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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男人之间

恋爱中的女人 D.H. 勞倫斯 9163 2023-02-05
他卧病在床,平静而冷漠。他对一切都持有不同的意见。他知道这包容着他生命的空壳快破碎了。他也知道它有多么坚固,可以坚持多久。但他并不把这当回事。宁可死上一千次,也比不情愿地活着好许多。不过,最好还是坚持、坚持,直到自己对生活满意为止。 他知道欧秀拉又和他连在一起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寄托于她了。但是,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她所奉献出的爱情。旧的相爱方式似乎是一种可怕的枷锁、一种苦役。他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可是一想到按旧的方式过一种可怕的家庭生活,享受所谓的幸福婚姻,他就浑身难受。他需要一种东西,比爱情更加明净、开放、清爽。夫妻间火热的小日子和亲昵是可怕的。他们那些结了婚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把自己关在相互间排他的同盟中,尽管他们是相爱的,这也令他感到生厌。整个群体中互不信任的人结成夫妻又关在私人住宅中孤立起来,总是成双成对的,没有比这更进一步的生活,没有直接而又无私的关系得到承认:各式各样的双双对对,尽管结了婚,但他们仍是貌合神离,毫无意义的人。当然,他恨男女混住更甚于婚姻,而私奔不过是另一种结合罢了,是对合法婚姻的背叛,这就更令人反感。

总的来说,他厌恶性,性的局限太大了。性使男人成了残缺的一半,女人成了残缺的另一半。可他希望他自己是独立的自我,女人也是她独立的自我。他希望性回归到另一种欲望的水平上去,只把它看作是官能的作用,而不是一种满足。他相信两性之间的结合,可他更希望有某种超越两性结合的进一步的结合。那时男女各为单独的一个整体,两个纯洁的人,互相为对方提供自由,就像一种力的两极那样相互平衡,就像两个天使或两个魔鬼。 他太渴望自由了,不用受到任何由于结合的需要而出现的压力。欲望和追求应该满足,但不应受任何磨难,就像在一个水源充足的世界上焦渴现象是不大可能的,总是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得到满足。他希望同欧秀拉在一起就像自己独自相处时一样自由,清楚、淡泊,同时又相互平衡、极化制约。他特别恨那种合并占有和混合的爱情。

可在他看来,女人总是很可怕的,她们总要控制人,那种控制欲、自大感很强。她想占有你、统治你、控制你。她需要得到一切,全归于女人,这个万物之母,万物来源于她,同时万物最终也隶属于她。 女人们以圣母自居,只因为她们给予了所有人以生命,一切就该归她们所有,这种倨傲态度几乎令他发疯。男人属于女人,因为她生下了他。一位痛苦的母亲,她生下了他。她现在又把他要回去,灵魂、肉体、性欲、肌体以及所有一切。他忽然很怕万物之母,她让人憎恶。 女人非常骄横,以伟大的母亲自居。这一点他在赫曼尼那儿早就领教过了。赫曼尼谦虚,又愿意帮助人,她一直是一位痛苦的母亲。她在帮助你之后却又用很狡诈的傲气和女人的专横把东西要回去,要回她用痛苦生下的男人。她就是以这种痛楚与谦卑将自己的儿子束缚住,令他永远成为她的囚徒。

欧秀拉,欧秀拉也是一样。她也是生活中令人恐惧的骄傲女王,似乎她是蜂王,别的蜂都得依赖她。看到她眼中闪烁的黄色火焰,他就知道她有着难以想像的极高的优越感,对此她自己并没意识到,她在男人面前太容易低头了,但这只有等她控制了一个男人以后,才会那么做,她才会像一个女人对她的婴儿的崇拜一样,带有一种占有心理去崇拜这个男人。 太可怕了,被女人掌握在手中。一个男人总是让人当作女人身上落下的碎片,性更是这伤口上隐隐作痛的疤。男人得先成为女人的附属才能获得真正的地位,获得自己的完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把我们自己男人和女人看成是一个整体的碎片呢?这不是真的,我们不是一个整体的残缺的碎块,更准确地说我们是两个东西混合在一块,然后分成单独的纯洁的个体。而性是遗留在我们身上还没有混合、未被解决的东西,而性欲则进一步把人们从混合体中分离出来,男性的性欲属于男人,女性的属于女人,直到这两者像天使一样清纯、完整,直到在最高的意义上超越混合的性,使两个单独的男女像群星一样形成星座。

始初前,没有性这一说,我们是混合的,每个人都是一个混合体。形成单独个体的过程,引起了性别的分化,女人成为一极,男人成为另一极。但尽管如此,这种分离还是不彻底的。世界就是这样旋转的。如今,新的时刻到来了,每个人都在与他人的不同中求得了完善。男人是纯粹的男人,女人是纯粹的女人,他们彻底极化了。再也没有那可怕的混合与搀合着自我克制的爱了。只有这纯粹的双极化,每个人都不受另一个人的污染。对每个人来说,个性是首要的,性是次要的,但两者又是完全相互制约着的。每个人都有其独立的存在,寻着自身的规律行事。男人和女人都一样享受着自己的自由,每个人都承认各自在性方面的完整,互相承认各自不同的特点。 伯基在生病的时候一直这样思索着。他有时喜欢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那样他反倒容易尽快康复,事情对他来说变得更清纯了、更肯定了。

在他生病期间,杰拉德常来看望他。这两个男人友谊很深,互相担忧。杰拉德目光敏锐,眼中神色有些不安,显得焦躁,好像心情很激动,要去做什么事一样。他按照习惯穿着黑色的衣服,庄重、英俊,又不失体统。他的淡黄色的头发很光亮,微微地竖起,像刺眼的光线一样。他的脸色很好,表情很机智,他浑身都洋溢着北方人的活力。 尽管杰拉德并不怎么信任伯基,可他的确很喜欢他。伯基这人太虚无缥缈了聪明,异想天开,神奇但不够现实。杰拉德觉得自己的理解力比伯基更准确、保险。伯基是个令人愉快、一个很奇妙的人,可还不够举足轻重,还不那么算得上人上人。 你怎么又卧床不起了?杰拉德握住伯基的手和善地问。杰拉德总是像个可以保护别人的人似的,用他强壮的身体给别人以庇护。

犯罪受罚?对,很可能是这样。你是不是应该少犯点罪,这样就健康多了。 你最好教教我。他调侃道。 你过得怎么样?伯基问。 我吗?杰拉德看看伯基,发现他态度很认真的样子,于是自己的目光也热情起来。 我不知道现在跟从前有何不同,说不上为什么要有所不同,没什么好变的。 我猜你的事业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根本就不管灵魂的需要。 是的,杰拉德说,至今,就经营来讲,比较顺利,我知道我不能对灵魂发表意见。 没错儿。 你也并不希望我能谈出什么来吧?杰拉德笑道。 不错。除了生意之外,其他事发展得怎么样? 其他事情?是什么?我说不上来,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不,你知道,伯基说,你情绪低落还是高涨呢?古迪兰‧布朗文怎么样?

她怎么样?杰拉德脸上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哦,他接着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上次见到她时她给了我一记耳光。 一记耳光!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真的!什么时候? 就是水上聚会那天晚上迪安娜淹死的那天。古迪兰往山上赶牛,我追她,记起来了吗? 对,想起来了。可她为什么要打你耳光呢?我想不是你愿意要她打的吧? 我?不,我不知为什么,我只对她说,赶那些苏格兰高地的小公牛是很危险的这是事实,她转过来对我说,我想你认为我是怕你和你的牛,是吗!我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她就照我脸上打了一巴掌。 伯基笑了,似乎感到满足。杰拉德不解地看看他,然后也笑了,说: 当时我可没笑,真的。我这辈子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打击。

那你发火了吗? 发火?我想是的,如果她动我第二下的话,我会杀了她。 哈,伯基脱口说,可怜的古迪兰,这事过后她可要为她的粗鲁而伤心了! 他对此饶有兴趣。 她会伤心吗?杰拉德这时也很开心地问道。 两个男人都诡秘地笑了。 会的,一旦她发现自己那么自负,她会痛苦的。 她自负吗?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肯定这不必要,也不合乎情理。 我以为这是一时冲动。 是啊,可你如何解释这种一时的冲动呢?我并没伤害她呀。 伯基摇摇头。 我觉得,她突然变成了一个悍妇。 哦,杰拉德说,我宁可说是奥利诺科(注:在英语中悍妇与亚马逊河是同一个词,亚马逊河是横贯南美的世界第一大河,奥利诺科河是南美另一大河。)。

两个人都为这个不高明的玩笑感到好笑。杰拉德正在想古迪兰说的那句话,她说她也可以最后打他一拳。但他没有把这事告诉伯基。 你对她这样做很反感吗?伯基问。 不反感,我才不在乎呢。他沉默了一会又笑道,不,我倒要看个究竟,就这些。打那以后她似乎感到点儿负疚。 是吗?可你们从那晚以后没再见过面呢? 杰拉德的脸阴沉了下来。 是的,他说,我们已经你可以想像那次落水的事发生以后会是怎样? 我能理解,这事现在平静下去了吗? 我不知道,这当然是一个打击。不过,我认为我妈妈不太介意,我认为她真的不在意,可有多好笑,她平时总是全心放在孩子身上。那时什么都不算数,她心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孩子。现在可好,她对孩子们一点都不理会,似乎他们都是些仆人。

是吗?这让你难过了吗? 这是个打击。可我对此感受并不很深,真的。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我们反正都得死去,死跟不死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我几乎不怎么悲哀,这你知道的。你知道,这只是让我心寒,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认为你死不死都无所谓吗?伯基问。 杰拉德用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伯基,那蓝蓝的眼睛真像闪着蓝光的武器。他感到很尴尬,但又觉得无所谓。其实他为自己很担心,甚至是害怕。 嗨,他说,我才不想死呢,我为什么要死呢?不过我从不在乎。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并不紧迫,压根儿吸引不了我,这你知道的。 我对此一点都不怕。伯基说,不,似乎真得谈不上什么死不死的,很奇怪,死亡对我没什么意义,只是像明天的来临一样平常。 杰拉德凝视着伯基,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他们都心领神会。 杰拉德眯起眼睛漠然、肆无忌惮地看着伯基,然后目光停留在空中的某一点上,目光很锐利,但他什么也没看。 如果说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他声音显得很古怪、难解、冷漠,那是什么呢?听他的话音,他似乎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是什么?伯基重复道。 内在的东西死了以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要走,然后我们才会消失。伯基说。 是有一段很长的路,杰拉德说,不过,是什么样的一段路程呢?他似乎要迫使另一个人说出什么来,他自以为比别人懂得多。 就是堕落的下坡路神秘的宇宙堕落之路。纯粹的堕落之路是很长的,路上有许多阶段。我们在精神死了以后还能在一种慢慢的退化过程之中。 杰拉德脸上挂着微笑听伯基说话,那情态表明他比伯基懂得多,似乎他的知识更直接、更是亲身体验的,而伯基的知识不过是经过观察得出的推论,尽管接近要害,但并没打中要害。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如果伯基能够触到他的秘密就随他去,杰拉德并不想帮助他,他将要在最后一刻让人大吃一惊。 当然,他突然变了一种语调说。爸爸觉得很难过,那简直要了他的命。对他来说世界已崩溃了。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温妮他说什么也要拯救她。他说非送她进学校不可,可她不听话,这样他就办不到了,当然,她太古怪了点儿。我们都生活在混乱之中我们可以做事可我们不能如意地活着。这太奇怪了这是家庭的失误。 她不应该被送学校去。伯基说,心中在想着一种新计划。 不应该?为什么?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她有她的特异之处,比你更特殊些。我认为,特殊的孩子就不应该往学校里送。只有一般的中等智力的孩子才能被送往学校我是这样认为。 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我认为如果她离开家跟其他孩子在一起会使她变得更正常些。 可她不会跟那些人打成一片,你看着吧。你从没有真正与人为伍,对吗?而她则连装样儿都不会,更不会与人为伍。她高傲、孤独,天生来不合群儿。如果她生性孤僻,你为什么要强迫她与别人交往呢? 不,我并不想强迫她做任何事,不过,我认为学校可能对她有好处。 上学对你有过好处吗? 杰拉德眯起了眼睛,样子很难看。学校对他来说曾是一大折磨。可他从未提出过疑问:一个人是否应该从头至尾忍受这种折磨。似乎他相信必须用压制和折磨来进行教育。 我一直都很恨它,但我能看出它是必要的。他说,它让我老实了一些你如果不融于这个社会,却简直活不下去。 那,伯基说,我可以说,如果你不跟别人彻底脱离关系你就无法生存。如果你想冲破这种关系,你就别想走进那个圈子。温妮有特殊的性格,你们应该给她一个特殊的天地。 是啊,可你那个特殊世界在哪儿呢? 创造一个嘛。事实上,两个特殊人物就构成一个世界。你和我,我们构成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你并不想和你的妹夫们生活在一起,这正是你的特殊价值所在。你想变得循规蹈矩,变得平平常常吗?这是撒谎。你其实要自由,要出人头地,在一个自由的不凡的世界里出人头地。 杰拉德微妙地看着伯基。可他永远不会公开承认他的感受。在某一方面他比伯基懂得多,就是为了这一点,他才给予伯基以柔情的爱,似乎伯基在某些方面就和小孩一样,很天真、幼稚。虽然十分聪明,但却极为幼稚。 可是如果你觉得我是个畸型人,那你就太庸俗了。伯基一针见血地说。 畸型人!杰拉德吃惊地叫道。随之他的脸色舒朗了,变得清纯,好像一朵朵狡猾的蓓蕾开放了花瓣,把内心的秘密泄露了出来,不,我从未把你当成畸型人。他看着伯基,那目光令伯基难以理解。我觉得,杰拉德接着说,你总让人捉摸不透,也许你自己就无法相信自己。反正我从来拿不准你的想法。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好像失了魂似的。 他一双锋利的目光直视伯基。伯基很是惊讶。他觉得他有世人都有的头脑。他完全愣住了。杰拉德凝视着他,看到他的眼睛特别美丽动人,使人着迷。他不禁为自己以前不信任伯基感到深深的懊悔。他知道伯基可以没有他这个朋友,他会忘记他,没有什么痛苦地忘记他,杰拉德意识到这一点,但又难以置信:这年轻人何以如此像个动物一样超然,这般自然?伯基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有时应该说是经常听起来华而不实,可以说是太能说会道了。 而此时伯基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儿。他突然发现自己面临着另一个问题爱和两个男人之间永恒的联系问题。这当然是个必要的问题全心全意地爱一个男人这在他的内心是不可少的。当然他一直是爱杰拉德的,可他又不愿承认它。 他在床上想着这个问题,而他的朋友坐在旁边也陷入沉思中,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你知道吗,古时候德国的骑士习惯宣誓结成血谊兄弟的。他对杰拉德说,眼里闪动着幸福的光芒。 他们在胳膊上割一个小口子,伤口与伤口磨擦,相互交流血液?杰拉德问。 是的然后发誓要互相忠诚,让两个人的血液融为一体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用不着割破手臂,那太过时了,但我们应该发誓相爱,你我没有保留地完全相爱,不允许我们反悔。 他看着杰拉德,目光清澈,透着幸福之光。杰拉德低头看他,被他深深吸引住了。他处于一种痴迷的依恋中,这倒让他产生了怀疑,对这种沉醉、依恋产生怨恨。 咱们哪天也宣誓吧,好吗?伯基请求道,咱们宣誓站在同一立场上,相互忠诚彼此奉献不再后悔。 伯基绞尽脑汁力图表达自己的思想,但杰拉德却没有听,他的脸上荡漾着一种高兴的光彩。他很得意,但他掩饰着,他退却了。 找一天,我们互相宣誓好吗?伯基向杰拉德伸出手说。 杰拉德触摸了一下伸过来的那只活生生的手,似乎害怕地缩了回去。 等我有了更好的理解再说吧。他用一种抱歉的声音说。 伯基看着他,心中感到极大的失望,或许此时他蔑视杰拉德了。 可以,他说,你以后要告诉我你的心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那种过于悲伤地表露出你的感情,而是那种不受拘束,不受个人感情左右的结合。 他们都沉默了。伯基一直看着杰拉德。他现在看起来好像看到的不是他平时见到的那个肉体的动物的杰拉德,那个他平时很喜欢的杰拉德,而是最初的他本人,似乎杰拉德的命运已经被宣判了,他受着命运的制约。杰拉德身上的这种宿命感总会在激情的接触之后压倒伯基,让伯基感到厌倦从而蔑视他、似乎杰拉德只有一种生存的形式,一种知识,一种行动,他命中注定是个只有一知半解的人,可他自己却觉得自己很完美。伯基很厌恶杰拉德身上的那种不能突破的局限性。杰拉德不可能真正地高高兴兴,他总是处于患得患失的矛盾中而不能自拔。他有点像偏执狂,自身有一种障碍物。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伯基语调轻松起来: 你不能为温妮弗莱德找一个好的家庭教师吗?一个特别的人物? 赫曼尼‧罗迪斯建议请古迪兰来教她绘画和雕刻泥塑。温妮手巧得让人吃惊,在做粘土方面,赫曼尼称她为艺术家。杰拉德语调像往常一样快活,似乎刚才没有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 是吗!我还不知道呢。哦,那好,如果古迪兰愿意教她,那可太好了,再没比这更好的了,温妮成为艺术家就好。古迪兰就是个艺术家。每个真正的艺术家都能拯救别人。 一般来说,她们总是处不好。 或许是吧。可是,但只有艺术家能创造出相互和谐的世界。你能帮温妮弗莱德办这事,那真太棒了。 你想她会来吗? 我不知道。古迪兰很有自己的见解。她做的事绝不能降低她的声誉,她如果做了,也会马上不干了的,所以我们不敢肯定她是不是愿意降低身份去做家庭教师,特别是在这个地方。可是还非得这样不可。温妮弗莱德禀性跟别人不同。如果你能让她变得自信,那可再好不过了。她永远也过不惯普通人的生活。让你过你也会觉得困难的,而她比你更有什之,不知难多少倍。不然,无法想像她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你会看到按照命运安排的结果会是怎样,你会知道婚姻有多少保障看看你自己的母亲就清楚了。 你认为我母亲反常吗? 不,我认为她只不过是想到更多的东西,或者不想过平凡的生活,因为没有得到,她可能就变得不那么正常了。 在有了一大堆不正常的孩子后。杰拉德阴郁地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正常。伯基回答,你把那些最正常的人找来看看,他们都有一个不正常的自我隐藏在内部。 有时我觉得活着就是一种诅咒。杰拉德突然用一种苍白的愤然口吻说。 对,伯基说,何尝不是这样!活着是一种诅咒,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只能是一种诅咒,常常诅咒得有滋有味儿的,真是这样。 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有滋味儿。杰拉德看看伯基,那表情显得不满足而好奇。 他们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 我不明白她何以认为在小学教书与来家里教温妮有什么不同。杰拉德说。 它们的不同就是公与私。今日唯一上等的事是公事,人们都愿意为公共事业效力,但做一名家庭教师 我不会愿意做的 是啊!古迪兰很可能也这么想。 杰拉德想了一会儿,接着说: 不管怎么说,我父亲是不会把她看作是一名家庭佣人,他会把各个细节都注意到,对她表示特别的感激。 他应该这样。你们都应该这样。你以为你光有钱就可以雇佣古迪兰‧布朗文这样的女人吗?她同你们是平等的,或许比你们还优越。 是吗? 是的。如果你连去了解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么她是不合适你的。 但是,杰拉德说,如果我们的地位平等的话,我希望她不做一名教师,依我看教师和我的地位不同。 我也是这么想,去他们的吧。可是,难道因为我教书我就是教师,我布道我就是牧师吗? 杰拉德笑了。在这方面他总感到不自在。他并不要求社会地位的优越,他也不以内在的个性优越自居,因为他从不把自己的价值尺度建立在纯粹的存在上。为此,他总对心照不宣的社会地位表示怀疑。现在伯基想让他承认人与人内在的区别,但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与他的原则相背离。他站起来准备走。 我快把我的工作给忘了。他笑道。 我早该提醒你的。伯基笑着调侃道。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的。杰拉德不自在地笑道。 是吗? 是的,鲁伯特。我们可不能都像你一样我们很快就会贫困得陷入困境,当我超越了这个世界时,我将蔑视一切商业。 当然,我们现在并不是陷在困境中。伯基嘲弄地说。 并不像你理解的那样。至少我们有足够的吃喝 并对此很满意。伯基补了一句。 杰拉德走近床边俯视着伯基。他裸露着颈部,头发很乱地散盖在很浓的眉毛上,下面的一双眼睛闪着光彩,十分镇定,但也含有讽刺的神色。杰拉德尽管四肢健壮,浑身满是活力,却被另一个人迷惑住了,他还不想走。他无力迈开步伐。 就这样吧,伯基说,再见。说着他从被子下伸出手,微笑着。 再见,杰拉德紧紧握着朋友火热的手说,我会再来,我会想念你的,我就在磨坊那儿。 过几天我就去。伯基说。 两个人的目光又相遇了。杰拉德的目光本是鹰一般锐利,而此刻却充满了热情当然,他并不会承认这一点。伯基还之以茫然的目光,可是那目光温暖,好似一股催人入睡的暖流,流过杰拉德的头脑。 那么,再见吧。你还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伯基目送着这个穿黑衣服的人走出门去,那发亮的头发在视线中消失了以后,他就又翻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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