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太太令我毛骨悚然，安德鲁．麦克尼尔爵士谢过玛波小姐并向她道别后，不禁说道。
如此慈眉善目，却又如此无情，副厅长说。
汪斯岱教授将玛波小姐带到他那部正候着的车上，随即又回来说了几句话。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艾德蒙？
她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女人，内务部长回答。
因为她无情？汪斯岱教授问。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呃，她这个女人非常令人害怕。
复仇女神，汪斯岱教授若有所思地说。
那两个女人地检署的检察官说。你知道，就是暗中保护她的安全人员，形容那天晚上的她，实在是非比寻常。她们很轻易就潜入了屋内，藏身在楼下一个小房间里。直到大家都上楼去了，她们便一个进入卧房躲进衣柜，另一个则留在室外把风。房内的那个女人说，当她推开衣柜门走出来的时候，那位老太太正端坐床上，脖子上围着一条粉红色的羊毛围巾，神情一派从容，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就像个乡下老教师。她们说，她可真让她们跌破眼镜。
一条粉红色的羊毛围巾，汪斯岱教授说。对，对，我想起来
你想到什么了？
老拉菲尔。他对我说起她，接着就大笑。他说有件事他终身难忘。他说当年他在西印度群岛，平生第一次见到一个可笑之至、糊里糊涂的老太太，脖子上围着一条毛茸茸的粉红色围巾闯进他的卧房，要他起床去阻止一桩谋杀。他就问：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她回答，她是复仇女神。复仇女神！他说他简直无法想像比这个更离谱的事。而我，我喜欢粉红色羊毛围巾，汪斯岱教授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我非常喜欢。
迈克，汪斯岱教授说。容我为你介绍，这位是珍．玛波小姐，她为了你出了很大的力。
这个三十二岁的年轻人带着几丝狐疑，望着那白发苍苍、弱不禁风的老太太。
噢，呃他说。噢，我已经听说了。非常谢谢你。
他望着汪斯岱。
他们说要给我一个特赦还是什么可笑的东西，是真的吗？
是的。释放令很快就会通过，再过不久你就自由了。
噢，迈克的声音听来有点怀疑。
我相信，要习惯自由需要一点时间，玛波小姐和气地说。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她试着用追忆的眼光看他，回想他十多年前的样子。虽然现在的他一副紧张的模样，但仍旧相当迷人。是的，迷人。她认为他过去一定非常迷人。那时候他身上一定有股无忧无虑的气质，还有魅力，现在他已经丧失了这些特质，不过日后或许还会重现。那张柔弱的嘴，那对凝望着你的动人眼睛，在说出你愿意相信的谎言时，势必是极其有用的利器。他很像像谁呢？她陷入回忆之中对了，很像乔纳森．伯金。他曾是唱诗班的一员，有一副美妙动听的男中音。女孩多喜欢他啊！他在加布利尔公司担任职员，算是不错的职务了。多可惜，就是出了伪造支票这样的过失。
噢，迈克说，似乎更为窘迫不安了。谢谢你好心帮忙，我相信你一定费了不少心。
我很乐于这么做，玛波小姐说。也很高兴见到你。再会了，祝你时来运转，我们国家现在经济状况不大好，不过你还是可能找到工作或是其他你喜欢做的事。
噢，没错。谢谢你，非常谢谢。你知道，我我真的很感激。
他的语气听来好似对这件事依然很没把握似的。
你应该感激的不是我，玛波小姐说。你应该感激你父亲。
我老爸？老爸从来没想到我。
你父亲在他临死之际，就下定决心要为你寻回正义。
正义，迈克．拉菲尔思索着这两个字。
是的。你的父亲认为正义很重要。我想，他自己就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他在写给我的信中请我接受这个任务，还引了两句诗给我：让正义如流水，源源不绝，让公理如小溪，永不停息。
噢！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出自莎士比亚吗？
不，是出自圣经。我们都必须思考它的意义。我就是这样。
玛波小姐将她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来。
他们给了我这个，她说，他们认为我或许会想留着它，因为我帮忙查出了事情真相。不过，我想你是最有资格得到它的人如果你真想保有它的话。不过，你可能并不想要它。
她把克罗蒂．贝伯利史克在老庄园客厅拿给她的相片递给他。那是微绿蒂．亨特的相片。
他接过相片，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它。他的脸色变了，脸上线条变得柔和，接着又变得刚硬。玛波小姐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半晌。汪斯岱教授也在观看。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年轻人。
对迈克来说，这可说是一个紧要关头。这一刻很可能会影响到他未来的新生活。
迈克．拉菲尔叹息一声，伸手将相片递还给玛波小姐。
你说的对，我不想要。那段日子过去了，她也走了，我不可能把她留在我身边。我现在的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我得往前看。你他望着她，踌躇说道。你明白吗？
是，玛波小姐回答。我明白。我认为你说的对。希望你就要开始的新生活一帆风顺。
他道别后，就离开了房间。
唉，汪斯岱教授说。不是个很热情的青年。他对你为他做的一切应该更热烈感谢才是。
噢，没关系，玛波小姐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他那么做，那会让他更尴尬的。你知道，她又说。当你必须对他人言谢、开始新生活、从不同的角度看待一切，凡此种种都会让你觉得尴尬。我想他会一路平顺的。他并没有怨恨，这是最重要的。我了解那女孩为什么会爱上他。
或许今后他会走上正路。
我很怀疑，玛波小姐说。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救得了自己，除非当然，她说。希望他会遇上最好的事遇到一个真正的好女孩。
我最欣赏你的，汪斯岱教授说。就是你乐观又务实的心态。
她随时会到，布罗崔先生对舒斯特先生说。
没错。这整个事件真是够不寻常的，对吧？
一开始我简直不能相信，布罗崔说。你知道，可怜的拉菲尔临死之际，我还以为这整件事的安排是呃，以为他年纪大而糊涂了。看来他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电话铃响了，舒斯特先生拿起听筒。
噢，她到了，是吗？请她进来，他说。她来了，他说。我很好奇。这是我这一辈子听过最奇怪的事。找一个老太婆到乡下去东游西荡，去探查一件她也一头雾水的事。你知道，警方认为那女人不只犯下一起命案，而是三起。三起命案！老天！一如这个老太婆所说，微绿蒂．亨特的尸体被埋在在花园里的小土丘下面。她不是被勒死的，容貌也没有遭到毁坏。
我很纳闷，这位老太太居然没有被杀掉，布罗崔先生说。她年纪够大了，很难照顾自己的。
显然有两个密探保护着她。
什么，旅客中的两个？
是的。我本来也不知道。
玛波小姐被带入房间。
恭喜你，玛波小姐，布罗崔先生起身向她祝贺。
可喜可贺，做得真漂亮，舒斯特先生一面和她握手一面说。
玛波小姐从从容容地在书桌另一端坐下。
一如我在信中告诉两位的，她说。我想我已经完成了提议的条件。我已经顺利完成拉菲尔先生要求我做的事。
噢，我知道。是的，我们已经听说了。我们是从汪斯岱教授和司法部、警察局那儿打听到的。嗯，这件事做得真漂亮，玛波小姐。我们在此恭喜你。
当初我很害怕，玛波小姐说。我怕我无法担当这项任务。一开始它看来是那么的困难，几乎有如天方夜谭。
噢，的确，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玛波小姐。
噢，玛波小姐说，这纯粹是毅力问题，所以才得到这样的结果，你说是不是？
现在，让我们谈谈留在我们手中的那笔款项吧。你现在随时可以动用它。你是要把这笔钱转到你的银行，还是托付我们帮你投资？那可是一笔大数字。
两万镑，玛波小姐说。是的，就我来看，这的确是笔大数字，非常之大。
如果你愿意让我们介绍一位经纪人给你，他们可以为你在投资方面出点主意。
噢，我不想投资。
可是投资是
我年纪这么大了，没有必要再存钱了，玛波小姐说。我相信这笔钱的用意是我相信拉菲尔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去享受几件没有钱绝对享受不到的乐趣。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布罗崔先生说。这么说，你就是要我们把这笔钱交付给你的银行？
圣玛莉米德村，高街一三二号，米德顿银行，玛波小姐说。
我想，你该有定存帐户吧。我们把它存进你的定存帐户，是吗？
当然不是，玛波小姐回答。把它存进我的活期帐户。
你不认为
我认为，玛波小姐说。我要把它存在活期帐户里。
她站起身，和他们握手。
你可以去问问贵银行经理的意见，玛波小姐。天有不测风云，什么时候下雨谁也说不准。
下雨天我只需要一把伞，玛波小姐说。她再度和两位男士握了手。
多谢你，布罗崔先生；还有你，舒斯特先生。你们两位对我太好了，把我需要的资料尽可能提供给我。
你真的要把那笔钱存进你的活期帐户？
是的，玛波小姐说。我要把它花掉。你知道，我会从中得到一些乐趣的。
她走到门边，回过头来露出笑容。一时之间，舒斯特先生这个比布罗崔先生多点想像力的人，仿佛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在一个乡村花园的聚会上和一个牧师握手。过了片刻他才想起来，这是他自己年轻时代的记忆。可是就在那么一刹那，玛波小姐让他想起那个年轻、快乐、准备纵情享乐的女孩。
拉菲尔先生会高兴我这么做的，玛波小姐说完，踏出了房门。
复仇女神，布罗崔说。这就是拉菲尔先生给她的称号。复仇女神！但我从来没看过有谁比她更不像复仇女神的。你呢？
舒斯特先生摇摇头。
这一定是拉菲尔先生开的另一个小玩笑，布罗崔先生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