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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黑利

  • 小说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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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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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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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一

超载 阿瑟.黑利 21483 2023-02-05
第一章一 第一节 酷热! 像层层毯子似的令人窒息的酷热。笼罩着整个加利福尼亚州的酷热,从南方干旱的墨西哥边界直到浩瀚的克拉玛斯森林(注:在加利福尼亚北部。),又朝北进入奥勒冈州。使人感到软弱无力的闷热。四天前,一个一千英里长、三百英里宽的干热低压槽控制了本州,犹如孵蛋的母鸡赖着不走。今天早晨七月的一个星期二据预报一个太平洋锋面将使热浪东移,带进较凉爽的空气,在北海岸和山区伴有阵雨。这并没有出现。现在是下午一时整,加利福尼亚人仍然在九十至一百多度的高温中热得发昏,而眼前还没有一点降温的迹象。 在所有的城市和郊区、工厂、办公室、商店和住宅里,六百万台电动空气调节器在嗡嗡作响,肥沃的中央流域的成千上万座农场里世界上最富有的农业联合企业大批的电动水泵从深井里把水吸上来,输送给干渴的家畜和焦干的庄稼谷物、葡萄、柑橘、苜蓿、南瓜等等。无数的冰箱和食物冷藏器不停地运转着。在其他地方,那些享受惯了的、贪图方便、醉心电器装置而滥用电力的居民,仍然没有降低对正常供电的要求。

加利福尼亚以前也遇到过几次热浪并克服了它们造成的后果。但没有哪一次对电力的需要量像现在这样大。 事情就是这样了,电力总调度员说,其实他没必要说这话。现在动用我们最后的旋压储备了。 每一个听见他说话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而每一个人,在目前来说,包括一般工作人员和公司职员们,他们都聚集在黄金州电力公司的能源控制中心里。 黄金州电力公司经常简称为金州公司是一个巨人,是公用事业界的通用汽车公司。它是生产并分配加利福尼亚州三分之二的电力和天然气的泉源。它的存在就像阳光、柑橘和酒一样在本州为人们所熟悉,并且通常也像这些东西一样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金州公司也是富有和强大的,并且像它自己所标榜的还是有效率的。它那无所不在的渗透性有时给它赢得了一个绰号:上帝的力和爱。

金州公司的能源控制中心是一座为了安全而限制出入的地下指挥所。有一位参观者说它好像医院里的手术示范教室加上远洋客轮的舰桥。它的中心组件是位于地面两级台阶之上的调度台上的通讯控制板。总调度员和六名助手就在这里工作。两台电脑监视站的仪表板就在他们身边。周围的墙上装满了一排排的开关、传输电路图和变电装置,五颜六色的灯光和仪表报告着全州本公司九十四家厂里二百零五个发电机组的现状。六名助理调度员处理着大批不断变化的资料,气氛很紧张,然而由于工程音响设计的效用,室内声音很低。 你敢断定再没有电力可买了吗?提问题的是一个站在调度台上的身材高大、肌肉发达、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的人,尼姆.哥尔德曼,负责计划的副总裁兼金州公司董事长助理。由于怕热,他松开了领带,衬衫领口钮扣解开的地方露出了部分胸毛。胸毛和他头上的毛差不多黑色的卷毛并夹有几根稀疏的灰毛。脸是结实红润的,颧骨高高的。两只眼睛流露出直率而威严的神情,而且经常虽然不是在这个时刻还略微带点幽默。尼姆.哥尔德曼快五十了,但通常看上去没那么大年纪,不过今天例外,那是由于太紧张、太疲倦了。过去几天里他都是工作到深夜并且早晨四点钟就起床,早起就得早刮胡子,所以他现在又长出一点儿胡子碴了。和控制中心里的其他人一样,尼姆也是满身大汗,部分是由于紧张,部分是由于几小时前根据一项紧急请求调整了空气调节器,这项请求是由这里发出并通过电视台和电台向公众播送的,内容是由于严重的供应危机而请求减少用电。但是,根据这个中心里每一个人都注意到的曲线图上正在上升的曲线判断,这项请求没什么人理睬。

总调度员,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作人员,在回答尼姆的提问时气呼呼的。过去两天里,两位助理调度员一直守着电话机,像绝望的家庭主妇似的,从其他州和加拿大购买剩余的电力。尼姆.哥尔德曼是知道这件事的。从奥勒冈州和内华达州所能弄到的每一点电力,我们都弄来了,哥尔德曼先生。太平洋电网已经替我们负载了一部分。亚利桑那州帮了点儿小忙,但他们自己也有问题,明天他们就要向我们买了。 已经告诉过他们,一点儿可能性也没有。一位女助理调度员嚷道。 我们自己今天下午还熬得过去吗?这一个问题是董事长约.埃里克.汉弗莱提的。他本来在看一份电脑提出的情况报告,这时掉过头来。和平常一样,董事长有教养的声音是有节制的,这和他那老波士顿人的镇静是一致的,今天像往常一样,这种镇静就像一套盔甲穿在他身上,几乎从未有人能刺透它。他已在加利福尼亚生活并发迹了三十年,但西部不拘形式的习俗并没有改变埃里克.汉弗莱的新英格兰风度。他是一个身材不高但却很结实的人,五官端正,戴着隐形眼镜,衣着非常讲究。尽管天气闷热,他还是穿了一套深色的普通衣服,并配上一件背心。如果他出汗的话,外表上还是很体面,看不出来。

看起来不妙,先生,总调度员说。他又往嘴里放了一片戈卢西尔解酸药片:他已经数不清今天服了多少片了。调度员们由于工作紧张需要这种药片,于是金州公司,为了表示对雇员关心,就装了一架自动发药机,免费供应一包包的镇静药。 尼姆.哥尔德曼对董事长补充说:如果我们能熬过去的话,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还得运气特别好才行。 正如调度员刚才已经指出的,金州公司最后的旋压储备已经用于全负载了。他没有解释(在场的没有人不知道)金州电力公司这样的公用事业公司有两种电力储备旋压与后备。旋压储备包括在运转中但非满载的发电机,因而必要时它们的输出电量可以随时增加。后备储备包括所有还没运转但准备好在十到十五分钟内发电并生产满载的发电厂。

一小时前,最后的后备储备弗莱斯诺(注:加州中南部的一个小城。)附近的一座发电厂里的一对燃气涡轮发电机,各六万五千千瓦已升格到旋压状态。这一对燃气涡轮发电机,本来一直处于轻载状态,现在准备达到最大输出,那么两种储备就一点也剩不下了。 一个看上去脾气不好的大块头,背有点驼,一张托比啤酒杯(注:一种做成头戴三角帽的矮胖人形的啤酒杯。)似的脸上有两道卧蚕眉,一直在听着董事长和调度员之间的对话,这时他粗鲁地插了进来。见他妈的鬼!如果今天的天气预报灵的话,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雷.波尔森,负责电力供应的执行副总裁,从一张桌子边不耐烦地向前迈了一步,他本来一直和其他人一起在这张桌子上研究电力消费曲线,把今天的曲线与去年其他热天的曲线进行对比。

所有的气象预报员都和我们的一样报错了,尼姆.哥尔德曼反驳说,我从昨天的晚报上看到,今天早晨又从收音机里听到,我们会有凉快一点的天气。 她也许就正是从那里弄来的从什么报纸上弄来的!把预报剪下来贴在一张卡片上,我敢打赌。波尔森瞪着尼姆,尼姆耸耸肩。这两人互相嫌恶是人所共知的。尼姆身兼计划负责人和董事长助理二职,在金州公司里有一个跨越各个部门的巡回性的任务。在过去,他经常侵犯波尔森的职权范围,尽管雷.波尔森在公司领导层里比他高两级,但对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你所说的她指的就是我,雷,你至少可以讲点礼貌用我的名字。大家都转过头。谁也没有看见米莉森特.奈特,公司的气象部主任,一个身材娇小、皮肤浅黑、沉着冷静的女人,走进了房间。不过她走进来并不使人感到惊讶。气象部,包括奈特小姐的办公室,是控制中心的一部分,仅仅隔了一道玻璃墙。

换了别人可能会感到很窘的。雷.波尔森可不是这样。他是好不容易在金州电力公司爬上来的,三十五年前起家时只是一名野外作业助手,以后升到线务员、作业班长和其他的管理职位。有一次在山里遇到暴风雪,他从一根电线杆上被吹了下来,脊椎骨受了伤,使他成为终身驼背。公司出钱的大学夜间部使小波尔森成为一名大学毕业的工程师;从那时以来的许多年中,他对整个金州公司系统已经像一部百科全书一样无所不知。不幸的是,他始终没有学会灵活的手腕和文雅的举止。 放屁,米莉!波尔森厉声回敬道,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向来如此对男人也是这样。你像男人一样地工作,就要受到男人一样的待遇。 奈特小姐气愤地说:是男是女和这事毫无关系。我这个部的预报准确率的要求是很高的百分之八十。你也十分清楚。你随便到哪都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

但你和你的人今天确实把事情搞糟了! 看在基督的面上,雷,尼姆.哥尔德曼抗议了。这样吵一点用也没有。 约.埃里克.汉弗莱显然漫不经心地听着这场争吵。董事长从来没有明确地说过,但有时他留给人们这个印象:他并不反对他的高级工作人员之间的争吵,只要工作不受影响就行。在企业界有一些人汉弗莱可以算一个他们相信一个一团和气的组织也就是故步自封的组织。但当董事长需要的时候,他可以运用他的权威像快刀斩乱麻样地解决纠纷。 在这个时刻,严格地讲,现在在控制中心的官员们汉弗莱、尼姆,哥尔德曼、波尔森和其他几个人都没有权利待在那里。中心配备着干练的人员。发生紧急情况时,需要采取的行动是众所周知的,因为很早以前就制定好了;大多数是由电脑控制的,并有近在手边的操作手册辅助。然而,遇到一场危机,例如金州公司现在正面临的危机,这个地方加上它那非常及时的情报,就变成了一块磁石,吸引着那些有权进来的人士。

仍没解决的大问题是:对电力的需要量会不会大得超过公司所能供应的?如果回答是肯定的,就有必要打开整排的变电站开关,使加利福尼亚某些地区停电,使整片的居民区陷于孤立,并制造混乱。 一次紧急的灯光暗淡已经生效了。从上午十时开始,输送给金州公司用户的电压一直在逐步降低,现在已比正常电压低百分之八了。降低电压可以节省一些电力,但也意味着一些小电器,诸如电动烘干机、电动打字机、电冰箱,输入的电压比通常低十伏,同时重载的设备就要损失十九至二十伏。低电压使一切工作的效率都降低,电动机运转时也比平常更热,噪音更大。一些电脑也遇到了麻烦;那些设有配备调压器的电脑已经自动切断电路,并在正常电压恢复以前保持现状。一个副作用是:家庭接收机上的电视图像缩小,以致图像不能填满萤光幕。但在短期内不会造成长远的损害。照明的灯光普通白炽灯泡的灯光也略微暗了一些。

然而百分之八的灯光暗淡就是极限了。超过这一极限,电动机就会过热,也许要烧毁,造成火灾。因此,如果灯光暗淡还不够的话,最后一招就是减少负荷在大片地区实行全面停电。 再过两小时就能见分晓了。如果金州公司能想方设法熬到下午二点半,即伏天用电的高峰时刻,负载就会减轻一直到明天。然后,假设明天是较凉爽的一天问题就解决了。 但是,如果今天一直都在持续上升的负载继续增加的话可能发生最坏的情况。 雷.波尔森没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可是,米莉,他固执地说,今天的天气预报错得离奇。是不是真的? 是的,是真的。如果你愿意说得那样不公平那样难听的话。米莉森特.奈特的黑眼珠里闪着怒火。但还有一件事也是真的,就是离海岸一千英里的地方有一个称为太平洋高压的大气团。气象学对于它了解得不多,但有时它使整个加利福尼亚的天气预报在一两天内全部失灵。她嘲笑地补了一句:也许你一头钻进电路里去了,结果对大自然那个最基本的事实都不知道了吧? 波尔森脸涨红了。等一下! 米莉.奈特没理他。还有一点。我们做了一项实事求是的预报。但是预报就是预报,你别忘了,预报就得留有怀疑的余地。我并没有让你关掉玛加利亚二号机进行维修。决定是你做的你倒来责备我。 桌子边上的人都笑了。有人小声说:Touche(注:法语,命中。)。他们都知道,今天的部分问题是玛加利亚厂。 玛加利亚二号机是位于沙加缅度(注:加州首府。)以北的金州公司设备的一部分。它是一座发电能力为六十万千瓦的蒸汽发电机。自从约十年前建成以来,玛加利亚二号机总是出毛病。一再发生的锅炉管道破裂以及其他更严重的故障使它经常不能使用,最近由于更换过热器管道而停工达九个月之久。甚至在那以后,问题还继续发生。正如一位工程师形容的那样,操作玛加利亚二号机就像使一艘漏水的战舰漂在水上一样困难。 上星期,玛加利亚工厂经理请求雷.波尔森准许他关掉二号机以维修锅炉管道的裂缝正如他所说的,不然这把倒楣的茶壶就要炸开了。直到昨天,波尔森一直坚决地没有答应。甚至在目前的热浪开始以前,由于其他地方计划外的维修停机,玛加利亚二号机的电力是整个电网所必需的。像通常一样,这是一个权衡轻重缓急的问题,有时还要冒险,昨天夜里,看完了今天气温降低的预报并权衡了所有的情况之后,波尔森表示同意,于是这部机器马上就关掉了,几小时以后等锅炉冷却,维修工作就开始。今天早晨,玛加利亚二号机寂静无声,一段段漏气的管子已从几条锅炉管道上切掉。虽然现在十万火急地需要,玛加利亚二号机至少还要两天才能恢复使用。 如果预报准确,波尔森愤愤地大嚷,不会同意玛加利亚关机的。 董事长摇摇头,他已经听够了。以后会有时间进行调查的。现在不是时候。 尼姆.哥尔德曼一直在调度台上与别人商量。现在,他强有力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他宣布:对部分地区暂停供电必须在半小时内开始。没什么好怀疑的了。我们必须这样做。他目光转向董事长,我想我们应该通知新闻界。电视台和电台还来得及发出警报。 就这样办,汉弗莱说,谁给我要一下州长的电话。 是,董事长。一位助理调度员开始拨电话了。 房间里的人表情都很严肃。在公司一又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历史中,即将发生的事情故意中断服务以前从未发生过。 尼姆.哥尔德曼已经在给另一座大楼里的公众关系部打电话了。发出警报是刻不容缓的。公司的公众关系部有能力处理这些警报;虽然在正常情况下减少电力的程序只让公司里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现在却要公之于众了。作为另一项政策,几个月前就决定,凡是减少电力供应时,应说明这是循环停电,这是处理公众关系的一种手法,即强调减少电力的临时性以及所有地区将受到平等待遇这一事实。循环停电这一术语是一个小秘书的杰作,那些年纪比她大、工资比她高的上司想不出一个可以接受的词语。落选的词语之一是顺序削减。 我接通了州长在沙加缅度的办公室,董事长。助理调度员报告埃里克.汉弗莱。他们说州长在斯德克顿附近他的牧场上,正在设法找他,他们希望你能拿着电话。 董事长点点头,接过了电话。他把手捂在话嘴上问:有谁知道老总在哪里?不必解释老总是指总工程师沃尔特.塔尔伯特。他是一个安静镇定的苏格兰人,现在快退休了。他应付紧急情况的智慧是传为奇谈的。 知道,尼姆.哥尔德曼说,他开车去看看大李利了。 董事长皱起了眉头,我希望那儿没出什么问题。 所有的眼睛都本能地转向一块仪表盘,那上面的牌子上写着:拉米申五号。这就是大李利,离城五十英里的拉米申厂最大最新的发电机。 大李利宾夕法尼亚州李利安联合企业建造的一台巨型机器,一名记者想出了这个形象的名字,并且就沿用下来了是一个提供一百二十五万千瓦电力的怪物。它以巨量的汽油作燃料,产生过热蒸汽来推动巨大的涡轮机。过去大李利受到过人们的非议。在计划阶段,一些专家曾争辩说建造一台这么大的发电机是蠢透了,因为这样要过多地依赖于一个单独的电力来源:他们用了一个非科学的比喻,提到鸡蛋和篮子的关系。另一些专家不同意。他们提出规模越大越经济,他们的意思是大规模发电比较便宜。这第二派专家占了上风,并且到目前为止都证明是正确的。自投产以来的两年中,大李利与较小的发电机相比是比较经济的,而且极其可靠,不出故障。今天,在能源控制中心里,一部带式图表记录器显示了令人鼓舞的消息,大李利正在竭尽全力,满载运行,肩负着公司全部发电量达百分之六。 今天清早接到报告说涡轮机有些震动,雷.波尔森对董事长说,老总和我讨论了一下。虽然问题也许不大,我们俩都认为他应当去看看。 汉弗莱点头表示赞成。反正总工程师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过他要是在这儿的话,可以让人心定一些。 州长来了,一位接线员在电话组通知汉弗莱。过一会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下午好,埃里克。 下午好,州长,董事长说,我给你打电话是要报告一个不幸的 正在这时事情发生了。 在拉米申五号牌子下面的一排仪表中,一个警笛急促地响了起来,发出一连串短促、尖厉的信号。同时,琥珀色和红色的警示灯开始不停地闪烁着。五号机图表记录器中涂了墨水的指针摇摆了一下,随即急剧地下降。 我的上帝!一个人惊慌地喊道,大李利跳电了。 这已毫无疑问,因为记录器和其他读数一下子都滑到了零。 反应是迅速的。在能源控制中心里,一部高速记录打字机开始自动运转,随着电脑的指令,开关中心和变电所里成百上千个高压电流断路器断开了,打字机也随着不停地吐出情况报告。电流断路器的断开将保全整个电网,并保护其他发电机免受损害。但这一行动使本州大片地区陷入全面停电。在随后的两、三秒钟内,分散在广大地区里的成百万的人们工厂和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农民、家庭主妇、商店的顾客、售货员、饭店经理人、印刷工人、加油站服务员、证券经纪人、旅馆老板、理发师、电影放映员和观众、电车驾驶员、电视台工作人员和观众、酒吧间服务员、邮电分拣员、制酒商、医生、牙医、兽医、玩弹子球的人等等无穷尽的人都被剥夺了电力和照明,无论他们本来在干什么,现在都不能继续进行了。 建筑物里面,电梯停在两层楼之间。机场,本来是活动繁忙的,现在实际上停止了运转。街道和公路上,红绿灯熄灭了,造成了交通上的极大混乱。 加利福尼亚的八分之一强土地面积比整个瑞士大得多,人口大约三百万突然停顿了。一会儿前仅仅是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是灾难性的现实了并且比事先所害怕的还要严重得多。 在控制中心的通讯控制台上这个控制台受特别线路的保护,没有受到广泛停电的影响三名调度员都在迅速地工作着,发布紧急指示,用电话向发电厂和各部电力控制员传达命令,查看脚踏起动的卷轴式地图,研究阴极射线管所显示的情报。他们得忙上很长一段时间,但由电脑开始的行动已大大地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啊,州长在电话里对埃里克.汉弗莱说,所有的灯一下子全灭了。 我知道,董事长回答说,我打电话给你要讲的就是这件事。 在另一台电话机上一条通拉米申控制室的专用线上雷.波尔森正在大声叫着:大李利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二节 在金州电力公司拉米申厂发生的爆炸在事先没有一点警报。 半小时前,总工程师沃尔特.塔尔伯特在接到夜间锅炉发生轻微震动的报告后来到这里检查拉米申五号机大李利。总工程师精瘦细长,外表严厉,但却有一种顽皮的幽默。他近四十年来,除了在旧金山偶尔参加一次彭斯夜(注:纪念苏格兰诗人彭斯的活动。)的晚宴外,几乎没沾过苏格兰的边。他说起话来带着很重的格拉斯维津(注:苏格兰一城市。)口音。他干什么事都喜欢慢吞吞的,今天他就在缓慢而细致地检查大李利,陪同他的是厂长,一位姓丹尼立的温和的、书生气的工程师。巨大的发电机一刻不停地发出电力足以点亮两千多万个普通白炽灯泡。 涡轮机深部的一点轻微震动,与机器正常稳定的轰鸣声不一样,偶尔可以让总工程师和厂长训练有素的耳朵听出来。但最后,在进行了包括把一个装有尼龙触头的试探电极用于测试主轴承的一系列测试后,总工程师宣布:没什么好担心的。这胖姑娘不会出差错的,等这阵恐慌过后,有必要我们再做检查。 他讲话的时候,两人正站在靠近大李利的金属格栅上,这些格栅构成了大教堂般的涡轮机房的地面。庞大的涡轮发电机,有一个街区那么长,坐落在钢筋混凝土的基座上,机器有七个套管,每一个都像一条伏在海滩上的大鲸。紧贴套管的下部是一个巨大的蒸汽柜。高压蒸汽管从锅炉通进汽柜又伸向涡轮机和其他附属设施。两人都戴了安全帽和护耳垫。然而在一瞬间之后震耳欲聋的爆炸中,这两种防护措施都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总工程师和厂长丹尼立受到了甘油炸药爆炸的副冲击力。这股冲击力发自主机房地面的下面,首先切断了一根直径三英尺的蒸汽管道,这是从锅炉通向蒸汽柜的几根管道中的一根。一根较小的润滑油管道也炸穿了。爆炸加上漏出的蒸汽产生了压倒一切的噪音,如雷鸣般的深沉。然后,华氏一千度的蒸汽在每平方英寸二千四百磅的压力下冲上了这两人正站在上面的格栅。 两人立即死去,就像蒸汽锅里的蔬菜一样煮熟了。几秒钟以后,整个现场弥漫着从裂开的油管里冒出的黑色浓烟,现在由于炸飞了的金属片上的火花而燃烧了起来。 两名工厂工人,正在涡轮机房地面上高高的鹰架上油漆,处于被上升的黑烟熏伤的危险之中,他们拼命盲目地向一条在他们上面十五英尺处的走道爬去,他们失败了,摔死在下面。 只是在工厂的控制室里在二百英尺以外并有双层门保护才避免了全面的灾难。五号机控制台上一个技术员敏捷的反应,加上自动装置的协助,保证了大李利能够迅速关机而没有对涡轮发电机的要害部分造成损害。 在拉米申厂里,将要进行几天的调查由专家们对废墟进行煞费苦心的研究和由县警察局的官员及联邦调查局侦探进行讯问以找出爆炸的起因及情况。但很快就会怀疑到这是破坏,并且后来也证明属实。 最后,搜集到的证据为爆炸及在那以前发生的事情提供了一幅相当清晰的图画。 那天上午十一时四十分,一个中等身材的白种男人,灰黄的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戴了一副钢边眼镜,穿着救世军(注:一种基督教的宗教组织,其成员配军衔,着军服。)军官制服,走到了拉米申的大门口。他带了一只小型的扁平公事包。 门卫保安人员向他盘问时,来访者出示了一封信,看起来是用金州电力公司的信笺写的。这封信准许他进入金州公司的设施,目的是向公司的雇员募捐,举办一项救世军的慈善事业,一项为贫困儿童提供免费午餐的计划。 门卫告诉这位救世军的人,他必须到厂长办公室递交信件。门卫指给他去办公室的路。办公室在主发电站大楼的二楼,可以通过一个门卫看不见的门口进去。然后来访者就朝所指的方向走去。门卫再也没看见他,直到大约二十分钟后来访者回来又走出了工厂。门卫注意到他仍然带着公事包。 爆炸发生在一小时以后。 如果安全保卫工作更严格一些的话,正如后来在验尸过程中所指出的,这样的一个来访者就不会无人陪同而被允许进入厂内。但金州公司和各地的公用事业公司一样,面临着安全保卫工作方面的特殊问题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由于有九十四座发电厂、几十个服务场和仓库、数百个无人变电所、一系列分散的地区办公室和一个由两座多层高楼连接构成的中央指挥所,结果使得严格的保安工作,就算有可能的话,也会要耗费巨资的。这种情况,又发生在燃料、工资和其他管理费用飞涨的时期,同时用户们抱怨说电费和煤气费已经太高了,任何计划中的提价都应制止。由于所有这些原因,保安雇员相对地来说是太少了,其结果是公司的保安工作大部分只是装装门面的,准备冒一定的风险。 在拉米申,这风险以四条人命为代价已证明是太高了。 警方的调查证实了几件事情。被认为是救世军军官的那个人是假冒的,几乎可以肯定他穿的制服是偷来的。他出示的是伪造的信件,虽然可能是用金州公司的官方用笺写的这种信纸并不难弄到。公司绝不会允许它的雇员在工作时间让人来募捐,在整个金州公司的组织里也找不出写过这样一封信的人。拉米申的保安人员不记得信末有姓名,虽然他想起签名是个鬼画符。 还有一点也证实了:来访者进入发电厂以后,根本没去厂长办公室。那里没有人看见过他。如果有的话,这件事是不大可能被忘记的。 下一步是推测。 假冒的救世军军官非常可能走下几层金属楼梯到了紧靠在主涡轮机房下面的服务层。这层楼和上面一层一样,是没有隔墙的。这样,通过绝缘蒸汽管网和其他供应管道网,可以看见楼上涡轮机房金属格栅板上几台拉米申发电机的下半部。五号机大李利是一眼就能认出的,因为它本身和附近的设备都是庞然大物。 也许闯入者事先就摸清了工厂的布局,其实并无必要。主发电大楼的结构不复杂和一个巨大的箱子差不多。他也有可能事先就知道拉米申和所有现代发电厂一样,是高度自动化的,工作人员很少,所以他大有可能在里面活动而不被人发觉。 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闯入者径直走到大李利下面,然后打开了装有甘油炸弹的公事包。他一定会先看看周围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放炸弹,然后看见两条蒸汽管道交叉处附近的一个似乎方便的金属凸缘。打开了定时装置以后,他无疑地举起手来把炸弹放到了那里。在这个位置的选择上却暴露出了他缺乏技术知识。如果他懂得更多一些,他就会把炸弹放得更靠近这个庞大的发电机主轴,那样就会造成极大的损坏,也许要使大李利停产达一年之久。 炸药专家证实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过。他们判定,破坏者所使用的是一种锥型炸药。这种炸药在起爆以后的前冲速度近似于子弹的速度,可使爆炸穿透正前方的任何物体。在这次事故中,位于正前方的是从锅炉通过来的蒸汽管。 炸弹一放好后接下来的假设是破坏者从主发电大楼走到了工厂门口,一路上没碰见任何人留难。他离开时和来时一样随便,甚至更不引人注意。从那时起,他的行动就没人知道了。尽管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还是没有找到关于此人身分的任何重要线索。不错,一家电台接到了一次电话,自称是从一个地下革命组织自由之友打来的,说爆炸是他们干的。但警察对于这个组织及其成员的情况一无所知。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来发生的了。拉米申在爆炸后大约九十分钟内是一片混乱。 消防队员在听到自动警报后赶到现场,但很难扑灭汽油引起的大火,也难使涡轮机房和下面几层楼通风,以驱散那黑色浓烟。最后,等勉强看得见的时候,四具尸体被搬了出来。总工程师和厂长的尸体几乎难以辨认,一个惊魂未定的工厂雇员形容他们活像煮熟的龙虾这是高压蒸汽熏蒸所致。 据粗略估计五号机的毁损是轻微的。在润滑油输送管被炸药切断的那个地方,一支炸坏了的轴承需要更换。仅此而已。修复工作包括更换断裂的蒸汽管,需要一星期。然后,巨大的发电机就可以重新使用。有讽刺意味的是,在那段时间里,总工程师当初来检查的轻微震动也可以矫正了。 第三节 一个供电系统一旦开始了一次大规模非计划停电以后,尼姆.哥尔德曼耐心地解释说,就像小孩儿的游戏拣五十二张一样。刚才一副牌还好好的,一转眼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地上就撒满了纸牌。然后得一张一张地捡起来,这就够你捡一会儿的了。 他正在一个比电力控制中心高一点并由玻璃墙隔开的瞭望厅里。报纸、电视台和电台的记者已在几分钟前被放了进来。记者们从他们不同的新闻中心被匆忙地派往金州公司,公司负责公众关系的副总裁特丽萨.范.伯伦请求尼姆充当公司发言人。其结果是一次临时的记者招待会。 有几名记者已经产生反感了,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问题没得到什么答覆。 噢,天哪! 《加利福尼亚检查报》的记者南希.莫利诺抗议了。别给我们打比喻讲废话,给我们讲讲我们来调查的事儿。出了什么事儿?谁的责任?如果采取的话,将采取什么措施?什么时候能恢复供电? 莫利诺小姐是个热情的人,生得美而不俗高高的颧骨使她的面容显得高傲,而她有时确是如此,她通常的表情兼有好奇和近乎轻蔑的怀疑。她也有风度,漂亮的衣服很合她苗条的身材,她是个黑人。职业上,她以擅长调查并揭露公职人员贪污行贿而闻名。尼姆把她看做是一根锋利的冰柱。她过去的报导清楚地表明,金州公司不是莫利诺小姐所推崇的一个机构。 其他几名记者点头表示同意。 拉米申厂发生了一次爆炸事故。尼姆压住了怒火,没有顶撞她。我们相信我们的人至少死了两个,但由于汽油起火和浓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更多的细节。 有人问:你知道两名死者的姓名吗? 知道,但现在还不能公布。必须先通知死者家属。 你知道爆炸的起因吗? 不知道。 莫利诺小姐插进来说:电力怎么样? 部分电力,尼姆说,已经恢复。其余的电力大部分将在四小时内恢复,最迟不超过六小时。其他一切将在今晚恢复正常。 正常,尼姆想,沃尔特.塔尔伯特可正常不了啦。总工程师卷入了爆炸,以及据估计已经身死的消息,仅仅在几分钟以前才令人震惊地突然传到了电力控制中心。尼姆,作为总工程师多年的老朋友,还没时间体会消息的真实性,也没时间悲伤,他知道他以后会感到悲痛的。尼姆和拉米申厂厂长丹尼立是泛泛之交,因此他的死,固然悲惨,似乎隔了一层。透过瞭望厅和控制中心工作区之间的隔音玻璃墙,尼姆可以看见调度控制台上和周围仍然忙成一团。他一心只想尽快回到那里。 明天会再来一次停电吗?一个专线电报记者问道。 如果热浪停止,就不会,据我们了解热浪会停止的。 随着记者们不断的提问,尼姆忍不住把意外的酷热天气里的高峰负载问题讲了一遍。 这样你实际就是说,南希尖刻地说,你们没有计划、没有预见、也没有考虑到可能使你们工作突然脱离常轨的任何事情。 尼姆脸涨红了。计划只能是 这一句再也没有讲完。 公众关系部部长特丽萨.范.伯伦走进了瞭望厅,她是几分钟以前从这里出去的,一个矮矮胖胖,忙忙碌碌的四十五六岁的妇女。她总是穿着起皱的亚麻布衣服和一双适用的棕色厚底皮鞋。她经常衣饰不整、头也不梳,看上去活像一个焦头烂额的家庭主妇,而不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大公司主管。 我有一个通知,范.伯伦夫人说。她声音有些激动,手里拿的一张纸也在发抖。屋子里静了下来。 我们刚得知死亡四人,不是两人。所有死者都是公司雇员,爆炸的时候他们正在岗位上工作。现在我们正在通知他们的直系亲属,几分钟之内就可以给你们一个名单,并附有履历。我也被授权宣布,虽然此刻还没有证据,但已怀疑是破坏。 在脑后连珠炮似的提问中,尼姆悄悄溜走了。 在能源控制中心的指挥下,混乱的配电系统正一步步地回到正常状况。 在通讯控制台上,总调度员使唤着两部电话,操纵着一排开关,正对开关管理员发出迅速、低调的指示,目的是恢复和其他公用事业公司的内部连系;大李利跳电时,连系自动中断了。等到与太平洋电网恢复了连系时,调度员在他的灰色金属转椅上向后一靠,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按动开关,重新恢复负载。尼姆回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我们还有一半路就到家了,哥尔德曼先生。 尼姆意识到这意味着受突然停电影响的地区已有一半恢复了全部电力供应,并且这个过程还在继续进行。一台电脑能够比任何管理人员更快地关闭整个系统,并且实际上已经关闭了。但是,要使整个系统恢复供电,却要在能源控制中心的监视下,由技术员亲手扳动开关才行。 大小城市享有恢复供电的优先权,所以一个市区接一个市区,电力恢复了正常。其次是郊区,特别是那些工厂集中的地方。乡村再往后排。边远农村,在电力图腾柱的最底部,将是排在最后的。 但是有几个例外。医院、自来水和污水处理工厂以及电话公司设施,由于它们的重要性而享有特殊的优先权。固然,这类机构通常有自己的备用发电机,但这只够一部分负载用,所以外来电力对正常运行是必不可少的。在某些地方,还有出于对一些病人的特别考虑而设置的电器装置。 总调度已把注意力转向一张特别的路线图,他正通过一台电话和别人讨论这张图。地图上标明了一系列的彩色圆圈。 尼姆等通话一停就问道:这是什么? 总调度显得惊讶:你不知道这个? 尼姆摇摇头。尽管身任负责计划的副总裁,他也不能完全熟悉、甚至不能看到一个像金州公司这样的大企业里的千百张极为详细的图表。 私人住宅里的生命维持装置器。总调度招呼他的一名助手接替他的工作,同时离开了座位。我需要休息一会儿。他疲惫不堪地一只手捋着白头发,然后心不在焉地又往嘴里扔了一片戈卢西尔药。 趁着这一会儿没有工作压力,调度把路线图摆在他自己和尼姆中间。这些红圈是铁肺人们今天大都称它为呼吸器。绿圈是肾脏透析机。这个橘黄色圆圈是一个婴儿供氧装置。我们每个部门都有这样的图表,并使它们符合最新的情况。医院知道哪里有这些家庭装置,他们协助我们。 你给我补了一课。尼姆说。他继续研究这张强烈地吸引着他的地图。 依赖这种生命维持装置的人,大多数都有在紧急情况下换用蓄电池的那种装置。调度接着说,尽管如此,失去外部电源时,对他们是一种心理上的打击。因此,如果某个地区出现运转中断时,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从速检查。然后,如果有任何怀疑或问题,我们就赶快送去一台轻便发电机。 但我们没这么多轻便发电机肯定不足以应付今天这样的大规模停电。 不够,而且也没有这么多人手。但今天我们走运。各部一直在检查。家庭里生命维持装置的使用者都没出事。调度指了一下地图。现在,在所有这些点上我们都恢复了供电。 大家在百忙之中,还能关心和照顾这些为数不多的人,这一点是令人感动的,也是使人宽心的。尼姆两眼转动,研究着地图。他看见了一个他很熟悉的街道交叉口。莱克伍德和巴波亚街交叉口。一个红圈标明一座公寓大楼的位置,这座公寓他开车经过好多次了。红圈子边上写着斯隆大概是铁肺的使用者。谁是斯隆?尼姆想。他什么样子?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哥尔德曼先生,董事长要和你讲话。他从拉米申打电话来了。尼姆接过了一名控制室助手递给他的电话。 尼姆,埃里克.汉弗莱说,你和沃尔特.塔尔伯特的私人关系很好,是吧?尽管处于危机之中,董事长的声音还是像通常一样温文尔雅。他接到爆炸的第一次报告之后,就立刻和雷.波尔森一起坐上他的大型高级轿车去拉米申了。 是的,尼姆说,沃尔特和我是好朋友。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快流出来了。几乎从十一年前尼姆到金州电力公司供职以来,他和总工程师感情一直很融洽,并且向来无话不谈。简直不可想像他们之间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促膝谈心了。 沃尔特的夫人呢?你跟她很熟吗? 阿黛丝。非常熟。尼姆感觉出董事长犹豫了,于是问道:那里情况怎么样? 可怕。我以前从未见过高压蒸汽熏死的人体。我希望我永远别再看见了。皮肤一点也没留下,只是一堆水疱,水疱下面的所有东西都暴露在外面。脸都认不出来了。有一会儿工夫,埃里克.汉弗莱似乎有些失去了镇静,然后他又恢复了常态。所以我要你尽快到塔尔伯特夫人那里去。我了解她听到消息后非常伤心,这并不奇怪。作为一个朋友你也许可以帮点忙。我也希望你尽力劝说她不要来看她丈夫的遗体。 啊,天哪,埃里克,尼姆说,干嘛找我? 理由明摆着,这事总得有人去做,而你显然又比我们和他们俩都更熟悉。我也正在请求一个丹尼立的朋友为了同一目的到他的夫人那里去。 尼姆想顶他:为什么你不去看望那四名死者的夫人?你是我们的总司令,拿着王侯的薪俸,应该偶尔干一点又难受又窝囊的事情。再说,在公司里因公死亡难道不值得最高主管亲自看望一下吗?但他没说出来,因为他知道,约.埃里克.汉弗莱虽然是一名辛勤工作的行政官员,却故意地尽量不让自己出头露面,这一次明摆着又是要让尼姆和其他几名倒楣的人替他跑腿了。 好,尼姆让步了,我去。 谢谢。并请向塔尔伯特夫人转达我个人的深切慰唁。 尼姆把话筒放了回去,越想越不舒服。汉弗莱叫他去做的并不是他所擅长的那种事。他本来就知道他迟早得见阿黛丝.塔尔伯特,还得感情激动地尽可能找些话安慰她。他没料到的是这么快就得去见她。 从能源控制中心出来的路上,尼姆遇到了特丽萨.范.伯伦。她神情很悲痛。这大概是她刚才和记者们的会见造成的,因为特丽萨也是沃尔特.塔尔伯特的朋友。对我们大家都不是一个好日子。她说。 是啊。尼姆说。他告诉她自己要到哪去,以及埃里克.汉弗莱的指示。 这位负责公众关系的副总裁做了个鬼脸。我不羡慕你。这是个苦差事。嗳,我听说你和南希.莫利诺吵起来了。 他没好气地说:这个婊子! 当然她是个婊子,尼姆。可她也是一个很精明的记者,比那些我们看到的干这行的笨蛋强多了。 你这样说我很吃惊。她甚至还不知道要报导的是什么,就打定主意要找岔儿要跟我们作对。 范.伯伦耸耸肩膀:我们在里面工作的这个厚皮庞然大物还经得起攻击。再说,敌意也许正是南希的计策,来刺激你和其他人讲过火的话。你要对付女人还得学几手,尼姆除开在床上做柔软体操以外。据我听到的谣言,你经常搞那一套。她狠狠地盯着他。你爱追女人,对吧?然后她母亲般的眼睛变得柔和了一些。也许我现在不该说这话。走吧,去尽量安慰沃尔特的妻子。 第四节 尼姆.哥尔德曼魁梧的身躯挤在他飞雅特X十九型双座轿车里。他疾驶过市区的街道,朝西北方向郊区的圣克罗开去,沃尔特和阿黛丝.塔尔伯特就住在那里。他在这条路上开过无数次车,对这条路很熟悉。 现在已是黄昏时分,下班时间已过去个把小时了,可是交通仍很拥挤,白天的炎热减轻了一点,但减得不多。 尼姆在小车子里换了个姿势,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这使他想起他近来发胖了,应该掉几斤肉,不然飞雅特就容他不下了。他不打算换一辆新车。在他看来,那些开大车子的人是在挥霍宝贵的汽油。这些人生活在一个愚人的天堂里,这个天堂很快就要完蛋,并且随之而来的还有灾难。这些灾难之一就是严重的电力短缺。 尼姆认为,今天短时间的削减电力只是一种预演一盘倒胃口的餐前小吃一种也许近在一、两年内就要发生的,严重得多的,造成更大混乱的电力短缺的预演。问题在于好像谁都不在乎。甚至在金州公司内部,这个许多人和尼姆有相同看法及预见的地方,也有一种自满情绪,好像在说:别操心。到时候自会万事大吉的。我们有办法。同时,咱们可别大惊小怪,自相惊扰。 近几个月来,金州电力公司领导层里只有几个人沃尔特.塔尔伯特、特丽萨.范.伯伦和尼姆提出过改变对公众态度的要求。他们要求不必那么胆小,放直率一些。他们主张向公众、新闻界和政客们发出坦率、直接的警告,说明一场灾难性的电荒已迫在眉睫,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改变这种状况,只有制定一项建设新发电厂的应急计划,加上采取大规模棘手的节约措施,才能减轻它的影响。但是,传统的小心谨慎和害怕得罪州里当权派的顾虑,到目前为止占了上风。任何改变都没得到支持。而现在,沃尔特,三名战友中的一名,死了。 悲痛又涌上了尼姆的心头。先前,他忍住了眼泪。现在,单独在开动着的汽车里,眼泪不禁涌了出来:两行泪水沿着脸颊簌簌而下。悲恸之余,他希望能为沃尔特做点事,哪怕像祈祷那样虚无缥缈的行动也好。他试着回想送葬者的加迪什,就是他偶尔在葬礼上听到过的犹太教祷文,传统上要由最亲近的男性亲属当着十个犹太男人的面诵读的。尼姆的嘴唇无声地动着,结结巴巴地背着阿拉米语(注:古代西亚的通用语言。)的词句。他停住了,下面的祷文他忘了,尽管他意识到做祈祷本身对他来说是不合逻辑的。 尼姆的一生中有几次这就是一次觉得他从内心深处渴望着宗教信仰,渴望着个人与他的民族传统相一致。但宗教,至少是宗教实践的大门对他是关闭的。尼姆出生以前,他父亲艾萨克.哥尔德曼就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他父亲从东欧到美国时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年轻移民、一个热忱的社会主义者。作为一个犹太教教士的儿子,艾萨克发现社会主义和犹太教是水火不相容的。于是他放弃了祖宗的宗教,使他的双亲非常伤心。甚至现在,八十二岁的老艾萨克还嘲笑犹太教义的基本信条,把它们形容为上帝和亚伯拉罕(注:《圣经》故事中,犹太人的始祖。)之间无聊的废话,关于上帝的选民(注:指犹太人。)的愚昧的童话。 尼姆从小就接受了他父亲的这种抉择。逾越节和大瞻礼哥尔德曼一家都是不过的,现在,作为艾萨克本人背叛的后果,第三代尼姆自己的孩子本杰完全背离了犹太人的传统和身分,没有安排过为本杰举行成人礼(注:犹太教规定,男子十三岁举行成人礼,开始尽宗教义务。)。由于没做这件事,尼姆偶尔还觉得内心不安,并且这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尽管他为自己作出了那些决定,但他是否有权利使他的孩子与五千年的犹太历史分离?他知道为时还不晚,但到目前为止尼姆还没解决这个问题。 一想到家,尼姆就想到他忘了给露丝打电话告诉她他要很晚才回家。他伸手到右边仪表板下拿车上电话这是金州公司出钱提供的一种便利。一名接线员接了电话后,他报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阵铃响,然后是一个不大的声音。这是哥尔德曼住宅,本杰.哥尔德曼在讲话。尼姆笑了。这正是本杰虽然才十岁,一板一眼,有条有理,跟他的姐姐莉娅恰恰相反。她比他大四岁,却总是乱七八糟,接电话总是随随便便喊一声嗨! 我是爸爸,尼姆说,我在车上打电话。他以前向家里人讲过,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就等一下,因为无线电话通话是不能同时讲的。他又说:家里一切都好吗? 好的,爸爸,现在好了,但是停过电。本杰咯咯一笑。我猜想你是知道的。还有,爸爸,我把钟都重对过了。 做得好。是的,我知道停过电。让我和你妈妈讲话吧。 莉娅要 尼姆先听到一阵拖听筒的声音,然后传来了他女儿的声音。嗨,我们看了电视新闻啦,你没上场。莉娅话里带着责备的口气。孩子们已经习惯于在电视上看到尼姆作为金州公司的发言人。也许尼姆今天没在萤光幕上出现会降低莉娅在她朋友中的威信。 很遗憾,莉娅。当时还有许多其他事情。我可以和你妈妈讲话吗? 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露丝柔和的声音:尼姆吗? 他按了一下谈话开关。当然是啦。跟你讲话就像要挤过一大群人一样。 他一边讲话,一边用一只手开着飞雅特离开了高速干道。一块路牌表明圣罗克岔道在前方一英里半的地方。 是因为孩子们也要讲吗?也许那是因为他们在家里总看不见你。露丝从不高声讲话,声音永远是温柔的,甚至在表示责备时也是这样。这个责备是对的,他暗自承认,同时又想他刚才不该引起这个话题。 尼姆,我们听说沃尔特的事了。还有其他人的。是新闻上报导的,太可怕了。我实在难过。 他知道她讲的是实话,他也知道露丝了解他和老总的关系多么亲密。 这种理解是露丝的特点,尽管在其他方面她和尼姆现在的关系,与过去相比,是越来越疏远了。并不是有什么公开的敌对状态。没有的。露丝,由于她的沉着冷静,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的,尼姆这样想。他可以想像出她现在的样子镇静自若,胸有成竹,她那柔和的灰色双眸满含着怜悯之情。她具有一种圣玛利亚的气质,尼姆经常这样想:即使没有她那姣好的面容,她的性格也会使人感到她是美丽的。他也知道,她会与莉娅和本杰在一起共度这个悲痛的时刻的。她会向他们解释,以她所惯有的从容方式平等地对待他们。尼姆一向敬重露丝,特别是作为一个母亲。只是他们的婚姻已变得没什么意思,甚至乏味了;他自忖:这婚姻是一条前途茫茫的平坦大道。还有其他原因也许是他们彼此之间格格不入的结果。最近,露丝好像有了她自己的兴趣,而这种兴趣她是不愿谈论的。有好几次尼姆在她按常规应该在家的时候打电话给她,不料,她好像已经出去一整天了,并且事后躲躲闪闪不愿解释,这就有些反常了。露丝找了情人了吗?这是可能的,他推测。无论如何,尼姆纳闷,他们还得这样任其自流多久,再走多远,然后不可避免地要摊牌,发生一次冲突。 我们都感到震惊,他回答说,埃里克要我去看望阿黛丝,我正在去她那儿的路上。我估计回来早不了。也许很迟。你先睡,别等我。 这当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尼姆经常晚上工作得很晚。结果是:不是家里的晚饭推迟就是他完全错过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大看得见莉娅和本杰了,尼姆回家时,他们多半已经上床,有时已睡着了。有时尼姆也因为和孩子们在一起待的时间太少而深感内疚,他也知道这一定使露丝不高兴,虽然她很少这样说。有时他倒希望她多抱怨几句就好了。 但今晚不回家就不一样了。不需要向露丝作进一步的解释或讲更多的理由,甚至对他自己也不需要。 可怜的阿黛丝,露丝说,正好是沃尔特快要退休了。刚才那个公告就使事情更糟了。 什么公告? 哦,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新闻节目上报告的。放炸弹的人送了一份公报我想他们是这样讲的给电台。他们为他们干的事大吹大擂哩。你能想像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哪一家电台?尼姆一边说,一边迅速地放下电话,打开了车上收音机,然后又抓起电话,正好听到露丝说,我不知道。 听着,他告诉她,我得听这条新闻,很重要。所以我要挂掉电话了。可能的话,我再从阿黛丝家给你打电话。 尼姆放回了电话。收音机已经调到一个新闻电台上,他一看表,时间是零点二十九分,他知道马上就要播放新闻简报。 可以看见圣罗克坡道了,他把飞雅特转下坡道。离塔尔伯特的家只有一英里多路了。 收音机里,一个夹有摩斯电码的小号声宣布新闻报告开始。尼姆等着的正是第一条。 一个自称自由之友的组织承认今天金州供电公司发电厂的一次爆炸是他们干的。爆炸造成四人死亡以及大规模的停电。上述情况是由今天下午较晚的时候递交到一家地方电台的一盘录音带透露出来的。警方认为录音带上的情报证明属实。他们正在检查录音以发现可能的线索。 十分明显,尼姆想,他正收听的这家电台不是收到录音带的那一家。广播电台不愿承认一个竞争者的存在,尽管这样重要的消息不容忽略,还是没提另一家电台的名字。 根据报告,录音带上一个男人的声音目前尚未确定是什么人宣布,以下是节录,自由之友致力于人民革命,并抗议资产阶级对能源的贪婪的垄断,能源理应属于人民。节录完。 提到死者时,录音说,以下是节录,杀人不是故意的,但在刚开始的人民革命中,资本家和他们的走狗将遭受伤亡,由于他们对人类所犯的罪而理应受到应有的惩罚。节录完。 金州电力公司的一位官员证实破坏是今天爆炸的起因,但不愿发表其他评论。 肉类零售价格可能很快要继续上涨。今天在华盛顿,农业部长告诉一个消费者的 尼姆伸手关掉了收音机。这条消息里令人厌恶的胡言乱语使他感到沮丧。他担心这条消息对他马上就要见到的阿黛丝.塔尔伯特会有什么影响。 在暮色中,他看见几辆车停在塔尔伯特那座朴实美观的两层楼房外面,房子周围布满了花圃这是沃尔特终身的嗜好。楼下房间里的电灯亮着。 尼姆给飞雅特找了个地方,锁了起来,然后沿着车道向楼房走去。 第五节 房屋的前门开着,可以听见一阵嗡嗡的人声。尼姆敲过门后等了一下,看没人答应就走了进去。 在门厅里,声音听得更清楚了。他意识到他们正从右边的起居室走过来。尼姆能听见阿黛丝的声音。她正在哭泣着,听起来就像发疯似的。他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话。这些杀人犯,啊,我的上帝呀!一个多好,多善良的人,他不愿伤害任何一个拿这些肮脏的话骂他中间夹有其他人的声音,想劝她安静下来,但没劝成。 尼姆犹豫了。卧室的门半开着,他看不见里面,人家也看不见他。他几乎想踮着脚尖出去,就像进来时那样,不让别人注意到就离开。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猛一下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他一把关上了身后的门,并靠在门上顶着。他那长了胡子的敏感的脸上肤色苍白,表情紧张。他双眼紧闭好像是要舒缓一下。门一关上,里面的声音就几乎听不见了。 沃利,尼姆轻轻地喊道,沃利。 那人睁开眼,过了好几秒钟才镇静下来。哦,是你,尼姆。感谢你来看望。 尼姆几乎是从和已故的老总刚交上朋友起就认识了他的独子小沃尔特.塔尔伯特的。 小沃利也在金州公司工作是一位无线电线路维修工程师。他已结婚,有孩子,住在本市的另一边。 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尼姆告诉他,只好说我很难过。 沃利.塔尔伯特点点头。我知道。他向自己刚出来的房间作了个表示遗憾的手势。我得出来待一会儿。不知哪个笨蛋打开了电视,我们就听到了那些狗娘养的杀人犯发的该死的公告。在那以前我们已经让妈妈安静了一点。这下她又哭起来了。你也许听到了。 是听到了。谁在里面? 有玛丽。我们请了个人看孩子,就赶来了。后来就来了许多邻居,大多数还没走。我想他们是出于好意,但无济于事。要是爸爸在这儿,他会沃利顿了一下,惨笑着。简直不可想像他会再也不到这儿来了。 我也有同感。尼姆很清楚地看到小沃利承担不了正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听着,尼姆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进去吧。我跟你妈妈谈谈,尽力劝劝她。你和玛丽可以请其他人离去了。 好,说得有道理。谢谢,尼姆。显然,沃利正需要有人指点。 尼姆和沃利进屋时,卧室里大约有十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房间里明亮舒适,平常很宽敞,但现在显得有些挤。房间里也很热,尽管冷气开着。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谈论著,电视一直没关,更增加了喧闹。阿黛丝.塔尔伯特坐在沙发上,几个妇女围着她,其中有一个就是小沃利的妻子玛丽。其余的尼姆不认识。大概他们就是沃利所说的邻居吧。 虽然阿黛丝已过了六十岁的生日了尼姆和露丝参加了她六十大庆她仍不失为一名十分俊俏的妇人,身材优美,丰满的脸庞上只有几道淡淡的皱纹。她时髦的金棕色短发里自然地夹着几丝灰发。阿黛丝经常打网球,因此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可是今天她那从容自若的神态消失了。她那泪痕斑斑的脸孔显得十分苍老。 阿黛丝仍像她先前那样诉说着,声音哽咽,话语断断续续。但一看见尼姆,她就打住了。 噢,尼姆。她伸出了双臂,其他人让开路让他进去。他在她坐的沙发上坐下又搂住她。噢,尼姆,她又说了一遍。你听到沃尔特碰上的可怕事情了吧? 听到了,亲爱的,他轻轻地说,我听到了。 尼姆看着沃利在房间的另一边关掉了电视,把他妻子领到一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玛丽点点头。然后他们马上走到其他人面前,向他们道谢,一个个送走了他们。尼姆仍然扶着阿黛丝,没有讲话,努力使她平静下来。卧室很快就静下来了。 尼姆听到最后一位邻居走后关大门的声音。沃利和玛丽从门厅回到了卧室。沃利一只手在搔着头发和胡子。我想来一杯厉害的威士忌酒。他说,还有谁要? 阿黛丝点点头。尼姆也点了一下。 我去拿。玛丽说。她紧忙一阵备好了杯子、配料,还有烟灰盘子,然后收拾起居室,因为刚才那些人把房间搞乱了。玛丽身材苗条,姿色艳丽,办事有条理。和沃利结婚以前,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写作工作,现在在料理家务之余还做些写作。 阿黛丝不用人扶,端坐着,呷着威士忌酒,稍稍镇静了些。突然她说:我想自己一定像个疯子。 别人碰上这种事也会这样的。尼姆安慰她说。 但阿黛丝已走到了一面镜子面前。哦,我的天啊!她对大家说,你们喝吧。我马上就来。她带着威士忌酒离开了起居室,他们听得见她上楼了。尼姆苦笑着想:很少有男人像女人这样坚强,她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 可是,他决定,他仍然要把埃里克.汉弗莱的警告先告诉沃利,家属不要去看沃尔特的遗体。他回忆起董事长的话,感到一阵哆嗦。皮肤一点也没留下脸都难以辨认了。 玛丽到厨房去了。当只剩下两个男人的时候,尼姆尽量婉转地介绍了情况,略过细节不提。 他的讲话立刻使沃利激动起来。他一口干掉了剩下的威士忌酒,眼里含着泪水说:啊。基督!听你说就够受了。我不能告诉妈妈。得你去讲。 尼姆默不作声,担心着下一步要发生的事。 十五分钟后阿黛丝回来了。她脸上已化过妆,头发也梳理过了,脱掉了本来穿的衣服,换上了一件漂亮的短外套和一条裙子。虽然她的眼神和举止还流露出悲伤,但表面上她几乎又恢复常态,变得妩媚迷人了。 玛丽也回到了起居室。这一次沃利又把酒倒满了,四个人坐在那儿,起初很不自在,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阿黛丝先打破了沉默。 她坚定地说:我要看沃尔特。然后转向沃利,你知道你父亲给送到哪儿去了?已经做了些什么安排? 嗯有一个沃利说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吻了一下他的母亲,然后,站在可以避开她目光的地方接着说,有一个问题。妈妈。尼姆要对你说的。是吗,尼姆? 尼姆恨不得不在场才好,随便到什么地方都行。 妈妈,亲爱的,沃利仍然站着说,玛丽和我要回家去看看孩子。我们再回来。我们留一个陪你过夜。 阿黛丝好像没听见,她声音变了调问道:哪些问题?我为什么不能见沃尔特?你们谁跟我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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