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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战地春梦 海明威 8481 2023-02-05
当我返回前线时,我们依旧住在小镇上。附近乡间的大炮多多了,而春天已经来临。田野葱龙,葡萄藤生出了小小的绿芽,道路两旁的树木冒出了嫩叶,一阵微风从海上吹来。树间的小巷,车在门边待命,我们依旧住在小镇上葡萄藤生出了小小的绿芽,小镇上的炮也多了,又有几家新医院,街上能碰到英国男人,有时还能碰上英国女人,被炮火击中的房子又多了几处。温暖如春,我走在树间的小巷,被墙上折射的阳光晒得暖洋洋。我发现我们还是住在那所房子里,一切都和我离开时毫无二致。门开着,一个士兵坐在外面的板凳上晒太阳,救护车在门边待命,我一走进去就闻到了大理石地面和医院的气味。 我和雷那蒂中尉合住的房间面朝院内,窗户敞着,我的床用毯子铺着,我的东西都挂在墙上,放在长方形铁皮盒子里的防毒面具和钢盔都在一们挂钉上。床脚放着我的扁箱子,箱子上是一双擦得油亮的冬靴。我那支奥地利狙击手用的来福枪挂在两床之问的上方。雪那蒂中尉从床上坐起身来说:

嘿!玩得好吗? 太好了。 我们握手,他搂着我的脖子吻我。 我去了所有的地方,米兰、佛罗伦萨、罗马、那不勒斯、圣乔凡尼别墅、墨西拿、陶尔米纳 你说得像时间表,有什么艳遇吗? 当然。 在什么地方? 米兰、佛罗伦萨、罗马、那不勒斯 行了,老实告诉我最好的一次。 那是在米兰。 你在哪儿遇见她的?在科伐?你们去了什么地方?你感觉如何?快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在那待一整夜吗? 是的。 那也没什么。我们这里现在也有漂亮姑娘了,是从未来过前线的鲜妞儿。 太棒了。 你不信?今天下午咱们就去看看。我们镇上也有漂亮的英国姑娘,我现在正爱着巴克莱小姐,或许我会娶她。 我脱去短上衣和衬衫,用冷水擦洗起来。我一面用毛巾擦洗,一面环顾屋内、窗外和合眼躺在床上的雷那蒂。他模样英俊,年龄与我相仿,是阿马斐人。他喜欢做军医,和我是好朋友。

早晨,隔壁花园里的大炮震醒了我,看到阳光已泻进窗户,便起了床。我走到窗前朝外张望,砾石小路和草丛都被露水所浸,潮乎乎的。炮队发射了两次,气浪猛地一击,窗户震动,我的睡衣也摆动起来。我穿好衣服下楼,在厨房喝了点咖啡,便去了车库。 十辆车并排停在长车棚里,都是漆成灰色的救护车,样子像搬运货车。机械士正在院里的一辆车上忙着,其他三辆都在山上的伤员包扎站。 这里情况如何?我问一位机械士。 还行,中尉先生。这辆车有问题,但是别的能开。他停下工作,笑笑。你是被允许离开的吗? 是的。 我走开了,好让他们继续工作。那辆车的发动机拆开了,零件都散放在工作台上,看上去既不成体统又没用。我继续往车棚里走,查看每一辆车。车子还算干净,有几辆刚刚擦洗过,其余的灰尘满面。我认真端详车胎,查找伤痕或是石头挫伤的地方,情况似乎一切良好。显然有没有我在此照看都一样。我曾以为,车辆的情况,是否能取得好的形势,以及从伤员包扎站转移伤病员,把他们从山上撒到医疗后送站,然后再按各人证件分送各医院的功能顺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本人。现在看来,我是否在此都无关大局。

据说,攻势又将开始。我师是在河上游展开进攻。少校要我届时负责驿站。部队将在狭窄的峡谷上游渡河,然后分布在山坡上。驿站在能得到掩护的前提下,肯定是要尽可能靠近河边。这些救护车站地点要山步兵择定,但是我们也应该做出筹画。这就是让你产生参与战事的错觉的因素之一。 我一身灰尘,便上楼去我的房间清洗。雷那蒂坐在床上拿着一本英文语法,他已经穿戴好,脚踏黑靴,头发油光澄亮。 太好了,他一看见我就说。你和我一起去拜访巴克莱小姐吧。 我不去。 不行,得请你去帮我给她留个好印象。 好吧,我说。我们喝了两杯葡萄酒,雷那蒂收好酒瓶后,我们便下了楼。在镇上穿行很热,幸而太阳开始下山,还挺舒服的。英国医院在一座大别墅里,是战前德国人所盖。巴克莱小姐正在花园里,另一个护士和她在一起。我们从树隙中看见了她们的白制服,便走上前去。雷那蒂行了个礼,我也跟着行礼,但适度多了。

你好!巴克莱小姐说。你不是义大利人吧? 噢,不是,我是美国人。我说。 雷那蒂在和另一个护士谈话,笑语盈盈。 多奇怪,在义大利军队里。 也不是真正的军队,只不过是救护队。 这也就够怪的了,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当时我在义大利,而且我会说义大利话。我说。并不是所有的有的事都能解释。这根枝条是干什么的?巴克莱小姐个子很高,穿得好像是护士服,淡黄色的头发,黄褐色的皮肤,灰色的双眼,我觉得她美极了。她手里拿着一根像玩具似的包着皮革的细藤条。 这是一个小伙子的,他去年死了。 真令人遗憾。 他是个非常好的小伙子,他要娶我的,却在索姆阵亡了。 那一仗糟透了。 你当时也在那儿吗?

不。你们订婚很长时间了吗? 八年。我们一起长大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 我也不知道,她说,没跟他结婚真是愚蠢,我是可以嫁给他的,但当时我怕对他不好。 哦。 你恋爱过吗? 没有。我答道。 我们在一个长凳上坐下,我看着她。 你的头发真美,我说。 你喜欢吗? 非常喜欢。 他死后我本想剪掉。 不。 我想为他做点什么。你知道,他本来可以全部得到我,我又不在乎什么。假如我当时懂得这一切,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我会嫁给他或是采取别的方式。现在我全明白了。但是那时候,他要参战,而我又不懂这些。 我什么也没说。 那时我什么都不懂,我以为会对他不好,他会受不了。接着他死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不这么认为。 噢,真的,她说。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望着雷那蒂在同另一个护士谈话。 她叫什么名字? 弗格森。海伦.弗格森。苏格兰人。你的朋友是医生,是吗? 是的,他很不错。 好极了。在靠近前线的地方,难得找到好医生。这儿靠近前线,是吗? 很近。你做护士很久了吗? 从一九一五年底他从军开始。我记得当时我傻头傻脑地想,他会到我的医院来。我猜是刀伤啊,头部裹着绷带,或是被击穿了肩膀,这类动人的伤。人们根本没认识到法国是怎么回事,如果人们认识到了,战争就继续不下去了。他并不是受什么刀伤,他们把他炸得粉碎。 我一句话也没说。 你看战争会一直继续吗? 不会。 怎样才能终止它呢?

总有一方会垮。 我们会垮,我们会在法国垮掉。他们老是打索姆式的仗,就肯定垮。 德国人也会垮。 不,她说,我觉得德国不会垮。 过了一会儿,我们便道了晚安而离去。回家的路上,雷那蒂说:很明显,巴克莱小姐更喜欢你。不过那个苏格兰小姑娘也很好。 第二天天气很热,我去了普拉伐桥头堡。攻击就是要在那里展开。去年就不可能从那推进,因为从关口到浮桥只有一条路,而且有近里长的地带在敌人的机枪和炮火控制之下。这条路也太窄,不足以运送全部进攻部队,而奥地利人倒能把那里变成屠杀场所。但是义大利军已经渡河,并且占据了河对岸奥军领地约一里半。那是险要之地,奥地利军本不该让他们占领。我想这是彼此退让,因为奥地利人在该河下游仍占据着一个桥头堡。山坡上的奥军战壕位于义军战线之上,相距仅数码。那里本来有个小镇,如今一片瓦砾,残存的火车站和被炸毁的桥不能修复使用,因为完全暴露在敌方视线之下。

我沿着窄路走向河边,把车停在山下的伤员包扎站,便过了山脉掩护下的浮桥,然后穿过毁掉的小镇里和沿山坡所筑的战壕。人人都在防空洞里,火箭架竖在那里待发,以在必要时联络炮兵援助,或者一旦电话线被切断时,能发出信号。防空洞里静静的,又热又脏。我隔着铁丝网望了望奥地利阵地,没看见一个人。我和一位相识的上尉在防空洞里喝了点酒,然后过桥返回。照我看新路从山上趋向平地的一里来长的最后一段,正好能被奥军轰个正着。看来情况似乎不佳。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可以掩护车辆的地方,在车辆通过最后的恶劣地段后,能够在那儿等待要运送过浮桥的伤员。我倒是想驾车试试新路,但是路还未修完,我便开车沿旧路回家。 两名警察拦住了我。一枚炮弹钢刚落下,在我们等候期间又在路上落下三枚。炮弹都是七十七规格的,飕飕而过,伴着强烈的爆破声和闪光,然后一阵灰烟卷过道路。警察挥手让我们上路。在经过炮弹落下的地方时,我避开炸毁的路面,一股强烈的炸药味和炸开泥石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天的晚餐我吃得很快,然后去了英国医院的别墅。那里既开阔又优美,秀树满园。巴克莱小姐正在花园里坐着,弗格森小姐和她在一起。他们看见我似乎挺高兴,过了一会儿,弗格森小姐便借口离开了。 她人很好,她是护士。巴克莱小姐说。 你不也是吗? 噢,不是的。我是所谓的志愿救护队的。我们努力工作,可是没人信任我们。 为什么?你们和护士有什么区别? 护士就像医生,要经过长期训练,而志愿救护队则是速成的。 我明白了。 义大利人不愿意让妇女这么靠近前线,所以我们都行为规矩,从不外出。 不过我可以来。 黑暗中我们彼此对视。我觉得她很美就握住她的手。她让我握着,我又伸手搂住她。 不,她说。我依旧搂住她。

要的,我说。请允许我。我在黑暗中倾身去吻她,刹那间阵刺痛。她给了我一记狠狠的耳光。她的手打着了我的鼻子和眼睛,打得眼泪流了出来。 实在是抱歉,她说,我不过是无法忍受人们所说的护士晚上不正经那些观念。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是我伤害了你,是吗? 她在暗中看着我。我很生气,但是很有把握,把前面的所有棋步都看清了。 你打得很对,我不在乎。 真可怜。 你知道,我过着一种可笑的生活,甚至从不说英语。你好美呀!我看着她。 她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我凝视着她的双眼,像刚才那样搂着她并且吻她。我使劲吻她,猛地搂紧她,她抖了一下。我让她迎面贴紧我,感觉到了她的心脏跳动,她的嘴张开了,头靠在我的手上向后仰着,然后伏在我肩上哭起来。 噢,亲爱的,她说。你会好好待我,是吗? 行,我心里说。我抚摩她的头发,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她还在哭。 你会待我好,是吗?她抬起头看着我。因为我们要过一种陌生的生活了。 过了一会儿,我把她送到别墅门口,她进去了我便回府。我上了楼,雷那蒂正在床上躺着。他看了看我。 这么说你和巴克莱小姐大有进展。 我们是朋友。 瞧你那副得意样儿,像发情的狗。 这之后我去救护车站工作了两天,回来时已经很晚,所以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才去看巴克莱小姐。她不在花园里,我只得在医院办公室等她下来。这个用作办公的房间里,沿着墙的柱子上有许多大理石半身像。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帽子。就是在戈里齐亚我们也应该戴钢盔,但是戴上太不舒服,再说在居民没有疏散的小镇上也太夸张。我去救护车站时就戴上钢盔,还带着一个英制的防毒面罩。这种面罩我们刚刚配备上一些,是真正的防毒面罩。我们也要求佩戴自动手枪,即使是卫生官员也不例外。我感觉得到枪正顶着椅背。倘若不把枪带在明处,就有被捕的危险。雷那蒂带着个枪套,里面塞着卫生纸。我带的可是真枪,在试用它之前自我感觉像个带枪的歹徒。这是一支口径七点六五的阿斯特拉枪,枪身很短,一放枪跳得厉害,根本打不着什么目标。我试着把它拿得低于靶子,再去掌握那个荒谬的短枪膛的震动,这才能在距目标二十步之处击中误差一码的地方。 我看见凯瑟琳.巴克莱下来了,便站起身。她朝我走来时似乎并不很高,但是很美。 你好,亨利先生,她说。 我随她步入花园,走上石子路时她说,你到哪儿去了? 我去救护车站了。 你就不能给我送个条儿来吗? 不,我说。不太好。我想我就要回来的。 你该让我知道,亲爱的。 我们从路上走到树下,我拉住她的手,然后停下脚步吻她。 她望着我,你爱我吗? 是的。 你说过你爱我,不是吗? 是的,我撒谎说。我爱你。我以前并未说过。 我那么爱你,真可怕,你不会离开吧? 不会。我总会回来的。 我亲吻着她闭上的双眼,心想她可能有点疯狂。假如真是那样也无妨,对我正陷进去的这桩情,我并不担心。这总比每晚去为军官服务的妓院强。那里的姑娘在与军官弟兄们上楼的间歇,会在你身上爬来爬去,往后推推你的帽子以示交情。我知道我并不爱凯瑟琳.巴克莱,也不打算爱上她。这就像打桥牌,不过不是玩牌,而是玩语言。就像打桥牌,你必得装作为钱或其他赌注而打。没人提及赌注是什么,我觉得很好。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草。 我们这戏玩得真糟,是吗? 什么戏? 别装傻。 我没故意做戏。 你是个好小伙子,她说。你尽力去做了,但是戏还是很好。 神父也这么说。 我想吻她。 不,她说。我很累了。 不过是吻我,我说。 你非常想要吗? 是的。 我们接吻,她突然挣开身。不,晚安。求求你,亲爱的。我们走到门口,我目送她进了大厅,我喜欢看动态的她。她还在厅里继续走,我回了家。那是个炎热的夜晚,山上战事频繁,我望得见圣加布雷尔那里炮火通明。 第二天下午我从我们第一个山上救护站回来,把车停在分配处,将伤员按照送往不同医院的证件进行分类。那天是我开车,我坐着没动,司机把证件送进去。那天很热,天空湛蓝明亮,道路白晃晃的尽是灰。我坐在菲亚特车的高座上,脑里一片空白。一个团沿路走来,我望着他们通过。兵士们大汗淋漓,有一些人戴着钢盔,但是大部分人把钢盖挂在背包上。大多数钢盔都太大,几乎遮住人的耳朵。军官们一律戴钢盔,他们的钢盔大小合适多了。掉队的士兵远远地落在部队后面,他们浑身是汗,疲惫肮脏,有些兵看着实在不成样子。落在最后的一个士兵跛着脚,他停下来坐在路边。我下车走过去。 你的腿什么毛病? 我的腿没事,是肠疝。 你为什么不乘运输车?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他们不允许,中尉说我故意丢掉疝带的。 让我摸摸。那边? 这儿。 我摸了摸。 坐下,我说。我一把这些伤员的证件办好,就带上你,把你交给你们军医。 我帮着他上了车。 你说英语吗?他问。 当然了。 你怎么看这场该死的战争? 可恶。 真是可恶,去他的,真是可恶。 你在美国住过吗? 当然,在匹兹堡。我知道你是美国人。 又一个美国人,司机看着伤员用义大利语说。 中尉,你非得把我送到团里吗? 是的。 你不能不把我带走吗? 如果离前线更近一点,我可以把你送到第一流的医疗站,但是在这儿,你必须有患病证件。 如果我回去,他们会给我手术,然后他们会把我一直放在前线。 我仔细想了想。 你不想老在前线,是不是? 不想。 去他的,这不是一场该死的战争吗? 听着,我说。你下车在路上摔一跤,把头撞出脑块,我们回来的时候带上你,送你去医院。我们在这儿停一下吧,奥尔德。我们在路边停下,我帮助那个战士下了车。 我们的车渡过河,在横贯平原的路上行驶,把伤员分送到两家医院。然后我驾着空车疾驰,回头去找那个匹兹堡的小伙子。我们又碰到了那个团,这会儿感觉更热,挪得更慢了,后面是掉队的兵士。再后面我们看到了一辆救护马车停在路边,两个人正把患肠疝的士兵往车上抬。那两个人是回来找他的。他对我摇摇头,他的钢盔不见了,头发下的前额在淌血。他的鼻子蹭破了皮,流血的地方和头发上尽是灰。 中尉,你看这肿块!他叫着。没办怯,他们找我回去。 我回到住处时已是下午五点钟,我去我们洗车的地方冲了澡。然后我在房间里穿着裤子和汗衫在敞开的窗前写报告。攻击在两天之内展开,届时我将随车到普拉伐。这是一个奇异而神秘的战区,但是我猜想这个战区将比其他的对奥战役运作出色,也更冷酷无情。奥地利军队是为获取对拿破仑的胜利而建立的。我真希望我们能有个拿破仑,然而我们有的是体胖福态的卡多尔纳将军和脖子细长、蓄着山羊胡子的身量短小的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此外他们还有奥斯塔公爵,此人或许形象太佳而不能成为大将军,但是他看上去是个男子汉。许多人希望他当国王,他的样子也像个国王。他是国王的叔叔,指挥第三军。我们在第二军。第三军中有些英国炮队,我曾在米兰遇见他们的两个炮手。我倒是希望我能够和英国军队在一起,那样就简单多了。不过我或许已经战死了。在救护队不会死,不过在救护队工作也有死的可能,英国救护队的司机就有送命的。不管怎么样,我知道我不会死在这场战争中,这场战争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这战争对我自己来说,似乎像电影中的战争没有危险。尽管如此,我也希望上帝早日结束战争。或许今年夏天就会结束。或许奥地利军队会垮掉,在其他的战争中奥军总是垮掉。这场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人都说法国完蛋了。雷那蒂说法军中有兵变,叛军开向巴黎。我问他后来怎么样,他说,噢,他们被挡住了。我想在非战时期去奥地利,我想去黑森林,我想去哈兹山。哈兹山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们正在喀尔巴阡山作战,无论如何我不想去那儿,也许那儿还不错。假如不打仗,我可以去西班牙。太阳正在下山,天气凉快起来。晚饭后我该去看凯瑟琳.巴克莱。我希望她现在就在我这儿,我希望我是在米兰和她在一起。我想和凯瑟琳.巴克莱一起在科科伐吃饭,然后在炎热的晚上在曼佐尼路上漫步,然后越过运河,沿着运河拐到旅馆去大门,看门人会脱帽致意,我去前台拿钥匙,她在电梯边等,然后我们走进电梯,电梯升得很慢,每层楼都发出卡咯一声。来到了我们那层,侍者打开门站在那儿,她走出去我也走出去,我们沿走廊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钥匙进去。打电话让人送来一瓶卡布军酒,装在盛满冰块的银制桶里。我们喝卡布里酒,门锁着,天气热只盖一条被单,在米兰那个炎热的夜晚,我们通宵做爱。就该是这样。我得快点吃完饭去看凯瑟琳.巴克莱。 他们在饭堂里高谈阔论,我喝了酒,因为今晚不喝一点儿就不够哥们儿。他们给我斟酒,我讲了一个英国兵被任命守在淋浴室里的故事。少校接着讲十一个捷克人和一个匈牙利下士的故事。更多的酒下肚之后,我说了赛马骑师发现便士的故事。少校说有个义大利故事,大约是说一位公爵夫人夜不成眠。酒喝了一半我不想再喝了,我想起我该去的地方。 雷那蒂和我一起出来,我们穿过镇上,到了英国医院的大门口。雷那蒂向我道了晚安。 晚安,我说。你为什么不进去? 不,他摇摇头说,我喜欢简单点的享受。 我沿着车路往里走,路边的柏树轮廓显明。我回过头,看见雷那蒂站在那里望着我,我向他挥了挥手。 我坐在别墅的客厅里等着凯瑟琳.巴克莱下来。有人下楼来了,我站起来,可是来者不是凯瑟琳,而是弗格森小姐。 你好。她说,凯瑟琳要我告诉你,很抱歉她今晚不能见你。 我走出门去,突然觉得孤独空虚。我原来把拜访凯瑟琳当作不经意的事,我都有些醉了,差点儿忘记要来,但是一旦见不到她,便感觉孤独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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