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武侠小说 吉祥纹莲花楼卷二:玄武

第3章 第二章窟窿

一、群尸 窟窿就是有洞的意思。离州小远镇的百姓对窟窿自是熟悉得很,镇后乱葬岗上的那个洞一直是他们的心头大患。此地除了传说曾经出过什么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宝石,也就只有乱葬岗上那个洞闻名四方,但据说今天,距离那个乱葬岗窟窿发出怪声二十五年后,终于有一位胆大心细的英雄,挖开洞口的浮土,要入洞一探究竟了。 听闻如此消息,小远镇的百姓们纷纷赶来,一则看热闹,二则看那胆子奇大的英雄生得什么模样,和自家闺女有缘否?三则看英雄将从洞底下挖出什么东西。怀有如此三门心思,故而小远镇乱葬岗今日十分热闹,活人比死人还多。 阿黄是做花粉生意的担头,恐怕是第二十二个听到有人要下窟窿去探个究竟的人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来得很快,在窟窿周围的人群里抢了个看热闹的好位置。

黄土堆上,那圆溜溜的窟窿口的确已被人用铲子挖开了一个容人进出的开口,底下黑黝黝深不见底。那挖开窟窿正往外抛土的年轻人,也就是传言里那位不畏艰险的英雄,身穿灰色儒衫,衣角微略打了一两个小小的补丁,一面挖土,一面对围观的众人回以疑惑的目光,似乎不甚明白为何他在地上挖坑,村民便要前来看戏,难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在地上打洞? 喂,读书人,你做什么?站在人群中的阿黄看了一阵,忍不住开口问。 那年轻人咳嗽一声,温和地道:我瞧见这里有个洞,恰好左右欠一口水井,所以就 人群中有个黑衣老者,闻言冷笑一声:在乱葬岗上打井?岂有此理!你是哪里人?是不是听见了这洞里的古怪,特地前来挖宝? 小远镇村民闻言一阵大哗,阿黄心里奇怪:这人也不是本地人,本地人从来不爱打井,喝水都直接上五原河挑水去,还有这害死人的窟窿里有什么宝物,他怎么也不知道?

这洞里本就有水,只不过井口小了些。那灰袍书生满脸茫然地道,我的水桶下不去如果水下有宝物,我定不会在此打井。 他喃喃地道,那水一定不干净 那黑衣老者嘿嘿冷笑:敢把窟窿当成水井,难道还不敢承认你是为黄泉府而来?普天之下,知晓下面有水的人,又能有几人?阁下报上名来吧! 那灰袍书生仍旧满脸茫然:这下头明明有水 他拾起一块石子往洞下一掷,只听扑通一声水响,人人都听出那下面的的确确是水声,又听他歉然道:其实是我那日掉了二钱银子下去,才发现这下头有水,恰好左右少个水井 阿黄越听越稀奇,他从小在小远镇长大,还从来没有听说这里有什么黄犬府,窟窿下头居然有水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眼看这两个外地人你言我语,牛头不对马嘴,他暗暗好笑。

此时那位黑衣老者满面怀疑之色,上下看了灰袍书生几眼:你真是在此打井?灰袍书生连连点头。 那黑衣老者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灰袍书生道:我姓李,叫莲花。 阿黄突然看见那黑衣老者的双眼突然睁大,就像看见一只老母鸡刹那变鸭,还是一只姜母鸭,脸色忽然从冷漠变成了极度尴尬,而后突然胡乱笑了一下:哈哈,原来是李楼主,在下不知是李楼主大驾光临,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见谅啊!哈哈哈哈哈 李莲花温颜微笑:不敢 哈哈哈哈哈,我说是谁如此了得,竟比我等早到一步,原来是李楼主。 那黑衣老者继续打哈哈,既然李楼主在此,那么这窟窿底下究竟有何秘密,不如你我一同下去看看。 李莲花歉然道:不必了 黑衣老者拍胸道:我黑蟋蟀话说出口绝不收回,李楼主若能助我发现黄泉府所在,这底下的宝物你我五五平分,绝无虚言。

李莲花道:啊其实你独自拿走就好,我 黑蟋蟀大声道:李楼主若是嫌少,那么黄泉府中所有奇珍异宝我拱手相送,只要你替我寻到《黄泉真经》,无论什么宝物,黑蟋蟀连一根手指都不会沾上一下! 他转身又对围观村民道:只要你们助我挖开地道,这地下宝物,大家见者有份! 村民们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暗忖这书生原来是个大人物,突地闻此一言,面面相觑,有些年轻人便纷纷答应,卷起衣袖来。 李莲花目瞪口呆,没过多时手里的木铲已被人夺去,村民们一阵乱挖,那窟窿很快变成了一个大坑,底下看起来深得很,日光一照,下头是不是有水根本看不清楚,看得清楚的是那人头大小的洞口破开之后,底下是一个极深的隧道,在潮湿的洞壁上有些一道一道的沟渠,像是什么东西爬行的痕迹。

哈哈,果然在此!黑蟋蟀大喜,从人群中抓了一人,命他手持火把前头探路。 阿黄蓦地被这黑衣老者抓了起来,心里大骇,又见他叫自己下洞,心里一万个不肯,却见黑蟋蟀腰间有刀,又不敢不从。 只听黑蟋蟀一声长笑:李楼主,听说你在一品坟中颇有所得,如你在这底下一样好运,你便能得到十辈子享用不尽的财物,我则是得到天下第一的武功,哈哈哈我们下去吧! 这黑蟋蟀本是武林道上的一位绿林好汉,武功不弱,在黑道之中,排名也在十九、二十之间,但近来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原来是为了寻找《黄泉真经》。 《黄泉真经》是一本传说中记载着媲美相夷太剑和悲风白杨的武功秘笈,真经的主人自称阎罗王,据说几十年前江湖中十大高手神秘死亡便是阎罗王下的毒手。但关于黄泉府、《黄泉真经》的种种传闻多是传说,谁也没有真正见过那位阎罗王。

李莲花十分勉强地走在最后,阿黄十分勉强地走在前头,三人缓缓下到窟窿之中。那洞壁上的台阶非常简陋,就像是用钉耙随意挖掘出来的,而洞壁土质和表层的坚硬夯土不同,其中含有不少沙砾,在几人走动时,沙子簌簌掉落。 洞底距离地面很远,加之底下有水,非常潮湿,下到距离地面五六丈处,阿黄突然看见,在微弱的火光照映之下,下方洞壁之中,依稀凸出来什么东西。他本能地一挥火把,往下一看,这一看惨叫出来,顿时软瘫在一旁不住发抖。 在潮湿的洞壁上,凸出来的,是一个人头。那人头长期卡在潮湿泥土之中,居然生出了一层蜡,脸上还留有死前的表情一种既诡异、又神秘的微笑,仿佛他死得其实很愉快一样。黑蟋蟀也是骇了一跳,李莲花哎呀一声,喃喃地道:可怕、可怕

黑蟋蟀拔出佩刀,轻轻往那人头上刺去,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佩刀触到硬物,他一怔这人头原来是块木头,上头涂了一层蜡,看上去几可乱真,什么玩意儿! 李莲花舒了一口长气,安慰道:这是个木雕。 阿黄惊魂未定,李莲花替他接过火把,跟黑蟋蟀一起攀在洞壁上仔细端详那颗假人头,黑蟋蟀佩刀挥舞,将那木雕旁的泥土挖去,那木雕人头突然掉下,扑通一声入水,原来人头下就是浮土,什么也没有,不知是谁将这东西丢在洞里,今日却来吓人。 三人缓缓爬下,又再下了三丈深浅,才到了坑底。坑底果真是一层积水,李莲花伸出火把,微弱的火光之下,水中一片森森白骨,却是许多鱼骨。 黑蟋蟀咦了一声:这底下倒有许多死鱼。 李莲花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阿黄瑟瑟躲在李莲花身后,突地一声大叫:有鬼啊

黑蟋蟀猛一抬头,只见距离洞底三尺来高的地方,有个小洞,洞中有双明亮的眼睛一闪而去,他心里大骇,却听李莲花喃喃地道,猫 阿黄松了一口气:这么深的地方,居然有猫? 这里有些古怪。李莲花仍是喃喃地道,黑大侠,只怕这里不是什么黄泉府,不过、不过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黑黝黝的洞壁,似乎走了走神,没说下去。 黑蟋蟀哼了一声:不可能,我多方打听过,黄泉府必在此地! 《黄泉真经》必定就在这个洞穴之中! 李莲花道:这里是一个大坑,土质稀松,地下有水,似乎不宜建造地下宫殿。黑蟋蟀一凛,却回道:方才分明看到一颗木质人头,这里若没有古怪,怎会有那人头? 李莲花叹了口气:这里的古怪,和那黄泉府只怕没什么关系

黑蟋蟀哼了一声:除了那假人头,我倒什么也没瞧见。 李莲花睁大了眼睛,奇道:你什么也没瞧见? 黑蟋蟀一怔,怒道:这里除了你手上火把的光,伸手不见五指,是能瞧见什么东西? 李莲花喃喃地道:有时候,瞧不见也是一种福气 黑蟋蟀更加恼怒了,却不好发作,阴沉沉地问:有什么好看的? 李莲花手中火把骤地往上一抬,那幽暗的火焰不知怎地呼的一声,火光大盛,刹那间将窟窿坑壁照得清清楚楚,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阿黄当场昏倒,饶是黑蟋蟀闯荡绿林,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也是大吃一惊。 在窟窿坑壁之上,正对着那小洞口的地方,悬挂着两具尸骨。两具黑黝黝的尸骨被许多铁环扣在洞壁上,此地虽然土质疏松,但两具尸骨悬挂的地方都有岩石,铁环牢牢钉在岩石之中,那自是万万逃脱不了的。除却两具尸骨,那片岩石上依稀生着一些莹翠色的细小砂石,火焰下散发着诡异的淡淡绿色,望之森然可怖,还有不少刀痕、剑痕,甚至插入箭头的痕迹,也有疑似火烤的一片焦黑印记,其中一具尸骨还缺了三根肋骨,显然那两人在生前曾遭受虐待,说不定便是虐杀。

黑蟋蟀惊骇过后,一看那两具尸骨的状况后道:这两人大概也已经死了几十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有吊猪的铁环,有死猪,有刀痕。李莲花突然一笑,这里自然是个屠场,专门杀人的地方。 黑蟋蟀一阵寒毛直立,如此隐秘的屠场,被杀的究竟是何人?而要杀人的人,又是何人? 只听李莲花悄声在他耳边道:说不定杀人的人就是你要找的阎罗王哦。 一个激动,黑蟋蟀竟起了一身冷汗,心跳急促。 根据村民所说,这底下曾经看到有光、有烟雾,每日夜间会有很大的声响。 李莲花继续悄声道,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黑蟋蟀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李莲花正色道:若不是有鬼,自是有人了。 黑蟋蟀颤声道:但是这里并无出入口,窟窿的洞口只有头颅大小,根本不可能让一个活人出入。 李莲花叹了口气:连黑蟋蟀也想不明白的事,我自然更想不明白突地往东一指,那只猫又回来了。 黑蟋蟀回头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猫,却是瞧见了那洞壁洞口上依稀有些凌乱的古怪痕迹。 咦?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走过去一看。 有猫出入的洞口是个很小的通道,离地不过三尺来高,火光照去,里头依旧是黑黝黝的一片。靠近洞口的泥土虽然潮湿,却有些零乱攀爬的痕迹,黑蟋蟀用伸手一摸,脸色略略一变,夯土! 李莲花点了点头,有夯土,就说明是人为打实的黄土,和窟窿里稀松的砂土全不相同。那夯土上的痕迹就像是人或兽类的指甲拼命挖掘留下的痕迹,但洞口着实很矮,难道洞中有什么非取到不可的宝物? 黑蟋蟀伸出佩刀往洞口一刺,洞内空空如也,他挥刀一晃,只听当的一声,竟是金铁交鸣之声,这洞口的另一面有铁! 黑蟋蟀和李莲花面面相觑,莫非此地有门?但经过黑蟋蟀一番敲敲打打后,除了那极小的洞口外有一圈夯土,整面坑壁依稀都是一触即落的砂土。 折腾一阵,落下许多沙砾,黑蟋蟀兴致索然,收刀道:看来黄泉府的确不在此处。此地稀奇古怪,不宜久留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一声惨叫,阿黄的声音震得坑中砂土簌簌直下:死人!死死死死人啊 李莲花蓦地回头一看,只见坑底积水因为他们走动缓缓流动,有些鱼骨晃动了一下,坑底露出一具白骨出来,看来此地除了吊在墙上的两具尸骨外,尚有第三个死人。 阿黄惨叫后再次昏倒,扑通一声栽进水里,黑蟋蟀将他提了起来。 李莲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具白骨,半晌之后才道:半个 黑蟋蟀仔细一看那淹没水中的白骨,的的确确,只有半截,有头颅双臂,骨骼延伸到腰际胯下,突然消失不见,胸腹部缺了三根肋骨,有些骨骼像是突然断去的,有些却是以和常人全然不同的角度扭曲。 难道此人天生就只有半截?黑蟋蟀心里暗忖,看这情形,莫非是这个可自由活动的怪人将两位死者吊在这土坑里?但不知何故这怪人突然死在坑中,以至于此坑荒废至今?正当他满心胡思乱想的时候,李莲花自言自语:我道牛头马面何等声威,居然会死在这里,原来竟然是牛马分离之故 黑蟋蟀骤然一呆,脱口问道:牛头马面? 李莲花的火把缓缓移向左壁被悬吊起来的那具尸骨:喏。 黑蟋蟀的目光骤然盯在那尸骨之上,看了许久,突而醒悟那尸骨缺了三根肋骨,和水池中的白骨一模一样,水中半截的白骨没有双腿难道说这两具尸身其实乃是一具?其实被扣在那左壁上的是一个双头双身却仅有双腿的怪人? 江湖传说,黄泉府阎罗王座下第一号人物,叫做牛头马面,穷凶极恶,模仿地狱使者,杀人如麻,且杀人后必定留下阎罗要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字样。此人乃是一人双头四臂,兄弟连体,共用一双腿,一人号称牛头,一人号称马面,数十年前在江湖中极富盛名。如此一人双头的情形极为罕见,如今二人竟分离死在窟窿坑底,此地四壁陡然,却散发着一股极度诡异恐怖的气息。 牛头马面居然会死在这里!黑蟋蟀脸色大变,不知是喜是忧,如此说来,此地当真和黄泉府有极大关系!那《黄泉真经》多半真在此处! 李莲花将火把慢慢移向右边悬挂的另一具尸骨,略略一晃,黑蟋蟀脸色又变,欢喜之色大减,顿时起了一阵恐惧之色若左边死的是牛头马面,那右边死的是谁?若死的是阎罗王,那究竟是谁有能力将牛头马面活生生的分离,且杀得死当年如日中天诡秘残忍的阎罗王?若阎罗王已死,那本《黄泉真经》还会在这里吗?此处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是谁进出窟窿却毫无痕迹,那个有猫出入的洞口之后,是门吗? 这这黑蟋蟀颤声指着那具尸首,那真的是阎罗王吗? 李莲花摇了摇头,黑蟋蟀喜道:不是? 李莲花歉然道:我不知道 黑蟋蟀一怔,随即怒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枉费你偌大名声,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李莲花唯唯诺诺道:我只知道一件事 黑蟋蟀追问:什么? 李莲花正色道:猫是不会打洞的,那个洞后面,一定是个门。 黑蟋蟀大怒: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恶狠狠地瞪了那门一眼,虽知必有古怪,却委实不知如何下手。正在此时,簌簌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黑蟋蟀凝视着那个洞,依稀有些沙子从洞壁上滚了下来,那洞口看起来似乎和方才不大一样 李莲花蓦地一声惊呼:小心 他只听见啪的一声,突觉眼前一黑,尚未醒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眼前迅速暗去之前,依稀有血喷了出来,在空中喷溅成一道黑色的影子。 二、好死不如赖活 那后来呢?当方多病听说李莲花重伤,千里迢迢从家中赶来的时候,却见那重伤的人正在市场里买菜,饶有兴致地盯着别人笼筐里的鸡鸭,看得人家鸡鸭的羽毛全都乍起来了。当他把正在买菜看鸡的李莲花抓回莲花楼问话的时候,李莲花把故事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后来嘛。李莲花慢吞吞地道,黑蟋蟀就死了。 方多病正听得心急,阎罗王和牛头马面居然被人囚禁而死,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偏偏这亲眼所见的人却又不讲了。 他是怎么死的?那个村民阿黄呢?你又是怎么受伤的? 。 李莲花摊开手掌,只见他白皙的掌心里微略有一道红痕。 方多病将他的手掌提了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半晌问:这是什么? 李莲花正色道:伤啊! 方多病皱眉,端详半晌,沉吟道:这是烫的? 李莲花点头:不错 方多病勃然大怒,指着李莲花的鼻子怒道:这就是你在信里说的不慎负伤,手不能提,望盼来援? 。 李莲花咳嗽了一声:事实确是如此 方多病重重地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我不想听!黑蟋蟀是怎么死的?你这点伤又是怎么来的?阿黄呢? 李莲花握起拳头,在方多病面前一晃:杀死黑蟋蟀的,是从那洞口里射出的一枝铁箭。 方多病啊了一声:那洞口竟是个机关?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是不是机关倒也难说,但很奇怪的是。他又摊开手掌,那枝铁箭烫得很,就像在火炉里烤过一样。 方多病恍然大悟:啊,是你出手救人,抓住铁箭被它烫伤,黑蟋蟀却还是死了。李莲花连连点头,赞道:你的确聪明得很。 方多病又哼了一声,悻悻然道:功夫太差!李莲花的话,尤其是好话,可是万万信不得。 李莲花又道:铁箭射出的力道十分惊人,不像是人力射出的,但要说这二十几年的洞穴里还有机关能活动,还能活动得这么恰到好处,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方多病眼睛微微一亮,你的意思是? 李莲花叹了口气:那底下有人。 方多病啧喷称奇:十来丈的土坑底下,两具几十年的老骨头旁边竟然有人躲着,真是一件奇事,这么多年,难道他靠吃土为生吗? 李莲花喃喃地道:谁知道 他突地啊了一声,方多病吓了一跳,东张西望:什么事? 李莲花提起买的两块豆腐:大热天的尽顾着说话,豆腐馊了 方多病斜眼看着他手里拎的两块豆腐:我带你上馆子吃饭去。 李莲花歉然道:啊让你破费了 方多病带着他大步往镇里最好的饭馆走去,突地回身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是故意让豆腐馊掉的? 李莲花正色道:自然绝不是故意的 小远镇,豆花饭馆。 方多病想点齐这饭馆里所有摆得上桌的菜,李莲花却说他要吃阳春面,最后方多病悻悻然的陪李莲花吃了一碗阳春面,付了铜钱八个。给了铜钱,方多病还要了壶黄酒,嗅了嗅:对了,那阿黄怎么样了? 李莲花摇了摇头,方多病诧异道:什么意思? 李莲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方多病大叫一声:你又不知道?活生生的人后来怎么样了你不知道? 李莲花歉然道:黑蟋蟀中箭后,我手中的火把被箭风熄灭,后来摸到黑蟋蟀的尸身,却怎么也摸不到阿黄。把黑蟋蟀背出窟窿后再下去找,还是找不到,他就此不见了。 方多病道:可疑至极!说不定这小远镇的胭脂贩子阿黄,就是射死黑蟋蟀的真正凶手! 李莲花又摇了摇头:这倒绝对不会。 方多病满脸狐疑,上下打量李莲花,半晌后才问道:如此说来,对这档事,你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李莲花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却不回答。 正当二人在吃面喝酒时,隔壁桌忽然乓啷一声,木桌被掀,酒菜被泼了一地,一位衣衫污秽的老者被人推倒在地,一名胸口生满黑毛的彪形大汉一只脚踩在老者胸口,破口大骂:死老头!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家里藏着金银珠宝,你欠我那一百两银子今天非还不可! 他将那位老者一把从地上揪了起来,高高提起,拿你家里那些珍珠翡翠来换你这条老命! 那满身污秽的老者哑声道:我根本没有什么珍珠翡翠 大汉狞笑道:谁不知道严家几十年前是镇里第一大富?就算那女人带走了你大部分家产,难道你就没有替自己留一点?我才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傻子!你打坏我高达韩的杀猪刀,那把刀是我祖传的,拿一百两银子来赔!不然我把你告到官府去,官老爷可是我堂哥家的亲戚 方多病皱眉看着那大汉:这是什么人? 李莲花道:这是镇里杀猪的刀手,听说几年前做过没本钱的买宝,不知在道上受了谁的折辱,回乡里杀起猪来了。 方多病喃喃地道:这明明干的还是老本行,做的还是没本钱的买卖,看样子横行霸道很久了,竟然没人管管? 。 李莲花慢吞吞地瞟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世上锄强扶弱的英雄少年多半喜欢去江南,很少来这等地方。 正说话之间,高达韩将那姓严的老者重重摔出,方多病眼见形势不好,一跃而起,将人接住:到此为止!朋友你欺人太甚,让人看不过眼。 那高达韩一见他一跃而起的身手,脸色一变,虽不知是何方高人,却知自己万万敌不过,顿时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方多病衣袖一扬,施施然走回李莲花身旁,徐徐端坐,华丽白衣略略一提,隐约可见腰间温玉短笛,一举一动,俊朗潇洒,富丽无双,若面前放的不是阳春面的空碗,定会引来许多倾慕的目光。 那几乎摔倒的老者站了起来,只见他脸上皱纹甚多,生着许多斑点,样貌十分难看。 李莲花连忙将他扶稳,温言道:老人家这边坐,可有受伤? 那老人重重喘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半辈子没遇见过好人了,两位大恩大德咳咳咳 李莲花斟好一杯黄酒递上,那老人双手颤抖接过,喝了一口,不住喘气。 方多病好奇问道:老人家怎么会和他结上梁子? 那老人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李莲花问道:老人家可是一名铁匠? 那老人点了点头,沙哑地道:那高达韩拿他的杀猪刀到我店里,说要在杀猪刀上顺个槽,刀入肉里放血的那种槽,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一不小心把他的刀给崩了。他一直说我要赔他一百两银子,我哪有这么多银子可以赔给他?这年头,都是拳头说了算,也没人敢管,我一个孤老头活命不容易啊。 方多病同情得很,连连点头:这人的确可恶,待我晚上去将他打一顿出气。 李莲花却问:那高达韩为何一定要讹诈你的钱财呢? 那老人道:严家在这镇上本是富豪之家,几十年前,因为庄主夫人惹上了官司,全家出走他乡,只留下我一个孤老头咳咳咳镇里不少人都以为我还有私藏银两,其实我若真有银子,怎会落到这种地步?咳咳咳 方多病听后更加的同情他,李莲花又帮那姓严的老头斟了酒,那老头却已不喝了,摆摆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去。 这恶霸,真是四处都是。方多病大为不平,盘算着晚上究竟要如何将那高达韩揍上一顿,李莲花对店小二招了招手,斯斯文文地指了指方多病,轻咳了一声:这位爷要请你喝酒,麻烦上两个菜。 方多病正在喝酒,闻言呛了一口:咳咳 那店小二却是玲珑剔透,眼睛一亮,立刻叫厨房上两道最贵的菜,人一下窜了过来,满脸堆笑:两位大爷可是想听那严老头家里的事? 方多病心道:谁想听那打铁匠家的陈年旧事了?李莲花却道:正是正是,我家公子对那老头相当同情,此番巡查不不,此番游历,正是要探访民间许多冤情,还人间以正道,还百姓以安宁。 猛地听到这么一句话,方多病呛在咽喉里的酒彻底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店小二的眼睛却骤然发光,悄悄地道:原来是二位大人微服私访,那严老头遇到贵人啦,这位大爷,您虽是微服私访,但穿着这么一身衣衫故意吃那阳春面也太寒酸了,不像您这同伴似模似样,真是尊贵惯了的我一见就知道二位绝非等闲之辈。 李莲花面带微笑,静静坐在一旁,颇有恭敬顺从之态,方多病却坐立不安,心里将李小花死莲花破口大骂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去,竟然敢栽赃他假冒巡按!脸上却不得不勉强端着架子,淡淡地应了一声,顺道在桌下重重踢了李莲花一脚。 我们公子自是尊贵惯了的人。李莲花受此一脚,巍然不动,满脸温和地道,记得你我谈话切莫告诉别人。 那店小二悄声说:爷们放心,过会儿我就拿块狗皮膏药把自己嘴巴贴了。 李莲花压低声音:那严家究竟 那严家是三十几年前搬来的,那时我还没出生,听我爹说,刚搬来的时候可威风得紧,有几十个人高马大的家丁,严家的夫人美得像个仙女,严家的小儿子我是亲眼见过的,也非常漂亮,像仙童一样。这严老头当年是严家的管家,有几年说话都是算数的。 店小二悄声道:后来,也就在二十几三十年前,有人一大早起来,就见严家夫人的马车往镇外跑去,就此再也没有回来。严家只剩下那个孤老头,因为只出去了一辆马车,谁都猜测那家里的金银珠宝都还在老头手上,谁都想敲他一笔。 李莲花好奇地问:为何那严家夫人突然离家出走? 店小二声音压得更低了:据说是因为那严老头,勾搭了严家夫人,这事千真万确,镇上许多人都知道。 方多病啊了一声,正要说这老头如今这般模样,年轻时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能勾搭上人家貌若天仙的老婆?突地脚上一痛,却是李莲花踩了他一脚,只得又淡淡地道:一一招来。 听说严家老爷和夫人夫妻不合,严福从中插入,取得了夫人的芳心。店小二神秘兮兮地道,有一天夜里,月黑风高,乌云密布,这个是飞砂走石,伸手不见五指啊 李莲花道:那天夜里如何? 店小二得人捧场,精神一振:严家夫人手持一把利刃,砍了严老爷的头。 方多病吃了一惊:杀夫? 店小二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这可不是我造谣。严夫人杀了严老爷,抱着孩子驾马车逃走,严福留下看管家业,但那女人去了就没再回来,估计是水性杨花,另嫁他人了。 方多病眉头大皱:胡说!这女人就算和严福私通,也不必害死夫君啊,杀了严老爷她匆匆逃走,岂非得和严福永远分离了? 店小二一骇:这个这个镇上人人都是这么说的。 那严老爷的尸体呢?方多病问。 官府追查严夫人,没个结果,死人的头也被他们弄丢了,就把严老爷的无头尸体搁在义庄,之后义庄换了几个守夜的,那些无名尸也就不知哪去了,多半是被野狗给吃光了。 店小二道:两位大爷,我可是实话实说,没半分掺假,您尽管问别人去 李莲花道:原来如此,我家公子明察秋毫,自会斟酌。 店小二不住点头。方多病草草结了账,在李莲花护卫之下快步离开饭馆。那店小二站起身眨了眨眼,只见片刻之间那微服私访的官大爷已经走出去七、八丈有余,不免有些迷茫这官大爷竟然跑得比赖账的还快? 死莲花!方多病大步走出十丈之后立刻咬牙切齿地看着李莲花,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我假冒巡按?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叫我犯欺君之罪吗? 李莲花咳嗽一声:我几时要你假冒巡按 方多病一怔,李莲花十分温和地接了下去:微服私访只不过是百姓十分善良的幻想而已 方多病呸了一声道:他遇见你,那是前世造孽,倒了大霉。 顿了一顿,他问道,你问那严家的故事做什么?和窟窿有关吗? 有没有关系,我怎么知道?李莲花微微一笑,不过这世上只要有故事,我都是想听的。 方多病道:我倒觉得严家的故事蹊跷得很。 李莲花道:哦? 方多病道:严家来历不明,严夫人杀死夫君,随后逃逸,严家管家却又不逃,留守此地几十年,严家财产不翼而飞,本来就处处蹊跷,什么都古怪得很,这家里一定有秘密! 李莲花歪着头看了他一阵,慢吞吞地道:你的确聪明得很 此言耳熟,方多病悻悻然看着李莲花:你要说什么? 李莲花叹了口气:我也没想要说什么,除了你越来越聪明了之外,只不过想说那店小二说的故事虽然曲折离奇,十分动听,却不一定就是真相。 方多病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怪叫一声:他骗我? 李莲花连连摇头:不不,他说的多半就是他听见的,我只是想说,故事,未必就等于真相。 他喃喃自语,这件事的真相,多半有趣得很突然睁大眼睛,他很文雅地抖了抖衣袖,天气炎热,到我楼里坐吧。 再过了半炷香时间,远道而来的方多病总算在李莲花的茶几边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李莲花亲手泡好的劣茶,那茶虽然难喝,总是聊胜于无吉祥纹莲花楼位于乱葬岗上,地势略高,窗户大开,清风过堂,如果不是景色并不怎么美妙,倒也清爽舒适。 原来这乱葬岗下还有个水坑。方多病对着窗外张望,顺着遍布墓碑乱石坟堆的山坡往下看,坡下有个很小的池塘,方圆不过两、三丈,池边水色殷红,却也不像血色,有些古怪。池塘边有几间破旧的房屋,房屋后长着几株模样奇怪的树,树叶如剑,枝枝挺拔,树梢上生着几串金黄色的果实。 你泡茶的水是从哪来的?不会就是那水坑里的臭水吧?方多病望见水坑,顿时嫌恶地瞪着手中的茶水,还是那窟窿底下的泡尸水? 李莲花正在仔细地挑拣茶叶罐中的茶叶梗,闻言啊了一声道:这是水缸里的水 方多病噗的一声当场将茶喷了出来:那书呆子一不洗衣裳二不洗裤衩三不洗袜子,他弄来的水也是可以喝的吗?中毒了中毒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条雪白的巾帕擦了擦舌头,李莲花叹了口气:正因为他如此懒惰,你当他会烧水做饭、洗衣泡茶吗?所以这些水多半还是我原先楼里留下的那缸 方多病仍旧龇牙咧嘴,两人正围绕着那缸水斤斤计较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恭恭敬敬地敲了三下:请问,大人在家吗? 李莲花和方多病一怔,只听门外有人大声道:我家佘大人不知大人巡查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方多病还在发呆,李莲花啊了一声,门外又有人道:下官五原县县令佘芒,不知大人巡查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小远镇在五原县辖内,这个李莲花自然是知道的,门外那位佘大人显然以为让师爷发话,里头的大人不悦,所以赶忙自己说话。 方多病和李莲花面面相觑,李莲花脸上露出谦和斯文的微笑,方多病几乎立刻在心中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咳嗽一声:进来吧。 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两位骨瘦如柴的老学士一穿青袍,一穿灰袍,怀中抱着一大摞文卷,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李莲花大为歉疚,连忙站起,请两位老人家坐。寒暄起来方知这位青袍瘦老头姓佘名芒,乃是五原县令,那位灰袍瘦老头乃是师爷,听说有巡按大人到县内微服私访,两人立刻从县衙赶来。问及这位巡按姓名,李莲花含含糊糊地道姓花,佘芒暗自点头忖道听说朝中有捕花二青天,其中姓花者相貌猥琐,骨瘦如柴,果不其然啊,只是衣裳未免过于华丽,不似清官所为啊。 方多病不知佘县令正对自己评头论足,问起两人怀中的文卷,师爷道说这就是严家砍头杀人一案的文卷,当年也震动一方,既然巡按为此事而来,佘大人自要尽职尽责,和大人一起重办此案。李莲花不住颔首,恭敬称是,方多病心中叫苦连天,却不得不故作对严家一案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不住询问案情。 原来三十多年前搬来的这一家姓严,主人叫做严青田,家中有仆役四十,其妻杨氏,其子严松庭,管家严福,在小远镇买下十里地皮修建房宇,盖了庄园。庄园的匾额叫做白水,又称白水园,三十年前一日清晨,严家夫人杨氏携子驾马车狂奔离开白水园,严青田被发现身首异处死在家中,家中仆役逃窜一空,管家严福对所发生之事一问三不知,坚称应是强盗杀人。此案因杨氏逃逸,严福闭口不谈,且无旁证、物证及杀人动机,已成五原县积案。因此听说巡按大人要查此事,佘芒提心吊胆,只得匆匆赶来。 严家之事我已大致了然,想请教佘大人一个问题。方多病问道,前些日子镇上一位叫阿黄的村民失踪,大人可有消息? 佘芒一怔:阿黄?大人说的可是黄菜? 方多病道:正是。 佘芒道:正巧昨日有人击鼓,说河中漂起一具男尸,仵作刚刚查验了尸体,乃是小远镇村民黄菜,溺水而死,并无被人杀死之痕迹。大人怎会知晓此人? 方多病啊了一声,在桌下重重踢了李莲花一脚,李莲花温颜微笑:大人可知小远镇窟窿之事? 佘芒道:窟窿闹鬼之事早有耳闻,想是村民以讹传讹,子曰:敬鬼神而远之,故下官平日绝口不谈此事。 这位老县令有点迂腐,虽让方多病暗暗好笑,但做官却是十分认真。 前些日子我命人挖了窟窿,当时点了阿黄为我开路,又请一名身手不错的护卫,以及我这位李师爷,下洞一探究竟。 佘芒佩服道:大人英明,不知结果如何? 方多病脸色一沉,缓缓地道:我那护卫在洞下被一枝铁箭射死,李师爷身受重伤,此时阿黄又溺死水中佘大人,此地是你的治下,怎会有如此可怕之事? 他疾言厉色,佘芒自不知这位微服私访的巡按三句话中两句不实,乃满口胡说八道,顿时吓得脸色青白,连忙站起:怎会有这等事?下下官实在不知这就这就前去查明。 佘大人且慢,既然今日佘大人登门拜访,我家公子想请教大人,不知大人觉得,窟窿底下发生的怪事,和严家当年的血案,可有联系?李莲花道。 佘芒道:这个下官不知。 李莲花道:窟窿之中尚有两具无名尸首,观其死状,只怕也是死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正是严家血案发生之时。 佘芒满头是汗,尚无证据,下官岂敢轻下断言? 。 李莲花一笑:佘大人英明。 方多病和李莲花多年默契,随即插口问道:不知严家当年凶案之前可有什么异状?家中可有出入什么形状怪异、形迹可疑之人? 佘芒为难道:当年县令并非下官,依据文卷记载,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那当年检验严青田无头尸首的仵作,可还健在?李莲花道。 那位仵作年岁也大,已于去年过世,严青田的尸首也早已失踪,要查看当年致命之伤,只怕已是不能。佘芒苦笑。 李莲花啊了一声,未再说什么,方多病等了半天,不见李莲花继续发问,只得自己胡乱杜撰,问道:严家当年大富大贵,如今严福怎会落到以打铁为生?难道严夫人当真是杀夫后携带所有细软逃走?没有给严福留下半点? 佘芒道:那是因为凶案后不久,严家起了一场大火,所有细软被烧了个干净,从此不复富贵之名。 方多病又问:那火是谁放的? 佘芒沉吟道:根据文卷上记载,那火是深夜烧着,只听白水园内轰隆一声,自严青田和严夫人的主院内喷出一团火焰,很快便把严家烧得干干净净,即使是几个人同时纵火也不可能烧得如此之快,所以应是天火。 天火?方多病问道,什么叫做天 李莲花咳嗽一声:原来严家是遭到天谴,天降霹雳,将严家烧毁。 方多病惭惭地摸了摸脸,原来天火就是霹雳。 佘芒和他的师爷两人诚惶诚恐,方多病和李莲花随声附和,在将案情反覆说了五、六遍之后,佘芒终于忍耐不住,起身拱手道:时候已晚,下官告辞了,大人如有需要,请到五原县衙调派人手。 方多病顿时大喜:一定、一定。佘大人慢走。 李莲花歉然道:两位大人辛苦。 佘芒连称不敢,和师爷快步离去。 等那两位老头离开之后,方多病一屁股重重坐回椅上:李小花,我看你我还是赶快逃走为妙。 李莲花问道:为何? 方多病怪叫道:再坐下去很快皇帝都要上门找我这个巡按了,我哪里吃得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李莲花啊了一声,喃喃地道:皇帝找上门不可怕,可怕的是 他之后说了句什么方多病没听清楚,挤在他耳边问:什么? 可怕的是李莲花嘴角透露着一丝温润的笑意,悄悄地说道,阎罗王找上门来。 什么?方多病一时懵了,什么阎罗王找上门来? 阎罗王,就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的那一位。 李莲花很遗憾地看着方多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原来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你一点也没有听懂。 三、阎罗王 听懂什么?方多病瞪眼看着李莲花,难道你就听出谁是射死黑蟋蟀的凶手了?难道你还能听出来几十年前严夫人为什么要杀严青田? 他心里半点不信,虽说李莲花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但是依据佘芒所说的案情,实在过于简单又扑朔迷离,何况又怎知那文卷里记的哪句是千真万确,哪句是信口开河?李莲花摊开手掌,很惋惜地看着手心里的伤痕:我什么也没听出来,只听出来严家姓严,阎罗王也姓阎。 方多病一呆:你说严家白水园就是黄泉府?严青田就是阎罗王? 李莲花叹了口气:如果严青田就是阎罗王,那么他应该身负绝世武功,又怎会死在他夫人刀下?难道他夫人的武功比他还高? 方多病又是一怔:这个这个自古那个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不小心死在牡丹花下,也是有的。 这是疑问一。李莲花喃喃地道,撇开严青田为何会死在严夫人刀下,那窟窿里和牛头马面死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方多病嘿了一声:这二人之中,必定有一个是阎罗王。 李莲花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方多病的话,继续喃喃地道:这是疑问二。再撇开严青田之死和尸骨的身分之谜,在窟窿中失踪的阿黄又怎会淹死在五原县河中? 方多病哼了一声:你又怎知他不会受到刺激被吓疯自己去跳河? 李莲花又道:这是疑问三。最后一个疑问,是什么东西在窟窿底下射死了黑蟋蟀? 方多病道:你问我我问谁?这这些和阎罗王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很遗憾地看着他,就如他往常看他的那种目光就像看着一头猪:你当真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方多病简直要发疯了,刚才那囉嗦的佘芒把严家的故事说了五六遍,他当然字字句句都听见了,却又没有听出个屁来。李莲花非常惋惜地摇了摇头:佘芒说,严青田的尸体被放在义庄,最后失踪了。 方多病道:那又怎么样?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你莫忘了,严家并非没人,还有管家严福在,何况严家是在凶案后不久方才被火焚毁,它一度还是很有钱的。身为白水园管家,即使家破人亡,家财败尽也要留下来看守故土的忠仆,严福却没有将严青田的尸身收回下葬,那是为什么? 方多病悚然一惊,他竟然丝毫没有听出有什么不妥来,的确,为何严福没有将严青田风光下葬?李莲花身子前倾,凑近方多病身前,看着他震惊的表情,脸上带着愉快的微笑:为什么严福没有将严青田下葬?可能性有两个,第一,严青田有问题;第二,严福有问题。 此言一出,方多病当真大吃一惊,失声道:严青田有问题? 李莲花道:无论是严青田有问题,还是严福有问题,你莫忘了,他们都姓严。 方多病骤然站起,脸上变色:你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说 李莲花在这时候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所以我说,我怕阎罗王找上门来,你却不懂。 方多病重重坐了下来,心里的震惊却尚未褪去,正要说话大大表示一番对李莲花推测的不信之情,突地门外笃的一声轻响,有人轻敲了大门一下, 这时李莲花正悄悄说到我怕阎罗王找上门来,方多病听着这一声敲门声,刹那间竟冒出了一身冷汗。 请问青青天大老爷在家吗?一个怯生生,非常微弱的女子声音在门外问。方多病和李莲花面面相觑,李莲花一声轻咳,温和地道:姑娘请进。 大门被缓缓推开,门外站着一个衣裳褴褛,面有菜色的年轻女子,她手里提着一个竹蓝,竹篮里一只母鸡:青天大老爷,请大老爷为我家阿黄伸冤,我家阿黄死得好冤啊 方多病看着那只小母鸡,心中一种不妙的感觉油然升起,那女子看着方多病华丽的衣裳,目中惊惶畏惧之色更盛,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民妇丽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孝敬青天大老爷,阿黄留下的银钱只够买只鸡请青天大老爷为我相公伸冤、伸冤啊!她趴在地上不住磕头,那只母鸡自竹篮中跳下,昂首挺胸地在方多病和李莲花跟前走来走去,顾盼之余还洒下了鸡屎若干。 李莲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觑,李莲花语气温柔,极有耐心地道:黄夫人请起,妳說阿黄乃是冤死,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他对女子一贯特别温柔体贴,方多病却只瞪着那只小母鸡,心中盘算着如何将它赶出门去。 那位衣裳褴褛的年轻女子正是花粉贩子阿黄的妻子,姓陈名丽华,刚从店小二大白那里听说了有位大官微服出巡,便提了只母鸡过来喊冤。 冤枉啊!佘大人说阿黄是溺死水中,但他脸色分明已是青青紫紫,还七窍流血,用银针刺下,针都黑了,他定是被人毒死的!我家阿黄水性好谁都知道,他是不可能溺死的!青天大老爷明察!要抓住凶手,让我家阿黄瞑目啊! 方多病奇道:阿黄是被人毒死的? 陈丽华连连点头,李莲花温言道:原来阿黄竟是被人毒死的,尸体却浮在五原河中,啊,啊,这其中可能有凶手杀人抛尸。黄夫人且莫伤心,我家公子定会替阿黄伸冤,查明凶手,妳先起身,把鸡带回去吧。 陈丽华闻言心里大为轻松,这两位青天大老爷也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威严可怕,看来世上毕竟还是有清官的,不禁大为感激:不不,那只鸡是孝敬两位大人的,我怎么能带回去? 方多病道:那个本官不善杀鸡 李莲花截下他的话,含笑道:黄夫人,为百姓伸冤,还天地正道,是我家公子的职责,天经地义。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食皇粮者,自然要为天下谋福,所以妳这只母鸡,也就不必了。 方多病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师爷所言不错。 陈丽华对方多病磕了八个响头:只要大人们为我相公伸冤,我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两位大人。 李莲花啊了一声:我不是什么大人 陈丽华突地转了个方向,也给他咚咚磕了八个响头:民妇走了。 她也确实质朴,说走就走,那只母鸡却是说什么也不带走,李莲花和方多病相视苦笑。过了一会儿,那只鸡突然钻入东面柜子底下,方多病只得装作没有瞧见:阿黄竟是被毒死的?真是奇也怪哉这件事真是越来越离奇了,喂?李莲花!李、莲、花!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低下身子捉鸡的李莲花,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捉鸡? 不能。李莲花道。 明日我送一千只一模一样的母鸡给你,你现在能不能爬回来和本官继续讨论案情? 啊李莲花已经把那只鸡从柜子底下捉了出来,他拎着鸡翅膀,对着方多病扬了扬,笑得十分愉快,这是一只妙不可言的鸡,和你吃过的那些全然不同 方多病耳朵一动,骤然警觉:哪里不同? 李莲花把母鸡提了出来:不同的就是这只鸡正在拉稀。 你想说什么?方多病怪叫一声,你想说这只鸡得了鸡瘟? 哎呀。李莲花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说,明天你千万不要送我一千只和这只一样的鸡而已。 他在小母鸡身上各处按了按,拔去一处羽毛,只见鸡皮之上有些淡淡的淤青,突然噗的一声,那只母鸡又拉了一团鸡屎,方多病啊的一声叫,那团鸡屎里带了些血:它它怎么会这样? 李莲花惋惜地看着那只似乎还正年轻的母鸡:你在小远镇买一千只鸡,只怕有九百九十九只会是这样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在这里买鸡送我,好歹也等我搬家之后这里的风水实在不怎么好 难道那阿黄的老婆居然敢在母鸡里下毒,要谋害巡按大人?方多病勃然大怒,咬牙切齿,浑然忘记自己其实不是巡按,重重一拍桌子,这刁民刁妇,委实可恶! 李莲花微微一笑:大人莫气,这只鸡虽然不大好吃,但也不是得了鸡瘟,刚才买菜之时,我仔细看过,大凡小远镇村民所养之牲畜,大都有些拉稀,模样不怎么好看,多少会有长斑点之类的毛病,倒也不是阿黄老婆在母鸡里下毒。 方多病瞪着那团带血的鸡屎后,说道:你硬要说这只鸡没有问题,不如你就把它吃下去如何? 吃也是吃得的,只要你会杀鸡且能把它煮熟,我吃下去也无妨。李莲花漫不经心地道,你在这里慢慢杀鸡,我出门一下。 方多病奇道:你要去哪里? 李莲花望了望天色,正色道:市集,时候不早了,也该去买晚饭的菜了。 方多病张口结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下只重重哼了一声:去嗯。 李莲花面带微笑走在小远镇集市的路上,夏日虽然炎热,但傍晚的风吹在人身上十分舒适,他并没有去买菜,从市集穿过,散步走到了边缘一间店铺门口,扣指轻轻敲了敲打开的大门。 客倌要买什么? 店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是间打铁铺,铺里深处坐着一位老人,满墙挂满打造好的刀剑,闪闪发光,看起来十分锋锐。 不买什么,只是想问严老一个问题。李莲花含笑道。 什么问题?严福问,若是要问严家当年的珍珠翡翠,咳咳没有就是没有 李莲花道:就是一个关于解药的问题 严福脸色不变,沉默良久,却不回答。 李莲花很有耐心地看着他,十分温和地仔细问了一遍:你没有拿到解药吗? 严福沉重地叹了口气,沙哑地道:没有。 他从打铁铺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手扶门框,佝偻着背,看着阳光下的李莲花:三十年来,前来寻找《黄泉真经》的人着实不少,却从无一人能看破当年的真相,年轻人,你的确有些不寻常。 他仰起头呆呆看着门外的夕阳,缓缓地问: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你看穿了真相? 我在小远镇也住了不少时日了,这里的村民人不错,虽然乱葬岗风景不美,但也通风凉快,只是有件事不大方便。李莲花叹了口气,那就是喝水的问题。 他前进两步,走进打铁铺屋檐底下,和严福一样背靠门框,仰头看着夕阳,这里的村民好像从来不打水井,想喝水就一定要跑到五原河去挑水。所以那天我不小心让两钱银子掉进窟窿后,发现底下有水,实在高兴得很。 严福嘿了一声:你想说你挖窟窿不是为了《黄泉真经》,而是真要打井? 李莲花歉然道:不错。 严福淡淡地道:那窟窿底下,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 窟窿底下的情形李莲花又叹了口气,下到底下的人都会瞧见尸骨,既然窟窿只有人头大小的开口,表层的黄土又被人多年踩踏,硬得要命,那当年那些尸骨又是如何进入其中的?这是常人都会想到的疑问。但其实答案很简单,那水中有鱼骨,证明窟窿里的水并非天上掉下来的雨水,那些水必定和河道相通,否则不会有如此多的鱼。所以阿黄摔落水中后失踪,尸体在五原河中浮起,半点也不奇怪,他不幸摔入潜流河道,随水冲了出去。 严福嘿了一声:说来简单,但发觉那底下尚有河道的人,你却是第一人。 李莲花脸现歉然之色:然而问题并不在人是如何进去的,问题在于,人为何没有出来? 严福目中光彩微微一闪:哼! 李莲花道:既然人是通过河道进入窟窿,那牛头马面被分出来的半个为何没有出来?他被从兄弟身上分出来以后,显然没有死,非但没死,他还往上挖掘了一道长长的洞口,又在洞内铁门那里留下了许多抓痕,但他却没有从河道逃生,这是为什么? 严福淡淡地反问:为什么? 李莲花道:那显然是因为河道无法通行的缘故。 严福不答,目光变得有些古怪,静静地盯着打铁铺门外的石板,像他如此一个佝偻的老人,流露出这种目光的时候,就仿佛正在回忆他的生平。 河道为何会无法通行?李莲花慢慢地道,那就要从阿黄的死说起,阿黄摔入河道,依他夫人所说,阿黄水性甚好,那么为何会溺死?又为何会全身青紫,七窍流血?就算是寻常村妇也知七窍流血便是中毒。 他回过头看了严福一眼,窟窿底下全是鱼骨,牛头马面死在洞内,阿黄通过河水潜流出来,却已中毒溺水而死,种种线索显然说明了,河水中有毒! 严福也缓缓侧过头看了李莲花一眼:不错,河水中有毒,但他沙哑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没再说下去。 李莲花慢慢地接着说:但你当年,并不知情。 严福的背似乎弯了下去,他从门内拖出一把凳子,坐在凳子上。 窟窿底下的水中,为何会有毒?毒是从哪里来的?李莲花看了严福一眼,仍旧十分温和地说了下去,这是阿黄为何会淹死在五原河中的答案,但窟窿底下的疑问,并非只有阿黄一件。他缓缓地道,毒从哪里来,暂且可以放在一边;有人从潜河道秘密往来于小远镇外和这个洞穴之间,显然不是寻常之事,是谁、为什么、从哪潜入这个洞穴?那就要从窟窿的怪声说起。 李莲花伸出手指,在空中慢慢画了一条曲线,窟窿在乱葬岗上,既然是个岗,它就是个山丘,而窟窿顶上那个开口,正好在山丘迎风的一面,一旦夜间风大,灌入洞内,就会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窟窿虽然很深,下到底下几乎有十几丈深,但因为它的入口在山岗顶上,所以其实它的底并没有像人们想像的那么深入地下,而在这里他的手指慢慢点在他所画的那个山丘的山脚,也就是乱葬岗的西面,而乱葬岗的西面是一个水塘,因为水塘的存在,让人更想不到里面那地狱般的洞穴,其实就在水塘旁边。 严福的脸上泛起了轻微的一阵抽搐,瘖哑地咳嗽了几声,只听李莲花继续道:而水塘旁边,当年却不是荒山野岭,而是小远镇一方富豪,严青田的庭院。 严福脸上的那阵抽搐骤地加剧了:你怎知道当年那里是严家庭院? 池塘边有一棵模样古怪的树。李莲花道,当年我曾在苗疆一带游历过,它叫剑叶龙血,并非中原树种,既然不是本地原生的树木,定是旁人种在那里的,而这么多年以前,从外地搬到此地居住的外人,不过严家而已。 严福突然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李莲花很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回自己所画的那座山上,语气平和地继续道:既然严家庭院就在窟窿之旁,在窟窿之旁还有个水塘,我突然想到也许自河道潜泳而来的人最初并非是想进入窟窿,而是严家的水塘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严家庭院,不被任何人看见。他悠悠地望着夕阳,严老,我说的,可有不是之处? 严福的咳嗽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微弱地道:没有。 李莲花慢慢地道:而阿黄失踪之后,那水塘里泛起的红色证实了水塘和窟窿是相通的那红色的东西,是阿黄收在身上尚未卖完的胭脂。他顿了一顿,如此窟窿里的尸骨就和严家有了关系,而严家在数十年前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命案。 他的语气在此时显得尤为温柔平静,就如同对着一个孩子说话:严夫人杨氏持刀砍去严青田的头颅,驾马车逃走,严家家产不翼而飞,严家管家却留在此地数十年,做了一名老铁匠。 不错。严福不再咳嗽,声音却仍然很沙哑,丝毫不错。 李莲花却摇了摇头:大错特错,当年发生的事,必定不是如此。 严福目中流露出一丝奇光:你怎知必定不是如此? 李莲花道:在窟窿之中,有一具模样古怪的尸体,双头双身,却仅有双腿,武林中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牛头马面的尸骨。牛头马面是阎罗王座下第一大将,他死于窟窿之中,小远镇上却从未有人见过这位形貌古怪的恶徒,那便说明,牛头马面是潜泳而来,窟窿是个死路,那么他潜泳而来的目的地,应该本是严家白水园。 严福道:那又如何?这和当年严夫人杀夫毫无关系。 李莲花道:牛头马面是武林中人,又是黄泉府的第一号人物,他要找的严家,自然不是等闲之辈。黄泉府也姓阎,严家也姓严,严家的庄园,叫做白水园,白水为泉,我自然就要怀疑,严家是否就是当年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黄泉府? 严福冷冷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严家若就是黄泉府,那严青田自然就是阎罗王,那么严夫人如何能将阎罗王的头砍下来呢? 李莲花微微一笑,难道她的武功,会比阎罗王还高?顿了一顿,他继续道,严家若不是黄泉府,而仅是不会武功的寻常商贾,严夫人一介女流,又是如何砍断严青田的脖子的?你我都很清楚,人骨甚硬,没有些功力,人头是剁不下来,也拍之不碎的除非她对准脖子砍了很多刀,拼了命非要砍断严青田的脖子不可。看了严福一眼,李莲花慢吞吞地道,那不大可能所以我想砍断严青田脖子的人,多半不是严夫人。 她若没有杀人,为何要逃走?严福道,坐在凳子上,他苍老的身影十分萎顿,言语之间,半点不像当年曾经风光一时的严家管家,更像根本不是当年严家的人。 李莲花叹了口气:她为何要逃走,自然是你最清楚,你是严家的管家,大家都说你和夫人之间那个关系甚佳 严福本来萎顿地坐在凳子上,突然站起,那张堆满鸡皮生满斑点的脸上刹那间变得狰狞可怖:你说什么? 李莲花脸上带着十分耐心且温和的微笑:我说大家都说,严福和严夫人之间关系甚佳有通奸他一句话没说完,严福本来形貌深沉,语言冷漠,却突然脸色一改向他扑来,十指插向他的咽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变成了一头野兽。 李莲花抬手一拦,轻轻一推,严福便仰天摔倒,只听扑通一声,他这一跤摔得极重。李莲花脸现歉然之色,伸手将他扶起,严福不住喘气,脸上充满怨毒之色,突然强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个不停,李莲花却继续说了下去:之嫌。 严福强吸一口气,骤然惊天动地说道:不要在我面前说起那两 此言一出,他自己蓦地一呆,李莲花已笑着接下去说:哦?不要在你面前提起严夫人和严福?难道你不是严福你若不是严福,那么你是谁? 严福狰狞怨毒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散去,目中泛起了一阵深沉的痛苦之色:咳咳咳咳他佝偻的身子坐直了些,沙哑地道:你既然问得出解药二字,自然早已知道我是谁,罢了罢了,我倒是奇怪,你怎会知道严福不是严福? 李莲花自怀中取出一支金疮药瓶,拾起严福的右手,方才他将严福一下推倒,严福的右手受了些轻微的皮外伤。他将严福的伤口仔细敷好后,才微笑道:我不久前曾对人说过,人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砍了头,多半你就不知道死的是谁 无头的严青田死后,严福没有将他下葬,这是件很奇怪的事,可能的原因有二:第一,严青田的尸身有假;第二,严福徒有忠仆之名,而无忠仆之实。 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对你忠心耿耿的奴才。严福阴森森地道。 李莲花啊了一声,似乎对他此言十分钦佩:因为严青田是无头尸,且无人下葬,最后失踪,我想这位被砍头的严青田,只怕不是阎罗王本人。 严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莲花继续道:既然严青田的尸体可能有假,那么阎罗王自然可能还活着。但当想到阎罗王可能还活着时,就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看着严福,严福经过一阵咳嗽,脸色又差了几分,更加衰老虚弱。 如果阎罗王未死,那么发生了严夫人和严福有私情这种奇耻大辱,为何他没有杀死严夫人也没有杀死严福,就此消失了?这显然于理不合。所以我再想是不是阎罗王真的死了,而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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