玩摔角,从小情同手足的他们,小时候也确实玩过摔角,但这时他们不是在玩摔角,既然他们不是亲兄妹,发生性关系也无妨,不是吗?

艾蜜丽紧闭双眼,思绪一团混乱。那你就是一匹马,她说。 克里斯调整一下臀部的姿势。骑马啰!他边说边在她身下抖动,月光在她肩头晃动,斜斜流泄在她乳房上。 完事之后,她侧躺,头倚着克里斯的手臂,克里斯一只手搁在她臀上,两人亲密爱抚。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就算忍受整个过程也值得。她这辈子已经缱绻在克里斯怀里千万次,每次完事之后,她都觉得两人之间始终就是如此,没有任何难以启齿之事。 大家,克里斯忽然小声说。太低估沙子了。 她微微一笑:嗯? 我屁股被磨得好痛,他坦承。 艾蜜丽不怀好意笑笑说:你活该。 我活该?我发挥骑士精神、让妳骑在我上面,妳还说我活该?他手掌摊平、贴上她的肚子。 艾蜜丽忽然坐起来,抓起离她最近的一件衣服(而那刚好是克里斯的衬衫),她把衣服裹在身上,动身到湖边走走。 克里斯有权知道吗?如果她什么都不说,算是说谎吗? 如果她真的告诉他,他们肯定会结婚。问题是,她不确定那是她想要的。 她告诉自己,克里斯始终以为他娶的是一个没有被其他男人碰过的纯洁女孩,他们若结婚,对克里斯是不公平的。 但她脑海中也蕃着一个小小的声音:他们若真的结婚,对她也不公平。有时她和克里斯做爱之后,回到家里却吐了好几个钟头:有时她无法忍受克里斯的双手在她胸罩和内裤里游移,因为她总是觉得像是乱伦,而非兴奋;如果她有这些感觉,怎能与克里斯一辈子长相厮守? 艾蜜丽把小圆石丢到湖里,割破宁静的湖面。她明知自己的一生将与克里斯的一生密密相连,老天为证,她打一出生就知道如此:但她依然暗自期盼得以解脱,这实在是种奇怪而矛盾的感觉。大家都期望他们永远在一起,但永远感觉上却似乎好长。 她把手贴着肚子,如今,永恒却有了时限。 艾蜜丽曾想过,没错,她可以嫁给克里斯。就算她不嫁他,她也会像妹妹、像朋友一样关心他,但她若这么说,他听了肯定脸色发白,整颗心在她手中崩溃。 她没有爱他爱到想嫁给他的地步:但她却爱他爱到不愿告诉他这一点。 艾蜜丽对着湖面眨眨眼,波光粼粼,蟋蟀的叫声四起。她想像自己一直往前走、漆黑的湖水盖过头顶,她的肺部随之重重下沉,她也像颗石头似地灭顶,这是多么容易啊。 她感觉克里斯走到身后,轻柔揽住她。妳在想什么? 溺水,她轻声说。一直走到湖水淹过我的地方,感觉好安详。 老天爷啊,克里斯显然大惑不解,我完全看不出哪里安详。我想妳会拼命打水、试着游回岸边 你会,艾蜜丽说。因为你是游泳选手。 妳呢? 她投入他怀里,把头贴在他胸前。我会放手随它去,她说。 原本应该一切顺利,但帮艾蜜丽动手术的却是个男医生,她躺在手术台上,双脚屈膝抬高,私处尽露,史蒂芬妮在她旁边,她看着医生走进来,转身到水槽前洗手,肥皂在他指间滑动,十指滑溜肥大,整个人显得更壮硕。他转过身对艾蜜丽微笑说:嗯、瞧瞧谁在这里? 嗯、瞧瞧谁在这里? 同样这句可怕的话出口之后,他跟当年那个男人一样,一只手伸到她袍子下,手指滑进她体内。艾蜜丽开始狂踢,脚踝推倒手术仪器,医生小心后退时还被踢了一下。 别碰我,她边大喊、边试着坐起来,坐定之后,她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把袍子的下端压在大腿下,她感觉史蒂芬妮把手搁在她肩上、轻轻把她拉到怀里。别让他碰我,即使医生已经离开,她仍轻声说, 史蒂芬妮等到艾蜜丽停止哭泣,然后坐到医生的凳子上。说不定,她建议,现在是告诉孩子爸爸的时候了。 她不会告诉克里斯,尤其不是现在。因为她若告诉他,她一定得跟他说这次可怕的堕胎经验、那位男医生、以及她为什么无法忍受男人的碰触。她也得跟他说她为什么受不了他碰她、以及自己为什么不是他想像中的女孩,一旦告诉他这些事情,她就得承担后果,而他一定坚持相陪到底。 最终她也必须告诉她爸妈。他们会惊愕地瞪着她:他们的小女儿怎么会这样?这当然都是她的错,因为她在不该发生性关系的时候、跟男孩子上了床,更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引起了那个恶心男子的兴趣。 不管怎样,大家迟早会发现事实。她无路可逃,只剩下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是如此黑暗、隐密,大部分的人甚至从没考虑踏出这一步。 艾蜜丽聆听史蒂芬妮讲了一小时,史蒂芬妮提出各种替代方案,艾蜜丽听了只觉得讶异,因为此事真的没有其他解决之道。 请把奶油递过来,好吗?梅兰妮问,麦克把奶油递给她。 真好吃,麦克指着晚餐说。艾蜜,甜心,试试看鸡肉。 艾蜜丽揉揉太阳穴说:我不太饿。 梅兰妮和麦克互看一眼。妳整天都没吃东西,梅兰妮说。 妳怎么知道?艾蜜丽回嘴。我说不定在学校里吃了一大堆东西,妳又不在那里。她低下头喃喃说:我需要止痛药。 妳有看到索邦大学的申请表吗?梅兰妮说。今天寄到了。 艾蜜丽用叉子敲敲盘子。我不会去读索邦。 申请看看又怎样呢?梅兰妮说,她隔着餐桌跟艾蜜丽微笑,显然误解了女儿的犹豫。妳毕业以后,克里斯还是在这里等妳,她逗逗女儿。 艾蜜丽摇摇头,头发随之甩动。妳以为我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吗?她能吗?她强压下这个问题,把餐巾扔到盘子上,猛然站起来。别管我!她边哭、边冲出饭厅。 梅兰妮和麦克瞪着对方,然后麦克切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品尝。怎么回事?他说。 这个年纪就是这样,梅兰妮边说、边伸手拿刀子。 哈特和戈德家后面有块空地,大家把旧炉子、旧冰箱、成袋的玻璃瓶和生锈的铁罐堆积在这里,班布里奇的居民不知道该把这里叫做什么,所以姑且称它为垃圾堆,这些年来,很多居民到这里对着空罐子练习射击。克里斯把车开到这里,他让艾蜜丽坐在车盖上,自己把玻璃瓶和空罐排列在三十码之外,然后帮转轮手枪上膛,挥手驱逐吉普车轮眙旁高耸草堆里的成群苍蝇。艾蜜丽弯腰拔起一根青草、放在嘴里咬嚼,他把弹筒推回原处,接着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卷成小球塞到耳里,耳塞,他指着小球对艾蜜丽说,示意她照着做。 刚举起手枪,他就听到艾蜜丽大喊。等等!你还不能射击,她说。你得跟我说你想打什么。 克里斯邪邪一笑:喔、对啊,这样我如果没打中,妳才可以看笑话。他眯起眼睛,再度举起手枪。蓝色标签,我想那是一个苹果汁的空瓶。 第一声枪响震耳欲聋,虽然耳中塞了卫生纸,艾蜜丽依然用手遮住耳朵。她没看清楚子弹飞向何处,但目标后面的树木飒飒作响。第二发子弹正中蓝色标签玻璃瓶,瓶子应声破裂,击中粗糙的树皮。 艾蜜丽从车盖上跳下来。我要试试看,她说。 克里斯从耳中掏出卫生纸。什么? 我要试试看。 妳要怎样?他摇摇头。妳讨厌枪,妳一直叫我不要去打猎。 打猎用猎枪,而且枪枝体积太大,艾蜜丽边说、边小心打量转轮手枪,眼睛稍微眯起。但手枪看起来不一样。她凑过去握住克里斯的手。我可以试试看吗? 克里斯点点头,教她用双手握住手枪。她很惊讶手枪虽小,但却相当沉重,她的手掌贴着冰冷的枪身,感觉怪怪的。像这样,克里斯从她身后说,然后示范如何瞄准目标,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全身冒汗,克里斯双手盖上她握着枪的双手,她的手滑了一下,两人双手一起举到她可以射击的高度。 等等,她挣脱克里斯的怀抱,手里拿着枪面向他。我怎样 他顿时脸色发白,然后慢慢把枪推开。妳绝对不可以像这样拿枪指着人,他嘶哑地说。枪可能走火。 艾蜜丽满脸通红。但我又没有扣扳机。 我哪知道?他坐到地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老天爷啊,他仍不停地喘气。 艾蜜丽小心地再度举起手枪,双腿站稳,按下扳机。 一个铁罐应声弹跳到空中,在半空中盘旋了一会才滚到地面。 后座力让艾蜜丽倒退了几步,如果不是克里斯赶忙站起来抱住她,她肯定跌到地上。 哇,他真心佩服地说。我爱上了一个神枪手。 新手比较好运,她淡淡地说,但她面带微笑,高兴得脸颊通红,她低头看看手中的枪,枪身暖暖的,感觉像个老朋友一样温暖而熟悉。 吉普车里感觉湿热,暖气让车窗蒙上雾气,散发出有如热带般的湿气。如果事情不如你的预期,艾蜜丽跟克里斯背靠背坐着,轻声地说,你会怎么办? 她感觉得到他眉头一皱。妳是说如果我没进一所好大学? 或是你根本不能上大学。比方说你爸妈忽然车祸身亡、你得照顾凯特。 他缓缓吸口气,揉乱她的头发。我不知道,我想我会尽量应付吧,说不定过几年再上大学。妳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你没遵照你爸妈的期望,你想他们会失望吗? 克里斯笑笑。我爸妈已经因为车祸过世,他开玩笑。所以他们不会太伤心。他移动一下身子,让自己面向她。再说我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当然除了妳之外。妳会失望吗? 她深深吸口气。如果我不遵照大家的期望呢?如果我不想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嗯、那么,他淡然地说,我说不定会自杀。他亲亲她的额头,抚平一道细纹。我们为什么讲这些?他往前推开吉普车的后门,车门随之大张,满天繁星尽在眼前。 秋老虎的闷热已过,空气清冽干爽,充满了野苹果的香气以及早霜的气息。艾蜜丽深深吸口气、屏住气息,她的鼻孔涨得发痒,最后才吐出一朵小小的白云。好冷,她边说、边靠得更近。 好美,克里斯轻声说。跟妳一样。他轻抚她的脸,深深吻她,仿佛打算吸尽她的哀伤。过了一会,两人的嘴唇才缓缓分开。 我不美,艾蜜丽说。 我觉得妳好美,克里斯把她拉得更近,她的背顶在他的胸前,整个人倚在他怀中。夜空繁复而沉重,艾蜜丽忽然好想记下周遭千百种事情:克里斯的头发搔在她颈背上,感觉痒痒的:他中指上平滑的老茧,摸起来相当熟悉:吉普车的车灯在草地上投射出亮红的光影。 克里斯轻抚她的肩头,妳念了自然课本那一章吗? 你真罗曼蒂克,艾蜜丽笑笑。 克里斯扮个鬼脸。课本上说,星星几十亿年前就爆炸了,我们却到现在才看到星光。 艾蜜丽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仔细思考。我还打算对着星光许愿呢。 克里斯笑笑。我想妳也可以这么做。 你先,艾蜜丽说。 他把她抱得更紧,克里斯的肌肤紧贴着她,宛如一层热气腾腾的保护膜,甚至像是自己的第二层肌肤,感觉好熟悉。我希望一切永远像现在一样,他轻声说 艾蜜丽在他怀里动了动,她害怕许愿,但更怕错失这个机会。她把头歪成某个角度,让自己不必直视克里斯的双眼,但依然可以在他唇边低语。说不定她说。真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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