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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〇八跑道 阿瑟.黑利 9458 2023-02-05
〇五:〇五︱〇五:二五 斯潘塞尽力想缓解一下两腿的酸痛,他的整个身子像给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似的疼痛难受。由于过分紧张,注意力过分集中,他的精力都耗尽了,因此,一旦松下来之后,他感到浑身酥软,疲乏无力。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但他并不想叫它们不抖。当他望着仪表上那些不停跳动着的指针时,他总感到眼前有一个斑驳的光点在不停地腾跃飞舞,而后又慢慢地像飘逸的棉絮一样飞走了。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它像他一样的实在,也像他在耳机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样的客观。这声音自始至终在独白,告诉他:你不管做什么,都不要松劲,一松劲,你就完了。记住,像现在这样,你在战时曾遇到过许多回了。那时你也曾以为,你快完了完全不知所措了,一点劲也使不出了。可是每一次,最后总是有了办法这最后一招你原先从不曾想到的。

他往珍妮特那里看去,很想说说话。那一次我们怎么过来的?他问她。他知道他快要瘫掉了。 她似乎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们那次做得好极了,她明快地说道,不管怎么说,特里莱文听上去像是很高兴,你没听出吗? 他讲话我几乎听都没听见,他说。他左右扭动一下头来活动活动脖子。我真希望就这些了。收放襟翼和轮子的动作我们已经做了几回了?三回吗?要是他叫我们再做一次,我将克制住,他责备自己道,别让她看出你现在的心情。她已向他倾过身,拿着手帕在给他擦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挺起来,咬紧牙,沮丧只是神经紧张所致。想一想特里莱文,他的处境多艰难。他在陆地上,很安全,那当然,可假定他忘了什么呢你发现没有,太阳升起来了,珍妮特说。

啊,真的,他随口说着抬起了眼。甚至西面远处,片片云块都已染上金红色了,还有那寥廓苍天已破晓了。南面,在左舷外,他能看到两座山顶像两座孤零零的岛屿矗立在滚滚的云海中。快了。他顿了一会儿。珍妮特。 什么? 下去前,你最后再我说的是你再去看一下驾驶员。我们的飞机可能会颠簸得很凶这你知道我们可别让他们俩东滚西倒才好。 珍妮特感激地向他微笑了一下。 你一个人操作一会儿行吗?她问。 放心,一不行我马上会喊你的。 她摘下耳机,从座位上站起来。当她刚要离开座位时,通客舱的门打开了。贝尔德探进头来。 哦,你不管无线电啦,他看到后说道。 我想去看一眼机长和副机长,看着他们躺得好不好? 不用了,他对她说,几分钟前我已看过了,那时你们正忙着。

医生,斯潘塞喊道,你后面的事怎么样? 我来看一看就为的这个,贝尔德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时间很紧迫了很紧迫。 我们通过无线电能不能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我很想与地面的医生商讨一下,看诊断是不是正确,可是我想,让话路畅通保证飞行更重要。可能还得飞多久? 用不了半小时吧,这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贝尔德疑虑地说道。他手扶着斯潘塞的椅背,浑身上下实在是疲惫呀。他穿着衬衫,领带也解掉了。有两个病人已完全虚脱了,他又说道,如不予治疗,他们还能维持多久,我不敢说,不过不会很久,那是肯定的。除非我弄错,不一会儿有几个人也要这样了。 斯潘塞的脸扭了一下。有谁在帮你忙吗? 那当然要不怎么应付得了。尤其是那个人那个英国人他确实是个

耳机里响起了声音。喂,七一四,我是温哥华。完了。 斯潘塞招呼珍妮特回到座位上,她赶紧戴上耳机。 好吧,我待一会儿再来,贝尔德说,祝你们走运。 要他们等一下,斯潘塞对姑娘点了一下头。我是七一四,珍妮特对着麦克风说道。稍过一会儿再跟你们通话。 医生,斯潘塞很快地说道,我不想唬你,这一回也许很棘手,凡书上讲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医生没吭声。你知道我的意思。后面也许会有点颠簸,要他们都坐好了,嗯? 贝尔德好像在想什么。你尽力干吧,其余的由我照管。他说,声音很粗哑。他轻轻地拍了一下那年轻人的肩就走了。行了,斯潘塞对姑娘道。 说话吧,温哥华,她呼叫说。 喂,七一四,特里莱文的声音清脆、自信,乔治,经过上次演练,你们已缓过气了吧,那我们得重新抓紧了。现在你听清楚了,我们开始核对,好吗?完了。

跟他说,我已休息好几分钟了,斯潘塞说,跟他说,他倒干劲十足。干劲十足,他这么想着。你倒真想得出说这样的话。 过了一会儿,珍妮特在说,我们发现你干劲十足呀。 是这样,乔治。我们这番飞行练习使你着陆延缓了一点,不过这有好处,当你飞进来时,天就要大亮了。你现处在等待位置,准备下降。现在让我先跟珍妮特说几句话。珍妮特,你在听我说吗? 喂,温哥华,我在听。 珍妮特,飞机着陆时,我们要你执行保护旅客的应急操作程序,听明白了吗?完了。 明白了,机长。完了。 还有一件事,珍妮特。着陆前,我们要驾驶员按响警铃。喂,乔治,那个警铃的开关就在副机长的头顶上,有红漆的那个。 你看见了吗?斯潘塞问道。他头没抬。看见了,珍妮特说,在这里。

好,别忘了。珍妮特,特里莱文继续道,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下,因为我要你到后面去,跟旅客们待在一起。 跟他说不行,斯潘塞插话道,我得让你在前面。 喂,温哥华,珍妮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驾驶员需要我在这里帮他的忙。完了。 对方好久没作声。然后,好吧,七一四,特里莱文答道,我理解这一意见,不过,珍妮特,在考虑着陆前,必须使旅客学会采取各种应急措施,这是你的职责。有什么人你能向他交代,让他代你做的吗? 医生怎么样?斯潘塞建议道。 珍妮特摇了摇头。他的担子够重了。她说。 不过他还能再担上一点,他简言道,如果我们要使着陆成功有点可能的话,我就得要你待在这里。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麦克风按钮,说:喂,温哥华,不管怎么样,在我们着陆时,贝尔德医生总得照看那些病人的,我想由他来负责执行应急程序是再好不过了。还有一个人正在帮他的忙。完了。

喂,珍妮特,就这样吧。现在稍走开一下,把具体做法跟医生仔细交代一下,一定不要有什么差错。讲完后,跟我说一下。珍妮特放下耳机,爬出座位。 现在,乔治,特里莱文继续道,你得注意保持现在的航向,如果需要,我会叫你纠正的,此刻在快到机场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好好查核一下驾驶舱内所有紧要的东西。我们一面核对,你就一面熟悉,有的你早先飞行时是知道的。一定要弄清楚它们的位置,如果有什么疑问,现在问还来得及。至于模拟着陆,你想练几次,我们就练几次,可你最后真的要下来时,所有操作都得极端精确才行。我们一等珍妮特回来就开始第一项检查。 在温哥华控制室里,特里莱文取下嘴上一支熄了的香烟,把它扔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钟,然后回头望着控制室主任,问道:他们还有多少汽油?

格里塞尔从桌上拿起文件夹。照飞行时间来算,还够飞九十分钟左右,他说。 角度多少,机长?伯迪克问,你估计他有足够的时间在机场上空盘旋并作几次进场练习吗? 有的,特里莱文说,这是第一次单飞,不过格里塞尔先生,最好还是再确认一下,怎么样?要是最后不得已,决定在海上降落时,我们手头一定要有足够的油让他从远处越过洋面飞下来。 伯迪克先生,电话接线员喊道,你的总经理来电话了。 伯迪克诅咒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倒来电话!告诉他,此刻我没空,把电话给他转到枫叶公司的办公室去。啊,稍慢,先给我接办公室。他拿起一只电话,不耐烦地等着。戴维,是你吗?我是哈里,想不到吧老头子来电话了,你尽量设法把他挡住,就跟他说七一四正等待着陆,他的祈祷就像我们的一样灵。我将直接给他去电话一有情况,马上会告诉他,然后我想,他得马上坐飞机到这里来。怎么样,伙计?

主任助理手捂着电话跟主任说:霍华德来电话,他说记者们 我来。主任拿起电话,听着,克利夫,跟业务无关的电话我们一律不再接了,现在事情正在紧张关头,是的,我知道。如果他们长眼睛,可自己看嘛。他砰的一下挂上电话。 我得说,那家伙干得还不坏哩。伯迪克喃喃地说道。 是的,主任附和道,叫那些记者不吵吵嚷嚷就等于不叫他们工作。不过我们不能为他们分心。 特里莱文站在无线电仪表板旁,手指头无意地敲打着桌子,眼睛则盯着那个钟。 外面,机场上,抢救的准备工作正在晨曦中全面进行着。在一家医院里,一个护士挂上电话,跟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工作着的医生说了几句话。她一面拿自己的衣服,一面把他的衣服递给他。他们急匆匆地走出去,几分钟过后,通往医院停车场的门徐徐升起,开出来第一辆救护车,接着又一辆。

在市消防队,留着最后一批出发的、为数不多的几名消防队员一听到铃声就甩下手中的纸牌,夺门而出。他们一路奔,一路把衣服、头盔等套上。最后一位跑出去,又溜回来。他跑到桌子旁,把他的一个对手的牌拿起来看看。他竖了竖眉,然后一头奔去追赶他的同事了。 海岛大桥附近的一小批房屋与机场正好成一直线,此刻在那里,警察正带领这些住户坐上两辆公共汽车,他们中大部分人都还穿着睡衣,外面匆匆忙地地套了一件外衣。一个小女孩,由于只顾两眼观天,踩着自己的睡衣跌了一跤。一名警察马上把她抱起来,放进了汽车。这警察向司机挥了挥手,叫他开车。 喂,温哥华,珍妮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凡要交代的,我都讲了。完了。 好姑娘,特里莱文松了一口气。现在,乔治,他很快就紧接着说,时间有点紧迫。首先,把高度表重新定到三〇.一,然后把油门控制杆稍微往后挪一点,把空速稳定在刚好使飞机每分钟下降五百英尺的地方。密切注视仪表,下降时,你将花很长时间来穿过云层。 斯潘塞伸开五指紧握油门控制杆,轻轻地往后扳。升降仪的指针在慢慢下跌,在六百处上下波动了一下,然后又升起,最后在五百处稳住不动了。 云来了,他说。阳光顿时被遮掉了。问问看,云底离地面有多高? 珍妮特把这问题传下去。 云幕大约二千英尺,特里莱文道,你得在距机场大约十五英里时钻出云层。 告诉他,我们保持着每分钟降落五百英尺,斯潘塞说。珍妮特照着说了。 很好,七一四。乔治,现在要做的稍微有点复杂了。你可不要开小差呀。要时刻检查那个升降仪,不过同时,如果可能的话,我要你把各控制部门的位置好好认一认,作好准备,进行第一次着陆的全面演练。你看行吗? 斯潘塞的眼睛紧盯在仪表板上,根本顾不上回答。他紧闭嘴唇,富有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好的,温哥华,珍妮特说,我们将尽力记住它们。 好。如果哪一个找不到,马上告诉我。有人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膀上要跟他说话,他摇了摇身子,把它甩掉。他眯着眼,紧盯着墙上某一空白点:他在想像着飞机的驾驶舱。乔治,你下来时,得做这么几件事。首先,打开液压调压泵,记住,现在只是听一下,记在脑子里,先什么也不要动。这个调压泵的表在仪表板的最左边,下方,就在陀螺控制仪的左边。找到了吗?完了。 他听见珍妮特答道:温哥华,飞行员知道那个表,他已经找到那个开关了。 很好,七一四。乔治,怎么还会想得起来,有点奇怪,是吗?特里莱文抽出手帕,揩了揩颈背。接下来你就得把除冰器关掉。那除冰器肯定是开着的,这可从仪表板右侧、就在珍妮特正前方的那个表上看出来。流量控制开关在它旁边,那容易找到,不过着陆之前,这个开关也得关掉。看到下降指示器了吗,乔治?下一步是刹车液压。有两个表,一个机内刹车,一个机外刹车。它们就在你们刚才找到的那个液压调压泵表的右边。完了。 过了一会儿,珍妮特答覆道,都找到了,温哥华。一个指着九百五十,另一个,嗯,一千零一十磅都是每平方英寸吗?每边都是? 那就是说两边都是好的,不过着陆前得再看一下。现在,看引擎盖上的鱼鳞板,它们应有一/三是关闭的,开关就在珍妮特的左膝处,它标有一/三,你们看得见的。听清楚了吗?完了。 听清了,我已看到了,温哥华。完了。 你可先把那个关上,珍妮特。在它旁边,就在同一排开关那里,有左舷、右舷的中间冷却器开关,都标得很清楚的。它们都得完全打开,珍妮特,一定要完全打开,懂了吗?下面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起落架。你们已经操练过了,不过先在脑子里从头至尾好好想一想,从放开襟翼开始,到轮子全部放下固定住为止。当飞机快要着地时,襟翼得全部放开。这是说你已拿定主意要进场着陆了。关于这一点,我还将跟你们说。你们俩都听懂了吗?完了。 告诉他,懂了,感谢他了,斯潘塞说道。他的眼睛没从仪表板上离开过。他的肩头讨厌地痒起来,但他尽量不去想它。 行,七一四。当你们进场时,也就是说轮子都放下之后,燃料调压泵得打开,否则到最关键时刻,油会供不上的。它们的开关在自动驾驶仪的右下方,就在油气混合控制杆的后面。珍妮特瞧着仪表板,眼都花了。在什么地方?她对斯潘塞悄声地说道。他看了一下仪表板,找到了。那里。他手指戳了戳那个小开关,它就在搁置油门操纵杆的那个槽的上面。 找到了,温哥华,她轻声地说道。 现在准备调换混合油,把极易自燃的油换上。我知道,乔治一直在想做这件事,所以我不多说了他完全能做好的。接下来,你们得调节推进器,等开关下面的绿灯亮了就算好。我想它们就在乔治的右膝处,找到了吗? 驾驶员说找到了,温哥华。 最后是增压器。轮子放下以后,增压器得马上扳到起飞的位置,也就是说在你们机上是上的位置。油门控制杆左边那四根控制杆就是。好了,有什么问题吗?完了。 斯潘塞无可奈何地看着珍妮特。那么一大堆,他说,我们一下子怎么也记不住啊。 喂,温哥华,珍妮特说,我们没法记住。 你们不必记的,七一四,我会代你们记的。还有几点,到时候我们再说吧。乔治,我要你把这些东西搞得很熟很熟,这样我一说什么,你就能马上动作,而不会因开关太多而分了心。记住了,扳动这些开关只是操练,你可还得驾驶飞机哟。 问他一下时间,斯潘塞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珍妮特向温哥华提了这个问题。 乔治,这我已经说了,你有得是时间,不过只是不要浪费。再过十二分钟你就将飞到机场上空了,时间问题你不必操心。你想再练习一下,时间也有得是。对方顿了一下。雷达站报告,说有必要调整一下航向。请调整五度至二六〇。完了。特里莱文关掉麦克风,对控制室主任说道。他们现已进入下滑航道,我们一看到他们以后,我就让他们拉平,带领他们盘旋,并继续操练。这以后,他们飞得怎样,我们就能看清楚了。 这里都已准备好了,主任说道。他招呼助理道:全机场都作好戒备。 喂,温哥华,扩音器里传来了珍妮特的声音,我们航向已调到二六〇了。完了。 好,七一四,特里莱文用一只手拎了拎裤子,说道,让我们核对一下你的高度。完了。 温哥华,过不多一会儿,珍妮特答道,我们的高度是二千五百英尺。 特里莱文从耳机里听到雷达员在报告:离机场十五英里。 很好,乔治,他说道,你随时都将钻出云层。一钻出来以后,就找机场的信标。完了。 不好,伯迪克对他说,乌云密布,又要下雨了。 没办法了,特里莱文马上说道。到塔台上去,他对控制室主任说,告诉他们把灯都打开有多少开多少。我们马上就到那边去,要他们把无线电调到跟我们这里一样的频率,斯潘塞可没有时间再来更换频道了。 好,主任说,他拿起电话。 喂,七一四,特里莱文呼叫道,你们现在离机场还有十五英里,乔治,你们还在云里吗?完了。 好长一会儿没声音。突然,无线电又响了起来,珍妮特在说话,她说得很兴奋:稍微升起了一点儿。我好像看到一点什么了,我不太确定是的,没错!我看到了!你看到了吗,斯潘塞先生?就在前面。我们看到信标了,温哥华! 他们钻出来了!特里莱文喊道。好极了,乔治,他对着麦克风说道,拉平到二千英尺,然后等候我的指示。我要到控制塔台去了,所以有那么几分钟你们将听不到我的声音。为使你们迎风着陆,我们将在最后时刻再确定使用哪条跑道。在这之前,你试着飞几回,作进场着陆的操练。完了。 他们听见斯潘塞的声音在说:珍妮特,让我来说。断断续续能听到他们俩在谈话,然后传出了斯潘塞的声音。他斩钉截铁地发话道: 不行,温哥华。这儿的情况不允许这样。我们要直接下来。 什么!伯迪克叫道,他可不能 别傻了,乔治,特里莱文著急地说道,你得练上几回才行。 我直接下来了,斯潘塞打定主意道,他的声音略微有点发抖。上面有人快死了。快死了!你们一点都不明白吗?一次着陆,还是飞上十次再着陆,对我来说成功机会都一样。我直接下来了。 让我来跟他说,控制室主任自告奋勇地说。 不行,特里莱文说,没时间争了。他的脸刷白,太阳穴上一根血管在扑扑跳。我们得赶紧行动,已经没什么选择余地了。不管怎么说,是他在操纵那架飞机,我将采纳他的决定。 你不能这样做,伯迪克争辩道,你难道不知道 好吧,乔治,特里莱文呼叫说,如果你要直接下来,那就下来吧。准备好,拉平。我们现在到塔台去了。愿我们大家都走运。完了。 他摘下耳机,一扔,对着其他人喊道:走。三个人跳出房间,沿着走廊飞跑,伯迪克在最后。他们顾不上坐电梯,直接冲上楼梯,差一点把一个正从上面下来的看门人撞倒。然后,他们冲进了塔台控制室。 一个工作人员正站在巨大的弧形玻璃窗前,拿着夜间用望远镜看那正趋破晓的天际。他就在那里!他说。 特里莱文抓起另一副望远镜匆匆看了一下,然后放下望远镜,气喘吁吁地说:好吧,让我们把跑道决定下来吧。 〇八,那位工作人员说,那条跑道最长,正好顶风。 雷达!机长叫道。 在这里,先生。 特里莱文跨到一张边桌旁,桌子的玻璃板底下压着一张机场平面图。他拿起一支很粗的签字笔把那人说的航道划了一下。 我们这么办:此刻他大约就在这里,我们使他绕个弯,这样他就得往左转一个大圈,同时让他降到一千英尺。我在这里先跟他进行着陆前的检查,然后我们把他引到海上,再让他慢慢地转过来,最后下来。怎么样?清不清楚? 清楚,机长,那位工作人员说。 特里莱文接过送到他手里的耳机,戴上。这耳机通雷达站吗? 是的,先生,直通。 控制室主任对着一个像电话机那样的麦克风说道:各急救车辆注意,塔台现在布置如下:跑道是二︱四,二︱四。机场服务车辆待在一号和二号位置,民用车辆待在三号位置。所有救护车都待在四号和五号位置。我再重申一下,在飞机未经过你们之前,任何车辆都不得擅离岗位。开始吧。 机长俯身在一张控制台上,把一架台式麦克风的开关打开,在他手肘旁,一台磁带录音机的两只磁带盘开始旋转起来。 喂,乔治.斯潘塞,他用平稳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喊道。我是保罗.特里莱文,现在在温哥华机场的塔台。听见我的话了吗?完了。 控制室里回响着珍妮特的声音。听见了,机长。你的声音很大声、很清楚。完了。 电话机上,雷达员在平静地报告:离机场还有十英里。航向转至二五三。 很好,乔治,你现在距离机场还有十英里。把航向转到二五三。把油门控制杆往后拉,开始降低高度到一千英尺。珍妮特,叫旅客们作好着陆前的初步准备。除非有问题要问,你们谁也不要再发话了。 斯潘塞握着操纵杆。他一会儿松开这只手,一会儿松开那只手,为的是活动活动指关节。他向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姑娘勉强微笑了一下。好吧,珍妮特,干你的事吧。 她从舱壁上取下一只麦克风,按下按钮,对着它说了起来。 请各位注意了,请注意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她紧握麦克风,清了清喉咙。请大家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着陆了。谢谢。 真是好极了,斯潘塞赞扬道,说得就像以往每次着陆时一样,嗯? 她咬着下唇,勉强笑了笑。不完全那样,她说。 你勇气真不小,斯潘塞认真地说道,要知道,我本来是坚持不到现在的,要不是他没再说下去。他轻轻地操纵方向舵和副翼,等着飞机作出反应。珍妮特,他眼睛看着仪表板说道,我们时间不多了,这事我们知道是迟早要发生的,不过我要你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不知怎么地一定要一次就让它着陆。 是的,她平静地说道,我理解。她已经在腰间扣好了安全带,两只紧握着的手这时放在腿间。 所以我想向你说声谢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一开始就没说我没问题,现在我也不这样说。你知道,倘若有人知道的话,我这个人开这样的飞机实在是糟糕透了。可是在机场上空兜圈子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后面有的人,他们的病每分钟都在加重,对他们来说,最好最好还是尽快碰一下运气。 我早跟你说了,她说,你不用解释。 他警觉地向她看了一眼,真怕在这一瞬间他的内心思想在她面前会流露无遗。她正瞧着空速表,他没能看清她的脸。他的目光移开去,回头看了看在他们后面的宽大机翼。机翼极其缓慢地在天际勾画着一段微小的弧线,在它的顶端,一座山丘的淡灰色轮廓现了出来,雾蒙蒙的,盏盏路灯闪烁其间。在另一头,远处机场那明亮的灯光在机体下滑过,它们真是遥远得很,小得可怜,看上去就像小孩随意扔下的一串红色和琥珀色的小珠子。 他的身体正在对这次着陆作紧急准备,他的心在怦怦地跳,就仿佛它已明白,它的生命所剩的时间已经可以用分,甚至用秒来计算了,他一面把飞机拉平,一面客观地在审视自己。他听见自己在说:那我们就下去了,关键时刻到了,珍妮特,我开始降低高度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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