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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卅三京都之水

冰点续集 三浦綾子 7877 2023-02-05
背对着南禅寺的山门,启造和高木慢慢走下石板斜坡路,路左侧有一条小流水,发出淙淙水声。 据说,石川五右卫门(译注:日本战国时代义贼,迄今在民间仍流传许多故事,他因企图暗杀丰臣秀吉被捕,处以极刑)站在那山门的楼上说:奇景,奇景。不过,如果在现代,就不会这样说了,现在有飞机和高塔,高的地方已不稀奇了。 是的。 像我这种缺少风雅的人,不懂得寺院是什么。喂,启造,寺院是让人看建筑物的地方吗? 本来不是吧? 那么,庭园如何、建筑物如何,不懂也没关系吧? 启造露出了苦笑。 在拿着小旗的向导后面,跟着一群观光客,学生和女人也三三五五和启造他们交错而过。启造忽然在流水旁边停脚站住,那是条一尺来宽,不能叫做水沟的浅浅的流水。

怎么了? 唔,这水的声音不错。咦? 启造觉得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而蹲下去,一只香蕈色的河蟹,逆水沿着岸边的石头爬行。 是河蟹,高木。 不错。 高木也蹲下去,黄色的树叶从河蟹旁边流过去。河蟹以抱着夹子的姿势,横着爬行。来到石缝间时,把身体躲进去。但才躲入,又马上出来抱着夹子逆水前进。在温暖的秋阳照射中,启造的心情转为柔和。 蟹是横着走的。 那当然,蟹当然是横着走的。 是的。蟹自己可能没有想到本身是横着走路。 怎么?又是启造哲学?高木笑起来。下一个石缝河蟹也进去了。 可能在找合适的洞住吧? 那里,石缝一定有小虫或别的什么,蟹和人一样,有食物的地方才会去。 是吗?总之,是为了吃而拼命地活着吧。

河蟹再度沿着岸边逆流爬行。 啊,有小蟹,炸油一定很好吃。两个女人停脚说着,马上走开了。 喂,启造,你是到京都来看河蟹的吗?京都还有很多可看的哩。高木站起来,但启造的眼睛没有离开那只蟹。 启造和高木从南禅寺绕到清水寺,茶器、京都偶人、阳伞、扇子等土产品,栉比鳞次地挤在路两侧,狭窄的清水斜坡路游客充塞,汽车从其间驶过去。 要是在北海道,这种小路才不准汽车行驶哩,没有道理。每次汽车勉强驶过,高木就瞪起眼睛。 透过橱窗观赏着京都偶人柔和的眉毛,想到自己此刻身在京都,启造就不由得涌起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另一个自己尚留在旭川的赖医院给病人看病似的。 喂,启造,有蛇目伞(译注:上下黑色或蓝色,中间白色,撑开时伞面形成白圈的纸伞),想不到还会有这种伞。

高木指示的店铺前面摆了数座古旧的灯笼,灯笼上面细瘦的地方挂了四、五把蛇目伞。 哦,难得,近来已经看不到这种伞了。 对了,买一把回去送给嫂夫人吧,她撑这种伞最适合不过了,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路上麻烦。 你这家伙怎么讲这种该罚的话?我们到京都来,不是该归功于嫂夫人吗? 夏芝?启造不解地望着高木。 大约半个月以前,高木出其不意地到启造家来,劝启造参加在大阪召开的内科医学会。启造说,医院太忙,放不开。高木即这样说: 你不是没去过京都吗?这次正是好机会。医生是一种无法随便旅行的行业,我们的同学毕业以后,没有去过东京以西的家伙很多哩。 不过,大阪太远了。启造不大情愿地回答。 那里远?从札幌乘飞机,一下子就到了,假使你要去,我可以陪你去。

参加内科医学会? 那里,是观光大阪和京都,到佐渡别那回,有王瑞琦这个礼物,到京都的话,还不晓得有怎样的京都娃娃在等待哩,人生实在够愉快。 高木的医院有勤奋的副院长濑户井,启造要离开个把星期也不能说不行。 院长应该偶尔出去旅行一下,部下会感谢哩。 启造认为是由于高木要一道去,他才心动。 老实说,启造,是嫂夫人叫我带你来京都的。 夏芝为什么托你做这件事?启造的眼睛离开蛇目伞。 她在担心你患了神经症。 神经症? 两人像被推着走似的,登着埤斜坡,不论那一家店里都有一群群的观光客。在这些热闹的商店之间,仿佛忽然裂了一个洞似的,夹着一家安静的店铺。 一口吃下去可能把嘴巴塞得满满的糖果、黄豆饼、咸脆饼等,以旧瓶装着,静悄悄地摆在店前。没有其他土产店的热闹,只飘荡着引人怀旧的微暗。

是的,而且嫂夫人还担心可能是严重的神经症,所以打电话告诉我。她说从顺子小姐回去以后,你就不大和她讲话,每天不知在沉思什么。 是吗?我以为和平常一样。 在溪边顺子匐伏于野菊上面的情景,确实一直萦绕于启造眼前,想到她的心灵受到多大的创伤,就为她难过。也许因此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不爱开口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嫂夫人说,你食欲减退,半夜里突然起来,茫然地坐在神龛前面,所以很担心。她说考虑找高桥精神科医生商量哩。 启造露出了苦笑。 喏,总之,该感谢的是太太。喂,启造,在卖玉蜀黍,太棒了。 二、三个穿日式外套的男人在小摊前面边烤着玉蜀黍,边高声叫卖,旁边贴了一张红纸,写着从札幌直送。 嘿,到京都来吃北海道的玉蜀黍吗?高木开心地笑起来。

一寸法师的歌声中,不是有一句,伴姬至清水吗? (译注:一寸法师为日本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内容是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妇求神赐子而得一英勇小矮人,一天受命伴公主至清水寺,途中遇鬼,小矮人把鬼打败,忽然变成高大美男子,获得公主的垂青。) 哦,对,那么,故事中鬼出现的清水斜坡,大概就在这一带吧?鬼抛下槌子逃走了。不过,现在鬼也进化了,多半变成没有角的鬼,到底谁是人,谁是鬼,都搞不清楚了。 不,鬼就是人吧,我觉得大家都把做鬼的心藏在里面。 阳光照在背部,有些发热。 清水寺的正殿背着阳光,清楚地耸立着,栗色的桧木薄皮屋顶的颜色,映入启造眼中。现在启造倚着内院的栏杆,眺望深谷那边的正殿。 等待拍照时的面孔真有趣。

听了高木的话,回头一看,约有三十来个男女,扮出一本正经的脸朝着照相机,每一个人似乎事先受到指示般,露出相同的表情。意识着自己,要把自己漂亮地表现出来时,都是这种面孔吗?也许我自己也同样是这种面孔。 拍完照时,每一个人脸上像是灌进了生命,恢复生动的表情,那是比刚才装模作样,有几分怕人的表情美得多的面孔。 意识着自己是丑恶的事吧? 属于无聊的精神状态类吧。 高木咧嘴笑笑,看着启造。启造觉得自己强烈的自我意识性格被指出一样,感到羞惭。 两人慢慢从后面阴暗的山路走下去。那光泽闪闪而略厚的叶子是什么植物?启造刚停下脚,就听到高木说: 喂,瞧瞧这个,我的掌上可以摊开十五、六枚吧?高木指着他掌中的枫叶,这里的枫叶真小,和北海道不同,我对小东西最没有办法。

不错,小东西是你的弱点吧?启造想着高木长久以来所做的乳儿院工作,这样说。 正是弱点。京都这个地方连茶屋的座垫也只有普通座垫的四分之一而已,茶杯小小的,好像来到小人国一样。商家的入口那么窄,我这种高头大马的人,恐怕挤不进去。 启造抬头看着细小的叶子重叠的枫叶,不论是芦竹叶,或这些枫叶,都是纤细的,令人涌起满怀柔情。在荒凉的大自然和严酷的寒冷中成长的北海道人,几代之后,似乎就变成与关西人不同的人种了,启造想。 吱嘎吱嘎。头上发出从未听过的鸟啼声。 这是什么? 不知道,这种啼声和京都很不相称。 好吵闹的啼声。 启造忽然渴望陪伴阳子在这条幽暗的山路走,跟紫藤一道也不错,但他不想和夏芝一起走路。

叫出这种声音的鸟是什么鸟?高木向背后赶上来的两个戴登山帽的青年问。 唔,我也不知道。青年冷冷地答着,走过去。接着,一对年轻男女像小孩子般手牵着手,以轻快的脚步走来。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告诉我,那吱吱叫的鸟是什么鸟?高木再度问,两个年轻人互相看看。 我们不知道。说着,走了。 不知道?这里的人竟不知道。 住在城市的人,也许连鸟啼声都没听过。 没有人知道,我就更想知道。 从枝桠间望去,清水的舞台越发显得高耸,可能有四、五层楼高吧?难怪有句话说:从清水的舞台飞落。启造能够想像在这山谷间竖立两三人合抱的粗大柱子时,工人们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的情景(译注:京都清水寺建于八世纪末,为供奉观音之殿,德川家光重建堂宇时,从正殿旁边的悬崖朝南搭建楼座,称之为清水的舞台,此处能俯览京都全景,为京都观光中心),为此项工程而牺牲生命的人,和受伤的人,启造也在脑中想着。

刚才在南禅寺观赏狩野探幽(译注:狩野派中兴画家,专门研究宋朝元朝画风及日本古代名匠风格极成功,被世人称为画仙。于延宝二年即一六七四年殁,享年七十三)的老虎画时,启造也从画中感受到了狩野探幽的灵魂和气魄。 在旭川出生、成长的启造,到祖父那一代为止,就没有可追溯的历史。在那以前,北海道是一片原始林。当然有虾夷人的历史,但祖先所遗留的建筑物、绘画、雕刻等,顶多不过七、八十年的时间而已。换句话说,加上启造才一世纪,也不过是不久前的事。 到京都后,启造才体会了直接接触数百年前的时代的生活,在现实中并非没有。不论是街道或是昨天看过的孤篷庵的石头,都潜存着几百年前的气息。只从画集和书刊上面接触的景物,在现实中继续留存。这对于出生于旭川,住在旭川已有五十年的启造,是一种新鲜的惊奇。 喂,那位老人可能知道鸟名。 高木低声说,转眼一看,前面一个老人拿着拐扙,慢步地走过来。穿着灰色毛衣、旧长裤、消瘦的老人,半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朝他们两人这边走。启造迎上去,恭敬地弯下头。 冒昧请问一声,刚才啼叫的鸟是什么鸟? 老人默默地将双手放在拐杖上面,静静闭着眼睛,有一两分钟之间没有动一下。半晌,老人才重新慢慢半睁开眼睛,把头垂下。 对不起。 从老人口中出来的,只有一句对不起而已。然而,语短意长。启造久久目送离去的老人背影。不过是被过路的人问起鸟名而已,就那样专注地思考,而当他表示不知道鸟名时,仿佛做了坏事似的,深深垂下头去。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过去启造从未想像过。 仅仅一、两分钟之间,就已如此深深接触了一个人的心,启造一直注视着老人走去的山道,直至他转弯不见。 真惊人。 是的,这个人一定过了相当丰富的人生。每一件事都这样严肃地应付,恐怕会疲倦吧。高木也感动地说。 鸟声不知几时远去了,两人重新循着微斜的山路走下来。 不过,被人问起鸟名,也不必那样惭愧,反而使问的人觉得做错事情一样,感到不好意思。 是的,不过 启造觉得他自己感到歉意的成分太少,尤其是阳子的事,再怎么道歉都弥补不了。假使刚才那位老人是站在我的立场,他将如何向阳子道歉呢?为了对太太报复而收养阳子的可怕事实,如果是刚才那位老人,也许会惭愧得无地自容,内疚到活不下去吧? 是的 我犯了非以死无法赎罪的错,却毫不在乎地活下来,启造痛心地想。 启造,你有些地方和那个老人相同,若不小心,会累倒哩。 相同吗?我正盼望像他一点。 开玩笑,问起鸟名或花名,就一一露出那样抱歉的表情,连我都会累哩。高木笑起来。 好不舒服的啼声,可能有什么事吧? 两人的脚步稍微加快,走下山路,右边摆了好几尊小小的土神,好像被丢弃似的。 一只乌鸦在土地公前面拍动着翅膀,忽然向地上扑去,又马上飞上来,一面发出刺耳的叫声,人们远远地围观着。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于青苔上面卷成一团的小蛇,乌鸦威吓地在蛇四周大拍着翅膀飞旋,蛇头随着乌鸦的飞动而改变方向。 可能发现有机可乘吧,乌鸦迅速地冲下去,但在它冲到前,蛇已如同飞箭向空中一跃,攻击乌鸦,赤红如火焰的舌头闪了闪。乌鸦畏怯地飞开时,蛇已重新盘绕着身躯。 拼个死活,不是吃就是被吃。 高木喃喃自语。一度被蛇反攻的乌鸦已不再轻率地接近蛇,只发出吵闹的呱呱声而已。蛇也一动不动。 有些人脚已站酸,正想离开时,乌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冲下去,衔住蛇的小小尾巴飞上来。 咬到了!大家突然吁了一口气,但飞到二、三公尺高度的地方时,不知怎么,乌鸦丢下了蛇,停在树枝上面。 放弃了吧!高木望着乌鸦说。在枝头上俯视蛇的乌鸦眼睛凶猛,青苔上面的蛇也化成青苔似地一动不动。 一会儿,大家都走了。可能是死了心吧,乌鸦也终于飞走了,但只有蛇和注视着蛇的启造依然不动。夕阳照射于青苔上面。 喂,走吧。高木一面拿出香烟来叼着,一面催促。 喂。启造仍旧蹲着,注视着蛇。片刻后,蛇才解开盘绕的身躯,向土神的阴影下爬走。 那是什么蛇?对乌鸦警戒那么久,不动一下。启造终于站起来。 启造这家伙可真令人吃惊,不管是蟹或蛇,都要看到完全了解为止。到最后不动的,不是蛇而是你。 让你浪费时间,真抱歉。启造重新发现陪伴着他的高木的耐性。 不过,那副严肃的样子,令人心折。 人假使有意学习,从蟹或蛇都能学到东西,启造想。 喏,今夜游祇园吧。 祇园?启造露出不愿的表情,阳子的容貌,忽然浮上胸口。 嫂夫人说,不论祇园或任何地方都带你去。 启造苦笑着,返头看看刚才蛇盘留的地方。 三夜似乎太短了一点。 离开旅馆,走不到二百公尺的地方就是鸭川,两人凭着桥栏,对清晨的京都街衢恋恋不舍地惜别。在微阴之中,东山诸峰似乎尚在沉睡。 太快了,三、四天实在没办法了解京都。 是的,除非住下来,没有办法了解。不,即使住下来也不可能了解,了解是没有止境的。不过,寺看过了,佛像看过了,祗园和高濑川也看过,连保津峡至北山杉林都看过,真是一次了不起的京都观光。 唔,不错,确实走了许多地方。 你认为什么地方最好?蟹和蛇吗?高木笑着问。 各有长处,不过,可能由于人多的关系,我觉得没有游客的孤篷庵印象最深。 谢绝参观的孤篷庵是不公开的,但启造他们是由大学时代的朋友小堀家的陪同,以访问私人家庭的形式去的。 静静坐在没有人的孤篷庵茶室时,院子的白色小石子和水盆的水,反射于磨砂的天花板,使茶室显得温暖明亮。考虑及此而建造的构造,效果十分大。从茶室眺望院子时,启造深深体会出这里就是京都。 估计了人坐在室内时的眼睛高度而种植的植物篱笆,以及为了能看见内部而设计的棚架角度,处处都是精心杰作。听说反映襌道思想,严肃地凝视内部的一个宇宙就是枯山水庭园,但启造不知道什么是禅道。他只知道不论是一颗树,或一块石头,应有的都有,没有一样是可以缺少的多余物,而且它们互相影响,发生作用、调和。换言之,树一颗,石一块,一切都有存在的意义和使命,这一点启造似有所领悟的样子。 启造想起与他有关的每一个人,夏芝、阿彻、阳子、高木、靖夫、紫藤、王瑞琦、顺子、石土水、京惠子、北原其中像靖夫和石土水这种不受欢迎的人物也在启造生命中出现。假使没有他们,阳子、顺子和京惠子也都不会进入他的生活中吧?然而,启造已经不能想到生活中没有阳子的情形。 就是说,这些人是彼此有连带关系的。 启造忆起思索着这些事而观赏孤篷庵庭园。 唔,孤篷庵确实安静不错,不过,像我这种野人,还是毫无计算的北海道自然界比较轻松。高木的眼睛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 当然我也喜欢北海道,不过,京都有数千年的历史,在不知不觉间,好像和古代的人谈话似的,这一点很合我的性格。 不错,你这个人经常在胸中呢呢喃喃的自言自语。不过,启造,你知道京都为什么革新气氛这样浓烈? 经过桥上的车辆似乎已稍微增加,启造俯视下面的流水说: 这一点我也想过,喏,这是我这乡下人的想法。以我这三天来观光的印象,作为文化财产而留下来的,不论是寺庙或其他建筑物以及佛像,没有一样是平民化的东西。就是说,全部是贵族文化。 唔,是的,譬如,小堀远州(译注:江户幕府初期时代的武将,擅于茶道和书法及建筑造园术,茶道自创一流,成为远州流鼻祖)的房子,就不是我们的经济能力所能建造的。 是的,金阁寺是足利义满(译注:足利幕府时代第三代将军,一三七八年在京都建立豪华邸宅,把幕府迁来。同时他是使日本南北两朝合而为一的人)的山庄,清水寺是家光(译注:指江户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他执政时严禁天主教,同时为禁绝天主教传入日本而采闭关主义,严禁与外国人来往,这一措施竟使日本与外国隔绝将近三百年,直至明治维新前,江户幕府始由美国海军将领贝尔率军舰迫使签订贸易条约而宣告开港。德川家光重视儒学,曾从中国引进朱子学,作为建立学宫的基础)重建的。 也就是说,如果追根究柢,都是从平民口袋里挖出来的钱。 是的,有人说历史家是向后看的预言者,如果细细注视京都的文化,也许会听见千年的平民呻吟声。 不错,充当苦工的是平民,要是在现在,就发生劳资纠纷了。 总之,京都居民多年来观望着自己的街衢之间,说不定已都变成向后看的预言者了。 有道理,因为预言者是走在一步之前的人,而贵族所遗留的文化触发了平民的灵感。唔,这也是一种说法。不能如意的,并非只有比睿寺僧侣和鸭川流水而已。 街上清晨的气氛渐渐淡薄,往来行人增多了。 不如意这句话使启造突然想起在高桐院看到的细川玉子之墓,她是反叛者明智光秀(译注:战国时代英雄织田信长的武将之一,因怀恨信长而于本能寺反叛杀死信长。但十三天后,即被信长另一武将丰臣秀吉以报君仇之名而杀死)的女儿,后来受高山右近(德川幕府初期时代武将,擅于茶道,因信天主教而被驱出日本,前往菲律宾,病死菲境,以殉道者身分葬于圣安娜教堂)的影响成为天主教徒,而被石田之成(译注:战国时代英雄丰臣秀吉的武将,秀吉逝世后,与德川家康对峙,形成东西两大势力,发动著名的关原之役,但败于德川家康军势而阵亡)逼迫死亡。然而,到最后她仍坚守自己的信仰,不选择有罪的自杀,而请老臣代为砍头。数百年前的一个女人心中所蛰伏的没有人能侵犯的灵魂,重新使启造深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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