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安德烈．纪德（Ａｎｄｒｅ Ｇｉｄｅ） 圣艾修伯里在《南方信件》中，对飞行员经历精采的描写，引领读者与书中主角靠近，进而感受其似真且深的人性、柔情和脆弱。至于《夜间飞行》中的主角，其人性却自平庸渐然升华而至超乎人性的境界。在此书中，最动人之处，我认为应该是内容的崇高性。 我想，相较于飞行员，更令人敬畏的是他们的领导者希维耶。虽然他自身并不加入行动，但是他推动着整个行动，并将一己的道德精神传予他的飞行员，以激发他们竭尽所能。他钢铁般的意志绝不允许丝毫的懦弱和错失。也许他的严厉不够人性化，但是我们必须了解他所面对的并不仅仅只有人类而已。他所迎战的是人类的残缺呀！透过这个角色的铺陈，作者精湛的笔触一览无遗。最令我特别激赏的是他揭示了似是而非的事实：人类的幸福不是来自自由而是承受任务。在这本书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全心全意地投注于自己该做的事，而唯有此等危险任务全然完成之际，幸福才降临。纵观全书字里行间，我们可以发现希维耶着实是一个冷酷的人（从他询问失踪飞行员的妻子的描述可以得知），但是他亦如飞行员一样需要拥有极大的勇气去发号施令。

想要得到别人的敬爱，他说，只要表现出怜悯即可。但是我很少显出怜悯，甚至把它隐藏起来这种力量有时候我也感到惊讶。接着他又说，去爱那些执行你命令的人，但是别让他们知道。 既然在未来的战争里人类的道德已荡然无存，并且这些可预知的战争已被科学家们摆弄得狰狞可怖，空航飞行不只提供一方可敬可佩光扬勇气的天地吗？若非如是，那么此等服务就流于鲁莽轻率了。那些不断冒险前进的飞行员尽可嘲弄我们现今所谓的勇气。我想圣艾修伯里绝不会反对我于此转载他早年的书信的。这封信写于他飞航于卡萨布兰加（Ｃａｓａｂｌａｎｃａ）到达卡（Ｄａｋａｒ）航线时期： 什么时候会再回返我不知道。这几个月以来我有太多的工作，找寻失踪的伙伴，修复坠落在这片充满敌意的土地上的飞机，还要飞行达卡空中邮件我这才刚刚自探险回来，同十一位摩斯人和一位技师花了两天两夜修复一架飞机。到处都是警铃声，回荡在我的头顶之上，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靠近警铃声。我这才意识到，在这种处境之下自己比这些摩斯人要沉静许多。然而我也才领悟出某件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的事：为什么柏拉图（或是亚里斯多德？）将勇气列于道德的最末位置。勇气是混杂许多令人不甚舒服的感觉：些许愤怒、些许虚荣，极多倔强和一种粗俗的运动乐趣。甚而其上的还有一种体能精力的刺激，即便此时此刻也是如此地荒谬。只要弯着臂膀放在敞开的衣衫上，然后深深呼吸就行了呀。这倒也是不错的感觉。然而到了夜晚时分，这种感觉竟转变为自责，仿佛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我再也不会仰慕一个只有勇气的人了。

与此我想可以将昆顿（Ｑｕｉｎｔｏｎ）书中的警语加上以为题辞（尽管我对此书不是全然赞同）：一个人当隐藏其勇敢如同他的爱一般。甚或，或掩饰或回避，勇敢的人当隐藏其作为如同卑微的人掩饰着求得的施舍一样。 在圣艾修伯里的作品中，字里行间在在透露着他自己的身影。他本身惊险的经历加深了故事的可信性与独特之处。市面上多的是战争故事或想像的历险记，却显露出作者的计穷及使读者因其书内的士兵和故事发笑而已。这本书之所以令我喜欢不仅仅在于其文学价值，还有其身为真实记录的无价。也由于这两种特质意外地结合奠定了《夜间飞行》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