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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出走

恋爱中的女人 D.H. 勞倫斯 10240 2023-02-05
那天晚上,欧秀拉神采奕奕地回到家里,十分兴奋。但这却使全家人都很烦。吃晚饭时,父亲回到家里。上了一天的课,加上路程又远,他累坏了。古迪兰在看书,母亲默默地坐着。 欧秀拉忽然兴高采烈地跟大家讲,我和鲁伯特准备明天结婚。 父亲不自然地转过身问: 你说什么? 明天结婚?古迪兰重复了一遍。 是真的吗?母亲也加了一句。 欧秀拉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明天结婚?你在说些什么?父亲严厉地叫道。 是的,欧秀拉说,为什么不呢?她的这种口气总会引起他的暴怒。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去登记处登记 欧秀拉好像是漫不经心回答。 屋里一阵沉默。 欧秀拉,这是真的吗?古迪兰问。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一直对这件事保密?母亲很有分寸地说。

没有秘密呀,这你们都知道。欧秀拉说。 谁知道?父亲大叫道,谁知道这事?你的你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又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立刻,欧秀拉和他顶起嘴来,冷冷地说,你当然知道,我们打算结婚。 又是一阵很可怕的寂静。 我们知道你们要结婚,是不是?谁知道你的事,你这个变化无常的东西! 爸爸!古迪兰红着脸表示不满。随后,仿佛要提醒姐姐讲话要讲究方式,她冷静、语调柔缓地问道,不过,欧秀拉,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唐突? 不,并不唐突。欧秀拉依旧兴奋地说。他一直都在求我答应他他早已准备好了结婚证明只是我我那时候还没准备好。现在,我已经想好了,还有什么不同意? 当然没有,古迪兰有些责怪,你当然有你的自由。

我已经想好了你心里就只有你自己,不是吗?我那时候还没准备好!父亲十分生气地学着她的口吻说,你只有自己才了不起,是吗? 她突然挺直身体,把头抬起,眼中迸出了愤怒。 我就是我,她有些委屈、伤心地说,我不用你们管。你只是想压制我,而不管我是不是幸福。 父亲倾着身子,眼睛注视着她,脸绷得很紧。 欧秀拉,看看你都讲了些什么?还不快住口。母亲说。 欧秀拉回过身去,眼中充满了怒火:不,我偏要讲。她叫道,我决不愿意受人控制,我哪天结婚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事,关别人什么事? 父亲满脸愤怒,就像一只发现了老鼠的猫,缩紧身子准备要一下子扑过去一样。 不关谁的事?他边吼边逼近她,她躲了开去。

是的,有什么关系?她后退着,嘴仍很硬。 难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在哭诉。 母亲和古迪兰都愣住了,退到一边。 是的。欧秀拉嗫嚅着说。父亲已经十分靠近她。 你只不过是想要她明白,再讲下去就很危险,于是住了口。父亲浑身憋足了劲。 想要什么?他紧跟着问。 控制我!她嘟嚷了一句。可是还没等她说完,一个巴掌已经打到她的脸上,一下子把她打得靠在门上。 爸爸,古迪兰大声喊着,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欧秀拉也刚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她的手还抓着门把手,慢慢地把身子挺直。他也变得不知所措。 不错。她眼中含着泪,昂着头说,你的爱意味着什么?到底意味着什么?对女儿的欺压和否定就只有这些

他又握紧了拳头,向她靠近,一脸愤怒的样子。欧秀拉忽地跑出了屋子,往楼上跑去。 他立在门口好一会儿,随后便像一个败下阵来的公鸡,转身回到壁炉旁边的座位上。 古迪兰脸色煞白。最终,母亲打破了让人难堪的沉默,冷漠而气愤地说: 唉,你啊,别管那么多! 接着跟下来的又是沉默,都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突然,门开了,欧秀拉戴着帽子,穿着大衣,手中拎着一个小皮箱站在门口。 再见了,她说,但口气中还带着一丝让人生气的喜悦,我要走了。 接着门被关上了,她打开外屋门的声音和她很快穿过院子的脚步声跟着传了进来。随后,大门匡当一下关上了,她的脚步声消失了。屋里变得死一样寂静。 欧秀拉飞快地走着,不顾一切地奔向车站。站上没有火车了,她得走到前面的中心站去。在黑夜中,禁不住哭出声来,她边走边哭,哭得十分伤心。到了火车上以后还不停地哭,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孩子般的痛楚。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她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完全陷入了绝望的悲痛之中,怎么也无法减轻那可怕的孩子般的绝望的悲哀。

但是,当她和伯基的女房东在门口打招呼的时候,她掩饰了自己的悲哀,声音里又透出平时的欢乐。 晚上好!伯基先生在家吗?我可以见他吗? 是的,他在书房里。 欧秀拉很快从女房东身边擦身而过。他的门已经开了,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好!他有些惊奇地打着招呼,他看到了她手中提着旅行袋,脸上还有泪痕。她像个孩子,脸都没擦干净。 我是不是显得很丢人?她退缩着说。 不。到底怎么了?快进来。他接过皮箱,两人走进了书房。 一到屋里,她就像一个想起伤心事的孩子一样,嘴唇开始哆嗦起来,泪水也一下子又涌上来了。 出什么事了?他搂住她问。她伏在他肩上啜泣得很厉害。 到底怎么了?等她稍微平静一点后,他又问,但她并不说话,只是很痛苦地把头伏在他的肩上。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她突然挣开他,把眼泪擦干,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 爸爸打我了。她泪眼中闪着光,弯腰坐着,好像一只把羽毛竖了起来的小鸟。 为什么?他说。 她看着别处,不说话。她那细小的鼻尖儿和颤抖着的嘴唇有些微红,样子很让人心疼。 为什么?他声音和蔼,柔和得让人心动。 她扭过头看着他。 因为我说我明天就结婚,他就欺负我。 他为什么这样? 她的嘴巴又抽动了一下。想起刚才的情景,眼泪又涌了出来。 因为我说他们根本不关心我这把他给刺痛了,他是个霸道的人她边说边哭,哭得嘴都歪了,一副孩子的样子。这差点儿把他给逗笑了。可这并不是孩子气,这是个致命的冲突,一个很深的伤口。 这也不完全正确。他说,即使这样,你也不应该那样讲。

这是真的是真的。她抽泣着,他只不过是假装爱我,想要控制我这不叫爱他根本不关心我,他怎么能 他沉默着。 如果你没惹他生气,他是不可能这样对你的。伯基平静地说。 可是我曾爱过他,爱过他。她哭着,我一直都爱着他,可他却这样对我,他 那是不相同的爱。他说,别在意一切都会好的,没什么大不了。 不!她哭着说,这非常严重。 为什么? 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这只是暂时的不要哭,你迟早都会离开他的别哭了。 他走过去,吻她娇好、细细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那满含泪水的脸。 不要哭了。他重复说,别再哭了。 他把她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默默地一言不发。 最后她平静下来了,然后抬起头,睁大恐惧的眼睛问:你不需要我了吗? 。

需要你?他的眼神暗淡,让她迷惑。 你不希望我来你这儿?她焦急地问道。 不,他说,我只是不希望发生这一场冲突这太糟糕了。 她默默地看着他。 那我现在住在哪儿?她觉得有些丢人。 他想了一下,说: 和我住在一起。今天结婚和明天结婚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 我会告诉瓦莉夫人的。他说,别担心。 他坐在那儿,看着她。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凝视她。这让她有点不安。她下意识地摆弄了一下额头上的刘海。 我看起来很难看吧?她说。 接着她又擤了一下鼻子。 他微笑道: 不丑,他说,感谢上帝。 接着他走过去抱住她。她显得那么柔弱,让他都不忍心再去看她,只是紧紧地把她藏在怀里。现在,她已被泪水清洗得洁白、新鲜、娇嫩,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她那么新鲜,那么洁净,没有一丝阴影。而他则是那么古老、沉浸在沉重的记忆中。她的灵魂是清新的,与未知世界一起闪烁光芒。而他的灵魂则是晦黯的,只有一丝生命的希望,好像一粒种子。但是这仅有的一粒生命的种子却正点燃了她的青春。

我爱你。他边吻她边低语道,他因着希望而颤抖,就像一个复活的人获得了超越死亡的希望。 她不知道这句话对他而言包含着多深的情意,不知道他这几个字到底有多大份量。在她看来,一切都还是那么不确定。 但是她绝对不能够理解,他崇拜她,就像老年人崇拜年青人,他以她为骄傲,因为他心中那颗希望的种子,让他的青春和她一样拥有活力。作为她的伴侣,他丝毫不悔,和她结合意味着他生命的复活。 所有这些她都不明白。她只想得到关心、宠爱。他们中间隔着无限的沉寂距离。他怎么能告诉她,她内在的美不是形体、重量和色彩,而是一种奇怪的金光!他怎么才能讲得清楚她的美是来自什么? 第二天,他们正式结婚了。依从他的要求,她给父母写了信。她的母亲回了信,而父亲没有。

她没有回学校了。她和伯基住在他的房子里,有时住在磨坊。他俩形影相随。除了古迪兰和杰拉德以外,她谁都不见。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和迷惑,但心情渐渐好多了。 一天下午,在磨坊那间暖和的书房里,杰拉德和她聊着天。鲁伯特还没回来。 你感觉很幸福吧?杰拉德笑着问她。 很幸福!她大声说。 是啊,看得出来。 是吗?欧秀拉吃惊地问。 他看着她,露出十分坦诚的笑。 是的,很明显。 她很高兴。她想了一下问道: 你可以看出鲁伯特也很幸福吗? 他垂下眼皮,朝一边看去。 是的。他说。 真的吗? 是的。 他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他不愿意提及伯基,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她十分敏感。 那么你呢?她说,你也应该一样幸福。 他不说话了。 和古迪兰在一起?他问。 是的!她大声说。 你认为古迪兰将会嫁给我,而且我们会很幸福?他问。 是的,我敢肯定。她说。 她的眼中闪着喜悦,但她心里其实很紧张,因为她知道她只是在坚持自己的说法。 噢,我特别高兴。她又加了一句。 他微笑着。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他说。 为了她。她回答说,我敢肯定,你是最适合她的男人。 是吗?他说,你认为她也会这么想吗? 噢,当然。她马上说。但她考虑了一下后,又不安地说,当然古迪兰并不是那么单纯,是吗?她并不那么容易让人懂,对吗?在这一点上她跟我可不一样。她向他笑笑,神情有些特别。 她不像你?杰拉德问道。 她皱起了眉头。 噢,很多方面相像但是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对待新生事物。 是吗?杰拉德说。他好半天没有说话。随后他动动身子说:我打算叫她在圣诞节的时候和我一起出去玩。他说得很谨慎。 和你一起出去?多长时间? 她想多久就多久。他说。 两人都又沉默了。 当然,她也许还会匆匆地结婚呢。 是的。杰拉德笑了笑说,我明白,可就怕她不乐意。你觉得她会跟我出国几天或两周吗? 会的,我去问问她。欧秀拉说。 你觉得咱们都去怎么样? 我们大家?欧秀拉的脸又露出了笑容,那将会很有意思,是吗? 是的。他说。 然后,你就可以清楚了。欧秀拉说。 清楚什么? 清楚事情的进展,我想最好在婚礼前度蜜月,你说呢? 她对自己的妙语感到满意。他笑了。 在某些情况下是这样,他说,我希望我就这样做。 你能这样!欧秀拉叫道,你是对的,一个人应该学会自得其乐。 过了一会儿,伯基回来了。欧秀拉告诉他刚才他们谈论的内容。 古迪兰?伯基说道,她是个天生的情妇,就像杰拉德天生是个情夫一样绝妙的情人。女人要么做妻子,要么做情妇。古迪兰便是情妇。 男人不是做情夫,就是做丈夫!欧秀拉说道,但是,为什么不能都做到呢? 它们是互相排斥的。他笑着说。 那我需要情夫。欧秀拉大声说。 不,你不需要。他说。 可我需要!她大叫。 他吻了她,笑了。 过了两天,欧秀拉回贝尔多弗的家中取自己的东西。家已经搬走了,人都离开了。古迪兰现在也住在了威利‧格林。 自从结婚以后,欧秀拉从来没见到过父母,因为这个,她哭了。但是和他们重新和好又会有什么好处呢?不管怎样,她是不能去见他们的。 她的东西都还留在那里。她和古迪兰约好那一起去取东西。 一个冬日下午,她们回到家中时,夕阳已落山。窗户黑洞洞的,这地方有点吓人。一迈进黑乎乎空荡荡的前厅,两个姑娘就感到不寒而栗。 我自己是绝对不敢来的。欧秀拉说,真够吓人的。 欧秀拉,古迪兰大声说,真是不可想像,我们以前住在这儿,却没有感到害怕。 她们看了看空荡荡的饭厅。饭厅原本十分宽敞。而现在窗户光秃秃的,地板已脱了漆,浅浅的地板上涂有一圈黑漆线。褪色的墙纸上有一块块的暗迹,那儿是原先靠放家具和挂着画框的地方。那个墙壁让人有一种干瘪好像要坠落一样的感觉,地板也岌岌可危,颜色四周深,中间浅,好像是给涂上了一层色,没有给人一点亲切感。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索然无味。墙纸也干巴巴的,整个房子就如一个空盒子。 不敢想像我们曾经住在这里!欧秀拉说。 是的,古迪兰也喊出来,太可怕了。 讨厌!欧秀拉说,这儿真让人讨厌。 她们来到客厅。这里也是空空的,没有重量、没有实体,只有一种被纸张包围在虚无之中的感觉。厨房看上去还实在,因为里面铺着红砖地面,还有炉子,可一切都显得、冷清。 两姐妹沿着吱吱响的楼梯上了楼,每踩一级心里都会跳一下。随后她们又走上空荡荡的走廊。欧秀拉的卧室里靠墙的地方堆着她自己的东西:一只皮箱,一只针线筐,一些书本,衣物,一只帽箱。暮色中,这些东西在空屋子里显得孤孤零零的。 姐妹俩很快把东西搬到前门口。她们来回搬了好几趟。整座房屋似乎都回荡着空旷的、虚无的声音。那空旷的房屋在身后发生可憎的颤音,搬最后几样东西的时候,她们几乎是逃出来的。 外面很冷。她们又回到屋里,等着伯基开车过来。她们上楼来到原来父母的卧室中。那卧室的窗子正冲着大路,顺着乡村田间看去,太阳正在西落,已经看不见了光芒,只剩下红的和黑的晚霞。 她们坐在窗台边等着伯基。她们环视着屋里,空旷的屋子,空得让人害怕。 真的,欧秀拉说,这屋子真没法让人喜欢,是吗? 古迪兰缓缓地用环视这屋子说: 不能。 我常想起爸爸和妈妈的生活,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还有我们这些孩子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愿意,欧秀拉。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没意义他们的生命,没一点意义。真的,如果他们没有相遇,没有结婚,没有一起生活一切都无所谓,是吗? 当然,这很难讲。古迪兰说。 是啊,但是,如果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会和他们一样,她抓着古迪兰的胳膊说,我会逃走的。 古迪兰沉默了。 其实,一个人很难思索普通的生活。古迪兰回答,对你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和伯基在一起就能脱离这一切。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一个人必须生活得自在,这是最重要的,必须自由自在,一个人可以放弃一切,可他必须自由。要结婚,就得找一个自由行动的人,一个战友,一个幸福的骑士。 啊,多可爱的名字幸福的骑士。欧秀拉说。 难道不是吗?古迪兰说,我要和一个无忧无虑的冒险家一起漫游世界。一个安乐的家又算什么呢! 我明白,欧秀拉说,我们曾经拥有过一个家对我来讲,那就足够了。 完全够了。古迪兰说。 他们的谈话被一阵汽车喇叭声打断了。伯基来了。欧秀拉马上显得高兴起来。 她们听到楼下他皮鞋的咯吱声。 你们好。他打招呼说,屋子里回响着他的声音。 你好,我们在这儿。她冲着楼下叫道,随后她们听到他快步跑上来。 这里简直可以隐居幽灵。他说。 这里没有幽灵这儿从来没有名人,只有有名人的地方才会有幽灵。古迪兰说。 我想是的,你们正在为过去感伤吗? 是的。古迪兰阴郁地说。 欧秀拉笑了。 不是哀悼它的逝去,而是哀悼它的存在。她说。 噢。他松了一口气。 他坐下了。欧秀拉感到在他身上有一种闪光的朝气蓬勃的东西,这让整个屋子的空空荡荡都消失了。 古迪兰说她不能忍受结婚并被关在家中。欧秀拉说。 伯基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每个女人都认为她们的生活目的就是得到一个丈夫、一所房子呢?为什么这是生活的目的?为什么?欧秀拉说。 人们会尊重自己所做的傻事。伯基说。 不过,在没干这些傻事之前你没有必要去尊重它。欧秀拉笑着说。 爸爸做的傻事? 还有妈妈做的傻事。古迪兰也调侃地补充上一句。 还有邻居的。欧秀拉用法语说。 他们都大笑着站起身来。天开始变黑了。他们把东西搬到车上,古迪兰把空房子的门锁上,伯基打亮车灯,大家都兴奋,好像是要出去旅行。 在古尔森商店门口停一下好吗?我得把钥匙留在那里。古迪兰说。 好的。伯基说道,然后他们就出发了。 车在大街上停了下来。商店刚刚掌灯。最后一批矿工沿着人行道回家,他们穿着肮脏的工作服,让人看不大清。可他们的脚步声却听得清。 古迪兰走出商店回到车中。在暮色中,她和伯基、欧秀拉乘车一起沿着公路飞奔而去。这是多么惬意呀!此刻,生活多像一场冒险!忽然,她羡慕起欧秀拉来。对欧秀拉来讲,生活是千变万化的,没有任何阻碍,无忧无虑,似乎不仅是现实世界的一切,还包括过去的一切以及将来的一切,她都不需要担忧。 啊,如果她也能像她那样,那该多好。 除了一些很兴奋的时候,她总感到自己心中有一种欲望,她还拿不准。她感到,在杰拉德强烈的爱中,她获得了完整的生命。但是和欧秀拉比起来,她就会感到嫉妒,感到不满意,而且永远不会满意。 现在,她缺少什么?是婚姻美妙、安宁的婚姻。无论她嘴上怎么讲,她的确需要它。她一直在撒谎。传统的婚姻观念似乎都是正确的婚姻和家庭,可一想到这些,她就会想到杰拉德和肖特兰茨这就是婚姻和一个家!啊,算了吧!他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可是她注定了不适合结婚。她是生活的弃儿,一个没有根的飘忽不定的生命,不,不这不可能,她突然想像有那么一间玫瑰色的房子,她身着美丽的袍子,一个穿晚礼服的漂亮男人在火光中拥抱着她、吻她。 一起去喝茶吧!快到威利‧格林的住处时,欧秀拉邀请说。 太谢谢了但我必须回去了。古迪兰说。她十分想和欧秀拉、伯基一起去,对她来讲,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但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不让她去。 来吧,会很高兴的。欧秀拉恳求说。 我真抱歉,我很愿意去,可我不能,真的 她急忙下了车,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真的不去?欧秀拉很遗憾地说。 不去了,真的。古迪兰懊悔地说。 你没事吧?伯基问。 没事。古迪兰讲,晚安。 晚安。他们说。 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我们会很高兴见到你。伯基说。 十分感谢。古迪兰的话里隐含着孤独和委屈。这让伯基感到很纳闷。她转身向屋子走去,他们开着车走了。她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车子消失在夜色朦胧的远方。她顺着小路往那陌生的家走去,心里感到难言的痛苦。 整个晚上,她都在想着到磨坊去,但她还是制止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她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去,只有欧秀拉一个人在,她感到很高兴。那天的气氛十分亲切,她们一直很有兴致地交谈着。你在这儿简直太幸福了。古迪兰充满羡慕地说,她甚至有些妒忌欧秀拉和伯基之间完美的气氛。 这屋子布置得太漂亮了。她大声说,这张硬席子的颜色很可爱,很淡雅! 在她看来,一切都是完美的。 欧秀拉,她终于犹豫着说,你知道杰拉德曾建议我们在圣诞节一起出去旅游吗? 是的,他和鲁伯特说过。 古迪兰的双颊马上就泛上了红晕,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不觉得,她终于说道,天气太冷了吗? 欧秀拉笑了。 我喜欢这个建议。她说道。 古迪兰沉默了。 我觉得,在杰拉德身上有一种很可贵的直率。欧秀拉说,直率得没有顾忌,我觉得这很可爱。 古迪兰半天没说话。 鲁伯特是怎么说的你知道吗?她问道。 他说那可是太好了。欧秀拉说。 古迪兰又低下了头去。 你不认为是这样吗?欧秀拉试探着问。她总是不清楚在古迪兰身上到底有几条防线。 古迪兰吃力的抬起头来,向一边扭去。 我觉得可能会像你说的那样十分有趣。她回答,可是,你难道不认为他这样太随便了吗?他们就好像两个男人想一起出去郊游,于是随手捎带上什么小东西一起去玩玩,哼,这让人不能忍受,决不能。她用了东西这个词。 她的眼睛十分锐利,柔和的脸也红了,面带怒色。欧秀拉看着很害怕。 噢,不,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那样的,我认为杰拉德和伯基之间的友谊是十分美好的,他们只是很直率而已他们之间什么都谈,就像亲兄弟一样。 古迪兰的脸更加红了。 可是,你认为兄弟间也可以交换那一类的秘密吗?她非常愤怒地说。 噢,是的,欧秀拉说,他们之间的谈话应该是毫无保留的。杰拉德让我吃惊的是,他太单纯,太直率了!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气魄。很多男人说话喜欢转弯抹角,他们才是胆小鬼。 但是古迪兰依旧是生气,沉默着。 你不想去吗?欧秀拉问,去吧,大家一定会很开心的!我很喜欢杰拉德身上的某些东西他比我们想像的更加可爱,他是个自由自在的人,真的,古迪兰。 古迪兰仍闭口不言,仍在生气。后来她终于开口了。 你们知道他准备去哪儿吗?她问。 知道,去蒂罗尔(注:奥地利境内阿尔卑斯山区。)。他在德国读书时经常去那儿那是个学生们都爱去的地方。地方不太大,但很险峻,美极了,冬天去最好了。 是吗,她大声说,离因斯布鲁克大约有四十公里,对吗? 这我不清楚。但是一定很可爱,你想,高高的山,厚厚的雪 非常可爱!古迪兰讥讽道。 当然啦,欧秀拉有些尴尬地说,我想杰拉德和伯基讲这件事,进行商量,这样就可以避免看起来像是在带一个小家伙出远门的嫌疑了。 我知道,古迪兰说,他的确经常和那种人交往。 是吗?欧秀拉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切尔西的一个模特。古迪兰冷冷地说。 欧秀拉沉默了。 嗯,那么,她最后说,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笑,我希望他和她过得不错。听她这样说,古迪兰更加闷闷不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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