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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畸屋 阿嘉莎.克莉絲蒂 5328 2023-02-05
我一向对我父亲的警察工作有着某种程度的兴趣,但是我却从无心理准备要对之产生直接的兴趣。 我还没见到我老爸。我回来时他出去了,而我在洗过澡、刮过胡子、换好衣服后又出去跟苏菲亚见面。然而,当我再回到家里时,葛罗夫告诉我说他在书房里。 他坐在书桌前,望着一大堆文件皱眉头。我一进门他便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查理!可真是够长的一段日子了。 我们这段历经五年战火浩劫后的相逢场面,一定会叫法国人看了大感失望。不过,那种久别重逢的情绪事实上还是存在的。我老爸和我感情很好,而且我们彼此相当了解。 我这里有一些威士忌,他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抱歉你回来时我出去了。我忙得一塌糊涂。刚接到一个要命的案子。 我躺在椅背上,点燃一根香烟。

亚瑞士泰.柳奈?我问道。 他的双眉迅速下垂,快速地打量我一眼。他的声音礼貌而僵硬。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查理? 我说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的? 根据听来的消息。 老爸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的消息,我说,来自内部。 不要卖关子了,查理,快说出来。 你听了或许会不高兴。我说。我在开罗认识了苏菲亚.柳奈。我爱上她,打算娶她。我今天晚上跟她见过面,一起吃了晚饭。 跟你一起吃晚饭?在伦敦?她是怎么办到的?她们一家人都被我们要求噢,相当礼貌地要求留在家里不要外出。 没错。不过她从浴室的窗口爬水管出来。 老爸双唇扭曲了一会儿,最后绽露笑容。 看来,他说,她是个蛮有机智的年轻小姐。

不过你的手下效率十足,我说。一个军人模样的家伙跟踪她到马里欧餐厅去。我想我会出现在他给你的报告中。五呎十一吋,褐色头发,棕色眼睛,穿着深蓝色细条纹西装什么的。 老爸紧盯着我看。 你跟她是认真的?他问道。 是的,我说。是认真的,爸。 一阵沉默。 你介意吗?我问道。 如果是一个星期以前,我不会介意。她的家境很好,她会分到一大笔财产;而且我了解你,你不会轻易被爱情冲昏了头。既然这样 怎么样,爸? 也许没什么关系,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是正确的人干的。 这是那天晚上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我的兴趣来了。 到底谁是正确的人? 他以锐利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这件事情你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他显得很惊讶。那女孩没告诉你? 没有。她说她宁可要我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 我倒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 不,查理,我不认为。 他走来走去,眉宇深锁,手上夹着的雪茄火都熄了。这显示他有多感困扰。 你对那家人了解多少?他突然问我。 一无所知!我只知道那个老头子还有一大堆子子孙孙,不过细节我还搞不清楚。我顿了顿,然后说,你说给我了解吧,爸。 好。他坐了下来。很好,我就从头讲起,从亚瑞士泰.柳奈开始。他二十四岁来到英格兰 来自斯麦那的希腊人。 你知道这么多啦? 是的,不过我也就知道这么些。 门打开,葛罗夫进来说泰文勒探长来到。 他负责这个案子,我父亲说。我们最好请他进来。他正在调查那一家人。他对他们比我了解的多。

我问说,是不是当地警察向警场报的案。 那是在我们的辖区之内。奚云里属于大伦敦市范围内。 我点点头,这时泰文勒探长走了进来。我好几年前就认识泰文勒了,他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并且恭喜我安全归来。 我正在让查理了解那件案子,老爸说。如果我说错了,你纠正我一下,泰文勒.柳奈在一八八四年来到伦敦。刚开始在苏活区开一家小餐馆,赚了钱后,他又开了另外一家。不久,他便拥有七、八家餐馆,家家都是赚大钱。 不管做什么,他从来都不会犯错,泰文勒探长说。 他具有天生的第六感,我父亲说。最后他成了全伦敦主要知名餐馆的幕后老板。然后他大量投资包办筵席的事业。 他同时也是很多其他事业的幕后老板,泰文勒说。旧衣买卖、廉价珠宝店等等,很多事业。当然,他深思地加上一句:他一向不老实。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骗子?我问道。 泰文勒摇摇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是不太正派,不过还不至于是个骗子,也从不做任何违法的事。不过他是那种钻尽法律漏洞的家伙。甚至在这次大战期间,他还是照样捞了一大票,他都那么老了。他从来不做非法的事,不过一旦他有什么动作,你就得马上增加一条法律,以便亡羊补牢一番,你知道。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又一头钻进另一个漏洞里去了。 听起来他并不怎么讨人喜欢,我说。 够奇怪的,他很讨人喜欢呢。他很有个性,你知道,你可以感觉得出来。他的外表是不怎么称头,只是个矮子,丑陋的矮冬瓜;不过,他颇有吸引力,女人总是对他爱慕不已。 他的婚姻颇令人意外,我父亲说。娶了个乡绅还是农民代表的女儿。

我扬起眉头。 为了钱? 老爸摇摇头。 不,是爱的结合。她是在为一个朋友筹备婚宴时认识他的,对他一见倾心。她的父母极力反对,但是她打定主意要嫁给他。我告诉你,他这个人有魅力,他具有某种强烈的异国风采紧紧吸引住她,打动了她的芳心。她厌倦了跟她同种的人。 他的婚姻生活快乐吗? 非常快乐,够奇怪的了。当然他们各自的朋友都疏远了(那个时候金钱还不是万能,无法扫除阶级界限),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没有朋友他们还是过得快快乐乐的。他在奚云里盖了一幢有点乖悖常理的房子,住在那里,生了八个子女。 老柳奈选上了奚云里倒是聪明之举。那时那个地区才刚开始发展。第二座和第三座高尔夫球场还没有盖起来。那里一些世居的家庭非常喜欢园艺,他们也都喜欢柳奈太太,还有一些有钱的都市人想跟柳奈攀交情,因此他们可以选择朋友往来。他们十分美满幸福,我相信,直到她在一九○五年得肺炎死去。

留下八个子女? 一个夭折,两个儿子在大战中阵亡。一个女儿嫁到澳大利亚去,死在那里。未出嫁的有一个车祸死亡,另外一个也在一两年前死去。只剩下两个还活着:长子罗杰,已婚,但是没有子女;菲力浦娶了一个出名的女演员,生了三个孩子,你的苏菲亚、尤斯达和乔瑟芬。 他们都一起住在叫什么来着?三山墙? 是的。罗杰.柳奈一家人是因为大战初期自宅被炸毁,才搬来此地。菲力浦一家人则打从一九三八年开始就住在那里。还有一位年老的姨妈,哈薇兰小姐,她是第一任柳奈太太的妹妹。她一向公然表示厌恶她的姐夫,不过她姐姐一死,她认为接受她姐夫的建议搬去跟他同住照顾孩子,是她的义务。 她是个很注重义务、责任的人,泰文勒探长说。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会改变个人看法的人。她一直不认同柳奈的作风

哦,我说,看来好像是个大家庭。你想会是谁杀害了他? 泰文勒摇摇头。 时机未到,他说,还说不上来。 得了吧,泰文勒,我说。我想你一定心里有数,知道是谁干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法庭上,老兄。 没错,泰文勒郁郁地说。而且我们也许永远没有办法把这个案子弄上法庭。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是被人谋杀的? 噢,他是被人谋杀的没错,毒死的。不过,你也知道毒杀案件是怎么一回事,它们一向很难找到证据。非常扑朔迷离。一切的可能性指向某一方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的心里早已有了底,不是吗? 这是个或然率非常高的案子。我所想的都只是那些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也许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太诡诈了。

我以恳求的眼光看着老爸。 他慢吞吞地说: 如同你所知道的,查理,在谋杀案件中,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一般来说就是正确的答案。老柳奈后来续弦了,十年前。 在他七十五岁时? 是的,他娶了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人。 我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样的年轻女人? 一个茶馆出身的年轻女人,一个正派出身的年轻女人,苍白、冷淡而且漂亮。 她就是你所谓显而易见的可能性? 这我倒要问你呢,长官,泰文勒说。她现在才三十岁这是个危险的年龄。她喜欢过舒服的生活;而且家里有个年轻人,是孙子女的家庭教师,没有参战,心脏不太好什么的。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 我深思地看着他。这当然是个老套的故事。纠缠不清的三角关系。但我父亲强调了,这位第二任柳奈太太出身正派不过很多谋杀案就是在这种伪装之下进行的。

是什么东西致死的?我问道。砒霜? 不是。我们还没收到化验报告。不过医生认为是伊色林。 这倒有点奇特,不是吗?应该很容易就找出购买者。 不是这样。药是他自己的,你知道,眼药水。 柳奈有糖尿病,我父亲说。他定期注射胰岛素。胰岛素装在有个橡皮盖的小瓶子里,注射时用针头刺过橡皮盖抽取药液。 我猜出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结果抽出的不是胰岛素,而是伊色林? 正是。 那么是谁帮他注射的?我问道。 他太太。 我现在终于了解苏菲亚所说的正确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问道: 那一家人跟第二任柳奈太太处得来吗? 处不来。我看他们几乎都不讲话。 这似乎越来越清楚了。然而,泰文勒显然不满意这个解答。 你认为事有蹊跷吗?我问他。 查理先生,如果是她干的,她应该马上在事后换上一瓶真的胰岛素。如果凶手真是她,我搞不懂为什么她没这样做。 是的,有点道理。屋子里有很多胰岛素吗? 噢,是的,到处是没用过和用过的空瓶子。而且如果是她干的,医生十之八九不会瞧出破绽。遭伊色林中毒而死的人,很少在遗体上显出异状。不过因为他检查了胰岛素(看看是不是剂量不对或什么的),因此,当然啦,他很快就发现里面不是胰岛素。 因此,我深思地说,看来柳奈太太要不是非常笨就是非常聪明。 你的意思是 她可能料定你会判断没有人会那样傻。其他的呢?有没有任何其他的涉嫌人? 老爸平静地说: 实际上,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下手。那里经常存放不少胰岛素,至少足够两个星期的用量。其中一小瓶可能被人动了手脚后再放回去,等到时机一到就用上。 而且任何人都可以接近那些药瓶? 它们并没有上锁。它们都摆在他浴室的药橱架子上。整幢房子的人都可以来去自如。 有没有人具备强烈的动机? 我父亲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查理,亚瑞士泰.柳奈可是个大富翁!没错,他是把很多钱分给了他的家人,但是可能有某一个人想再多拿一些。 但是最迫切需要的是他的遗孀。她的那位男人有钱吗? 没有,穷得要命。 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我想起了苏菲亚引述的童谣。我突然记起了整首童谣: 一个歪歪扭扭的人走了歪歪斜扭扭的一哩路, 他在一扇歪歪扭扭的木门边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六便士纸币, 他养的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抓到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鼠, 而他们全都住在一栋歪歪扭扭的小屋里。 我对泰文勒说: 你对柳奈太太的印象如何?你认为她怎么样? 他慢吞吞地回答: 这很难说,非常难说。她不容易让人了解,她非常安静,因此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喜欢过好日子这一点我发誓绝对错不了。你知道,她让我想到一只猫,一只养尊处优的大懒猫并非我对猫有什么不满,猫没什么不好他嘘了一口气。我们需要的,他说,是证据。 是的,我想,我们都需要柳奈太太毒死了她丈夫的证据。苏菲亚需要,我需要,而且泰文勒探长也需要。 然后一切将会是美好的! 然而,对这件事,苏菲亚不确定,我不确定,而且我认为泰文勒探长也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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