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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四章预兆

龙眠 宮部美幸 4583 2023-02-05
1 她的脚边放着一块儿童绘画用的小白板。她弯下身子拿起白板,迅速地写道:我叫三村七惠,是附近绿叶幼稚园的老师。 我用力地点了两次头表示了解,然后问她:你以前就认识织田吗? 七惠很快地擦掉之前写的字,她写道:他是半年前搬来这里的。最近三个月,我们才成为朋友。 你们的关系很密切吗? 她考虑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三村七惠可能已经习惯这种交谈方式,再长的句子,她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流畅地写完,而且字写得很漂亮,很容易读。她用片假名代替笔划较多的汉字,想必是为了节省时间。 然而,当我发问后,必须站在她的旁边看她写的字,然后再发问,感觉有点抓不到节奏。 不好意思,给妳添麻烦了。 我并没有多想,只是看到她为了配合我连珠炮般提问的节奏而拼命写字的样子,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七惠愣了一下,然后啊地微偏着头。 没有啦妳平时也用这种方式交谈吗? 七惠点了点头。 妳会手语吗? 她又点了点头。 真希望我也会。这样的话,妳也可以轻松点。 七惠微微地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然后在白板上写请不要介意,我已经习惯了,并对我笑了一笑。 她笑的时候,眼尾有细细的鱼尾纹。她看起来差不多二十五岁左右,脸上几乎没有化妆,鼻翼旁的雀斑很明显。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单眼皮,但在她眨眼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是内双。 通常与人初次见面时不会有如此细微的观察,但七惠不一样。因为,如果不靠近她,彼此就无法交谈。夺走了她声音的残酷命运,在这一点上对她倒是有所补偿。三村七惠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子,但她同时也具备了端庄的气质,提醒靠近她的人谨守必要的礼仪。当然,这并不包括那些喝醉酒的人和小混混。

她差不多到我耳朵的高度,在女人里算是个子高的。握着笔的手指也很修长,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雕刻精细的银戒。看到她戴在右手上,我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气。我不禁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七惠的回答和加油站店长所说的相符。织田直也辞了工作,并没有回这里住。 好像是半夜离开的。我早上起床,发现门缝下有一张纸条。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看一下那张纸条在问她之前,我觉得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很冒昧地问妳一个失礼的问题,妳是织田的女朋友吗? 七惠虽然比他年长,但年龄不是问题。她却噗哧地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只是普通朋友吗? 她写下:没错。代替点头回答。他就像是我弟弟。

他也这么认为吗? 七惠又笑了。由于她笑起来没有声音,严格说起来,只能算是微笑,但其实却不是这样,她微笑时和觉得好笑而发笑时的样子并不同。 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可能是因为我的表情暧昧的缘故,她又补充地写道:织田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我觉得她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说请你不要乱猜,我只好默默地点头。 七惠收起笑容,一脸正色,接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想在写字的时候被我看到,然后,她第一次中途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写了一大段。在我读的时候,她的表情更严肃了。 织田突然消失和你在找他有没有关系?你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了吗?如果你知道,可以告诉我吗?还是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再小的事也无妨。虽然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在我读这段文字的同时可以感受到七惠严肃的视线。从她的视线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她的态度。她很明确地宣示,自己是站在织田直也这一边。这一点和我至今所见过的认识织田直也的人不同。 我把白板还给她,我说:他突然消失,应该和我有关。 七惠皱起了眉头。 但是,我找他,是因为我很担心他,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他身体看起来很虚弱,是不是生病了? 七惠垂下双眼,点了点头。她擦掉一大段句子。 我也很担心这件事。 他有没有去看医生? 她摇了摇头。 果然是这样。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整理好心里想要说的话后,问她:你知不知道织田的朋友里有一个叫稻村慎司的高中生? 七惠似乎吃了一惊。她没有擦掉之前的字,直接在上面写着: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事?

其实我是透过稻村才认识织田的。但我只见过织田一次。 既然织田直也连慎司的事都说了,可见他十分信赖三村七惠。我总算找到可以直截了当交谈的人了。 他好像拥有特殊的能力,妳有没有发现? 七惠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这种能力,似乎危害了织田的健康,而且他因为这种能力承受着有形无形的痛苦。这是稻村告诉我的,他也很担心织田,所以我也拜托他呼唤织田。 七惠移开视线,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后,把白板抱在胸前,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公寓入口的方向,用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后,便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我踏上她之前一直像守门员一样地挡着的通道上,走进不久之前还曾经是织田直也休息的老旧公寓。 水泥走廊上有四扇木门。最前面的是一号室,三村七惠走过自己住的二号室的门口(上面挂着一块写着三村的小门牌)推开放在三号室前的红色小三轮车,站在四号室前。

这是他以前住的房间吗? 七惠点了点头,踮起脚尖,伸手从四号室的门框上拿出一把小钥匙。 妳擅自进去,会不会被房东骂? 她笑着摇了摇头,用钥匙打开门,再用脚尖轻轻踢着门挡,将门固定后,率先走进房间。我在门口等着,听到她打开窗户的声音。七惠走回来时,用眼神催促我进去。 我走过几乎称不上是玄关的脱鞋空间,紧接着就是厨房。地上铺着地板,大约有四张半榻榻米大,在隔着玻璃门的另一端,是一间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 当然,里头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留下住过的痕迹或气味。 正面窗户开着,没有挂窗帘。虽然有一个狭窄的阳台,但紧邻着隔壁的公寓,几乎没有任何景观可言。如果我没有搞错方向的话,窗户应该是朝南,但邻近的公寓靠得那么近,采光应该很差。

然而,这幢第二日出庄虽然外观不起眼,内部却很牢固。虽是木门却很厚实,门上除了单孔锁之外,还装了一个附链子的门栓。窗户也是比较新的铝门窗,窗上装着月牙型的双重锁头。此外还有纱门,我探头一看,发现外面还有一扇和铝门窗相同材质的隔音防雨窗。 阳台上有一个外置型的集中热水器,可以供应厨房和小型简易卫浴室的热水。如果再装上冷气的话,虽然外表不怎么样,但舒适度绝对不比豪华公寓逊色。 整天找房子的无壳蜗牛都很了解,有时候可以很幸运地挖到这种宝。有些人的第六感特别强,很会找这种房子。织田直也应该就属于这一类人。如果他真的像慎司说的那样具有特异功能,想必也会用在找房子这件事上。 这么一来,就可以放心了我不由自主地这么想。放心什么?我想了一下,才终于发现,我在检视这间房间时,脑子里想的并不是织田直也,而是三村七惠。我一直在想,一个年轻女孩单独住在这么破旧的公寓,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努力拉回思绪。如果连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这里没有电话。 我转头问道,七惠点了点头。她站在厨房的流理台旁,一只手放在水槽旁。 这么说,我打的电话号码是妳房间的电话?还是哪里有共用的电话? 七惠又开始在白板上回答,我才知道自己问错话了。这根本是一个可以用YES或NO回答的简单问题,我却问得这么复杂。 那是我房间的电话。 他也用那支电话吗? 七惠微偏着头思考。 他没有用? 她用力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跟妳借号码,让他可以写在履历表上? 七惠连续点了两次头,做出一副虽然听起来很可疑,但事实就是这样的表情。 如果有人打电话来找织田,妳不是很伤脑筋吗? 七惠写道:他告诉我,应该不会有人打来,不用担心。

但通常即使对方这么说,也 她噗哧地笑了出来,但很快便收起笑容,迅速地低头写着。当她翻过白板让我看时,尽管不明显,但是她第一次露出几乎是不耐烦的表情。 你非得把我和织田想成是一对情人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早就住在一起了。 我看完这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七惠又继续写道:我们只是朋友。虽然别人可能很难理解。 我了解了。我说道。七惠用一副你怎么可能了解的表情擦掉白板上的字。 这里看不出放过家具的痕迹。我看着平整的榻榻米问道。 七惠立刻回答: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不方便?他没有向妳提过吗? 提过,不过织田说并不会觉得有太大的不方便。附近有投币式洗衣机,他都在外面吃饭,或是买现成的回来吃。

她想了一下,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补充道:我偶尔也会煮给他吃。 是以朋友的身分吗?我问。七惠用力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也笑了,一边笑一边写着:我这个人不会说谎。 是,我知道了。 我打开壁橱看了一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躲在角落的棉絮球。 他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吗? 七惠点了点头。 有没有和妳联络? 她垂下了眼睛。她真的很不善于说谎。 应该有联络过吧? 她迟疑了很久,只有一次,他打电话给我。 什么时候?他说什么? 前天晚上,说他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他有没有问是不是有人来找他? 是不是问有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来找他? 对。 他是不是说,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说不认识? 七惠好像很疲倦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把白板放在流理台旁,写了很长的一段字。 织田很明确地告诉我,《亚罗》杂志的记者会来。如果我说出他的事就会惹来很多麻烦,所以他叫我什么都别说。但他只这么说而已,并没有告诉我详情。 他的事,是指他具有特殊能力吗? 七惠紧闭双唇,凝视我的脸,和我刚才提到这件事时的表情一样。 妳不能就这点回答我吗? 七惠这次并不是简单地点点头以示回答,她写道:对,我不能说。 但妳还是当作耳边风,并没有把我赶走,也接了电话,为什么? 因为我很担心织田。她写道。虽然他好像在逃避,但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需要逃。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帮他。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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