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悬疑小说 牧师公馆谋杀案

第4章 4

我们邀请劳伦斯.瑞汀那天晚上来吃晚饭的事,我忘得一干二净。格赛达冲进来指责我,说离晚饭时间只有两分钟了,我大吃一惊。 我希望一切顺利,格赛达在楼梯上对着我的身后喊道,我考虑了你午餐时说的话,我确实想出了一些好吃的菜单。 顺便一提,我们的晚餐充份证实了格赛达的假设:任何事情她不试还好,一试反就适得其反。菜单看来不同凡响。玛丽对于自己能妥善安排半生不熟和煮得过烂的菜肴轮番上陈,似乎显得异常开心。格赛达订了一些生蚝,这似乎能免于憋脚厨师糟蹋生鲜美食,只可惜我们没有口福,因为正当我们准备大啖一番时,才发现屋子里没有可以用来打开生蚝的工具。 我原来非常怀疑劳伦斯.瑞汀是否会大驾光临。他可以轻易就找到一个借口爽约。

但是,他还算准时地到了。我们四人开始进餐。 不可否认,劳伦斯.瑞汀具有迷人的性格。我想他大约三十岁。褐发,但有一双明亮、湛蓝惊人的眼睛。他是那种多才多艺的年轻人。他擅长运动,是一位优秀的射手又是位业余演员,故事也讲得很精采。他是一个能使任何聚会都保持活跃气氛的人。我想,他大概具有爱尔兰的血统。他不是一般人印象中那种典型的艺术家,然而我相信他是位具有现代风格、技巧灵活的画家。尽管我自己对绘画所知甚少。 今天晚上他竟然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他仍是应付自如。我想,格赛达和丹尼斯没有感觉不对劲。如果不是下午的事,我也许也不会注意到什么。 格赛达和丹尼斯格外开心,不断说着史东博士和克拉姆小姐的笑话,这些都是当地的传闻。我突然痛苦地惊觉到,丹尼斯在年龄上比我更接近格赛达。他称呼我连恩叔叔,但称她格赛达。不管怎样,这让我有点落寞。

我想,我一定是被普瑟洛夫人搅得心神不定了。我通常不会陷入这种忧郁的沉思默想。 格赛达和丹尼斯的话题不时有些超出分寸,但我无心制止他们。我总认为,如果牧师在场便要扫兴,那实在令人遗憾。 劳伦斯聊得很开心。尽管如此,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不时瞟向我坐的地方。晚餐后,他走过来邀请我进书房谈谈,我并不讶异。 最后只剩我们俩时,他的态度立即改变。 您撞见了我们的秘密,先生,他说,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与瑞汀讲话时要比跟普瑟洛夫人讲话时直率得多。我直言不讳,他坦然接受。 当然,当我说完后他说道,您一定会说这番话的。您是位牧师。我这样说并无冒犯之意,事实上,我想您也许是对的。但是,安与我之间的事情,和一般的男女心情不同。

我告诉他,自古以来人们都是这样说的。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您是说,每个人都认为他们的恋情独特吗?也许是吧。但有一点您得相信。 他向我保证,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出轨的事。他说,安是他所见过最真挚最忠实的女人。接下来的发展,他无法预知。 如果这只是一出戏,他忧郁地说,如果那老头死去对每个人都是极好的解脱。 我指责了他。 哦!我并不是说,我会用刀子从背后捅死他,不过要是有人这么做的话,我会感激不尽。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好评。我很纳闷第一任普瑟洛夫人为什么没有干掉他。几年前,我见过她一次,看起来她应该有本事这么做,她是一个阴险的女人。他老是吼来吼去,到处惹人厌,刻薄得不得了,脾气暴躁得令人无法忍受。您不知道安是怎样忍受他的。如果我有一点钱,我会二话不说立即带她离开。

我很真诚地劝说他,请求他离开圣玛莉米德。安.普瑟洛已经够不幸了,他留下来,只会带给她更多的不幸。人们会议论纷纷,事情会传入普瑟洛上校的耳朵,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 劳伦斯极力辩解。 除了您,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牧师。 亲爱的年轻人,你低估了小镇居民猎奇的能力。在圣玛莉米德这儿,每个人都知道别人最隐秘的事情。在英格兰,任何侦探也比不上一个上了年纪、有很多闲暇的老处女。 他轻松地说那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每个人都认为是拉蒂丝与他相爱。 你有没有想过,我问道,也许拉蒂丝自己也这样认为? 这个问题似乎使他相当吃惊。他说拉蒂丝对他根本不在乎,他能确定这一点。 她是个古怪的女孩,他说,似乎总是在做梦,但我相信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其实是相当清醒的。我相信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伪装。拉蒂丝非常清楚她在做什么。她还有一种可笑的复仇心理。奇怪的是她讨厌安,简直是憎恨她!但是,安一直像天使一样待她。

当然,我并不赞同他的最后一句话。对一个被爱冲昏头的年轻人来说,爱人在他们眼中总是像天使一样。尽管如此,据我敏锐的观察,安确是带着慈爱与公平对待她的继女。那天下午,我自己也对拉蒂丝刻薄的语气感到吃惊。 我们不得不中止谈话,因为格赛达和丹尼斯闯了进来,并说我不能害劳伦斯变成一个老顽固。 天啊!格赛达说道,跌坐进一张安乐椅里。我多想来点毛骨悚然的刺激故事!谋杀案,或是窃盗案也好。 我想这里没人有值得偷的东西,劳伦斯说,极力迎合她的心情。除非我们去偷哈娜小姐的假牙。 她的假牙的确是抢手得要命,格赛达说,但是你说没人有值得偷的东西,这你就错了。在老屋就有一些精致的古老银器、银盘、查理二世时期的茶杯等等。我敢说,值好几千英镑呢。

那老头也许会用一支左轮枪射杀你,丹尼斯说,这事最合他意哩。 哦,那我们最好先进去把他扣起来!格赛达说,谁有左轮枪? 我有一把毛瑟手枪。劳伦斯说。 是吗?太有趣了!你为什么有这把枪? 是战争的纪念品。劳伦斯简短地说。 今天,普瑟洛那老头拿银器给史东看,丹尼斯主动说道,老史东却装出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想他们为了坟墓的事情吵了一架,格赛达说。 噢,他们已经和好了!丹尼斯说,我实在搞不懂大家在坟墓里挖来挖去究竟是为什么。 我搞不懂史东这个人,劳伦斯说,我想他一定非常的心不在焉。有时候你会觉得,他对自己的研究一无所知。 他研究的是爱情,丹尼斯说,甜美的葛拉蒂.克拉姆,你实在是太美了。你的皓齿令我心神荡漾。来吧,和我一起飞翔,我的准新娘。在蓝野猪旅馆,在卧室的地板上

够了,丹尼斯。我说。 哦,劳伦斯.瑞汀说,我得走了。克莱蒙夫人,您让我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非常谢谢您! 格赛达和丹尼斯送他出门。然后,丹尼斯独自回到书房。一定有什么事情使这个孩子心烦。他在房里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皱着眉头,踢着家具。 我们的家具已经破旧不堪,经不起进一步的蹂躏,然而我只是轻声提醒他别那样做。 对不起。丹尼斯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迸出一句话: 散播谣言是一件多么卑鄙的事啊! 我有点吃惊。 怎么回事?我问道。 我不知道是否应当告诉您。 我愈发吃惊了。 这件事真是卑鄙极了,丹尼斯又说,四处散布流言,讲一些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不仅是讲,还做暗示呢。不,对不起,要是我告诉您我就会遭天谴!这件事卑鄙极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但是没有进一步追问他。不过,我心中十分纳闷。将事情藏在心底,非常不像丹尼斯的作风。 这时,格赛达进来了。 卫瑟碧小姐刚才来了电话,她说,乐思荃夫人八点一刻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他们为什么要知道呢? 她不是去荷大克医生那儿。卫瑟碧小姐知道,因为她给哈娜小姐打过电话,哈娜小姐就住在荷大克医生的隔壁,如果乐思荃夫人去了,她一定会看见她的。 我实在不明白,我说,这个地方的人是怎么吸收资讯的。他们一定是站在窗户旁边吃饭,以便保证不会漏看什么。 不仅如此,格赛达兴奋地说,他们还发现了蓝野猪旅馆的秘密。史东先生就住在克拉姆小姐的隔壁,可是,她使劲地晃动着食指,隔墙上没有门!

那样的话,我说,岂不令大家非常失望。 这句话让格赛达哈哈大笑。 星期四一开始就很糟糕。教区里的两位女士为教堂的装饰吵起来,我被叫去调解。她们两人都气得颤抖不已。如果不是过程太令人痛苦的话,那倒可视为一种有趣的生理现象。 然后,我又得去责备唱诗班的两个男童,他们在唱诗的神圣时刻,竟津津有味的含着糖果。我不安地觉得自己并未恪遵本份、虔诚尽职。 接着,我们那特别麻烦的风琴手又挑起事端,我又得把这事平息下去。 还有,四位贫穷的教区居民公开地反叛哈娜小姐,她为这事怒气冲冲地跑来找我。 我正要回家,这时又碰到普瑟洛上校。他心情相当好,因为他刚以法官的姿态处罚了三个盗猎者。 严惩不怠。他以洪亮的声音叫喊道。

他有点耳聋,于是也像耳聋的人一样总提高声调说话。 这个年头就是需要这样严惩不怠!杀鸡儆猴!亚契那个无赖昨天出狱,说他发誓向我报仇,我听说的。无耻的恶棍!俗话说,受威胁的人,命更长。下次他要再捉我的雉鸡让我抓到的话,我会让他瞧瞧,他的报仇算什么!太宽松了!我们现在人的原则太宽松了!我认为一个人的真面目就要让大家看到。说什么要考虑他妻儿的感受。他妈的胡说八道!胡扯!只因为一个人惦念他的妻儿就该让他逃避罪责吗?无论什么人,医生、律师、牧师、盗猎者、醉汉,在我看来全都一样,如果你逮到他干违法的事,就让法律来惩罚他。我相信你同意我的说法。 你忘了,我说,我的职业要求我特别尊重一种品性宽容。 嗯,但我是个公正的人。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我没有回答,他却尖刻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回答?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老兄。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开口。 我在想,我说,当大限来时,如果我只能接受正义的抚慰,我会感到十分遗憾的。因为这可能意味着,我只配接受正义的裁决。 呸!我们所需要的是一点勇武的基督精神。我也希望我有尽到义务。好了,不说这个啦。我说过了,今晚我去你那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改约六点一刻而非六点。我得见村里的一个人。 我想没问题。 他挥动着拐杖走开了。一转身,我撞见豪斯。他今天早上病容满面。我本想就他辖区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他几句,但是看到他那苍白紧张的面容,我感到这个人确实病了。 我告诉他,他生病了,他否认,但是态度并不坚决。最后,他承认他感到不太舒服,似乎也准备听从我要他回家睡觉的建议。 我匆匆吃完午饭,出去走访一些人。格赛达搭廉价的星期四火车到伦敦去了。 三点四十五分左右,我回到家,想把星期天的布道理出一个梗概,但是玛丽进来说,瑞汀先生正在书房等我。 我发现他正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面色苍白憔悴。 我进房间时,他突然转过身来。 听着,先生。我一直反覆思考您昨天说的话。这件事使我彻夜未眠。您是对的。我必须斩断情丝,远走他乡。 我亲爱的孩子。我说道。 您那一番有关安的话是对的。我留下来,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她,她实在是太好了,不应该再遭受任何磨难。我明白我必须走。光是现在这样,已使她够为难的了,愿上天帮助我。 我想你已经下了最正确的决定,我说,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但相信我,结果将证明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能够看出来,他认为在没有亲身经历的局外人看来,这种事情说来当然容易。 您会照顾安吗?她需要一个朋友。 你尽可以放心,我会尽全力。 谢谢您,先生,他握紧了我的手。您是个好人,牧师。我今晚就向她道别,也许明天就能收拾好行李离开。延长痛苦没有什么好处。谢谢您让我在花棚做画。没能完成克莱蒙夫人的肖像画,我很遗憾。 别放在心上,我亲爱的孩子。再见,愿上帝保佑你。 他走后,我努力想静下心来准备布道,但很难做到。我不停想着劳伦斯和安的事。 我喝了一杯难喝的茶,又冷又苦。五点半,电话响了。我被告知,低地农场的艾博特先生要死了,请我立即去。 我立即打电话到老屋去。因为低地农场在将近两英里外,所以我在六点十五分不可能赶回来。我一直学不会骑自行车。 然而,他们告诉我普瑟洛上校刚开车出门了,于是我只得出发,交代玛丽说我被临时叫走,但会尽力在六点三十分或稍后赶回。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