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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香烟

冰点续集 三浦綾子 9357 2023-02-05
听了阿彻的电话,启造和夏芝立刻赶到札幌高木家,到达时已过了八点。医院玄关的门敞开着,灯光明亮的走廊,许多人急急忙忙地来来去去。 经过几个慰问的客人所坐的房间,进入佛堂,只见高木独自失神地坐在母亲枕畔。 要死的话,先告诉我一声就好了。看到启造和夏芝进来,高木说。 这天下午,高木正在巡回诊察。这天是礼拜六,阿彻和北原一块儿到高木家来玩。高木的母亲拿了两个座垫给他们坐,刚要站起来时,身子向前面仆伏下去,阿彻还以为她绊倒了,叫了她几声,可是情形不对。于是北原连忙冲出房间叫高木,等到高木赶来时,他的母亲已经断气了,是脑溢血。 像我这种的不孝子到底不能和母亲见最后一面,虽然同住在一个家里。 高木神色与平时不同,软弱地说。这时副院长濑户井走进来。

院长,明天的守灵大体交涉好了,和尚五个够了吧?濑户井一望而知是个精力充沛的人。 好的,谢谢,一切都拜托你了。 高木的回答尚未讲完,濑户井已走出了房间。 还是那样敏捷能干,对你很有帮助吧? 是的,能干得惊人,家母刚死,他就马上打电话通知广告社,和殡仪馆连络高木露出了苦笑。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很有帮助的,这种时候,亲戚反而茫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濑户井出去后,接着北原走进来,夏芝突然一惊,垂下了眼睛。其实她并没有非避开眼光不可的理由。不过,夏芝害怕北原,自从阳子服毒以来,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北原看到启造和夏芝时,瞬间似乎有些惊讶,但马上若无其事地伏下双手请安。 好久不见了。 呀,好久不见,今天多亏你。

高木婆婆是在阿彻的腕中亡故的。北原的表情毫无芥蒂。 北原低声不知对高木讲了什么,然后走出去,夏芝这时才把脸抬起来。我为什么不敢正视北原?夏芝想。阳子服下安眠药那天,北原责骂过夏芝,夏芝也反唇相讥。不过,其后北原为看护阳子,在他们家住了四天。 说起来他们并非不欢而散的,但不知怎么,夏芝脑中只强烈地留有北原责骂她的印象。分别后,北原给阳子寄过几次信,但对夏芝没有只字片纸。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夏芝却不能不耿耿于怀。 夏芝离开启造和高木,独自走出房间,她想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帮点忙。走到厨房时,二、三个穿着烹饪服的女人,正一面准备茶水,一面在谈笑,看到夏芝,她们同时闭上了嘴。 让我帮点忙吧。夏芝说时,她的背后发出了声音。

太太,请妳留在高木先生身边陪他吧。 原来是靖夫,他把手放在夏芝背上,似乎要把她推出厨房。 咦,你也来了?在一些陌生人中,看到他,夏芝遂感到异常亲切地说。 刚到的。 开车来的? 是的,开车来的。 靖夫的手仍在夏芝背上,两人以这种姿态走出厨房时,碰到阿彻站在那里。 呀,阿彻,辛苦啰。 阿彻愤然扭转过脸,急急忙忙向医院走去。 要留到出殡时候吗? 是的。 阿彻的态度使夏芝不安,露出了无精打采的神色。 回去的时候送妳。 谢谢。 夏芝走到医院的走廊张望,开亮了电灯的办公室内有五、六个男人,有的在摇电话,有的在交谈,其中只有阿彻一个人茫然以手支颐。 北原从外面走进玄关,看到夏芝,浮起了微笑。夏芝松了一口气,还以微笑。

高木大夫的妹妹们,要从稚内搭车来。 啊,那一定很累。 和阿彻见过面了吗? 见过了。 北原没有芥蒂的谈话,使夏芝的心慢慢松开。北原又向高木家里走去了,夏芝透过窗看着以手支颐的阿彻,踌躇了片刻才向他走去。 阿彻。夏芝站在开着的门口叫道,阿彻瞪眼看夏芝。请你帮我打电话给阳子好吗? 自己打吧! 阿彻的回答冷漠,令人无法接近。 第二天晚上七点开始,高木母亲的守灵即在附近的寺中举行。高木的交游广阔,二楼的正殿里面坐满了将近五百人。 阿彻忙着各样杂事,连守灵都不能好好参加。现在阿彻正下楼要到休息室通知寺方,今晚要在寺中过夜的亲友人数。刚走下楼梯的地方就是玄关,玄关右边是接待凭吊客人的休息室,有五、六个帮忙的人在这里接受客人送来的奠仪,和发送答谢的礼物,并马上把金额记入奠仪簿内。

左边是寄放鞋子的地方,这里也有四、五个男人在服务。阿彻进入休息室,说明了留宿客人数目,正要询问早餐的事时,一个穿黑衣的女人走进来。阿彻有意无意地从这客人肩头,看着她所递出的奠仪袋子时,险些叫出声来。原来奠仪袋上的署名是三井京惠子。阿彻的胸部砰砰跳着,目不转睛地注视京惠子的脸。京惠子没有发现阿彻的注视,接受了答谢的礼品后,静静离开休息室。 阿彻在昏乱中也离开休息室,刚才看到的京惠子面孔和阳子的面孔重叠,她们两人的五官酷似,但感觉完全不同,京惠子没有阳子那一份澄澈和深刻,她具有如同蒙着面纱一般的妖冶美。不过是几秒间,这表情却微妙地,似乎千变万化地留在他的脑中。 阿彻抬头目送登楼的京惠子背影。两肘轻轻靠着身子,慢慢登上去的姿态,突然使阿彻联想起托尔斯泰的安娜.卡烈尼娜。阿彻毅然地一脚跨两级,冲上梯子。

啊!看到阿彻阻挡去路似地站在楼梯中时,京惠子露出了微笑。 请问阿彻的嘴唇痉挛着,他还没有想到要讲什么。 好奇怪的眼睛! 不,对不起,我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有人像我吗? 声音和阳子相似,有几分鼻音的圆润音调。 嗯,是的,不过年龄不同。 是吗? 京惠子温和地回答,就继续登楼,诵经的声音这时听来特别大。 嗯实在很像。阿彻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 对不起,等守灵结束再谈好吗?京惠子望着阿彻不寻常的表情,静静回答。 真的吗? 请在外面等我。 阿彻呆呆地目送京惠子的背影离去。 没有想到竟讲这种话! 阿彻觉得仿佛在做梦,他终于遇见了一直挂虑于心的阳子生母。去年六月,阿彻曾到小樽寻访三井家,其后仍数度盼望重访,但却控制住自己,没有去。因为有时回旭川,看到阳子的态度后,觉得时机尚未成熟。阿彻和北原对于阳子的事,似有禁忌一般,已逐渐不谈了,他们彼此都害怕谈起阳子。然而,不谈也感到不安。他们两人不停地谈论别的事,而在分别时,阿彻总是对北原不提起阳子的事感到焦虑和不安,以及难以形容的奇妙芥蒂。在这种情况中,度过了似漫长又像短暂的一年。

阿彻从正殿入口确认一下京惠子所坐的位置,晚风从窗子吹进来,但正殿里面挤满了人,因此很闷热。阿彻望着坐在最后面,规规矩矩合着双手的京惠子背影,无法使自己宁静下来。 在许多盏蜡烛形状的电灯亮光下的祭坛,高木母亲的遗照显得渺小。有些人低垂着头,有的在窃窃私语,逐一望着这些人,不能不想,这些人是在什么地方和高木的母亲,或高木认识的?阿彻很想打听由于一个人的亡故,而聚集一堂的这五百多人,与高木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尤其是京惠子与高木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由于怎样的关系,才使得她找他商量阳子出生的问题?阿彻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些事,一面望着京惠子背影,他突然发现北原就在京惠子旁边,抱着膝盖,默然低着头。 阿彻想把京惠子在场的消息告诉北原,他打算把北原叫到外面告诉他,但又放弃了。他觉得凡是关于阳子的事,无论对任何人都不愿意泄漏。也许这是丑恶的,但阿彻情愿把这重大的秘密锁在自己胸中。

守灵结束,人们陆续地告辞,要向高木道别的人,就到祭坛附近的高木前面去。有的人在嘴里喃喃讲了两三句什么,弯一下头就回去;有的拍拍高木肩膀,讲几句鼓励的话。各色各样的人一个个过来打招呼、离开。启造和夏芝坐在高木旁边,望着这些客人。 啊,启造,明美小姐在那儿。 夏芝低声说,仔细看时,果然,穿着灰色朴素和服,披着黑色外褂的明美,正在高木母亲灵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启造感到很意外,不过,想起来明美赶来参加守灵,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美不知讲了什么,然后到祭坛前面烧香,要返身回去时,夏芝叫住了她。 明美小姐,好久不见了。 明美似乎吃了一惊,但马上露出怀念的表情,过来坐在启造和夏芝旁边。 上次劳动大驾,谢谢两位的帮忙。

身为媒人的启造夫妇,为明美离婚的事而到过札幌,明美现在为此事道谢。 孩子们都好吧? 托福,都很好,只是有时候会问爸爸在哪儿?我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明美的口吻没有做错事的感觉。 今晚见面没有?夏芝放低声音问。 见过了,他说:什么!妳也来了! 明美干脆地说。离了婚的夫妇都是这样的吗?启造感到奇怪。设若夏芝抛下我离开,而后又偶然相逢时,我将采取怎样的态度?恐怕会以怨恨的眼光看她,连话都讲不出来吧。 啊!只讲这两句? 是的,只讲这两句。我也只回答他:当然来了,不行吗? 没有问起孩子们的事吗? 一句也没问,其实问一下孩子们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也许他不甘心问吧。 说不定他希望妳回来。

启造一面抬眼寻找靖夫,一面说。亲戚好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周围摆着许多花和花环,靖夫一个人盘膝坐在靠墙的地方抽烟。 啊,在那边,跟他谈一会儿再走怎样?启造望着靖夫的方向,对明美说。 不要,没有话可谈。 不过,以前我也说过,妳是做母亲的人,不能不为两个孩子着想。 这时高木正和三井京惠子谈话,但启造和夏芝都没有发现,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靖夫和明美身上。 我想过好几次了,不过,院长先生明美对启造的称呼和她在旭川时一样,我想让孩子们了解身为母亲的我,为什么走上这条路,我觉得应该让我的女儿知道,轻率的结婚会造成多大的错误。 明美瞥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靖夫,继续说: 而且,院长先生,靖夫读到大学毕业,在社会上获得地位很高的职业,可是,他不把女性当作人,这样的人是人类中的废物。我想孩子长大后,就会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启造觉得明美的话有些自私的成分,但责骂靖夫的话,在启造听来却十分顺耳而痛快。光想到小丽被杀害时,夏芝和靖夫在一起的往事,他就希望再多骂靖夫几句。况且,还有王瑞琦的事。假使世上没有靖夫这个人,那天小丽不至被杀,那么,我家无疑是和睦无事的。王瑞琦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过着幸福的日子了。 院长先生,如果我没有和靖夫离婚,我想我的女儿们对父亲一定会大失所望的,上次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说与其有流氓的父亲,不如没有,没有父亲,孩子们反而会活得坚强,脚踏实地。因为已故的父亲往往会被美化。 也许不错,启造想,在孩子们眼中瞧不起的父亲,说不定会导致孩子做坏事。启造悄悄回顾自己,我们夫妇亦非完美的父母,虽然如此,却比靖夫略胜一筹,启造对明美的话点头同意。 喂,看到没有?高木走到启造他们旁边来。仍旧坐着,无意地目送离去的明美背影的启造,回头看高木。 看到什么? 五、六个帮忙的女人系着围裙,捧了酒和下酒菜进来。 请吧。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把装着酒菜的盘子,放在高木和启造面前。 什么?顺子,这么晚了,妳还在帮忙?高木立刻抓起酒樽,递给启造,一面问。 还不太晚,我要和爸爸一块儿回去。 少女一笑,面颊就出现深深的酒窝,是个容貌温顺的少女。 顺子,这位叔叔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医生。 叫作顺子的少女又露出深深的酒窝,走出去。 她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药剂师,在琴似开业喏,不谈这个,刚才和我讲话的那黑衣女人,你看到了吧? 黑衣女人?没有,我没有留意。 真的?没有看到就算了。高木一面斟酒一面说。 啊,你这样说,我倒反而挂意了,是不是? 那里,没有看到就算了嘛。总之,葬礼的时候,往往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人。 那当然,结婚典礼可以事先知道参加的人,葬礼就不同了,没有办法预测,我也想不到会遇见明美小姐。 启造,还有嫂夫人也不要惊慌,小樽那个人来过了。 小樽那个人?启造和夏芝同时反问。 那么,是阳子的? 是的。 启造和夏芝对看着。 呸!又不是强迫你们见面。高木说着,抓起酒樽站起来,我忘了母亲,她喜欢这个。 高木坐在祭坛前面,斟了一杯酒,合起双掌。 哦,阳子的母亲! 错过近在咫尺的京惠子,使启造感到其中意义非常深刻,他忽然看着夏芝,不知怎么,深切地感到他们毕竟是夫妇。 阿彻站在山门附近等候三井京惠子。寺院内的停车场上,汽车一辆辆地亮着灯光,经过阿彻的面前离去。阿彻看看时钟,八点半已经过了,阳子的母亲可能已回去了,那也好,说不定真的反而好,阿彻打算返回门内。这时明亮的车灯照着阿彻,一辆车子停下来了,是三井京惠子的车。 要不要进来坐? 阿彻顺从地坐进驾驶座旁边的位子,汽车向右转,驶上明亮的电车路。 找个地方喝茶好吗?京惠子的声音像老朋友一样亲切。 对不起,可是,妳不是还要回小樽吗?话脱口而出后,阿彻感到很狼狈。 小樽?京惠子有些惊讶地看看旁边的阿彻,看样子还是找个地方慢慢谈一下才好,到这附近的山爱饭店休息室好吗?京惠子对默默不语的阿彻说。 阿彻本来打算以不让京惠子发觉的方式接近她,假装对她一无所知。然而他已粗心地说溜了嘴,原来的计划不能实现。那么,该怎么进行谈话?阿彻急急忙忙动脑筋思索。望着迎面而过的车辆,阿彻很焦急。 你也住在小樽?车子抵达山爱饭店时,京惠子问。阿彻露出暧昧的表情,走出车外。 宽大的饭店休息室里,客人不断地进进出出。抬头看看豪华的吊灯,两人在靠窗的椅子坐下来。 庭子里绿色的草坪被水银灯照射着,宽而低的瀑布散落着水珠。 我住在小樽,姓三井,你呢? 京惠子轻轻交着两手,放在桌上,这动作阿彻觉得非常优雅,而不知怎么涌起一股压迫感。 我阿彻嗫嚅着,说不下去。京惠子扬手叫侍者。 我要咖啡,你呢?她微笑地朝向阿彻。 我也要咖啡,啊,不,冰淇淋吧。 侍者走后,京惠子仍挂着微笑,但坚决地问: 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小樽的人? 阿彻轻轻咬着嘴唇,觉得已被逼得无路可遁了。 阿彻下定决心,笔直地望着京惠子。 我失败了,老实说,我本来是打算佯装不知道妳是小樽的人。 京惠子的眼睛低垂了下去,但很快又抬起来望着阿彻。 我叫做赖彻,对不起,很失礼。阿彻重新郑重地低头行礼。 赖彻先生?很好的名字,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事? 阿彻又沉默了,三井京惠子已经料到事情的大半?或是全然不知因而问出这话的?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我可能会给予她很大的打击。 怎么样?赖先生! 不能用一句话就讲清楚。 那么慢慢讲吧!刚才你说有人像我,那时你似乎露出有点犹豫的表情,从这事开始讲好吗?京惠子把牛奶加入咖啡,一面说。 她是我妹妹,我妹妹长得和妳一模一样。 令妹?几岁?拿着茶匙在搅咖啡的京惠子的手停住了。 到今年秋天十九岁。 十九岁? 微笑从京惠子脸上消失,阿彻感到呼吸沉重,他觉得自己此刻似乎是在进行残酷的事。 我妹妹是养女。 京惠子深深点一下头,注视着阿彻,脸上升起了无法形容的悲戚神色。阿彻感到满怀的歉意。 我明白了,大体上的事 对不起,我也许不应该讲这些事,不过,阳子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讲清楚。阿彻看看手表。 你回去的时间到了? 不,我要住在寺院,倒是妳恐怕需要回去了 我的事请不必挂虑,我要在札幌的娘家过夜。 娘家? 她的母亲不就是阳子的外婆? 那么,请多谈一会儿。 好的,话讲到一半也不能收回去。 微笑重新回到京惠子嘴角,阿彻觉得表情不断变化的京惠子,具有丰富的美感。 去年冬天,妹妹企图自杀。 自杀?京惠子的眼睛睁得很大。为什么? 阿彻把从小丽遇害起,至阳子自杀的一切事,简短扼要地说出来,并附带说出自己到小樽的事。京惠子一面点头,一面听着,阿彻说完时,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含着深意。 对不起。 赖先生,我说可怕是指我自己而言的,我确实生了一个女孩子,暂时把她叫作澄子,拜托高木先生,把孩子寄养在孤儿院。我只为自己着想,而没有想到孩子,我应该负的责任,却一点都没负换句话说,我抛弃了这孩子。 我是不规矩的女人,自以为爱三井,却在三井出征中移情别恋,爱上钟光夫。在当时又认为我更爱的是光夫。 光夫在我生孩子以前就死了,不久,听说三井要回来,于是,我又觉得似乎爱三井甚于光夫。况且那时我已经生了儿子 阿彻想起去年在小樽的色内町遇到的那位亲切青年。 赖先生,我这个女人实在太狠心了,满脸假装若无其事,照旧和三井过着幸福的日子,是幸福的日子,当然我并没有忘记这孩子,不过,说老实话,虽然感到心疼,但对她却没有像身边的儿子那样关心。我的自私生活,把你们一家卷入这么大的漩涡内,以致使这孩子企图自杀 京惠子闭上眼睛,她的面孔苍白。由于京惠子过分诚实地承认自己的过错,使得阿彻连附和的话都说不出来。京惠子一句话都没有分辩,这一点和阳子的性格非常相似。 赖先生,我该怎么办才好? 京惠子的眼光像申诉,又似求助,瞬间,看起来活像幼小的孩子。 只要你把阳子记在心中就够了。 阳子?怎么写? 太阳的阳。 京惠子凄凉地微笑点头。 阿彻用茶匙舀起已溶化的冰淇淋吮吸着,心里感到怪怪的。因为在见面以前,他对京惠子所抱的敌意,消弭得太快也太简单了。去年,三井商店隔邻的香烟店少女说过,和京惠子见面的人,谁都会喜欢她。 现在还好吧? 外表上是不错,但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阳子性情完全变了。 真的?对于我的事,她认为怎样? 请不要生气,阳子说不希望和妳会晤。 那当然,不论发生怎样的事,已经交给别人了,等于是抛弃了一样,母亲应该是抚育的人。虽然不会晤会感到痛苦。 这话和阳子所讲的一样,阿彻詑异地望着京惠子,然后他再度看看时钟说: 我必须回去了。 不能再陪我坐一会儿吗?刚才你好像说,令尊和令堂也都来参加葬礼了吧? 是的,来了,不过我不会把妳的事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我为了阳子,我愿意这样做。 是吗?京惠子转眼朝着瀑布,表情若有所思。 以后我也不想再和妳见面。 为什么?京惠子的视线转回阿彻脸上,她的眼光和阳子酷似。 因为我不愿意再扰乱妳的安宁。 可是,我正想和你作个朋友呢,我希望多知道一点这孩子的事。 知道它干什么? 也许不做什么,不过,我觉得似乎可以因此而矫正我自己的生活方式。 让我考虑考虑,我想告辞了。阿彻突然感到疲乏袭上来。 我送你到寺院吧? 不,我可以叫车回去,走路也很快。 京惠子也站起来。 或者,我帮妳开车? 我真是自私的女人,不过我不会为今晚的事而开车闯祸的。 京惠子再度露出了凄凉的微笑。 夏芝从火车的窗子望着外面笼罩暮色的天空,把脸侧对着启造,她在内心暗暗盼望能搭靖夫的汽车回旭川,但启造拒绝了靖夫的邀请。 对不起,在火车里睡觉比较舒服,我很累,抱歉的很。 这是很温和的拒绝,但靖夫脸上泛起了讽刺的笑。 我不会勉强你们,因为我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没有信心。 夏芝认为启造是嫉妒,靖夫必须单独开车走一百四十公里回旭川,单独开车不如有人同乘来得安全。然而,只要靖夫和夏芝稍微有接近的可能,启造就拒绝。夏芝觉得自己似乎不断地受到启造的监视,感到很不满意。 林大夫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夏芝探视着并肩而坐的启造说,这是由于对启造的反感而故意说的。 不知道,这一来高木可要寂寞了。 这次也许会真的考虑结婚。启造忽视了夏芝的表情说,以前他说过,对汤小姐求过婚 啊!向紫藤求婚?夏芝不由得惊叫起来。 不,好像是半开玩笑的。不过,汤小姐一直不结婚的话,不知会变成怎样? 我倒觉得高木大夫和紫藤是很适合的一对。 他们两人都是真正成熟的大人了,所以我也认为很相配。不过,汤小姐不见得愿意放弃那么多的学生,离开旭川住到札幌去。 高木大夫的母亲也真可怜,没能看到孙子的脸。 唔,是的。喂,靖夫和明美小姐他们,不知会怎样?明美小姐讲了那些话。 那两人不可能破镜重圆。 夏芝冷冷地说,启造瞥了她一眼,翻开报纸。从开头依序看着报纸的启造,出其不意地叫起来。 夏芝!三井京惠子发生 什么?发生什么?看到启造指示的标题,夏芝倒抽了一口气。 妇女赴守灵归途, 驾车冲撞受重伤。 接着这标题之后,简单地报导了昨夜十点过后,三井京惠子和卡车相撞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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