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深入虎穴

啊哈，我来了，法兰琪想道，平安地进入敌营。现在，就看我的了。 门上有轻轻的敲门声，巴辛顿范奇夫人进房来了。 法兰琪在枕头上略微抬起身子。 我深感抱歉，她声音微弱地说，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 别这么说。巴辛顿范奇夫人说。 法兰琪再次听出这个冷静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中略带美国口音。她想马钦顿伯爵说过，汉普郡的巴辛顿范奇家族中有人娶了一个美国女继承人。 阿巴思诺医师说，如果你保持安静，一两天后就会完全恢复。 法兰琪觉得此时应该说点自己失误或一时闪神差点致命之类的话，但又担心把话说错。 他看起来人很好，她说，对人相当和善。 是个非常能干的年轻人，巴辛顿范奇夫人说，幸运的是，他刚好碰巧路过这。

哦，是这样吗？不过我并不需要他。 你不可以多说话，女主人说，我吩咐女仆送些给你用的东西来，她可以让你舒适地入睡。 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用客气。 这个女人离去时，法兰琪感到一阵良心不安。 一个漂亮、好心的女人，她自言自语道，丝毫没起疑心，太好了。 她首度觉得自己在对女主人玩一个卑鄙的把戏。她的脑海一直被残忍的巴辛顿范奇把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推下悬崖这种景象牢牢占据着，以致忽略了这幕戏剧性场面中的次要角色。 哦，唉，法兰琪想道，现在我得继续把这出戏演完，但愿她对我没这么认真就好了。 她就这样躺在光线渐渐变暗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枯燥无味的下午和傍晚。巴辛顿范奇夫人来看过她一两次，观察她情况如何，但没在房里逗留。

然而，第二天法兰琪迎接黎明之后，就表达想要人做伴的愿望，女主人来与她坐了一段时间。那天结束时，她俩发觉她们有许多相同的熟人和朋友。法兰琪深感内疚不安，觉得她俩已经成了朋友。 巴辛顿范奇夫人多次提到她丈夫和小儿子汤米。她似乎是个平凡的女人，深深地依恋着自己的家庭，然而法兰琪总觉得她并不是很幸福。她的眼里有时会有一种焦虑的神色，与其平静的心灵不相一致。 第三天，法兰琪起床后被引绍给男主人。 他身材高大，下颚厚实，神情温和但有点心不在焉。他好像大量时间都闭门于书房中。法兰琪判断出他很爱他的妻子，虽然对妻子的关心不太在意。 七岁的小男孩汤米身体健康，个性顽皮。希薇雅显然很溺爱他。住在这儿真舒服。法兰琪叹口气说。

她此时正躺在花园里的一张长椅上。 我不知道是否是碰伤头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但我就是感觉不想动。我好想在这儿一天天躺着。 嗯，躺吧，希薇雅语调镇定，漠然地说道，别动，我是说真的。别急着回去。你知道，你留在这儿，我觉得非常愉快。你这么活泼，真讨人喜欢。有你在，我好开心。 所以她需要开心，法兰琪脑中掠过这个念头。同时她又因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惭愧。 我觉得我们真的成为朋友了。对方又说。 法兰琪更觉惭愧。 她正在做一件卑鄙的事，卑鄙，卑鄙，真卑鄙。她应该罢手不干，回城里去 女主人还在往下说： 这儿不会太无聊的。明天我的小叔要来。我保证你会喜欢他。大家都喜欢罗杰。 他和你们住在一起？

断断续续地。他是个不安份的人，他说自己是家里最没出息的人，也许从某方面而言是实话。他从来没在一份工作上坚持很久，其实我也不相信他这辈子从事过什么实在的工作。但有些人正是这样，特别是在旧式家庭里。他们通常都风采相当迷人。罗杰相当有同情心。今年春天汤米生病时，如果没有他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汤米出了什么事？ 他从秋千上摔了下来，伤得挺厉害。秋千是捆在一根腐烂的树枝上，枯枝断了。罗杰非常懊恼，因为他当时正在用秋千荡孩子，荡得很高，孩子们都喜欢那样。我们起初以为汤米的背脊受了伤，后来查明伤势不重。现在他全好了。 他一定是好了。法兰琪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喊声时，微笑着说。 是啊。他看起来十分健康，这就叫人放心了。他运气很差，老碰上意外事故，去年冬天差点淹死呢。

真的吗？法兰琪若有所思地问道。 她不再考虑回城的事，内疚的感觉已经减退。 意外事故！ 她想，难道罗杰专门制造意外事故？ 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我很高兴在这儿留久一点。不过你丈夫难道不介意我待在这儿吗？ 亨利？希薇雅的双唇卷曲成一副奇怪的表情。不会，亨利不会介意的。如今亨利对什么事都不介意。 法兰琪好奇地看着对方。 如果她和我更熟一点，就会告诉我更多的事。她心中暗想，我看这个家庭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 亨利．巴辛顿范奇与她们一起喝午茶，法兰琪仔细地研究着他。此人身上必定有些古怪的地方。他属于那种普通乡绅的类型，性格愉快，喜欢运动。但这样一个人不应该一坐下就神经质似地抽搐着，而且显然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他时而陷于一种唤不醒的出神状态，时而对别人对他说的话做出刻薄和挖苦的回答。不过他并非总是这样。当天傍晚吃晚饭时，他焕然一新地现身。他开玩笑，高声大笑，讲故事，就其能力而言，堪称相当聪敏。法兰琪觉得他反应太灵敏了。这种灵敏简直像是做作，与其个性不符。

他那双眼睛非常怪异，她想，有点叫我害怕。 她不需要怀疑亨利．巴辛顿范奇吧？是他的弟弟，而不是他，在出人命的那天曾经到过马奇波。 想到那位弟弟，法兰琪倒怀着热切的兴趣盼望见到他。按照她和巴比的想法，这个人就是凶手。她即将与这个凶手正面相逢。 她神经紧张了一会儿。 然而，他哪可能猜得出来？ 他怎么可能把她与一桩成功的谋杀案联想到一起呢？你是在自己吓自己。她自言自语地说。 第二天下午，罗杰．巴辛顿范奇在午茶前到达了。 法兰琪于下午茶时才见到他。下午茶前她还在午休。 当她走出房子来到摆设下午茶的草坪上时，希薇雅笑着说： 我们的病人来了。法兰琪．德温特小姐，这位是我的小叔。 法兰琪看见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年轻人，三十出头，眼睛很可爱。虽然她可以理解巴比为何会强调此人应该戴着夹鼻眼镜、长着短须，但她更注意到他那双酷蓝的眼睛。他们握了握手。

他说： 我才听完你试图撞坏围墙的经过。 我承认，法兰琪说，我是全世界最差劲的驾驶。不过我当时开的是辆破旧的老爷车。我自己的车留着没开，买了辆便宜的二手车。 一位非常英俊的年轻医师从事故现场搭救了她。希薇雅说。 他是相当可爱。法兰琪附和道。 这时汤米来了，欢叫着投入叔叔的怀中。你给我带来了霍恩比火车吗？你说你会带的，你说会的。 哎呀，汤米！你不应该跟人家要东西。希薇雅说。 没关系，希薇雅。我答应过的。我带你要的火车来了，老兄。他漫不经心地看看他的嫂子说，亨利不来喝下午茶？ 我想不会来了，希薇雅的声音很不自然，他今天不太舒服。接着，她冲动地说：哦，罗杰，真高兴你回来了。 罗杰的手在她的臂上搁了一会。

希薇雅，小女孩，不会有事的。 下午茶后，罗杰与侄子一块玩火车。法兰琪注视着他们，心绪不停翻揽。 毫无疑问，他不是会把人推下悬崖的那种人！这位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不可能是个冷血杀手！ 那就是说，她和巴比自始至终都弄错了。错在这一点上。 现在她深信把普里查推下悬崖的不是巴辛顿范奇。 那么又是谁呢？ 她仍然坚信普里查是被人推下去的。是谁推的呢？又是谁把吗啡放进巴比的啤酒瓶里？ 想到吗啡，亨利．巴辛顿范奇那双异常的眼睛以及微小的瞳孔使她得到了启示。 难道亨利是个瘾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