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瘦的人影精神勃勃地沿着通往我们这里的小径走着，她头上戴着一顶老旧的毛毡帽，穿着一件皱得不成形的裙子和一件有点累赘的毛织运动衫。
艾迪丝姨婆，苏菲亚说。
她一两度停住脚步，俯身看看花坛，然后继续朝我们走过来。我站了起来。
这位是查理．海华，艾迪丝姨婆。这是我姨婆，哈薇兰小姐。
艾迪丝．哈薇兰是个年约七十的妇人。她有一头蓬乱的灰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孔和精明、锐利的眼神。
你好，她说。我听说过你，从东方回来的吧。令尊好吗？
我感到有点惊讶，回说他很好。
打从他小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哈薇兰小姐说。我跟你祖母很熟。你看起来有点像她。你是来帮助我们或是为了其他什么事？
我希望帮得上忙，我有点不自在地说。
她点点头。
我们是需要帮忙。这里到处都是警察，随时随地突然间就冒一个出来。有一些我很不喜欢。进过高尚学校的男孩不应该当警察。那天看到摩娜．金诺的孩子在指挥交通，让人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转向苏菲亚：姆妈在找你，苏菲亚，她要你打电话叫鱼。
麻烦你了，苏菲亚说。我这就打电话去叫。
她敏捷地走向屋子去。哈薇兰小姐转身慢慢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一旁。
不知道我们要是没有姆妈该怎么办，哈薇兰小姐说。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老姆妈那样的人。她们帮忙洗烫衣服，做饭烧菜，料理家事。忠心耿耿，我自己挑上她的，几年前。
她俯身，恶狠狠地拔起一团纠缠的绿草。
可恶的东西，野生旋花草！最坏的野草！纠缠蔓延，闷得花木透不过气来，而你又无法妥善把它们处理掉，只得任它们在地底下到处蔓结生根。
她恶狠狠地把那一大把绿色植物丢在地上，用脚后跟践踏着。
这是件不吉祥的事，查理．海华。她说，望向屋子。警方的想法怎么样？我想我不应该问你这个。想到亚瑞士泰被人毒死，感觉好奇怪。其实光想到他会死就是一件古怪的事。我不喜欢他，从来就不！但是我不习惯他死了，让这屋子显得这么空荡。
我什么都没说。照她的语气听来，艾迪丝．哈薇兰似乎处在回想的情绪当中。
今天早上我正在想，我住在这里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四十多年了。姐姐去世后我就来这里。他要我来的。七个孩子，最小的才一岁，不能眼看着他们让一个拉丁人带大，是不是？一桩叫人无法忍受的婚姻，当然。我一直觉得玛西亚一定是呃，中了邪。丑陋、庸俗、矮小的外国人！不过凭良心说，他从不干涉我。保姆、管家、学校，全由我一手聘请挑选；还有选择适当、有益健康的幼儿食品不是他常吃的那些怪味道的米饭。
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一直住在这里？我喃喃说道。
是的，有点奇怪吧我想，我早可以离开的，当孩子们都长大，嫁的嫁，娶的娶之后我想我是对花园产生了兴趣，真的。后来，菲力浦来了。要是一个男人娶了个女演员，你就别指望他能享有任何家庭生活。不知道女演员为什么要生孩子。孩子刚一生下来，她们就匆匆忙忙地出了远门，到爱丁堡或什么地方的剧院去演戏。不过至少菲力浦做了件明智的事把书一起搬来这里。
菲力浦．柳奈从事什么工作？
写书。想不出为什么，没有人想要去读它们。全都是一些艰涩的历史细节。你听都没听说过他吧？
我承认。
太有钱了，就是这样，哈微兰小姐说。大部份的人都得赚钱过日子，做怪不得。
他的书不赚钱？
当然。据说他是研究某一代历史的权威。不过他不需要靠写书赚钱，亚瑞士泰为他准备了大约十万英镑，相当惊人的一笔数目以便逃避遗产税！亚瑞士泰让他们全都在经济上各自独立。罗杰经营建席包办事业，苏菲亚则有一份非常可观的零用钱。给孩子的钱都存在信托基金里。
这么说，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死而特别得到什么？
她以怪异的眼光瞄了我一眼。
不，他们可以，他们都能得到更多的钱。不过其实只要他们开口要，也许就能得到。
你对于是谁毒害了他有没有任何看法，哈薇兰小姐？
她动容地回答：
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令我非常困惑！想到有个毒害亲人的凶手正在屋内逍遥可不是件好受的事。我想警方会盯牢可怜的布兰达。
你不认为他们这样做是正确的？
我无法判断。在我看来，她是个相当愚蠢、庸俗的年轻女人，有点刻板守旧，不是我观念中的下毒者。然而，如果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人嫁给了一个近八十岁的男人，显然她嫁的是他的钱而不是他的人。照一般的逻辑来看，她应该期望自己不久就能成为一个富孀。不过亚瑞士泰是个坚韧的老人。他的糖尿病并没有恶化，看起来像是个会活到一百岁的人。我想她等得不耐烦了
这样的话我停下来没再说下去。
这样的话，哈薇兰小姐敏捷地说，那对我们就比较好些啦。当然啦，那多少会引起公众诽议。不过，她毕竟不是这家族的一份子。
你没有其他的想法？我问道。
我该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这我很怀疑。我怀疑那顶破旧毛蓝帽下的那颗脑子，不只想着这些，在那句唐突、难以接绩的话语之后，我想，有一颗非常精明的脑袋正在运作着。一时之间，我什至怀疑是否是哈薇兰小姐毒死了亚瑞士泰．柳奈
看来这不是个不可能的事。在我脑海深处，印着她狠狠用脚后跟把野生旋花草蹂进土里的模样。
我想起了苏菲亚用过的字眼：冷酷。
我偷偷从旁瞄了艾迪丝．哈薇兰一眼。
只要有个充份的好理由但是什么对艾迪丝．哈薇兰来说是个充份的好理由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得多了解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