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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重返人间 妮基.法蘭齊 3154 2023-02-05
班去上班,而我上午九点多在他的淋浴间里。这是班的房子诸多优点之一。这栋房子既现代又新颖,而且有些设备的功能我以前几乎连想都没想过。泰利住处的淋浴间比较像是浴缸上方六呎处会滴水的水龙头,人站在底下,水就会滴在身上。即使是热水,滴下来时也冷掉了。而班的淋浴间则是货真价实的设备,热水源源不绝、电源及管线也一应俱全。而且那不在浴室里,它拥有独立的门及空间。我蹲在淋浴间的一角,想像自己置身于一座不断遭热雨侵袭的星球上。当然,在你想吃饭睡觉或读书时,这样的星球就有其不利之处了,不过眼前的感觉倒是挺好的。一注强劲的热水冲击我的头部,那也是让我不要胡思乱想的好办法。 我很想待在那边直到春季,或直到那个男的被逮捕归案,不过我最后还是关掉莲蓬头,以一个不急着赴约的女性之慢条斯理与一丝不苟将自己擦干。我信步走入班的卧室,全身上下穿的大都是他的衣服:运动长裤及一件我穿起来大了好几号的宽松蓝色T恤,极大双的足球袜和我在他的橱柜后找到的一双拖鞋。我在厨房煮开水,泡了半壶咖啡。

有朝一日我得开始思考由目前这种前途未卜的状况再重新投入职场,不过那可以稍后再议。一切都可以梢后再议。 我喝了些咖啡,然后心不在焉地试着打扫及整理环境。我对班的房子所知有限无法大肆清理,我不知道什么物品应该归位在哪个抽屉里或挂在哪个钩子上,而且我也不是很热中于擦地板或什么太费劲的工作,所以我就洗洗盘子、擦擦桌椅、扯扯被单然后将东西大致上排列整齐,如此就觉得心满意足。即使做了这些事情,我也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因此在班回家前我还有一整天闲着没事做。我有机会依照我一直想做但没时间做的方式来打发时间:纵身一跃躺到沙发上,喝咖啡、听音乐、读书,当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哉女子。 悠闲自在的女子不会聆听我所收藏的那些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她们会欣赏较精致高雅的音乐。我翻找班的CD最后找到看起来有爵士风而且曲调柔和的乐章。我将之播放,听起来很成熟稳健,比一般歌曲更像是电影配乐,不过那也不错。我想看看书并品啜咖啡,所以只要一点背景音乐即可。有一整天可以打发时,问题就在于如何挑出一本书来读。我没心情读令人肃然起敬的严肃作品,读厚重的惊悚小说似乎也没什么助益。事实上,我由书架上拿书随手翻阅时,豁然省悟自己没有心情当个悠闲自在的女子。除了淋浴费时许久以及无所事事之外,我其实仍然焦躁不安,做什么事都无法专心。我无法不去想我要抛诸脑后的那件事。

班有许多摄影类藏书,我坐下来随手浏览这些书籍,但无法专注细读。我读最久的是一本十九世纪的摄影选集。此书收集了许多具异国风情的风景照、戏剧性的事件、战役、革命、重大灾难等,不过我看的是脸孔,男女老少都有,有些看起来神情恍惚、满脸惊惶,还有些是节日庆典的欢乐场面,有时也会出现一张脸孔回眸望着镜头露出心怀鬼胎似的笑容。 最令我感触良深的是这些脸孔的陌生感。我想,也忍不住要想,这些人,无论美丑、贫富、贵贱、善恶、虔诚教徒或无神论者,此刻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都死了。每一个人,各自孤伶伶地横死街头或捐躯沙场或死在床上。那个世界中的所有人全都死了。我思索此事但不只是心有所思,我也可以感受得到,有如牙痛。这也是我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我望著书架较上层一些较轻薄短小的书籍,这种书不会附照片。诗集,正符合我的需求。我离校迄今很可能只读过大约八首诗,不过我突然觉得有必要读首诗,况且,它还有一个额外的优点就是篇幅很短。

班显然也不是个常读诗的人,不过架上倒有一些祖父母和教父教母在无法提供你睿智箴言时会送你的那种诗集。其中大部分依我看来都太像教科书,不然就是我对那些诗集的主题不感兴趣,好比歌颂田园生活或大海、大自然之类的。然而随后我留意到一册《渴盼与失落之诗》,虽然我觉得那有如酒鬼想伸手拿伏特加,但我仍情不自禁。我端着咖啡坐下来品味这本书。我几乎没去探索各别诗作的含义。全书隐约有一丝哀愁、懊憾、怅然若失、灰沉沉的氛围,像是参与了一场忧郁症患者的派对,不过这有其好处。要我试图佯装兴高采烈及无忧无虑,根本就是不智之举,能够发现还有其他失落的灵魂和我同病相怜让我好受多了,吾道不孤。半晌后我发现自己露出了感同身受的会心微笑。

我喜欢这本书因此翻到扉页看看是谁编选了这册凄美的诗集。我在标题页看到一段手写的题词,脑中闪过一丝不宜阅读的念头。但我将此念头置之度外。这又不是在翻搜班的书桌时发现了他的日记或旧情书,书本上的题词就像是钉在墙上的明信片,即使是指名要送给某人,仍算是一种公开宣示。至少,我在那一瞬间就是这么自圆其说的。但是,当我看到题词的前九个字,也就是最亲爱的心肝宝贝班,我开始怀疑这其实不是公开宣示,不过这时我已经一路读下去了。以下就是我所读到的题词:最亲爱的心肝宝贝班。本书有若干感伤的字句,比我自己更能描述我的感受。我对这一切真的、真的好遗憾而你很可能是对的,不过我觉得心如刀割,难受至极。在书上留下这种题词真是不伦不类。我所有的爱,邹。日期是二〇〇一年十一月。

我根本不相信还会有另一个邹。我在邹的住处待了好几天,她的笔迹四处可见,包括购物清单、备忘录、录影带外盒,我几乎像辨识自己的字迹般可轻易认出。我觉得浑身发烫,然后颤抖不已。操他的班。操他的操他的班。他将那个该死的黎叶交待得一清二楚,他对那段交往以及她有多美都和盘托出,只是对他在和黎叶分手后曾搞过我那个失踪的室友这件微不足道的细节略而不提。我想起了他曾若无其事地按她的门铃。他们原本就是朋友,那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们曾花了好多时间想要追查邹的下落。或者,至少,我曾想要追查。他一直在想些什么?我急切地回想我和他之间的对话,他是怎么说到她的?他曾在搞我的同一张床上搞过她。他却连提都没提。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跟我提过他已经搞过我了。他还有多少不宣之秘?

我试着考虑他或许会为了什么情非得已的原因而没告诉我。他不想令我心烦,那或许会造成尴尬。不过有其他的原因不断涌现。我必须思考此事,我必须理出个头绪,不过不宜在此。我脑中已开始浮现其他的念头,而且所有念头都断然要求我尽快离开班的住处。我看看手表,时间似乎不再那么漫长了。我跑入他的卧室,脱掉我的衣服他的衣服仿佛那已遭污染。我开始像个疯婆子般喃喃自语。我不确定那是否说得通,不过邹和我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我们都和班曾有肌肤之亲。这一点无庸置疑。不仅如此,我们是在失踪前都曾和他有肌肤之亲。我迅速穿上我自己的衣服。我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我得找个地方思考此事,一个安全而且安静之处,因为我在此已不再安全无虞了。屋内的死寂笼罩着我。

我着装后快步绕着屋内走一圈,拿取我非要不可的物品:鞋子、包包、毛衣、钱包、我那件怪里怪气但很暖和的红夹克。他在和我玩什么把戏?他曾对我撒谎,或者算是撒谎,或是对真相有些部分略而不提,因此我可不打算坐在这里等他回家。我设法回想黑暗中的那声音。我也曾听过班在黑暗中的声音,与我同床共枕时,在我耳畔喃喃细语,发出爱的呻吟,告诉我他爱慕我。那会是同一个声音吗? 我跑到班的书桌开始翻找抽屉,我不耐烦地将档案及笔记本推到一边,直到我找到我的目标班的护照用大头照。我端详了许久。噢,天啊,他还真是个帅哥。我曾问过人们有没有见过邹。不过我不曾问过也没有想过要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班。我一直在追查自己当初追查邹的足迹。或许我也可以考虑要追查班。我踌躇不决,然后拿起他的行动电话,现在我比他更需要手机。我打开他的前门在离开前又回眸看了一眼,仿佛在向曾让我有短暂美好回忆的地方道别。

我如今已孤立无援。我得快刀斩乱麻。我已无安身立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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