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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次心理咨商

失踪之后 雪薇.史蒂文斯 9160 2023-02-05
不好意思,上回我又失约了,原因是我去见我母亲了,事后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再站起来。说来也好笑的是,我去见她之后,那天晚上真的想躲进衣柜去睡觉。我站在衣柜外面,一手揪着枕头,犹豫了半天,却知道衣柜门一开,我的疗伤进程等于是倒退一步,于是我躺回床上,幻想妳的诊所。我告诉自己,我正躺在妳的沙发上,妳正在照顾我。我就是这样睡着的。 警察把我妈带回同一间侦讯室,她的视线和我短暂接触一下,然后她移开视线,在我对面坐下。她穿着松垮垮的灰色连身衣,袖口和裤管都卷起来,囚衣的颜色把她的皮肤衬托得死气沉沉我有好多年没见母亲素颜的模样。她的嘴角下垂,欠缺俏丽粉红色的护唇膏,嘴唇显得苍白,和皮肤的界线难以辨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跳着踢踏舞,头脑则激辩着该说什么:呃,哇咧,老妈,干嘛没事找人绑架我啊?我更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听她的回答。但在我开口之前,她抢先说:薇尔怎么说?

这话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说:她有留言,不过我还没 不准妳告诉她任何事情。 什么? 等我们商量出我们的下一步再说。 我们?妈,妳接下来要靠自己了。我来这里只想听妳解释动机。 盖瑞說妳全知道了。安妮,妳一定要帮忙,妳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干嘛帮妳忙?妳砸钱找人绑架我、伤害我,然后妳 不对!我没有叫他伤害妳只是整件事出错了,错得离谱,现在她以双手撑头。 现在我的人生乱糟糟,而妳住进了牢房。妳一把罩喔,妈。 她抬起头,以惊惶的眼神环视四周。不能这样,安妮。我不能待在这里,我会死啊。她倾身靠向我,握住我的手。如果妳能跟警方商量一下,就說妳不会提出告诉,或者说明妳能谅解我不得已的苦衷 我没办法谅解,妈。我抽手回来。

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妳不能老是被人比下去。 是我的错? 妳阿姨怎么对待我,妳看得最清楚。她瞧不起我们。 我也看見妳对待她的方式,她却没有叫人绑架女儿吧? 她含泪说:安妮,妳不懂啦,妳不懂我吃的是什么苦她说不下去。 这事和杜威特有关系,对不对? 默然无语。 妳不说,我可以直接去问薇尔阿姨。 妈靠在桌面上。妳不能去问她,她会用这种事来侦讯室的门打开,一位警察探头进来。里面一切没事吧? 我说:我们还好。妈点点头后,警察关门。 媒体大概已经找上阿姨了,妳应该知道吧? 妈的肩膀僵住。 记者会想扒出妳的所有底细,想知道妳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想知道妳童年发生什么事,长大后怎么会变成这么烂的母亲。

我是一个好母亲,和我妈天南地北。薇尔绝对不会跟记者说我们童年的事。她活在完美的世界里,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小时候做了什么事。她的语调转为若有所思。她不愿意被人知道。一根手指的指甲开始敲桌。 我满腹充满了畏惧。妈,这事已经够乱了,别再 她从桌面上靠过来。我们爸爸最疼的是她,不过啊,她是我们继父的最爱。她怀恨一笑。我们的妈妈发现丈夫和女儿之一上床,薇尔告诉她说是我。我根本来不及争辩,所有东西就被扔到门前的草坪上,继父也被赶出镇上。要不是杜威特好心,我一定沦为住在纸箱里的游民。 杜威特? 我被赶出门之后,搬去和他同居。我去餐厅端盘子,他去工地砌砖头,后来我们的脑筋动到那间银行身上。她的目光一亮。他被逮捕以后,我每天兼两个班,勉强糊口。后来薇尔带了一个她刚认识的男生来找我,吹嘘说他爸妈住的豪宅多棒,他们家开的珠宝店生意多兴隆。

爸。 我们沉默了片刻。 杜威特出狱后,我们本来要团圆,只需要一点钱。可惜,他又被抓到了,所以我告诉他,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嫁给韦恩。她摇摇头。一直等到妳快争取到海滨大厦销售案,我才认为我时来运转了。不过那时我听说克莉丝汀娜在暗中和妳较劲。她卖房子的功力比妳好太多了。一字字从她的齿缝之间流露。如果妳争输了,薇尔会拿这事一辈子瞧不起我。 所以妳决定毁了我一生? 假如计画顺利进行,得利的人是妳妳一辈子会富富贵贵。可惜,每一步都出错。韦恩是个窝囊废,不过杜威特至少帮了一点忙。 那间便利超商是不是他为了妳去抢的? 她点点头。我把妳的电话给那个电影制作人,不過妳一直在拖时间,而我需要筹钱应付高利贷。我不知道杜威特现在人在哪里。

妳害我吃了什么苦,妳难道不在乎? 我恨那个男人对妳做的事情,不过我原本的构想是,妳只消失一个星期,安妮。之后发生的事全是意外。 啐,怎么能拿意外当借口?妳花钱找人强暴我,还害死了我的小孩! 不就像妳想吃冰淇淋,所以叫妳爸去买。 这话在空气里回荡了一会儿,我才慢慢会意过来,又过了半晌,我才讲得出话。 妳指的是那场车祸。 她点点头。妳的用意又不是希望他们被撞死。 我的胸腔紧缩,所有空气从体内流失,心痛如绞,我一时以为自己心脏病发作,随后全身直冒冷汗,开始发抖。我在她的脸上搜索,但愿自己误解她的意思,但她一脸满意的表情讨回公道的表情。 泪水盈眶,我哽咽着说:妳妳还真的把他们的死怪罪到我头上。绑架的计画,为的其实是妳自己,妳

当然不是。 是。妳总是为妳自己着想。我开始纵声大哭。所以妳才觉得无所谓 妳没听进去,安妮。我知道妳只是想吃冰淇淋并没有打算害他们被撞死。而我呢,我也从来没打算害妳出事,只是希望薇尔别再瞧不起我。 我仍被她的话激得晕头转向,她又说:可是,她再得意也不会得意太久。明天有个律师会过来和我商量。她站起来,开始在桌前踱步。我注意到,她脸颊恢复了血色。我会告诉律师,薇尔小时候是怎样的姊姊,她和继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被扫地出门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她老是用什么言语打击我那是口头上的虐待啊。她陡然歇口,转头面对我。开庭那天,我猜她大概会来。那我就等她坐在法庭,看着我的律师 妈,妳如果把这案子闹到法庭,保证会再毁我的一生。法官会传唤我出庭说明案情,会叫我描述歹徒怎样强暴我。

她继续踱步。这样好!一定要逼薇尔出庭作证,逼她描述她做的坏事。 妈。她停下来看着我。 我说:别对我做这种事。 这事和妳没关系,安妮。 我张嘴想争辩,接着理解到她的话,怔住了。她说的对。到头来,她图的是不是钱,是不是媒体焦点、是不是彻底击毁姊姊,都已经不是重点。在这整件事中,我只是一个配角。我从来不是主角。主角是她或是变态狂。我什至不知道哪一个更凶狠。 我站起来,走向门口,这时她说:妳要去哪里? 回家。我一步不停歇。 安妮,站住。 我转身,缩起脖子准备迎接泪水攻势,准备听她连声对不起、别把我丢在这里。 她说的却是:在我有机会讲话之前,别对任何人说一个字。这事要谨慎处理,否则

我的天啊,妳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对不对? 她茫然注视着我。 我摇摇头。妳永远也搞不清楚。 妳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报纸,好让我 妈,我不会回来了。 她的眼珠瞪得圆滚滚。可是,我需要妳啊,安妮小熊。 我敲敲门,同时对她说:不需要吧,妳应该会平安没事。然后等着警察开门。我一出门,直朝对面墙边的长椅跌跌撞撞过去,警察锁完门,过来问我要不要紧,要不要请盖瑞过来。我说我只需要几分钟,他就走开了。 我数着墙壁上的砖头,直到脉搏缓和下来,然后步出警察局。 报社发现我去拘留所探望母亲,隔天以偌大的标题臆测母女对话的内容。克莉丝汀娜留言给我说,想找人谈心的话,日夜来电都可以。她想掩饰,但我听得出她的语气当中藏不了受伤的心情,因为我没有告诉她探望妈妈的事。薇尔阿姨也留言,说得吞吞吐吐,让我怀疑她知道多少。但我没有回这两人的电话,所有如果妳需要谈心的留言我也一概不回应。有什么好谈的?全案落幕了。妈是主使人剧终。

两三天后,我把艺术学校的简介放在床头柜上。隔天早上,我见到简介,心想,可恶,如果我想追求梦想,没钱也是白搭。想到这里,我屈服了,打电话给那位女制作人。我们商谈愉快。我没料错,她的心思确实细腻,听起来她会尊重我的心愿。虽然她代表好莱坞制片,说起话来却像普通人。 我心中仍旧对拍片存有芥蒂,但我知道我的故事迟早会搬上银幕。与其让别人从旁获得好处,不如由我自己来主导。更何况,拍成电影的情节,并不是原原本本的真相,而是好莱坞版本的我片子在电影院上映时只不过是一出戏,不是我的人生故事。 我和女制作人约好,一星期之后和她以及她的上司见面。对方提出的数目很大,大到我下半生能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我一挂断电话,马上拨给克莉丝汀娜。她以为我想谈的是妈的事,结果我说的却是报名外地的艺术学校,她听了之后哑然,我猜她是惊讶得词穷。见她迟迟不肯再开口,我说:记得吗,在落矶山脉的那一间?我高中时念念不忘的学校。

我记得。我只是不知道妳为什么挑现在去。 她的语调稀松平常,但我察觉言语之下隐含着不认同的暗潮。即使在高中时代,她也不是全然赞成我去外地念书,但我当时只觉得她是舍不得我走。她这一次为何不让我走?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不想听理由。 因为我想去,我说。如果妳能帮我卖房子的话更好。 妳的房子?妳已经要卖房子了?妳确定吗?不想先租出去 我确定了。我想利用这几个星期整修一下,不过我希望尽快先办妥书面资料。妳什么时候能过来? 她又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这周末大概可以过去。 星期六早上她过来我家。填完表格之后,我对她说学校的事,说我多么向往,说我多想隔天开车过去参观一下,能抛开这一团乌烟瘴气多棒。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但她的反应很压抑。 办完了公事,我们并肩坐在前门的阶梯上,沐浴在晨光中。我另有一件事想和她沟通。 我说:妳那天晚上来我家,强迫我粉刷墙壁,后来妳想告诉我一件事,我不让妳講。我可能知道妳想说的是什么。她睁大眼睛,脸颊泛起红晕。妳不必放在心上。我不生妳的气也不气路克。反正鸟事天天有。 就只有那一次而已,我发誓,她的语调慌张。那天我和他喝多了,没有感情的成分。那时候我和他都为妳的事难过,其他人都无法了解我们的心情。 没关系啦。真的。这一场风波中,我们大家都做过后悔莫及的事,不过我真的不希望妳为这事后悔。也许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发生一次就过去了,现在已经不重要。 妳确定吗?我可是觉得很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真的。妳也别放在心上了,好吗?拜托。我以肩膀抵撞她的肩膀一下,对她摆个鬼脸。她也以鬼脸回敬,然后两人陷入沉默中,看着一对年轻男女推着婴儿车通过我家车道的尽头。 我听說妳妈到处对人说,在妳被绑架之前,我就想抢妳的大厦行销案,她久久之后才说。 对,她說妳的助理告诉她的一个朋友,說妳一开始就暗地里和我竞争,不过我知道这大概又是她编的一个谎言。 其实,她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建设公司真的叫我写一份企画书,也约我见面两次。我以为他们正在和另一家仲介谈生意,后来有一天听妳提起,才知道妳也在争取同一个行销案。我一听赶紧退出,建设公司一直到妳失踪以后才再联络我。 妳退出?为什么? 要业绩,不能不要脸。对我来说,妳的友谊比业绩重要。 妳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会主动退出,让妳去争取。妳的历练比我多太多了,而且这种好机会妳等了好久。 克莉丝汀娜说:所以当初我才不肯告诉妳我就知道我们会为了争先退出而吵架。 噗嗤大笑一场之后,克莉丝汀娜又沉默下来,审视着我的院子。 这栋房子是真的很不错。可恶,我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是很不错,相信有人会一见钟情。 可是,妳很爱这栋房子啊,安妮,卖掉多可惜 克莉丝汀娜,别说了。 她安静了片刻,僵着身体坐在我身旁。然后她甩甩头。 不行,这次我不尊重妳的意见。这几个月来,我对妳是百依百顺,在妳独自吃苦的时候束手旁观。我可不愿意眼睁睁让妳逃避,安妮。 逃避?妈的,怎么扯到逃避了?克莉丝汀娜,我终于振作起来了。我以为妳会为我高兴。 卖掉妳心爱的房子?放着开车只要一小时的一流学校不读,跑去落矶山脉念艺术学校?那怎么算是振作起来?是妳自己说的,妳只是想抛开一切。 我想报名的这间是我从小的志愿,而这栋房子会让我想起生活中的点滴,包括我妈在内。 没错,安妮,妳从小就想离开妳妈,越远越好。妳认为离开她就能止痛?妳的遭遇不是逃避就能一笔勾销的。 妳是在寻我开心是吗?妳认为我是想忘掉自身的遭遇? 是啊,可惜妳忘不掉。那件事天天进妳的脑子里,对不对?妳信不过我,不肯对我诉苦,我可是心如刀割啊。妳竟然认为我承受不起。 不是妳能不能承受的问题,问题是我无法承受。甚至在心理医生面前,我都难以启齿了,怎么能对知己大声说呢?我怎么说得出他对我做的事、我做过的事然后看見妳的眼神变得 妳觉得可耻吗?是不是这样?安妮,那件事不能怪妳。 怎么不怪我?妳不懂吗?对,妳的确不懂,妳无法理解。因为妳从来没有相同的遭遇。 妳怎么能讲这种话?天啊,安妮,妳在疯子的阴影下生存了一年,为了逃生不得不杀死他,而我却连婚姻都不敢放弃。 婚姻?你们出了什么事? 安德鲁和我情况不乐观。我们正在商量离婚的事。 唉,怎么没听妳 是妳要求只能提轻松的话题的,记得吗?婚姻濒临破裂,怎么算是轻松话题?她耸耸肩。在妳被绑架之前,我们之间就出现裂痕,在过去这一年情况变得更严重。 为了我? 部分是。为了寻找妳的下落,我实在是心力交瘁,不过在妳失踪之前,我早就房屋仲介这一行多累,妳最清楚,根本没时间做其他事。我以为换一栋房子可以换来一番新气象,没想到她再一次耸肩。 在我被带走前的一个月,他们买了一栋房子,她三句不离夫妻一同逛街买新家具的事,我以为他们还如胶似漆。 我变了好多,安妮。在妳失踪以后,我夜夜做恶梦,延续了将近一个月,再也不敢做开屋展售。上个星期有个奇怪的男人打电话来,想约我带他去看一间空屋,我把他转介给一个男的房仲。 整整一年,事事以搜救行动为中心,后来我终于被安德鲁劝去搭游轮散散心,妳躺在医院里,我却没办法陪伴妳。妳回家了以后,依然是远在天边我好想念妳。另外,我再也无法逃避婚姻问题,安德鲁想去找婚姻咨商专家,我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她哭起来,我瞪着青草,眨着眼,忍住泪水。 这件事,这件可怕的事,不只发生在妳身上,而是发生在关心妳的所有人身上。被影响到的人不只我们,整个镇上的人都被波及了甚至感染到全国女性同胞。很多人的生活从此出现变化,不只有妳。 我开始数着青草叶。 这一切完全不是妳的错。我只是想告诉妳,妳并不孤单,其他人也感同身受。所以我才能理解妳想逃避的原因,我自己也想逃得远远的,不过,妳必须站稳脚跟,正视现状。我爱妳,安妮,把妳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可是,打从我认识妳的第一天起,妳虽然对我开放心胸,却也一直把我当成外人。现在,妳即将对我一刀两断。妳想放弃一切,和他一样。 他?谁? 那个男人。 扯什么,克莉丝汀娜?干嘛拿那个混帐来和我做比较? 他承受不住了,对不对?和世上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让他受不了,最后他选择逃避 我才没有选择逃避,我只是忘掉过去,为自己重建新生活。万万别拿他做的事和我的心愿相提并论。我们的对话到此结束。 她盯着我。 妳慢走。 妳看吧,安妮,妳就是这样,一味逃避。我说穿了妳的心事,触动妳的痛处,妳受不了,无法面对,妳唯一能做的举动就是推开我。 我站起来,走进屋子里,重重摔上门。几分钟之后,我听见她的车子离去。 同一天晚上,盖瑞打电话告诉我,警方已经揪出高利贷,正在搜集不利他的证据。盖瑞也告诉我,我妈的访客是络绎不绝,对专访的邀约是照单全收。 在我意料之中,我说。 .不过,我倒有一件意外的事要告诉你。我说出我终于可以去寻梦的事。 太好了,安妮!看来妳找到自己的康庄大道了。 所幸他的观点和克莉丝汀娜不同。我说我快找到了。你呢? 最近我也在考虑出路。训练班的一位老师想筹办一间顾问公司,想邀我担任合伙人,答应让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而且经常有出差演讲的机会,休假的时间自订。 咦,你不是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我本来以为是,不过结了妳的案子之后,我开始怀疑。另外离婚的事不晓得,只认为现在换换跑道正是时候。 我笑笑。是啊,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对了,你的外套还在我这里。 我知道。不急。我新买了一辆Yukon Denali休旅油电车 哇,换跑道不是说着玩的耶。奇怪,碰到中年危机的男人不都玩跑车吗? 嘿,我一旦决定做一件事,绝对不会说着玩玩,别跟我耍嘴皮子。我刚才想说的是,我考虑找一个周末时间,开新车出去走透透。如果车子开到落矶山脉那一带,或者是妳回来出庭的时候,我想请妳喝喝咖啡,或是请妳吃一顿午餐之类的。 搬家、开学,恐怕会很忙。 我刚才说过,不急。 你会带花生酱来吗? 呃,可能会喔。他嘿嘿笑着。 分我几勺吧。 隔天,我一大早起床,开车朝学校出发。能离开镇上,即使只是一两天,身心多舒畅啊!每年的这个时期,落矶山脉的景观巍峨壮丽。我欣赏着天际的雄伟山峦,几乎忘却了和克莉丝汀娜吵架一事。我把车窗整面降下来,欢迎洁净的松香暖风冲刷车内。后座的艾玛把头伸出窗外不然她只忙着舔我的脖子。接近学校时,我放慢车速,华丽的都铎式建筑映入我眼帘,耸立在背景的是落矶山脉。这幅景象令我乐不可支。搬来这里会有一番新气象的。 停妥车子,我带着艾玛逛校园。有两个女生在草坪上做伸展操,其中一人抬头看见我,和我以微笑互相打招呼。我好久没有尝到获得陌生人一笑的滋味了。然而,她的视线并没有转开,而是持续望着我,我知道她认出我的长相。我转身走开时,她正用手肘顶一顶身边的朋友。我把艾玛赶上车,自己去找注册组。 九月开学的学期已经截至报名了,所以我填的是下学期的申请表,开学的时间是明年元月。我没带作品集过来,不过幸好我带了素描本,拿给辅导老师看。他说我应该可以过关,还建议我应该选哪几张附上报名表。还要等几个月才能开学,我有点失望,不过辅导老师说,我可以先修几门夜间部的课暖暖身。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心中打点搬家的事,但车子接近克雷顿瀑布镇时,克莉丝汀娜的话妳是想逃避声声困扰着我。她居然有胆骂我,我到现在还不敢置信。她了解个屁?还说我不是孤零零在受苦。我当然是孤零零一个人。我的女儿死了,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姊姊死了,我的母亲和死了没两样。克莉丝汀娜凭什么批判我做的任何事情? 妳是想逃避。 几小时之后,我停在克莉丝汀娜家的车道上,直冲她家门口,叩叩用力敲。 安妮! 安德鲁在家吗? 不在,他去朋友家借住。什么事? 克莉丝汀娜,这段日子以来,妳忍受不少风波,我能体谅妳,不過妳没有权利控制我的人生。人生是我自己的,不是妳的。 好,安妮,我只是 妳难道不能少管我的闲事?我吃过的苦,妳完全没概念。 对,我没概念,因为妳不肯告诉我。 妳怎么能对我讲那种话?我妈叫人绑架我耶,克莉丝汀娜。 对,她是叫人绑架妳。 她欺骗我。 她欺骗了所有人。 她把我丢在山上。孤独一个人。 完全孤零零。 亲生母亲对我做这种事。 亲生母亲,安妮。 现在,她去坐牢了,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一个也没有。 妳有我呀。 这时,我终于崩溃。 我哭的时候,克莉丝汀娜并没有抱住我,只坐在我旁边,肩靠肩,听我哭诉母亲不仁不义的往事,听我道尽从小承受的不公平待遇,听我细数破碎的美梦以及未竟的愿景。我每说完一个苦处,克莉丝汀娜会点头说,对,她竟然对妳做那种事情。做那种事不对。委屈妳了。 最后,我的哭声渐渐减弱为断断续续的抽泣,随后一股异样的祥和凌驾我的身心。 克莉丝汀娜说:这样吧,妳去放艾玛下车,我去帮我们泡一壶茶。 我们换上睡衣裤克莉丝汀娜拿她的睡衣借我穿。丝的哟,她微笑说,赢得我的一声那当然,附带的是颤颤微微的一笑。满满一壶茶来到眼前,我们在厨房餐桌前坐下。我深深吸一口气。 我的婴儿她的名字是希望。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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