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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

秘密晚餐 哈維爾.西耶拉 1975 2023-02-05
一四九七年年初,我应他人的要求前去解决一个谜题,那是我毕生所见最复杂难解而又危险的一个谜题。当时,卢多维科治下的米兰公国正在灭亡的边缘痛苦挣扎,而教廷则在一旁袖手旁观。 在那个年代,来自远东地区的新思维如潮水般涌入欧洲,使得我们十五个世纪以来的信仰和文化面临崩解的危机。一夕之间,柏拉图的希腊、克丽奥佩特拉的埃及,乃至马可孛罗所发现的那个奢华珍奇的中华帝国,仿佛都变得比我们固有的圣经故事要更加值得称颂。那是一个变化急遽、危机四伏的世界,有如一片凶险的流沙。 对基督徒而言,那是一个混乱不安的年代。当时我们内受腐败教皇(那位借着厚颜贿赂而当选的西班牙裔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管辖与醉心于异教之美的王侯统治,外有强敌环伺(兵强马壮的土耳其部族正伺机入侵地中海西部,以迫使我们改信回教),总而言之,可以说那是近一千五百年历史中我们的宗教信仰最为脆弱的一个年代。

当时置身其中的人当中有一个名叫阿古思提诺.雷尔的上帝仆役也就是笔者本人。当时的我处在一个正要开始不断变迁的年代,世界的范畴逐日变动,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努力适应。感觉上,地球好像每个小时都在扩大,使得我们必须经常更新既有的地理知识。身为神职人员,我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世上还有数以百万计的人从未听闻过基督之名,以我们的人数将永远不足以将福音传遍各地。比较悲观的人士甚至预言欧洲很快就会陷入一个异教徒大量涌入的混乱局面。 尽管如此,那却也是个令人兴奋的年代,令我回想起来仍怀念不已。如今,我已垂垂老矣,悲惨的流亡生涯已经逐渐侵蚀了我的健康和记忆,使我的双手几乎不听使唤,老眼也日益昏花。在这位于埃及南部的沙漠里,炎热的阳光使我的脑袋几乎要融化一般,无法思考。唯有在黎明前的时辰我才得以恢复清明的神智,回顾自己的过去,思索这奥妙难解的命运何以让我来到此地,也把柏拉图、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等人,乃至那些异教徒都卷入其中。

不过,这部分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如今的我已是形单影只,孑然一身了,手下不复有一群秘书可供差遣,只有一个不会说义大利语的阿布杜尔照料着我,满足我的基本需求。在年轻的阿布杜尔眼中,我只是个古怪的圣人,前来此地消磨余生。我住在遍地黄沙、蝎子出没的岩穴里,双腿无力,举步维艰。忠心耿耿的阿布杜尔每天带着一些未发酵的面包和家中剩余的食物来到我这狭小的住处,一如从前每天衔着半盎斯面包给隐修士圣保禄(他也住在埃及沙漠中,享寿一百余岁)、六十年从不间断的那只乌鸦一般。只不过,乌鸦是不祥之物,但阿布杜尔的脸上却总是挂着笑容。也许除了微笑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然而,这样已经够了,我已经别无所求。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满身罪孽的人而言,每一寸光阴都是造物主额外的赏赐。

只是,我的内心除了为孤寂所噬之外,也充满憾恨。可惜阿布杜尔将永远无法明白我为何来到他所居住的这个村庄。其中的缘由我无法透过比手划脚的方式向他解释,而我所写的这些文字他也不可能看得懂。就算我死后他发现了这些手稿,并将它们卖给某个骆驼夫,它们也可能落得个在沙漠寒夜中被拿来生火取暖的下场。这一带没有人能懂拉丁文或任何一种罗曼语。阿布杜尔每回看到我埋首执笔,总是面带讶异的耸耸肩。他知道我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但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 此事使我日复一日痛苦难安,一想到我所写的这些文字将没有基督徒能够看见,我便心情沉重,泪水盈眶。等到稿子完成后,我将要求阿布杜尔在我百年之后以它作为我的陪葬之物,只希望届时死神会记得将它取走,并在我的灵魂受到审判时带到天父面前。这样的结果诚然令人遗憾,不过世事往往如此:世间最重大的秘密多半从未曝光。

我的秘密是否终能得见天日? 我很怀疑。 此刻,在距离那条为无人荒漠带来水源的伟大尼罗河只有几步之遥、人称贾伯塔里夫的岩洞里,我只祈求上帝让我有足够的时间书写,解释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昔日教廷中的荣华富贵对我而言已如过眼云烟;即使新任的教皇宽恕了我,我也不可能重返教会,因为我将无法忍受再也听不见远方宣礼塔【注】传来的唤拜声的日子,也将深深怀念这块曾经如此慷慨接纳我的土地。 【译注】宣礼塔(minaret):即伊斯兰教建筑中的塔,与清真寺相连,并有一个或数个阳台或露天走道。宣礼者每天五次从塔上召唤教徒们前来礼拜。 如今,我唯一的慰藉就是提笔写下过往的事件,将它们依照发生时间的先后逐一记录下来,其中一部分是我亲身的体验,有些则是我在事后许久听人转述所得。透过这些记述,各位看倌(如果有的话)将得以了解那个改变我一生的谜是何等重要了。

不,我不能再逃避自己的命运。在回顾过往的种种之后,我更加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出事情的始末哪怕这样做毫无用处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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