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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大榕树

爱庐小品 黃永武 989 2023-02-05
台南成大有三棵大榕树,不但是大学的一景,也是南台湾的一景。大榕树已有数百年的高龄,屡经风雨劫难,却不倚不斜,笔直像一株蕈,绿荫像一把伞,这真是幸运。而愈来愈撑开来的树荫,四周偏又留存着如此广大空间的绿草与蓝天,配合它的虬枝虎干,恣情地展示身段,一点不形成拘碍,那就尤其幸运。 大榕树深受当地民众学生的喜爱;但榕树究竟有什么用处呢?古人说:榕树的须根可以制药,咀嚼可使牙齿牢固,还可以作成拔疔疮、治痔漏的良药。阿弥陀佛!幸好现代人都不相信有这个用途了,不然榕树的须根早被剃掉,那么垂梢就 不能入土,如何能旁萦互抱,与原根胶粘成樛干,也不能形成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奇景了。 又说:榕树的脂乳像漆一样,用在整鬟饰与髹器皿上,贴金黏翠,十分牢固。阿弥陀佛!幸好现代人早发明了强力胶,真有人去剖枝割皮来采集榕树的脂乳,能有什么用?

又说:榕树的细枝曝干以后,涂上油膏,做成火把,在风吹雨打里都不会熄灭,是夜行者的好帮手。阿弥陀佛!幸好现代人不会相信榕枝有点火后水浇不熄的能耐,要不然这三棵大榕树,哪能长到如此高大,而不被盗伐? 那么榕树的好处究竟是什么呢?漆树的好处在汁液,橘树的好处在结果,椰树的好处是浆汁再加椰仁都能吃,樟树的好处在香味可以炼药而榕树呢?既不结果子供人吃,又不能炼香精丹药,干枝拳曲不能做栋梁,木理歪斜不能做器皿,即使劈做柴来烧,火焰不烈,拿去做薪柴也不行。不小心把它碰断一点,就黏液溢出,弄脏皮肤衣衫,真是花果枝叶,没一点可用。 然而仅有一种用处的树木,用处就限于这一用,人却把它们看得很可贵,而这百无一用的榕树,却又偏是折成一段段插在土里,都能成为活枝,不需长久的岁月,就粗得如拱如抱,不怕天候恶劣,空气肮脏,如此生命力盎然强盛的,大家反都认定它很贱!贵贱与有用没用,其实都是站在人自私自利的立场来看的。

我觉得大榕树就像庄子所说的大树樗,枝干臃肿而不中绳墨,细枝拳曲而不中规矩,木匠们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它一眼,然而却正因不材故得以全其天年,能够在广大的场地上,垂荫数亩,唉!这没有一用的东西,居然苍翠青葱,逍遥憩息,让许多人赞叹留影,以为单单欣赏它就是一种快乐,一种美感,谁会去想它的高大乃是由于没用的结果呢?那么有用没用,所谓无用之用,真教人愈讲愈糊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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