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丘勒.白罗欣赏着这幢房子,接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右边是一排琳琅满目的商店和一家大工厂,对面是简陋的公寓。
他的目光又转回这幢叫做北方家园的私人住宅,这是座早期的历史建筑,初建时占地庞大,绿草如茵,气势宏伟。但如今风光不再,已被现代化伦敦的喧嚣嘈杂所淹没、遗忘了,五十岁上下的老伦敦人也说不清这幢房子以前的确切位置。
而且,鲜少人知道屋主是谁,尽管他是知名的世界首富。不过金钱可用来大肆宣扬知名度,也可抑制知名度。本尼第.法利,这幢房子的主人,一个行径古怪的百万富翁,用金钱选择了后者。他本人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偶尔,他会出现在董事会上。他那瘦削的身材,鹰勾鼻,刺耳的声音,能使所有的董事会成员都俯首贴耳。除此之外,他也是出了名的传奇人物。人们知道他卑劣得出奇,但令人难于置信的慷慨,甚而还知道他私人生活的细节譬如,他那件已有二十八年历史的补丁睡袍;每顿必吃甘蓝菜汤和鱼子酱;对猫讨厌至极。这些事人人皆知。
赫丘勒.白罗也知道这些事,这是他对这位会见者的全部所知。装在他衣袋里的那封信,并未使他对此人物了解得更多。
他默默审视着这充满浪漫伤感色彩的旧时代标志一两分钟,便上了前门的台阶,按了门铃,同时扫了一眼他的漂亮新手表,它最近终于取代了他最喜爱的那支旧式大头表。没错,正好九点三十分。和往常一样,赫丘勒.白罗准时到达。
片刻间门开了,一个必恭必敬的男管家出现在他面前,其身后是灯火辉煌的门厅。
本尼第.法利先生在家吗?白罗问。
管家面无表情地从头到脚打量了白罗,态度不显失礼也颇具效率。
观察得巨细靡遗啊!白罗暗自赞叹道。
您预约了吗,先生?语气温文儒雅。
是的。
您的姓名,先生?
赫丘勒.白罗。
管家鞠了一躬,站到一边。白罗进了屋里,管家在他身后轻轻把门关上。
在管家孄熟地从访客手中接过礼帽和手杖之前,还有一道正式程序。
对不起,先生。主人吩咐我看一下给您的邀请函。
白罗小心谨慎地从衣袋里拿出那封折叠的信函递给管家,后者扫了一眼便又鞠躬还给白罗。白罗把信放回口袋里。信的内容简单。
西区八号北方家园
致赫丘勒.白罗先生
亲爱的先生:
尼第.法利先生需要聆听您的建议。如果方便的话请于明(星期四)晚九点三十分按上面地址来访。
秘书雨果.康沃西上
附注:来访请携带此信。
管家熟练地接过白罗的礼帽、手杖及大衣,然后他说:
请您上楼到康沃西先生的房间好吗?
他领着白罗上了宽敞的楼梯,白罗跟在后面欣赏周围丰富华丽的艺术品。他的艺术品味有点布尔乔亚的味道。
到了二楼,管家敲敲一扇门。
白罗的眉毛轻轻地扬了扬,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一流的管家不敲门然而毫无疑问这是位一流管家!
或许这是和这个古怪的百万富翁接触的第一个讯号。
里面传出不知在嚷什么的声音。管家推开了门,大声说(白罗又一次感到与传统表现的微妙偏差):
先生,您约的人来了。
白罗走进房间,房间面积很大,布置得却很简朴,有点像普通工作人员的房间。屋内有档案柜,参考书,几把安乐椅,一张醒目的特大号书桌,上面摆放着一叠整齐附着标签的文件。房间的角落昏暗,屋内只开了一盏放在安乐椅旁一张小桌上的绿罩台灯,雪亮的灯头撑向门口,这样进来的人会被照得格外清晰。白罗眨了眨眼睛,意识到灯泡至少有一百五十瓦。安乐椅上坐着一个穿着补丁睡袍、瘦削的人,他正是本尼第.法利本人。他的头以独特的方式向前倾着,他的鹰勾鼻投影看似鸟喙;一缕白发像白鹦鹉的羽冠前额窜起。他不信任地审视着他的客人,眼睛在厚厚的镜片下闪闪发光。
嘿,他终于开口说,声音尖厉得有点刺耳,你就是赫丘勒.白罗,嘿?
请多指教。白罗礼貌地鞠了一躬,一只手放在椅背上。
坐,坐。老头试探性地说。
白罗就座坐在强烈的灯光下,台灯后的那个老人似乎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他。
我怎么知道你是赫丘勒.白罗,嘿?他粗声粗气地质问,告诉我,嘿?
白罗又一次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法利。
是的。百万富翁不情愿地坦承,没错,这是我请康沃西写的。他把信叠起来丢还给白罗。那么你就是那个家伙,是吧?
白罗挥了挥手说:
我向您保证我没欺骗!
本尼第.法利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金鱼时也这么说!这么说实质上就是欺骗,你要知道!白罗没有回答。法利突然说:
你可能认为我是个疑神疑鬼的老家伙,嘿?我是的。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我人生的座右铭。你有了钱就不能相信任何人。不,不,绝不能。
您想,白罗稍微的暗示,向我咨询?
老人点点头:
我找专家,绝对不计代价。白罗先生,你会注意到我没有让你开价,我也不会这样做!事后给我寄张帐单,我一毛也不会少给。农场那些该死的笨蛋以为市价才二十七便士的鸡蛋可收我二十九便士一群骗子!我可不会受骗。不过遇到顶尖人物时,情况就不同了,他们有那个价值。我本人就是顶尖人物,所以知道。
白罗没出声,他歪着头认真地听着。
他无动于衷的表情下隐藏着失望。他无法确切明白自己失望的原因何在。截至目前为止,本尼第.法利先生完全呈现了性格本色,也就是说,他证实了大众对他的印象,然而,白罗感到失望。
这个人,他心里厌恶地想,是个江湖郎中,彻头彻尾的江湖郎中!
他结识过许多百万富翁,其中也不乏顽颉之士,但在他们面前,他都会感到一种威慑力,他们自身散发出的那种内在力量使他萌生敬意。如果他们穿补丁睡袍,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癖好。但本尼第.法利的睡袍在白罗看来简直就像舞台上的戏服,而且这人也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他说出的每一句话,白罗确信,纯粹是为了达到某种效果。
他又毫无表情地问:
您是要向我咨询吗,法利先生?
百万富翁的态度突然改变。
他身体向前探了探,声音低了八度,嘶哑地说:
是的,是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的意见什么都要最好的!这是我做事的原则!一流的医生,一流的侦探,我择优而行。
我不明白,先生。
那当然,法利厉声说,我还没开始告诉你呢。
他身体又向前倾了倾,突然蹦出一个问题:
白罗先生,你对梦有研究吗?
白罗扬了扬眉毛,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
这个嘛,法利先生,我建议您读一读拿破仑写的《梦》这本书,或者向住在哈利大街的应用心理学医师咨询一下。
本尼第严肃地说:
我两种方法都试过了
百万富翁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又开了口,起先是低语,而后声调越来越高。
同样的梦,夜夜相同。告诉你,我担心,我担心老是做同样的梦:我坐在隔壁的那间房间,坐在书桌前写字。房间里有个钟,我看了钟一眼,看到时间三点二十八分。一直是那个时间,你知道。当我看到这个时刻,白罗先生,我就知道我要动手了,我不想那么做我讨厌那么做,但我得
他的声音变得极其刺耳。
白罗泰然自若地问:
那么您要做的是什么事呢?
三点二十八分,本尼第.法利声音嘶哑地说,我拉开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拿出放在那儿的左轮手枪,把子弹推上膛,走到窗前,然后,然后
如何?
本尼第.法利低声说:
然后我就开枪打死了自己
顿时屋内一片沉寂。
接着白罗说:
这就是您做的梦?
是的。
夜夜如此?
是的。
您打死自己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就醒了。
白罗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
纯粹出于兴趣请问您在那个抽屉里放了左轮手枪吗?
是的。
为什么?
我一向这么做,以防万一。
防什么?
法利恼怒地说:
处在我这种地位的人都得提高警觉。所有的富人都有敌人。
白罗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后说:
那么您找我来究竟是为什么?
我会告诉你。首先我向一个医生其实是三个医生,咨询了这个奇怪的梦。
然后呢?
第一位医生告诉我,这是饮食上的问题。他是个颇有年纪的人。第二位医生是现代学派的年轻人,他说这是由于我童年时代某一天的这个时间三点二十八分发生了某件事。他说,我断然地决定不去记得这件事,因此我借着毁灭我自己来暗示这个意念。这是他的解释。
第三个医生呢?白罗问。
本尼第.法利的声音又变得尖厉且充满愤慨。
他也是个年轻人。他的理论很荒谬!他断定我本人厌倦了生活,说我无法忍受我的生活,并处心积虑的想结束它!但如果承认这一事实,就等于承认我是个生活的失败者。我清醒时拒绝面对现实,但在睡梦中却除掉了所有的顾虑,我动手做了我想做的事,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看法是,你下意识地想自杀?白罗问。
本尼第.法利尖锐地叫道:
但那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我快乐得很!我拥有一切,金钱能买到的一切!这真是无稽之谈这样的说法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白罗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也许是那双颤抖的双手,那些颤动刺耳的声音警告他这个否定太猛烈,这种看法值得质疑。
我的作用在哪里,先生?
本尼第.法利突然镇静下来,手指重重地敲着旁边的桌子。
还有一种可能。而且如果我们没弄错的话,你就是知道这个可能性的人!你大名鼎鼎,你曾经办过几百件怪诞难解的案子!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能知道。
知道什么?
法利压低了声音:
假设有人想杀我他们能这么做吗?他们能让我夜夜都做这种梦吗?
催眠术,您是说?
是的。
赫丘勒.白罗想了想这个问题。
不排除这种可能。他终于开口,但这样的问题由医生来解释更合适。
你没有办过类似的案件?
确切地说,没有。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人让我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做同样的梦,然后,有一天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暗示,我就依梦而行,照我常常梦见的情形做了,杀死了我自己!
白罗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认为这可不可能?法利问。
可能?白罗摇了摇头,我可不会使用这个字眼。
你认为这不可能?
极不可能。
本尼第.法利咕哝道:
医生也这么说接着又尖厉地喊道:不过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为什么?
白罗摇了摇头。本尼第.法利突然说:
你真的从来没碰过这样的案子?
从来没有。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
白罗略微清了清嗓子说:
请允许我提个问题,好吗?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尽管说吧。
您怀疑谁想杀你呢?
法利厉声说:
没人,没怀疑什么人。
但你头脑里却有这样的想法?白罗坚持说。
我想知道,这是不是有可能。
以我的经验,我应该说没有。对了,您曾被催眠过吗?
当然没有。你认为我会做这种蠢事吗?
那么我认为您的理论绝不可能。
但问题是那个梦你这个傻瓜,那个梦!
那个梦当然很奇特。白罗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我想看看这出戏的场景书桌,钟,左轮手枪。
没问题,我带你去隔壁。
老人理了理他睡袍的皱褶便要起身,然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坐回到椅子上。
不。他说,那儿没什么可看的。我该说的都说了。
但我想亲自去看一看
没这必要。法利粗声粗气地说,你谈了你的看法,就这样吧。
白罗耸了耸肩。
随您便。他站起来,对不起,法利先生,我没能帮上您的忙。
本尼第.法利直视着前方。
别耍什么花招。他咆哮道,我把事实都告诉了你,你却说什么也查不出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回去以后,给我寄份这次咨询的帐单。
我会的。白罗一本正经地说完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富翁叫住他,那封信我要索回。
您秘书写的那封信?
对。
白罗的眉毛扬了起来。他把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老人。老人审视了一番后,点点头把信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白罗又转身走向门口。他感到一阵迷惑。脑海中不停反覆思考刚才听见的事情,隐约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和他有关和本尼第.法利无关。
当他把手放在门的环形把手上时,猛然醒悟过来。他,赫丘勒.白罗,犯了个错误!他又一次转身走了回去。
非常抱歉!由于刚才对您的问题过于专心,害我做了件蠢事!我递给您的那封信不巧我把手伸进右边的口袋,而不是左边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递给您的,是洗衣工弄坏我的衬衫领子后,写给我的道歉信。白罗歉意地笑了笑,把手伸进左边的口袋,这才是您的信。
本尼第.法利一把抓了过来吼道:
为什么你他妈的不会注意自己做了些什么事!
白罗拿回洗衣工写给他的纸条,又一次优雅地道了歉,然后离开房间。
他在外面楼梯平台上停住了脚步。平台很大,迎面而来是一把古老而笨重的橡木高背长椅,旁边摆有一张狭长的餐桌,桌上散放着几本杂志。旁边还有两把安乐椅和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插有鲜花的花瓶。这使他感到有点像在牙医的候诊室里。
管家正在下面的门厅里等着他。
先生,要我给您叫辆计程车吗?
不,谢谢!今晚夜色不错,我还是慢慢走回去吧。
街道边霓虹灯闪烁,街道上车水马龙难以穿越,白罗只好在人行道上停住了脚步。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他自言自语说,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没有道理。很遗憾,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赫丘勒.白罗完完全全给弄糊涂了。
这可说是一场戏码的第一幕。第二幕发生在一周之后。是约翰.史蒂林弗利医生打来的一通电话开启了这一幕。
只听他满不在乎地说:
你是白罗老兄吧?我是史蒂林弗利。
是的,朋友,什么事?
我在北方家园,本尼第.法利家。
啊,是吗?白罗兴冲冲地说,法利先生怎么
法利死了。今天下午开枪自杀的。
电话里一阵沉默,之后白罗说:哦
你竟然不感到惊讶。你知道些什么情况吗,老兄?
你怎么会这么想?
嗯,不是我神机妙算,也不是心灵感应。我们发现了一封一星期前法利约你见面的信。
我明白了。
我们这儿有个沉闷的警官他得十分小心谨慎,你知道,因为一个百万富翁把自己给干掉了。我想知道你是否有线索可提供。如果有,也许你能过来一趟。
我马上过去。
你真好,老兄。这事有些棘手吧,嗯?
白罗只是重覆说他马上过去。
不想在电话上泄漏秘密?很好,那再见啰。
一刻钟之后,白罗已坐在北方家园一楼后面低矮狭长的书房里。书房里坐着五个人巴尼特警官,史蒂林弗利医师,法利夫人百万富翁的遗孀,乔安娜.法利他的独生女,雨果.康沃西他的私人秘书。
巴尼特警官一副谨慎的军人模样,专业态度与讲电话的风格截然不同,史蒂林弗利医师,高个子,长脸,三十岁上下;法利太太显然比她丈夫年轻得多,她留着一头黑发,很漂亮,嘴唇紧闭,黑色的眼睛不流露一丝情感;乔安娜.法利有一头金发,满脸雀斑,她突出的鼻子和下巴显然遗传自他父亲,目光聪慧狡黠;雨果.康沃西是个英俊的青年,穿着得体,看起来聪明能干。
一阵寒暄之后,白罗简单但清晰地讲述了他那次来访的大致情况,以及本尼第.法利给他讲述的故事。他当然无法抱怨当时他感到十分无聊。
这是我听过最离奇的故事!警官说,一场梦,啊?法利太太,您知道这件事吗?
她点点头:
我丈夫跟我提过。这让他很焦虑不安,我我告诉他这是由于消化不良引起的。您知道,他的饮食习惯与一般人不一样。然后我建议他找史蒂林弗利医生来。
年轻的医生摇了摇头。
他并没向我咨询。根据白罗的陈述,我想他是去了哈利大街。
医生,我想听听你的看法。白罗说,法利先生告诉我,他曾向三位专家咨询过,你对他们的诊断有什么想法?
史蒂林弗利皱了皱眉头。
这很难说。他转述的并不一定是医生的诊断,而只是外行人自己的理解。
你是说措辞上会有些出入?
不全是。我是说,可能法利先生会曲解医生使用的某些术语,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转述。
因此他告诉我的,并不一定就是譬生的确切诊断?
是的,或许完全理解错了,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您知道他向谁咨询了吗?他问。
法利太太摇了摇头。乔安娜开口说:
我们没人知道他找过什么人咨询。
他向您提过他做的梦吗?白罗问。
女孩摇摇头。
那您呢?康沃西先生。
不,他什么也没对我说。他只让我给您写了那封信,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向您咨询。我当时想,可能是和非法的生意有关。
白罗说:
那么法利先生的死因呢?
巴尼特警官用探询的目光看看法利太太、史蒂林弗利医生,然后便充当了发言人。
法利先生习惯每天下午在一楼自己的房间里办公。他那几天正忙于公司合并
他看着雨果.康沃西。这时康沃西补充说:
游览车业务合并的事。
与此有关,巴尼特警官接着说,法利先生同意接受两位记者的采访。我想他很少这样做,大概五年才有一次吧?两位分别来自联合报系和综合报社的记者依约于三点十五分到达,然后在一楼法利先生的房间门外等候与他有约的人依惯例都在这儿等。三点二十分游览车公司来了位联络人,带着一些紧急文件。他马上被引进法利的房间,把文件交给了法利。法利送他到房门口,在那儿和两位记者说话,他说:非常抱歉,先生们,让你们久等了。但我必须先处理一份紧急商务文件,我会尽快处理完的。这两位先生,亚当斯和斯托达特先生表示两人会等他。法利先生便走回房间,关上门这是他最后一次露面!
说下去。白罗说。
四点刚过,警官接着说,这位康沃西先生从位于法利先生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他惊讶地发现两位记者还在外面等候。恰好他也要让法利先生在几份文件上签字,他想最好提醒法利先生两位记者仍在等候,便推门走进法利先生的房间。令他惊讶的是,起初他没看见法利先生,以为房间里没人,接着他看到窗前的桌子后面露出一只靴子。他快步走了过去,发现法利先生已倒在那儿气绝身亡,旁边放着一支左轮手枪。康沃西先生慌慌张张地从房里跑出来,要管家给史蒂林弗利医生打个电话。根据医生的建议,康沃西先生也通知了警方。
听到枪声了吗?白罗问。
没有。这儿交通非常吵杂,而楼梯平台的窗户通常都会开着。如果有卡车经过和喇叭声响起,枪声是绝对听不到的。
白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死亡时间大约是几点?他问。
史蒂林弗利说:
我到这儿后马上验了尸体当时是四点三十二分,而法利先生已死了至少有一个小时。
白罗面色凝重起来。
因此他的死亡时间和他向我提到的时间是相同的也就是三点二十八分。
是的。史蒂林弗利说。
左轮手枪上有指纹吗?
有,是他自己的。
左轮手枪呢?
警官接过了话题。
是他放在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里的那把,正如他曾经对您所说的,而法利太太也确认了这一点。还有,您知道,那个房间只有一个出口通向楼梯平台的那扇门。两位记者就坐在门对面,他们发誓,从法利先生和他们说话那时到四点多康沃西先生走进房间之间,没人进入房间。
因此一切都证明法利先生是自杀的。
巴尼特警官微微笑了笑。
只有一个疑点。
什么?
写给您的那封信。
白罗也笑了。
我明白!一旦有赫丘勒.白罗介入,马上就会有谋杀的揣测。
正是如此。警官一本正经地说,但只有您澄清了事实之后
白罗打断了他。
请等一下。他转向法利太太,您的丈夫曾被施予催眠术吗?
从来没有。
他研究过催眠术吗?他对这方面感兴趣吗?
她摇了摇头说:
我不认为。突然间她似乎失去控制,那个可怕的梦,太离奇了!他夜复一夜做着那个梦,然后,他就好像被纠缠至死!
白罗想起本尼第.法利说过的话:我动手做了我想做的事,我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问:
您知道您丈夫有自杀倾向吗?
没有,至少有时他很怪
乔安娜.法利轻蔑地打断了她的话:
父亲绝不会自杀的。他对自己的健康谨慎得很。
史蒂林弗利说:
但是,法利小姐,你要知道,口口声声说要自杀的人通常不会自杀。这就是为什么有些自杀事件让人难以理解。
白罗站起来问:
能允许我看一下悲剧现场吗?
当然可以。史蒂林弗利医生
医生领白罗到了楼上。
本尼第.法利的房间比隔壁秘书的房间要大得多。室内装饰豪华,摆有高背皮质安乐椅,厚厚的大地毯,还有一张巨大华丽的书桌。
白罗走过书桌,站到窗前地毯上一大块黑渍旁。他记起百万富翁说过:三点二十八分,我拉开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拿出放在那儿的左轮手枪,把子弹推上膛,走到窗前,然后,然后然后我就开枪打死了自己
他慢慢点了点头说:
窗户是这样开着的?
是的,但没人能从那儿进来。
白罗探出头,窗户没有窗台或栏杆,附近也没有管子。即使是一只猫也无法从这儿跳进来。对面是高高耸立的光秃工厂围墙,上面也没有窗户及任何可攀援物。
史蒂林弗利说:
一个有钱人选择这样的房间做书房,很有意思。向窗外望去简直像是看着监狱的高墙。
是的。白罗说。
他把头伸回来,盯着那堵高大坚实的围墙看了一会儿。
我想,他说,那堵墙很重要。
史蒂林弗利好奇地看了看他。
你是说,从心理学角度?
白罗走到桌前,无聊地或看似无聊地拿起桌上的一把钳子。他压了把手,张大钳子试了试,很好用。他小心用它夹起椅边几尺远一根燃过的火柴棒,扔到废纸篓里。
等你玩完了那些东西史蒂林弗利有些恼怒地说。
赫丘勒.白罗咕哝道:
巧妙的发明。然后把钳子整齐的放回书桌上。事发时法利太太和法利小姐在哪儿?
法利太太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她的房间就在这房间的楼上。法利小姐在顶楼画室里做画。
赫丘勒.白罗无聊地用手指敲了桌面一会儿,接着他说:
我想见见法利小姐。你能把她叫来吗?
如果您想见她的话。
史蒂林弗利好奇地看看他,然后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门开了,乔安娜.法利走了进来。
小姐,你不介意我问您一些问题吧?
她直视着他说:
请问吧。
您知道令尊在他的书桌里放了一支左轮手枪吗?
不知道。
当时您和您母亲,也就是您的继母在哪儿,对吗?
是的,露易丝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她只比我大八岁。您是想说
上周四您和她在哪儿?我是说星期四的晚上。
她想了想,迟疑地说:
星期四?让我想想哦,是的,我们去了剧院,看<小狗笑了>。
令尊没有陪你们一块去吗?
他从来不去剧院。
他晚上通常做什么?
他就坐在这儿读书。
他的交际圈并不广泛?
女孩直视着他。
我父亲,她说,性格怪僻,和他有密切关系的人没有一个喜欢他。
小姐您很直言不讳。
我是在节省您的时间,白罗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我继母为了我父亲的钱嫁给了他。我住在这儿是因为我没钱住其他的地方。我想嫁给某个男人一个穷小子,我父亲干预了这件事,他让他丢掉了饭碗。您知道,他想让我嫁个有钱人,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是他的继承人!
令尊的财产留给了您?
是的。他留给我继母露易丝二十五万镑的免税存款,还有一些土地,但剩余的都留给我。她突然笑了笑,因此您看,白罗先生,我没有理由不希望我父亲死掉!
我觉得,小姐,您继承了令尊的聪明才智。
她若有所思地说:
父亲很聪明,和他在一起使人感到他有一种力量,一种驱动力。但这股力量都成了尖酸刻薄,没有人性
赫丘勒.白罗突然轻声说:
天啊,我真是愚蠢
乔安娜.法利这时准备向门口走去。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还有两个小问题。这个钳子,他拿起钳子,一直是放在桌上的吗?
是的。父亲常用它来捡东西。他不喜欢弯腰。
还有一个问题。令尊视力很好吗?
她盯着他。
哦,不,他什么也看不清我是说,不戴眼镜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小时候起视力就很差。
但如果戴上眼镜呢?
哦,那他当然看得清楚。
他能看报纸上那种小号印刷字吗?
哦,是的。
没事了,小姐。
她走出了房间。
白罗咕哝道:
我真蠢。它在那儿,一直在我面前,但因为太近我竟看不清楚。
他又把头探出窗外。下面,在这座楼房和工厂之间的一条狭窄路上,他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
赫丘勒.白罗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走下楼去。
其他人都在书房里。白罗对秘书说:
康沃西先生,我想请您详细地告诉我当时法利先生邀请我来的情况。例如,法利先生什么时候要您写那封信。
星期三下午,记得是在五点三十分。
他有告诉您寄信的方式吗?
他要我自己寄出去。
而您就这么做?
是的。
他有特别交代过管家我要来的事吗?
是的,他让我转告霍姆斯,有位先生要在九点三十分来访,要他问一下来人的姓名,再查看那封信。
不寻常的谨慎,您不这样认为吗?
康沃西耸了耸肩。
法利先生,他小心地说,是相当古怪的人。
他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是的,他要我晚上休假。
您这样做了?
是的,吃过晚餐我马上去看了电影。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时大约是十一点一刻。
您回来后看见法利先生了吗?
没有。
他第二天早晨没有向您提起这件事?
没有。
白罗顿了顿说:
我来这里时,法利先生没让人带我去他自己的房间。
是的。他吩咐我告诉霍姆斯,要带您去我的房间。
这是为什么,您知道吗?
康沃西摇了摇头。
我从不对法利先生的命令提出质疑。他严肃地说,假如我质疑,他会生气。
他通常在他自己的房间接待客人吗?
通常是这样,但也有例外。有时他也在我的房间接待客人。
有什么原因吗?
雨果.康沃西想了想。
没有,我想没什么原因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白罗又转向法利太太问道:
能允许我叫管家来吗?
当然可以,白罗先生。
霍姆斯举止得宜地应声而到。
您有事吩咐,夫人?
法利太太指着白罗。霍姆斯礼貌地问:
什么事,先生?
霍姆斯,星期四晚上,就是我来的那天,你接到的吩咐是什么?
霍姆斯清了清嗓子说:
晚餐后,康沃西先生告诉我,九点三十分法利先生要见一个叫做赫丘勒.白罗的先生,让我到时确认一下先生的名字以及那封信,然后把他领到康沃西先生的房间。
也要求你带我进房间前先敲一下门吗?
管家的脸闪过一丝不悦。
这是法利先生的命令。引见客人时生意上的客人时,我总是要先敲一下门。
啊,这就令人不解了!关于我的到来,你还得到其他的吩咐吗?
没有,先生。康沃西先生告诉我这些指示后,便出去了。
那是几点钟的事?
八点五十,先生。
那之后你看到法利先生了吗?
是的,先生。我像往常一样,在九点钟给他端上一杯开水。
他那时在自己的房间还是在康沃西先生的房间?
他在自己的房间,先生。
你没有注意到当时房间里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先生。
法利太太和法利小姐当时在哪儿?
她们去了剧院,先生。
谢谢你,霍姆斯,这就够了。
霍姆斯欠了欠身便离开了房间。白罗转向百万富翁的遗孀。
我还有个问题,法利太太。您丈夫的视力怎么样?
很糟糕,除非戴上眼镜。
他的近视很深吗?
哦,是的。他不戴眼镜什么也做不成。
他配有多副眼镜吗?
是的。
啊,白罗似乎从中得到了结论,他向后靠了靠,满意地说,我想这个案子就快了结了
顿时房间里一片沉寂。大家都呆呆地盯着这个坐在那儿得意洋洋搓着胡须的小矮子。警官一脸迷惑,史蒂林弗利皱着眉头,康沃西只是不解地盯着他,法利太太目瞪口呆,乔安娜.法利急切地看着他。
法利太太打破沉寂。
我不明白,白罗先生,她烦躁地说,那个梦
是的。白罗说,那个梦很重要。
法利太太颤抖着说:
我前从不相信超自然的东西,但现在夜夜在梦中预演着
太邪门,史蒂林弗利说,太诡异了!如果没有你的告知,白罗,如果不是你提供这条确实的讯息他尴尬地咳嗽着,然后重新以专业的口吻说,对不起,法利太太,如果法利先生本人没讲过这件事的话
正是如此,白罗说,他微合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发着幽暗的绿光。如果本尼第.法利没告诉我
他顿了顿,看看周围一张张茫然的面孔。
要知道,那晚发生的几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首先,为什么他要让我带着那封邀请函。
一种证明。康沃西提醒道。
不,不,我亲爱的年轻人。这种推测太荒唐可笑。应该有更充份的理由。因为法利先生不仅要看那封信,而且还要求我走时把信留下来。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毁掉这封信!这封信今天下午才从他的文件里找出来。他为什么留这封信呢?
乔安娜.法利突然打岔说:
因为他怕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他那奇特的梦就会被公布出来。
白罗赞许地点点头。
您很聪明,小姐。那一定是,也是唯一可能把信保存下来的理由。法利先生死后,这个怪梦的故事就会流传开来!那个梦很重要。那个梦,小姐,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我现在再谈谈第二个疑点。他接着说,听完他的叙述之后,我要求法利先生带我去看看他梦中那张书桌和左轮手枪。他似乎准备起身带我去,可是又突然拒绝了这一要求。他为什么拒绝呢?
这一次没人回答。
我换一种问法,隔壁那间房究竟有什么法利先生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仍然是一片沉默。
是的,白罗说,这问题很难。有某种原因某种紧急的原因,使法利先生在他秘书的房间里接待了我,并且拒绝带我去他自己的房间。那个房间里有某样他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
我们再看看那晚发生的第三件怪事。法利先生在我起身离开时,要我把我收到的那封信给他。由于疏忽,我递给他洗衣工给我的致歉信。他扫了一眼便放在身旁。我走到门口时发现我弄错了,而且我随即换回了这封信!之后我离开了这个地方。我承认我当时完全一头雾水。整个事件,尤其是那第三件事特别令人费解。
他看了看每个人。
你们还不明白?
史蒂林弗利说:
白罗,我不明白你的洗衣工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的洗衣工,白罗说,很重要,那个把我衣领洗坏的笨女人平生第一次做了件有用的事。难道这还不清楚?法利先生扫了一眼那封致歉信他一眼就应该看出那不是他要的那封信;但他当时却没看出来。为什么?因为他看不清楚!
己尼特警官立刻反问:
难道他没戴眼镜吗?
赫丘勒.白罗笑了笑:
不,他戴着眼镜。这就是使这件事更加有趣的地方。他向前倾了倾。法利先生的梦很重要,他梦到他自杀了,不久他便真的自杀了。因为他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发现他时左轮手枪放在尸体旁边,事发期间完全没人进出。这说明了什么呢?这一切说明法利先生是自杀的!
是的。史蒂林弗利说。
赫丘勒.白罗摇了摇头。
不,正好相反。他沉重地说,这是起谋杀!不同寻常、经过周密计划的谋杀。他身体又向前倾了倾,敲了敲桌子,双眼闪着绿幽幽的光。那晚法利先生为什么不让我进入他自己的房间?究竟有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到?我想,朋友们,那个房间里坐着真正的本尼第.法利先生!
他望向周围那一张张空洞的面孔。
是的,的确是这样。我并没有胡说八道。为什么和我谈话的法利先生分不清两封信截然不同?因为,朋友们,他视力正常却戴了副高度近视的眼镜。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戴上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会像盲人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不是这样吗,医生?
史蒂林弗利咕哝道:
是这样,当然是这样!
为什么在和法利先生谈话时,我感到面前的人像个骗子,像个扮演着什么角色的演员呢?想想当时的场景:昏暗的房间,罩着绿色灯罩的台灯被转了头,没有照在椅子上的那个身影;我看到了什么?那个传闻中的补丁睡袍,假鹰勾鼻,隆起的白发,藏在高度近视眼镜后的一双眼睛。说法利先生做过这样奇特的梦,是由什么来证明的?只有我听过的那个故事和法利太太的说法;本尼第.法利在书桌抽屉里放有手枪又有谁能证明呢?还是我听到的那个故事和法利太太的说法。有两个人设计了这一场骗局,法利太太和康沃西。康沃西给我写了那封信,吩咐了管家,接着又谎称去了电影院。但他马上又转了回来,用钥匙开了门,走进自己的房间,化了装,扮演起本尼第.法利的角色。
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今天下午的这出戏。康沃西先生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了。楼梯平台上有两个证人可证明没人从本尼第.法利的房间出入过。他在他的房间里,把身体探出窗外,用从隔壁房间偷来的钳子,把一个东西举到隔壁法利先生的窗前,本居第.法利被诱引来到窗前,康沃西用准备好的左轮手枪朝他的太阳穴开了一枪。你们还记得吗,窗户对面是堵光秃秃的墙,那里当然不可能有目击者。康沃西等了约半个多小时后,找了些文件,把钳子随身藏好,左轮手枪则夹在文件当中。一切准备好后,就像我们听到的那样,他拿着几份要签名的文件来到法利先生门前,看到两位新闻记者还在门外等候,便推门走了进去。他把钳子重新放回桌上,把枪放在房间里那个死尸的手里,摆出握枪的姿势,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大声叫喊着法利先生自杀的消息。
在他的周密计划下,那封寄给我的邀请函于是被发现。之后我会来讲述我听来的故事法利先生亲口讲述的故事,关于他那奇特之梦的故事,那怪诞而不可抗拒的自杀念头!一些半信半疑的人或许会探讨催眠术这令人费解的现象,但最终的结论会是,本尼第.法利用左轮手枪杀死了自己。
赫丘勒.白罗的目光向法利先生的遗孀看去。不出他所料,那张脸显现出惊愕、纸灰般的苍白、茫然的恐惧
幸福美满的结局会如期而至。二十五万英镑,两颗跳动如一的心
约翰.史蒂林弗利和赫丘勒.白罗在北方家园旁的街道上走着。他们的右边是高高耸立的工厂围墙,左边上面是本尼第.法利和雨果.康沃西的房间。白罗停住脚步,捡起一个小东西一个黑色的填充玩具猫。
找到了,他说,这就是康沃西用钳子举到法利窗前的东西。你还记得他讨厌猫吗?一看到猫,他当然就冲到了窗前。
康沃西为什么在他扔了猫之后,没出去把它捡起来呢?
他怎么能这么做呢?如果这么做了,他马上会受到怀疑的。反之,如果有人发现了它会怎么想?只会为是哪个孩子来这边玩耍时随手落下的。
是的。史蒂林弗利感慨道,一般人都会这样想。但赫丘勒不会!你知道吗,老兄?我还以为你要从心理学的角度大谈这场早已预见的自杀。我敢打赌那两个人也是这么想的!法利太太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感谢上帝,听了你的推断后,她立刻就崩溃了。如果她没歇斯底里、张牙舞瓜地扑向你的话,康沃西一定可以狡辩脱身的。我当时及时拦住了她,否则真不知她会在你脸上留下什么纪念物呢。他顿了顿又说:我倒是很喜欢那个女孩,你知道,才貌兼具。我想,如果我追求她,人家会认为我是为了钱吧?
太迟了,朋友,有人已捷足先登了。她父亲的死,为两个年轻人开启了幸福之门。
话又说回来,她有除掉父亲的动机,他相当专横。
动机和时机还不足以构成犯罪行为,白罗说,还要有犯罪气质!
白罗,我想知道你是否有过犯罪经验?史蒂林弗利说,我打赌你一定会安然脱身。事实上,这对你来说可能太缺乏挑战了我是说,你会觉得太过缺乏运动精神而不屑为之。
这,白罗笑了笑说,只是你们典型英国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