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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有心听无心

山居功课 黃永武 1342 2023-02-05
无心间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常常会泄漏内心全部的秘密。一个有心人只要留神观察,往往能见微知著,从弦外之音明白他内心的动向,甚至他性格的全部。 大家耳熟能详的是杨修聪明过度的事:当曹操进兵汉中,刘备据险抗拒,二军僵持了一个多月,曹营中军士有不少逃亡的,这天曹操下达命令说:今晚通行的口令是鸡肋。杨修是主簿官,听了口令就回营去收拾私囊,准备回长安。同事问他怎么知道就快回京了?杨修说:鸡肋,吃起来没什么肉,丢掉又有点可惜,这不正像向前冲又不得进展,守在这儿也难以有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曹公有回京的打算啰!果然,曹操悉数撤出汉中还长安了,但杨修也因洞见几微,泄漏军机,而遭曹操的忌害。 再则如明朝蓟辽总督洪承畴,在松山战败,被清太宗所擒,清太宗希望洪成为征服中原的引路人,一心想劝降他,但洪总是谩骂,誓死不屈。太宗派文肃去陪洪聊天,不谈降不降,谈了一会,文肃回禀道:洪一定会投降。太宗问怎么知道?文肃说:在牢房里谈话时,屋梁上有蛛丝尘埃掉在洪的衣襟上,洪几次都拂拭扑打,连衣服都还在恋惜,哪会不爱惜自己生命?太宗听了就亲自带一件貂裘去看洪,慰问洪说:先生会冷吧?洪一阵茫然,果然投降了!

又如晋朝的谢安,有庙堂的才具,隐居于东山,山上林壑幽深,有蔷薇洞、洗屐池,谢常带着妓女朋友游宴其中,朝廷屡次征召,他不肯出山。士大夫都叹息说:安石不出,天下苍生将奈何呀!连谢的妻子也说:大丈夫不该如此静退的。他都不理会。当时简文帝在任司徒,就料定谢安一定会东山再起,他说:谢安既然喜欢与别人同乐,也不得不与别人同忧呀!他从谢安舍不开人际网路,喜爱热闹,这样的性格哪里能一直做隐士?果然,到四十多岁,还是耐不住出山来了。 又如清代时松江知府张宗衡,喜欢作威作福,有一次判决家产有所偏袒,民众聚集抗争,张就大怒,放话说要摔下纱帽拼了,缙绅们怕会酿成不测的灾祸,都来劝慰,并带闹事者赔罪,张闭门不理,这时张的同学许霞老对大家直言说:张知府一定不会辞职,请放一百个心!大家问何以知道?许说:昨天他家仆人还去买了一千斤青菜来腌,哪里会说走就走呢?果然,张知府只是装模作样,心里还在盘算如何可以久任呢!但鬼机伶的老同学,善于伺察,看穿了内心的隐密。

还有清代雍正年间,筑大将坛,拜傅尔丹为大将军,将兵数万,出征噶尔丹策零,当时岳钟琪也是平金川的大将军,到傅的穹庐中去会商进兵事宜,一进庐中,见四壁挂着弓刀枪槊,都是精金制成的兵器。岳就问傅说:挂这些做什么?傅骄傲地说:这些都是我平日精练的武器,悬挂起来可以策励部下呀!岳笑笑,出来对别人说:一位大将军不自恃富有谋略,而自恃勤练武功,出征一定会败北的!果然,匹夫之勇,违众陷师,害得全军覆没! 一句话或一个动作,都是心灵流露的一部分,江浙的吴语说:见毛便识,细心辨识,见一根毛就知道兽的全身了!一个人说话即使假,眼神假不了。眼神装得假,说话的声音常常假不了。有心的假话也许仍能伪饰,无心的动作常常守不住秘密,脸色举止,很难天衣无缝。

若能以有心听无心,以有意察无意,你就会变得十分机敏,比卜卦算命更能预料其人未来的祸福与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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