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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次心理咨商

失踪之后 雪薇.史蒂文斯 5763 2023-02-05
妳大概看过报纸了我又成了热门人物。上次治疗结束,我回家的一路上净想着我妈。她有时候很难搞定,大致上自私自利,而且绝对是生存在自我中心的国度里。可是,这种事情,她怎么做得出来? 我那天晚上回到家,听到路克在我的语音信箱留言。他当然是太善良了,没有开口质问:妳死到哪里去啦?只请我回家后向他报个平安。我没有回电不知能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在衣柜里,想着我妈盖瑞还没来电我想像她坐在家里看电视,烟酒不离手,不晓得已经东窗事发,法网快掉在她头上了。虽然我既心痛又有被出卖的感觉,我仍难以坐视她浑然不知天快塌下来的样子。 接着我回忆到开屋展售的那天,她拨电话找我,为了一部卡布其诺机让我心生愧疚,其实她当时知道,再过几个小时,有个坐过牢的坏人会来绑架我。发生差点被人抱走的事件之后,她更是对我呵护得无微不至我感受到母爱,想不到整件事是她一手主导的。想到这里,我认为我一定要旁听侦讯过程,一定要亲耳听亲生母亲做这种事的原因。

隔天十点左右,我接到盖瑞的电话。那天一大早,警方接到银行传来我妈帐户的资料,佐证韦恩的供词无误,也证实了两条粉红色发圈用的染料雷同。她被收押了她住的货柜屋园区肯定是议论纷纷现在警方请她枯坐,等我赶过去。我几分钟之后就到了,只不过一路上我好想掉头回家。 我抵达警察局,盖瑞主动把他的外套借给我穿,我才知道自己在发抖。暖暖的外套仍有他的气味。我但愿这件衣服是隐身斗篷,把我变成透明人。我走进侦讯室隔壁的小房间,透过窗户看她,我猜玻璃的另一面是镜子。有两个警察和我在小房间里,我看着其中一人的眼睛,他却低头看他的鞋子。 我妈坐在椅子的边缘,两手压在大腿下面,小脚还构不到地面。她的妆褪色了,也有模糊的痕迹,可能是昨晚没有卸妆残留下来的。马尾歪歪斜斜。接着我看见她一眼的眼皮比另一边稍微低。她没有醉醺醺,不过早上绝对是喝过柳橙汁配伏特加。盖瑞进小房间,站在我身旁。

妳撑得住吗?他把一手放上我的肩膀,沉甸甸的感觉是既稳重又温馨。 何必侦讯呢?你们不是掌握所有证据了? 证据永远不嫌多。我见过不少铁证如山的案子,办到最后兵败如山倒。比较保险的做法是劝她承认涉案。 谁负责去侦讯她? 我。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如果以赛马场做个比方,他的模样像在起跑点迫不及待的赛马。 见到盖瑞进门,我妈立刻神采奕奕。我的胃肠翻搅。 盖瑞先声明,侦讯过程的影音会被侧录,她听了朝着镜头微笑,然后他要她大声回答姓名、地址和日期。她竟然问盖瑞今天几号。 基本步骤结束之后,他说:今天带妳过来的警察对妳宣读过人权和警告,不过我想重申的是,妳在开口之前有权利延请律师。而且在侦讯过程当中,妳随时可以向律师请教。

我妈摇摇头。这太扯了吧我找人去绑架谁了? 盖瑞扬眉说。妳女儿。 安妮才不是被绑架。她是被一个男人带走的。 和她争辩绑架的定义显然是白费唇舌,盖瑞不愿多说。我赞同盖瑞的做法。 我们取得韦恩签署的一份供词。他已经坦承全案的经过,也供出你们两人涉案的程度。他在桌上摊开一份档案,取出一份供词,然后指着其中一项。我们也取得妳的Visa卡帐单,证实妳在安妮差点被抱走的那天租了一辆厢型车。租车公司的收据注明妳租的是白色厢型车,有妳的亲笔签名。警方找到目击证人,知道妳去鹰谷镇的汽车旅馆和赛门.卢梭见面。我们也证实,赛门.卢梭的一条伸缩发圈和妳目前拥有的发圈属于同一批产品。我们知道妳涉案。 我妈的眼珠瞪得斗大,在椅子上绷紧身体,但一秒之后旋即放松下来,拉一拉裙摆。她接着把注意力转向指甲之一。

盖瑞双手压着桌面,对着她弯腰。 告诉妳好了,我的长官们他们认定妳不只想让安妮失踪一个星期。妳是那样告诉韦恩,不过长官认为妳找赛门.卢梭的用意是要她的命安妮的房屋仲介公司帮她投保,母亲是她的唯一受益人,妳应该晓得。结果妳的妙计失算了按照计画,安妮绝不会活着回来。 字字句句让我妈听得缩头,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开。她口吃起来,不对不对当然不是要她的命?不对再活一百万年,我也绝对不会 妳大概没听懂我的话,萝兰。长官不只认为妳雇用赛门.卢梭杀她,长官是希望妳确实雇用卢梭杀她,因为两者的刑期有天大的差别。 我看着我妈舔舔嘴唇两三次。看在盖瑞眼里,他或许认为是紧张的举动,但我了解我妈。舔嘴唇的标准涵义是,头脑被伏特加冲昏头了,她正想集中精神。长官希望我想杀她?

侦办这个案子,花了很多时间,很多金钱,纳税人的血汗钱。我的长官们哪,他们很不高兴。社会大众呢?大家连续几个周末进森林找人,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只有妳知道安妮出了什么事。所以,大家气得想报仇。因此大家希望有人为这事付出代价,不算帐绝不甘心。 要算帐?很好啊。做这种事的人确实应该付出代价。她的眼睛红了。一想到安妮吃的苦,我 盖瑞改以温和的语调说:唉,萝兰,我能理解妳的处境。我想帮妳摆脱这件倒楣事。长官不只是要定妳的罪,萝兰他们还要妳死得很难看。所以,除非妳帮我一点忙,妳会因为找杀手对付自己女儿的罪名被判刑,到时候我想帮忙也力不从心。 她以警觉的眼神望着盖瑞,两边的眼皮同样下垂,意味着她还不准备走进陷阱去吃乳酪,只是嗅嗅空气。我看着这两人,既觉得惊恐、出神,却也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受,仿佛她是别人的母亲,他是不认识的警察。

萝兰,我去医院的时候,妳也在场,知道妳当时听了有多么心痛。我知道妳是真的爱女儿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她开始踹桌子底下的空气。可是,安妮她有时候很固执,我了解她的个性,无论妳再怎么好言相劝,她不听就是不听,对不对?再讲下去,我可要骂人了。 没有人听妳的话,对不对?女儿不听,韦恩也不听。看着韦恩一次又一次错失良机,从来没办法让妳如愿以偿,妳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那个男人如果被纸袋罩住头,除非我帮他,他一定不懂得怎么拿掉纸袋。她一甩马尾,改变策略。有些男人就是需要有人从后面推一把,否则不明白自己的潜能。 盖瑞对她做出感慨的微笑。可是,男人应该自动自发才对呀,萝兰。如果他这个丈夫资质好一点,收入多一点,妳何尝需要做这种事,对吧?她正要甩头表示赞同,想想却停止动作,一动也不动。

妳知我知,韦恩早该和高利贷谈出一个结果,让妳能救出安妮。可惜他谈判失败了,对不对?又把烂摊子交给妳。现在呢,他把责任全部推到妳身上。 盖瑞对着她弯腰,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碰触。她吸吮着嘴唇,仿佛想吸尽仅存的最后一丝酒精。她想说出来,想把事实告诉盖瑞只需要有人对她推一把。 以流露同情的口吻,盖瑞说:韦恩让妳失望了,这无庸置疑,可是,我们可以帮妳,萝兰。我们可以确定妳平安无事。计画脱轨了,并不是妳的错。被这样轻轻一推,她从心防的边缘翻滚而下,胀红了一张脸,目光炽热。 照约定,他只能留她一个星期。他告诉我,花了一个多月为她装潢小屋,整理得很舒适,可是他不肯告诉我小屋在哪里,因为他说我如果真的不知道地点,可以提高可信度。他有一种药可以让安妮情绪稳定,不会让她受到惊吓她大部分时间只会一直睡觉绝对不会出事的。他还说,过了一个星期,他会把她放进汽车的后车厢,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打电话通知我,再由我匿名报警。可是,他没有打电话给我,我试了他给我的手机号码也打不通。我想救她,却怎么也想不出办法。高利贷放话说要对我毁容。她瞪圆了眼睛,以双手摸脸颊。我派韦恩去找他商量,却被韦恩搞砸了,结果欠高利贷更多钱。

这是妳给赛门.卢梭的吗?盖瑞把我在小屋发现的旧相片推给她。 我只找到这张还可以看的相片每次我拍照,她总是对着镜头皱眉。 所以说,妳认为最好让他觉得安妮很有姿色? 他在杜威特的牢房看过安妮小时候的照片,想知道她长大是什么样子。 喝着咖啡的盖瑞被这话呛到,狂咳了一阵。他连续深呼吸几次,清一清喉咙,但他来得及接话之前,妈开始发表结辩辞。 所以啰,你看,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如果他遵照我的计画去做,安妮就不会有事。现在既然我把所有的事情讲出来,你可以帮我向长官报告,澄清所有事实。她面带甜美的微笑,伸手向桌子对面,一手盖住盖瑞的手。你给我的印象是,你是一个知道怎么照顾女人的男人。我愿意煮一顿大餐犒赏你,表达我的感激她偏着头,再献出微笑。

盖瑞慢慢喝着咖啡,至少喝了一分钟,然后放下杯子,从我妈的手下抽手离开。 萝兰,妳被收押了,今后几年,妳哪里也去不了。她居然面露惊讶的神色,接着是困惑,然后是受伤的表情。 可是,我以为你能谅解。 盖瑞直起身子。我确实能了解,萝兰。我了解妳犯了罪,触犯法律,罪行不只一条,而且妳完全没有补救的意思。我了解妳派一个杀手去对付女儿。我了解那个杀手让妳女儿怀孕,然后害死她的小女婴。我了解她心惊胆颤、无依无靠、被毒打、被强暴、身心受尽了凌虐、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咽下最后一口气,永远不清楚为什么会碰到这种事。我终于能给她一个交代了,但我反而希望结果不是这样。 见盖瑞对着门口走,即将擦身而过,她站起来,攫住他的手臂。泪水在她的蓝眼里晃荡,她拉起他的手臂贴向酥胸。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杀人凶手啊,我从来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我是个好母亲,你不明白吗?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嗓子哑了。 盖瑞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剥离,继续朝门口走去。 太不公平了! 来到门口,他回头说:最不公平的是安妮有妳这种母亲。 他进来隔壁的小房间,站在我身旁,和我一同默默看着镜子另一边的妈。盖瑞走开之后的几分钟,她先是满面震怒,酒精赐予的勇气流尽之后,她的眼皮向上提,终于明了盖瑞最后几句话的真谛。她脸色苍白起来,两手捂住嘴巴。不再假哭了。她的身体抽抖起来,啜泣得全身狂颤。她的视线在空荡荡的侦讯室里慌张游走,整个人向后跌撞一步,重重跌在椅子上,凝视着门,仍然啜泣着。 妳想进去跟她谈吗?盖瑞问。 现在不想。我在发抖。 我问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说,妈和韦恩会被收押到提堂审讯,然后法官会裁定保释金额。我什至没考虑到他们会接受审判。我妈当然会接受认罪减刑的条件。即使我明知不该去在意她的下场,我仍然想知道她会不会请律师,他们拿什么钱去请。 那个放高利贷的人呢?我妈和韦恩在牢里会有危险吗? 我们正在追查,不过我们相信他们不会出事的。 盖瑞陪我走到他停车的地方,两人不说一句话我哪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可以说:感谢你逮捕我母亲,拷问她的技巧太棒了整垮她的绝招一级棒? 我转身走向我自己的车时,他说:我有东西要给妳,然后递给我一副扑克牌。韦恩被收押时,口袋里有这一副纸牌,要求我转交给妳。他要我转告,他是真的很抱歉。盖瑞停顿一下,以专注的目光看我。我也很抱歉,安妮。 没什么好抱歉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而且你是真的尽到了责任。我知道这话带刺,他面带愁容。如果被她逍遥法外,岂不是更惨?我说。只不过,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惨。 我需要进一步认识这位突破我母亲心防的男人。 告诉我一件别人不知道的私事。 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随便你说。我们凝视着对方。 好吧,他久久之后说。有时候,我睡不着,我会起床,拿汤匙直接舀花生酱来舔着吃。 花生酱?哼,我改天也要试试看。 值得一试能治失眠。 我们再对看了片刻,我才上车离去。从我的后照镜,我看见他一直望着我,直到两三个警察走向他,拍拍他的背,和他握握手。今天警察局大概会办庆功宴啰。我向右一瞥,看见副驾驶座上面摆着韦恩的纸牌,赫然发现盖瑞的外套还在我的身上。 报社听见风声的速度比我妈倒酒还快,我的电话响个不停。昨天有记者偷偷来到我家窗口,被艾玛赶跑。我不只是失踪一年回家的女子,现在还成了生母教唆他人去绑架的女子。媒体风波再起,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过去。 昨天我打给路克,因为我想在新闻见报之前向他报告近况。他在家,我好像听见后面有女生的声音,不过有可能是他在看电视。 我告诉他,藏镜人是我妈,她已经被收押了。 他一听,先是惊恐,一直问我确不确定,但我再重复她的说法之后,路克只说:哇,她一定很难过吧:看样子计画是完全跳脱她的掌握了。 为她难过?替我讲几句义愤填膺的话才对吧?我想当场骂他。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凝视着壁炉架上的一张合照。我们看起来好幸福。 隔天我拨给克莉丝汀娜,把真相告诉她。她倒抽一口气,然后说:我的天啊,安妮,妳没事吧?不对,妳怎么会没事?我马上过去。我会带一瓶葡萄酒,够吗?不够,我们需要一整箱。是妳妈妈呀?妳亲生的母亲会做这种事? 是啊,我的脑筋现在还转不太过来。葡萄酒可不可以暂缓?我只是需要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她怔了一下,然后说:喔,好,当然,有需要再打电话找我,好吗?我会丢下所有东西,马上过去。 我会的,谢谢。 我瞒着克莉丝汀娜和路克的是,我其实没有远行,也不打算告诉他们。而我最不愿向克莉丝汀娜说的是,我妈竟然想陷她于不义。过去这两天,我的脑海只有一种哀号的声响,持久不退。此外,我一直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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