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老处女!门一关上后,格赛达就说道。
她朝离去客人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看着我笑起来。
连恩,你真的怀疑我与劳伦斯.瑞汀有什么恋情吗?
亲爱的,当然不。
但是你认为玛波小姐在暗示这一点。于是你奋起为我辩护,太精采了!就像就像一只发威的老虎。
一阵不安掠过我的心头。一个英国国教的牧师绝不能处于一种所谓发威老虎的状态。
我感到我必须抗议,我说,可是格赛达,我希望你的言词谨慎一些。
你是指食人番的故事呢?她问,还是指劳伦斯可能给我画裸体画这种暗示?但愿她们知道他给我画画时,我是穿着高毛领的厚斗篷就是那种可穿去见教皇的服装,一吋引起淫欲的肉体也看不见!事实上,一切都纯洁无瑕。劳伦斯甚至从未想到与我调情我不明白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你是个已婚的女人。
别装清高了,连恩。你非常清楚,对于一个年轻男人来说,遇上嫁给老夫的迷人少妻,简直就是个天赐的礼物。一定另有原因。并非我不迷人,我不是毫无魅力的。
你确定不想要他与你调情吗?
不不想,格赛达说,语气中的犹豫超乎了我的想像。
如果他与拉蒂丝.普瑟洛相爱
玛波小姐似乎不认为是这样。
玛波小姐可能弄错了。
她从不会弄错。那种老处女总是对的。她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地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又说道:你是信任我的,对吗?我是说,劳伦斯与我之间并没有什么。
我亲爱的格赛达,我吃惊地说,当然。
我妻子走过来吻了我。
我希望你不会这么容易上当才好,连恩。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
我倒希望这样。可是,亲爱的,我确实得央求你,说话要当心,言词要谨慎。你要记住,这些女人太缺乏幽默感,什么事情都当真的。
她们所需要的,格赛达说,是生活中的一小点堕落。这样一来,她们就不会忙于刺探别人生活中的不堪了。
说完这话,她离开了房间。我看了一眼手表,急忙外出去进行那天早些时候就应进行的拜访。
星期三的晚祷像往常一样人众稀少,我在法衣室脱下衣服从教堂出来时,教堂已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人站在那儿凝视着我们的窗户。我们有一些非常古老精美的彩绘玻璃,教堂本身也很值得观赏。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她转过身来,我看见是乐思荃夫人。
我们都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我说道:
希望您喜欢我们的小教堂。
我在欣赏那些玻璃窗。她说。
她的声音和悦、低沉,但非常清晰,字正腔圆。她又加了一句:
很遗憾,昨天没见到您的夫人。
我们谈了一会儿教堂。她显然是一位颇有教养的女人,对教堂的历史及建筑有所了解。我们一起离开了教堂,沿着小路回家,因为到牧师公馆的这条路经过她的房子。当我们走到她家门口时,她愉快地说:
进来坐坐,好吗?告诉我您对我房间的布置有什么看法。
我接受了邀请。小扉以前是一位英印混血儿上校的官邸。房子里已看不到黄铜餐桌和绷甸雕像,我不禁感到一阵轻松。房子布置得十分简朴,但却有一种精致的品味。室内的气氛让人感到和谐而宁静。
然而,我越来越纳闷,究竟是什么把乐思荃夫人这样的一个女人带到圣玛莉米德来的。她显然是个阅历丰富的女人,但她却甘愿将自己埋没在一处乡村里,这似乎有些奇怪。
她的客厅光线明亮,我第一次有机会细细地打量她。
她个子很高,金黄色的头发略带红色。她的眉毛和睫毛很黑,是化妆之故还是天生使然,我看不出来。如果真如我认为的是化妆的效果,那她化妆的功夫真是一流。当她陷入沉思时,有几分神似狮身人面像。她的眼睛是我所见过最奇特的眼睛这双眼睛几乎是金色的。
她的衣着很讲究,举止又有着高贵妇人的优雅和自然。然而,她的身上有某种不和谐、令人迷惑的东西。你会觉得她是个谜。我想起了格赛达用过的那个字眼不祥。这种说法当然很荒唐,但真是那样荒唐吗?我的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无所顾忌。
我们的话题再普通也不过绘画、书籍、古老的教堂。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印象,乐思荃夫人想跟我谈的,其实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有一两次碰到她用好奇踌躇的目光盯着我,好似她打不定主意。我注意到,她使话题尽量不涉及心事,根本不提及她丈夫和亲戚的事。
但是,她的目光中一直有那种奇怪的急切与渴望,仿佛在说:我告诉你好吗?我想告诉你。你能帮我吗?
然而,这种神情最终消失了。也许刚才完全是我的幻觉。我感到她不再需要我了,于是起身告辞。我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正用迷惑疑虑的目光看着我。我突然又说了一句:
如果有什么我可为您效劳的
她一脸怀疑地说:
您真是太好了。
我们俩都沉默不语。然后她说:
真希望我知道怎么办。太难了。不,任何人都帮不了我。但还是得谢谢您的诚意。
似乎无话可说了,于是我便离开。但是当我离开时,心中仍然纳闷不已。在圣玛莉米德这个地方,我们对神秘的事情还没有习以为常。
情况就是这样。但当我从那扇大门出来后,我就受到一阵袭击。哈娜小姐非常善于一种猛烈笨拙的方式突袭。
我看见您了!她带着一种生硬的幽默叫喊道,我非常兴奋。现在您能把一切告诉我们了。
告诉你们什么?
那位神秘的女士!她是一位寡妇,还是丈夫在什么地方?
我实在无可奉告。她没有告诉我。
这太奇怪了!我还以为她会提到呢。看来她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是不是?
我实在看不出来。
啊!但正如亲爱的玛波小姐所说,您太不谙世事了,亲爱的牧师。告诉我,她早就认识荷大克医生吗?
她没有提到他,所我不知道。
真的吗?那么,你们都谈些什么呢?
绘画、音乐和书籍。我诚实地说。
哈娜小姐的话题总绕着人打转,现在她满脸狐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趁她在犹豫着准备问下一句话的空档,我道声晚安便溜之大吉了。
我拜访了村子边的一户人家,然后从花园的大门回到牧师公馆。回来的途中,经过了那个危险地带玛波小姐的花园。可是,我看不出我去拜访乐思荃夫人的消息如何会传入她的耳朵,所以我感到很安心。
我打开花园的门时,突然心血来潮地心想,干脆到劳伦斯.瑞汀借做画室的花棚去,亲眼看看格赛达的肖像是怎样画出来的。
我在此附上一张简图(附图一),以便揭示往后的事件。图中只画出了重要的标的物。
我不晓得有人在画室里,里面没有引起我注意的声音;我想我的脚步在草地上也不会弄出声音。
我打开门,却在门口尴尬地停下了。因为画室里有两个人,一个男人正搂着一个女人热吻不已。
他们是艺术家劳伦斯.瑞汀和普瑟洛夫人。
我慌忙退出来,回到我的书房。我坐在椅子上,拿出烟斗,将事情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刚才的发现让我万分震惊。尤其是那天下午与拉蒂丝谈话后,我一直确信,她与这位年轻人正逐渐情投意合。而且,我相信她自己也这样认为。我敢肯定,这位艺术家与她继母之间的恋情,她丝毫未曾发觉。
龌龊的三角恋爱。我不情愿地对玛波小姐肃然起敬。她没有被蒙骗,反而是,她对真相的怀疑带有相当的准确性。我完全误解了她对格赛达意味深长的一瞥。
我从未想到普瑟洛夫人会与此事有牵连。普瑟洛夫人总是使人联想到凯撒的妻子一个娴静、自律的妻子,没有人会怀疑她陷入情网。
沉思到这里,这时书房窗户的一声敲击唤醒了我。我起身走去。普瑟洛夫人站在外面。我打开窗户,她不等我邀请便走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穿过房间,一下子坐在沙发上。
我有种以前从未真正看清她的感觉。我所熟悉那个娴静、自律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气喘吁吁、绝望无助的人。我首度意识到安.普瑟洛的美艳动人。
她是位褐发女人,脸色苍白,有着一双深陷的灰眼睛。她现在脸色绯红,胸脯急遽起伏着,仿佛一座雕像突然有了生命。我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种变化。
我想最好还是来,她说,您您看见刚才的事了?
我点点头。
她非常平静地说:
我们彼此相爱
即使在这阵明显的惊慌烦乱之中,她的嘴角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那种笑,只有当一个女人看见某种美妙美好的事物时,才会散发出来。
我仍然一言不发。她很快又说道:
我想,在您看来这是非常不对的事吧?
您能指望我说任何其他的话吗,普瑟洛夫人?
啊不,我想不能。
我继续说,尽量使我的声音温和些:
您是一位已婚的女人
她打断了我:
哦!我知道,我知道。您以为我没有反反覆覆想过这一切吗?我真的不是一个坏女人,我不是。事情并不并不像您想的那样。
我阴沉地说:
那我很高兴。
她胆怯地问:
您会告诉我丈夫吗?
我冷冷地说:
一般人似乎都认为,牧师不可能像高尚的绅士那般为人处事。不是这样的。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很不快乐,哦!我痛苦极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声音提高了,语调有点歇斯底里。您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打一开始与鲁西斯在一起,我就陷入悲惨的生活。没有哪个女人和他在一起会快乐。我希望他死掉这个想法很可怕,但我真的希望他死掉。我豁出去了,告诉您,我豁出去了。她突然吃惊地抬头看着窗户。什么声音?我想我听到有什么人?也许是劳伦斯。
我向窗户走去,窗户正如我所料的没有关牢。我走向窗外,向下面的花园望去,但那里空无一人。然而,我几乎敢肯定,我也听到有什么响动。或者,是她的肯定使我也这样肯定的吧。
我又回到屋子里,看见她身子前倾,低垂着头,一副绝望的模样。她又说道: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我说出一些符合职责的话,并力求带着必要的自信,同时又不安地想起,就在那天早上,我还大声地表示,说什么没有普瑟洛上校的世界将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最重要的是,我劝她别做什么鲁莽的事情。离开她的家庭和丈夫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我想我并没有说服她。我的阅历告诉我,规劝任何一个坠入情网的人是徒劳无益的,但我确实认为我的话给了她些许安慰。
当她起身离开时,她谢了我,并答应好好考虑我的话。
尽管如此,她走后,我还是颇感不安。我觉得以前我错看了安.普瑟洛。现在,她给我的印象是个不顾一切的女人,那种一旦激情爆发便义无反顾的女人。现在她就是冲动、强烈、疯狂地爱着劳伦斯.瑞汀,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年轻人。
我不喜欢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