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和溥仪先生开过一个小玩笑。
他被特赦后的第二年国庆日，在天安门金水桥旁观礼台上，我碰巧遇到他，寒暄之后，就指着天安门内，向他小声说：您要是到故宫当个导游或是讲解员，人龙一定从神武门排到北海！
他正要哈哈大笑，忽然又给控制住，转为不太自然的微笑。是的，有谁在观礼台上那么放肆的哩。
中国皇帝成为平民，即使他本人愿当故宫导游，那也行不通。那么今天的市长呢？中国有市长当导游的吗？
瑞士苏黎世市市长魏德麦尔博士，去年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一）下午三时，曾亲自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代表团导游。
那位市长是历史学家，着有《苏黎世市史》、《瑞士历史》。
他领着代表团走出市府大门（市府没有士兵或警察站岗，像一个图书馆），一路上穿大街过小巷，既不坐汽车，也没有随从人员。所到之处，既没有人围观，也没有人跟随。
到了明镜街十四号，市长就在一块大纪念碑前讲解起来，讲得那样有声有色，使代表团的人们忘记了他是市长，仿佛是一位热情的导游。
然后又到档案馆。三点三刻光景，市长站起身说，因有别的公务，不能再奉陪了。他一个人走出房门，档案馆也没有哪一个工作人员护送他出门。
市长导游，于此结束，我的感想却油然而生。
我不相信那位市长受过专业的导游训练，但他受过长期的民主训练，并且长期生活在民主气氛之中，则大概可信。
我们的干部，我们的同胞，似乎应该接受这样的导游，先看一看民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如果我们的市长为远方来宾单枪匹马地导游，那一定会引起很多的人围观。怎么办？让老百姓经常看到市长，看到外国人，看来看去，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时日既久，围观也就没有兴趣了。
重要的是，人看人都是站在同一平面上，并无高低之分，中外之别。不过，这又谈何容易。
我们背的历史包袱相当沉重，压来压去，总觉得比官员比洋人矮一截似的，这很不好。
（一九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