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门口有守门的柜台职员,由于这支该死的吹矢枪,我没有办法自由地经过他。
我假如空手神气活现地进去,至少有机会唬过他让我过去,但是带了这么个黑乌乌的家伙
对不起,先生。职员说:一定得通报。
赖唐诺。我说:来看皇甫先生。
他把消息用对讲机送上去。过了一下,他对我说:赖先生,皇甫先生目前没空见你,但是他太太愿意在画室里接见你,二十层楼,大厦的另一面方向,我请个小弟送你上去。
谢了。我说。
回头再想一想,谁深能使这位皇甫先生惊讶到让你看到他脸上变色呢,这家伙把自己层层保护到太好了,这就是结论。
一个小弟和我一起乘电梯上二十层楼,到了二十层,他非但没有带我向上屋顶公寓电梯那房间方向走,反而向相反方向转入一个走道,按二○A公寓的门铃。
皇甫太太来开门,脸带笑容,充满亲切感。她穿了件画家的白罩衫,房里有松节油气味传出来。
她看到我带来的是什么东西,脸上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眼里的惊奇和激动。
吹矢枪!她说。
吹矢枪,我说:我还带来了
赖先生,请进来坐。
她向小弟点点头以示遣回,我进她的画室。
这是我的癖好,她半解释道:我在这里消磨不少时间,我喜欢画画,我丈夫,他知道,我有很多时间画画。
她看我一下,又淘气地说:人说下雨天打孩子,手闲着还是闲着。
所以,妳是怕妳的手闲着。我问。
不是怕。她说:而是这样比较好一点。她又看向我说:再说,我两只手也从来没有闲过。进来,到我画室看看。
这个公寓显然在建造时就设计做画室的,向阳处有磨砂的斜面方格大玻璃窗,窗上有窗帘可以调整光线,有些画架,架上有画布。地上有一打以上的画框,一个全裸的模特儿站在一个画坛上,我们进去她在做着一个汽车头上标记的仙女状。
喔,我把妳忘了。皇甫菲丽说:我我想妳不会太怪我吧。
祗好算了,反正反对也太晚了。模特儿女郎说。
皇甫菲丽大笑着说:我敢说反正赖先生也不是没见过脱光的。
她走向一张椅子,四处一看说:妳的衣服呢,雪薇?
我脱下来后,挂在壁橱里了。
我给妳去拿。皇甫太太说:之后再给你们介绍。
那女郎大笑道:喔算了,把我介绍给他好了,介绍完了我自己去穿衣服。
菲丽说:这位是哈小姐,这位是赖唐诺,他是有件工作在替他有东西带来给幼田。
哈雪薇微笑向我道:高兴见到你,赖先生。
她文雅地走向壁柜。
披上一件罩袍,她走回来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第一次好意思向她脸上看去,她的脸不陌生,较早在白礼南的一堆照片里我也见过她的裸照。
突然,我灵机一动。
你有吹矢枪和皇甫太太问。
吹矢枪。我坚决地说,使她中断她的说话。
喔,我以为你说你有
吹矢枪。我又笑笑地打断她的说话。这件工作的另一任务正在进展中,但是我转向模特儿女郎说:我想妳是一位职业性的模特儿吧,哈小姐?
她摇摇显,笑笑。
事实上,皇甫太太说:她是我的一个朋友,除了做我模特儿之外,她是一丝不苟的。不过最近她在考虑进入职业性。她自己私人情况有点改变,所以
哈雪薇笑出声音道:喔,不能谈别人糗事。
她自己转向我说:我先生不太争气,他占尽了我一切便宜,带了另外一个女人跑掉了。留下我一无所有。菲丽对我太好,假装是我在帮她忙,事实上她是在救济我。
我知道她画画,也在出钞票雇模特儿。我也知道我有这个条件,所以我请她付我公定价格,我来做她模特儿。
赖先生,这是事实,我从不觉得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反正,我是为生活在做一种正经工作。
我环视这些已完成的作品,我说:显然妳们合作很愉快。
菲丽大笑:我倒没注意到你已经看清楚了,她有非常美好的曲线,我要用各种姿态把她画在画布上。
我注意到了。我说。
画?
曲线。
我想你是注意到了。雪薇假正经地说。
你先生现在没有空?我问皇甫太太。
我先生,她说:自己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冬眠室,是个岂有此理的想法,他有工作要做的时候,自己走进去,把门锁起来,一旦他进去之后,再也没有东西,绝对没有东西会打扰他。赖先生,他太太也见不到他,他朋友也见不到他,任谁都见不到他。
尤其是当他要写旅行书的时候,他一坐录音就是一小时
带个秘书?我问。
不带,录好音之后出来再叫秘书打字。她说:他冬眠室里有个小厨房,也有他喜欢,但准备不困难的食品、罐头或速食的幼田有长处,他不吃新鲜东西也能保持体态。有的时候,他会在里面留上二三天。
这样看来,他对吹矢枪能否找回来并没有太多兴趣。
当然他有兴趣,极有兴趣。但是在他从冬眠室出来之前,我们没办法通知他。
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来吗?
她把美丽的肩头耸一下。
我把吹矢枪向屋角一竖,暂时放这里好吗?
可以。赖先生,你是怎么找到它的?从那里找到的?怎么会那么快。
我说:是个长故事,但是简单故事。
哈雪薇在我们两人间看来看去,最后她问:吹矢枪失窃过?菲丽点点头。
还失窃其他东西吗?雪薇问。我听得出声音中比一般随便问问更关切一点。
一座玉菩萨。皇甫太太说:和三星期前失踪的玉菩萨是一对。
妳說的是我见过绿得十分透明的,雕成涅槃状,在深思,全神贯注,神情安详的那一尊?
就是那一尊。菲丽说:幼田对这尊东西很看重,吵得很厉害。
喔,他应该的。老天,为什么这是我一生见到最漂亮的雕刻品。我我曾经说过我要是有个复制品都好的。我曾经问过幼田能不能用石膏复制一份出来妳說那一尊也丢了?
丢了。菲丽说。
喔,老天。哈雪薇说。
我笑向皇甫太太道:妳看妳先生会不会很想知道我已经替他找到了吹矢枪,值得我们打扰他一下,通知他。
我们没有办法可以通知他。
当然他的冬眠室会有门的。我说:我们敲门呀。
有两扇门,都是上锁的。门与门之间是贮藏室,里面听不到敲门的。
里面没有电话?
她摇摇头。那房间是他特别设计的。我告诉你,完全不可能,除非真正大急事,他又
他又怎样?
他又不在工作,我可能从窗口吸引他的注意。
我等候着。
她研究地咬着嘴唇,拿起吹矢枪,向我说道:请你跟我来。
她离开哈雪薇,哈雪薇坐在椅子上,两腿交叉着,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罩袍,一条带子在腰部打个结,罩袍的两侧下摆自带结以下Ⅴ字形的分开着向下垂下来。
我跟着皇甫太太进入一个玄关,她打开一个浴室的门,笑向我说:挤一点挤到窗口来,我们来试试。
我挤向很窄的浴室窗口,她把磨砂玻璃窗打开,她指向隔着一个采光天井大概二十五呎远,比我们高出十五呎的一个窗口。我们两个人因为她侧身向外指,挤得那样近,她的头发都能刮到我面颊,窗里有灯光。
上面那个窗就是他现在在的地方。她说:有时他把窗帘拉上,有时你看,这次他没有拉上窗帘有时他祗坐定一个地方,录音不走动。有时他找灵感就在房里踱方步,他走过窗口的时候,我们可以用手电筒闪光引起他的注意。
你在这里等一下。她说着径自走出浴室。
她没一下就带了个五节干电池的电筒进来。
假如我们看到他在走来走去,我就来给他信号。她说:但是我可不愿担负这是我一个人主意的后果,我们可能被大骂一顿,他在那上面时真的最不愿被人打扰。
我看得出你丈夫是个个性很强的男人。我说。
还用你说。
她靠近我,说道:这位置真是不雅,你看我们挤在马先生和墙壁之间
她把她柔软的身躯蠕动一下,把手围着我脖子使空间变大一点。这样,她说:会好一点
假如妳先生正好现在看到我们,我说:我们会被他大骂二顿了。
别傻了,她说:两个人把手伸在浴室窗外谈情说爱?
妳该承认我们挤得很近。
当然,我们挤得很近。老天,这是什么?上衣口袋里的钢笔吗?
一支铅笔。
拿出来放别的口袋去。
我掏出铅笔,抛入上衣大口袋。
我没看见他在走动她降低声调说:你说过玉菩萨什么事,是吗?
我说我快要找到玉菩萨了。
喔,我以为你说你找到玉菩萨了。
我可能没有说得太清楚。
喔,你不必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没听清楚我看我先生可能聚精会神在工作,我想我还是要试试。
她把手电筒打开,直接照向那平光玻璃窗口上。
这窗的右边还有一个开着的窗,是通什么房间的?我问。
我不是告诉过你通到他冬眠室要经过两个门吗。两个门当中是间小小的贮藏室,这扇窗就通这个贮藏室,贮藏室里祗有两门一窗,一扇门通他冬眠室,一扇门通公寓,两扇门他都上锁的。
我们试试那开着的窗看。我说。
手电筒的强光经过采光天井,透过傍晚微昏的日光,照进开着的窗子,看到房间一角一个架子,上面陈列着半打以上不同的物件。光线不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突然,她把手电筒熄去。我有点怕。她说:走吧,我们算了,他冬眠一出来我就立即告诉他,他会很激动的,赖先生,你能替他找回吹矢枪,你能告诉我,你怎么找到它的吗?
现在不行。我说。
为什么?她噘嘴说。
可能会影响玉菩萨的取回来。
她把窗关上,使我们和大厦采光井之间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她扭动一下变成面对着我,身体还是挤在一起。
唐诺,她说:我告诉你件事。
什么?
你很好。
为什么?
你不乱占人便宜,她说:但是我还是要给你点奖励。
突然,她重重的给了我一个友谊的吻,把我推开。顺手抽出一张卫生纸向我手中一塞,又道:把唇膏擦线擦掉,我不要雪薇知道我我也会冲动。
她大笑,趁我在擦掉唇膏的时候,自己转向镜子快速地用小指把唇上的唇膏印整理了一下。
还好吗?她问。
很好。我说。顺便也自己照了一下镜子。
她打开浴室门,经玄关进入画室。说道:行不通,雪薇,引不起他注意。
她转向我,冷冷,无精打彩,有逐客味地说:看来就这样了,赖先生,我会让他知道你把吹矢枪找回来了。
而且玉菩萨的下落也知道了。哈雪薇说。
而且玉菩萨的下落也知道了。皇甫菲丽照样说。
我犹豫了一下。
好吧,菲丽高兴地说:休息时间已过,我们开始工作,雪薇。
雪薇不出声自椅子上站起,把袍带松开,把罩袍脱下向椅背一搭,光着身子走上画坛,做出一个职业姿势。
皇甫太太整整白罩衫,把大拇指伸进调色板的孔里,选了一支画笔,自肩后向我说:赖先生,谢谢你来看我们。
没什么。我说。她把画笔沾满了颜料,在画布上涂着。
多谢了。我说。
没什么。她眼睛没离开画布。
高兴见到妳,哈小姐。我说,把手放到门球上,忍不住又加一句:希望能再见到妳。
她向我笑一笑,我满意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