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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章

重返人间 妮基.法蘭齊 4941 2023-02-05
我知道邹死了,我不在乎柯罗斯怎么说,我就是知道。我想起了那个男的在黑暗中的低语声:凯莉、凯丝、馥兰、贾儿、洛琳。洛琳就是邹。她不曾向他供出至亲好友称呼她的那个名字,她向他供出的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借此维系人性的尊严,不至于精神错乱。如今他朗诵的名单中又可以加上另一个名字:莎莉。虽然或许对他而言莎莉不算数。她是个错误,她应该是我。我不寒而栗。除了杰伊与钟纳公司的卡萝以及楼下的彼得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人在何处。当然,还有柯罗斯及班。我安全无虞,我这么告诉自己,但我根本就不觉得安全。 我将主卧室的窗帘关上,听邹的电话中的新留言。不多;有一通是一个妇人说邹的窗帘已做好可以去拿,另一通是个名叫亚历斯的人打来说,哈啰,陌生人,好久不见,还说他终于回来了,或许他们应该快点见个面。

我拆开当天早晨送来的一封信一封邀请她续订《国家地理杂志》的函件,我帮她续订了。然后我打电话给莎蒂,预期她应该不会在,然后留言说我想快点和她碰个面,也说我想念她,我将此话说出口时发现那是事实。我在席拉和盖伊的答录机中也留了同样的话,并传送一封开朗、含糊其词的电子邮件给山姆。我暂时还不想与他们任何一位碰面或交谈,不过我想要预做准备。 我用酪梨、培根及义大利白干酪做了份三明治。其实我并不饿,不过将三明治按部就班做出来,然后坐在沙发上嚼着柔软带咸味的面包,什么都不去想,设法让脑中放空,这么做颇能安抚心神。我发现遭囚禁于黑暗中所勾勒出来的景象又浮现脑际:蝴蝶、河川、湖泊、树木,我借这些来抗衡所有的丑陋与恐怖。我闭上眼睛任它们填满脑中,自由的美丽景象。然后我听到我自己说:可是,那只猫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我在思考这问题时它就在这寂静的房间内萦回不去。邹没有养猫。这附近我唯一见过的猫是楼下的彼得所养,那只曾在半夜将我惊醒也令我毛骨悚然的褐眼虎斑猫。不过思考这个问题令我有一种奇特的感受,有如脑子正蠢蠢欲动,仿佛是模糊的记忆正在试图唤醒我的意识。我为什么会想到猫?因为她有一些养猫的用品,我看过但不以为意的物品。在何处?我走到厨房,翻箱倒柜,一无所获。然后我想到了,于是我走到浴室旁那座高大的橱柜,就是我找到吸尘器和滑雪装备之处。找到了,就在塞满衣服的收纳袋旁边,有个猫砂盆,看来很新不过或许只是刷洗得很干净,还有一盒未拆封的六罐装猫食。我将柜门关上再走回沙发,拿起三明治,又将之放下。

邹曾养过猫,那又如何?或许她仍养着一只猫而它失踪了,因为她失踪了无法喂它及抚摸它。或许它死了,就像我没有将那个句子想完。或者她正打算要养猫。我走回那座橱柜再看那六罐猫食一眼。幼猫专用的,所以看来邹似乎曾打算要养只小猫。那又如何?也不过又增添了另一个令人痛心的细节。我不得而知。 我穿上夹克再戴上羊毛帽,下楼走入街道。我按彼得的门铃,他立刻应声开门仿佛他一直在窗户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猫在沙发上睡觉,它的尾巴轻轻扭动了下。 真是个惊喜,他说,我感到一股罪恶感。茶?咖啡?或许来点雪利酒。这种天气喝雪利可以暖身。 茶就挺好了。 有些现成的。我刚泡的,在茶壶里。仿佛我知道妳要来似的。不加糖,对吧?

对。 这次妳可得吃点饼干了吧?虽然妳总是来去匆匆。我看到妳匆匆跑出来又跑进去。妳知道,妳应该放慢步调的。 我由他递给我的锡盒中拿了一片消化饼。饼已经变软了,我将之浸入茶中分三口吃完。 我在想我是否可以帮你到店里买点什么东西,我说。你或许不想在这种天气出门。 那就是结束的开始。他说。 什么? 当人不再出门做点什么的时候。我一天出门三次。我一早出门到报摊买报纸。午餐前出门散步,即使像今天这样下着雨或是冰天冻地的照样风雨无阻。下午我就到商店买晚餐。 你如果真的需要什么 妳能为我设想真是心地善良。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我轻轻抚摸它带有斑纹的背部,它的背脊处也显现出舒服的波动。它张开一只金黄色的眼睛。

耐心。她已经快十四岁了。对猫而言那已是高龄猫瑞了,妳知道。妳是个老太婆了。他朝那只猫说道。 我在想,邹是否也有养猫? 她想养。她说也可有个伴。有些人喜欢养狗有些则想养猫。她是个爱猫女子,妳呢? 我不确定。那么说她正打算养一只了? 她来问我要到哪里找,她知道我也是个爱猫人士。妳知道,我从小至今一直都有养猫。 她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噢,一、两星期前。我想是在妳来之前。不过,妳应该知道的。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 我们一起讨论过,就是妳扛着大包小包搬过来那天我遇見妳的时候。 那个星期三? 妳說是就是。妳记不得了?她说她正打算去找一只。 什么时候? 那天下午,如果她找得到的话。她似乎对这个想法满积极的,说什么她必须着手改变她的生活,就由养小猫开始之类的。

那她问你要到何处找时,你怎么跟她说? 找小猫的途径可多了。首先,可以在报摊及邮局看那些小广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不是吗?那边总是会有些讯息的。我今天去买报纸时就注意到一张小广告。他身旁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说:对不起,亲爱的,失陪一下。我想那应该是我女儿。她住在澳洲。 他拿起话筒,我起身将我的茶杯放入洗涤槽中。离去时我朝他挥挥手但他根本没抬眼看。 我想打电话给班,听听他的声音。我在他的房子里感到很安全,笼罩在他的暖意中,不过他正在忙而且我也没什么要说的,除了哈啰,哈啰,我好想你。 才刚过四点,天色已渐昏暗。今天就是那种阴雨绵绵的天气,似乎一整天都看不到白天应有的亮度。我望着窗外的街道,整条街都因几天前的大雪而覆满皑皑白雪,所有的色彩似乎皆已隐逝。

天地万物全都呈墨黑色及焦炭色或暗灰色,过往行人看来像是黑白电影中的人物,低垂着头。 我重写我的失落的日子: 一月十一日(五):在杰伊与钟纳公司摊牌,忿而离去。 一月十二日(六):与泰利吵架,忿而离去。到莎蒂处过夜。 一月十三日(日):上午离开莎蒂,到席拉与盖伊处。与珞冰碰面,疯狂大采购花太多钱。下午与山姆会晤小酌一杯。回席拉与盖伊处。 一月十四日(一):与坎恩.罗夫丁、可汗先生、班.布罗迪,以及葛登.洛哈特见面。致电摩特.史密特。车子加油。与班见面小酌,然后共餐。与班嘿咻。致电席拉与盖伊说不回去过夜。与班共度良宵。 一月十五日(二):与班上咖啡馆,遇见邹,班先离席。与邹聊天并谈妥搬进她住处。到席拉与盖伊处留下字条说已找到栖身处,由该处取走物品,前往邹的住处。致电泰利安排隔天去拿取物品。订机票至威尼斯度假。下午订印度外送餐点。拍摄录影带?

一月十六日(三):到泰利处取物品并运送至邹住处。与彼得碰面谈论邹养猫事宜。致电托德。出门买盆景。下午至班住处。嘿咻没戴保险套。回邹住处。 一月十七日(四):致电派出所报案邹失踪。服第一颗晨间丸。 我凝视着这张清单。邹想必是在星期三失踪的。去找小猫。我在那张清单的下方用大写及较大的字体写下小猫,然后心灰意冷地看着。电话铃响起,是杰伊与钟纳公司的卡萝。 嗨,艾比,她说着,口气满热忱的。不好意思打扰妳了。 没关系。 我刚接到一个男人打来的怪电话,他要我传话给妳。 然后呢?我口干舌燥。 他的名字是请梢候,我不知写在哪边。有了,在这里。葛登.洛哈特。我松了一口气。他要妳的地址或电话号码。

妳没给他吧? 没有,妳跟我说过不能给的。 谢了。然后呢? 我说他可以写信给我们,我们再转寄给妳。不过他说他只是想再向妳道声谢谢。 噢。好的。 他还說妳应该每隔两年就修剪一次根部以免其不断长高。这样妳听得懂吗?他一直在谈这件事,说个没完。在春季修剪,他说,三月或四月。 谢了,卡萝。那只是在谈论一棵树。有新消息就通知我,好吗? 当然。还有妳老爸已经联络上妳了吗? 我爸? 他或许在我们正谈话这时候就在试着打给妳。 我爸? 他说他想要找妳,要送妳一些礼物,不过不知将妳的新地址塞在何处了。 妳告诉他了? 反正,是妳爸嘛。 好的,我设法保持冷静。我稍后再跟妳聊,再见。 我将话筒一甩,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又拿起话筒拨电话。

哈啰。 爸?嗨,我是艾比,是你吗? 当然是我。 你打到办公室了。 什么办公室? 一、两分钟前。你打到杰伊与钟纳公司。 我打给他们干嘛?我在整理花园。大雪将橘黄色的蔓生玫瑰给压垮了,不过我想我可以抢救回来。 我忽然全身发冷,仿佛乌云蔽日,刺骨寒风也灌涌进来。你是说,你没有打给他们?我说。 没有。我一直这么说。妳好几星期没有打电话了。妳近况如何? 我张开嘴正待回答,然后门铃响起,一声悠长而平稳的铃声。我倒抽一口气。我得挂了。我说着,一跃而起。我可以听到话筒中传来父亲微弱的声音。我由客厅冲入邹的卧室,边跑边随手抓起包包和钥匙串。门铃再度响起,短促的两声。 我手忙脚乱地拨弄窗户的卡榫,然后将窗户往上推开再倾身至窗外。距彼得狭小而杂草丛生的园子大约只有八或九呎的高度,不过看起来还是远得颇令人胆颤心惊,而且我会摔落在水泥地上。我考虑回客厅打电话报警,不过我脑中所有本能都在告诉我快点逃命。我爬到窗台上然后转身,如此一来我就成为背面朝外。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纵身一跃。 我重重摔在地上,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这股撞击力。我跌坐在地,双手往外摊,划过冰冷的水泥地上,然后我站起身开始奔跑。我觉得我可以听到住处传来一阵声响。我举步维艰地跑过花园中杂草丛生的泥泞草坪。我穿过覆满树叶的腐植土时感觉双腿重如铅块,我几乎无法使唤双脚,仿佛是在梦中奔跑。一场噩梦,不断奔跑却什么地方也到不了。 花园后方有座高墙,墙面裂缝斑驳,有些地方的砖块已破碎剥落,宽如水管的紫茎刺藤沿着墙壁蔓生而上。我找到一个攀手处,一个立足点,奋力往上攀爬。我滑了下来,感觉到粗糙的砖块擦过我的脸颊;再试一次。我可以听到我自己在喘气,或是在啜泣,我无法分辨。我的双手先攀上墙顶,然后我爬上去了,一只腿先跨过去,然后另一只。我放开手掉进隔邻的花园内,落地时疼痛不堪,脚踝也扭了一下。我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通往马路的小径时,看到一个妇女从窗户往外探头看视。 我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其实这也无关紧要,只要有地方可去即可。我沿着马路前行,每一步都令我的脚踝阵阵抽痛,我可以感觉到血淌落脸颊。一辆公车驶近几码外的一座站牌,我一瘸一拐地跑过去,在车快开走时跳上车。我走到一个带着菜篮的中年妇女旁坐下来,虽然还有其他空位。然后我转头望向后面。没有人。 公车一路开往佛贺。我在罗素广场下车然后进入大英博物馆。我长大后就不曾再进去参观,它与我小时所见已大异其趣。天井上方有一大片玻璃屋顶,阳光洒落我身上。我走过陈列着古代陶器及摆满大型石雕的展览室,如走马看花。我走到一间排满厚重精装书的房间;有些书翻至图案鲜明的页次,摆在展示架上。室内光线柔和,悄无声息,人们若要交谈,都是轻声细语。我在那边坐了一个小时,望着一排排书,视若无睹。我在即将闭馆时离去,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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