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武侠小说 吉祥纹莲花楼卷二:玄武

第2章 第一章观音垂泪

扁州本是个不大起眼的地方,它开始出名是因为二十年前这里出了一个穷得发疯最后杀官上吊了事的窝囊废,开始发迹是因为六年前紫袍宣天萧紫衿带着红颜知己乔婉娩到扁州小青峰隐居。自从这两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隐居扁州后,扁州便突然热闹了起来,如小乔酒楼、紫巾布庄、武林客栈、仙侣茶馆等等店铺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生意兴隆,江湖中有不少年轻人喜欢到这里喝喝酒打打拳,游山玩水,期待能偶然和那两位大人物途中相遇,亲热一二。但萧紫衿和乔婉娩隐居至今,不知是因为大侠不仅行侠仗义了得,连捉迷藏的功夫都很了得呢,还是因为两人运气甚好,这六年来,从未有人发现两人究竟隐居小青峰何处。 但本月十五后,这个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苦恋乔婉娩十年之久的萧紫衿萧大侠,终于要在小青峰迎娶乔婉娩,并且发下武林帖,邀请武林同道前往道贺,痛饮喜酒。难怪萧紫衿如此高兴,他本是世家子弟,从小喜欢热闹排场,个性任性得很,跟随李相夷进入四顾门后,以一身武功艺压群雄,担任三门主一职,更是风光绝伦。只是李相夷死后,乔婉娩数度自尽,他也消沉许久,随着年纪渐长,行事也趋于稳重,不复当年任性,如今人到三十有四方才娶得美娇娘,无怪他心情欢喜,要大大地热闹一场。

八月十五,扁州小青峰百草坡,无论是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想去的还是不想去的,大家统统都要给萧紫衿面子,云集百草坡野霞小筑,参与这对神仙眷侣的婚礼。 一、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方知为谁苦?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吉祥纹莲花楼里不住传出敲打之声,李莲花满头木屑,十分专注地把已修补好的木墙表面抛光,然后上一层清漆。这栋原本很宽敞的木楼里此时满地木屑铁钉抹布,十分零乱。 窗外有鸟在叫,声音很是清脆。他看看窗外的鸟,那是一只太平鸟,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振翅飞走,秋深了,再过不久就连鸟雀都罕见了。 李小花,快点快点。 有人搬了他的椅子坐在大门外,兴致盎然地在吃一只烤鸡,金黄香嫩的烤鸡在深秋日光下更加令人馋涎欲滴,何况那人还搬了李莲花的桌子出来,桌上放着一瓶十分有名的美酒,叫做葡萄。

这搬了人家桌椅出来坐,桌上放了美酒却只倒进一个酒杯的恶客,当然就是江湖上方氏的大公子方多病。莫小看他带来的这只烤鸡和这瓶葡萄美酒,那只烤鸡据说是雪山松鸡与芦花鸡之后代,用桑木慢火烘烤,加上蜜以及十数种神秘调料精心制作而成,而那瓶美酒则是西域进贡的珍品,由朝廷赠与方氏的,方多病携带两样美味来看望老友,美酒和烤鸡当然都是进了他自己的肚子,他不过是来借李莲花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而已。 啊李莲花本在看鸟,闻言转过头来,很遗憾地看着那只早已千疮百孔的烤鸡:快要好了,我本已饿了,但看着你的鸡,突然又不饿了。 方多病对着鸡腿大咬一口,十分享受地问:怎么不饿?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若是带来一只全鸡,那也罢了,这只鸡给搞得跟狗啃的一样,让人哪里有心情

方多病这次却不生气,笑嘻嘻地吃肉喝酒:是吗?我早知道,李小花的话是万万不能信的。 李莲花又叹了口气:你又变聪明了。 方多病喝酒喝得啧啧有声:五天后是萧紫衿和乔婉娩的大婚,我家收到喜帖,这就要让方大公子送红包去了,莲花你去不去?那个媚眼在你脸上飘来飘去的苏姓小姑娘必定出席。其实我实在想不通,论长相,本公子比你清弱俊美,论气质,本公子比你温文尔雅,论风度,本公子一贯翩翩,而且从不装傻骗人,忠厚老实又诚恳可靠,许多小姑娘却都喜欢往你脸上飘媚眼,真是奇也怪哉 李莲花斯文地抖了抖衣袖上的木屑灰尘,微微一笑:因为我比你有名。 方多病噎了一口鸡肉,瞪起眼睛:这倒也是你比本公子有名的确又是一件奇也怪哉的事死莲花,李小花,五天后的大婚你最好跟我一起去,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你若不去,我就绑了你去。

李莲花吃惊地看着他:你家老爷的意思? 方多病斜眼看着他:你不明白? 李莲花立刻摇头:我当然不明白。 方氏的老爷养尊处优,与朝廷达官贵人交往密切,平素不过问江湖闲事。 你忘了?我有个娇滴滴的小姨,也很喜欢往你脸上飘媚眼的方多病笑嘻嘻地道,虽然上次你帮她看病,害她上吐下泻了三个月,但是她却没有怪你。 李莲花大吃一惊:啊 方多病悠悠地道:我家老爷也觉得小姨年纪不小,难得有人让她一见钟情,所以他有意思要招你做我的小姨丈。这次萧紫衿的婚礼,冲着他的面子我家老爷也会去,要我绑了你去给他仔细瞧瞧 李莲花立刻摇头:如此不妥,大大的不妥。 方多病心情十分愉快地继续喝酒吃肉:其实我那小姨虽然娇滴滴,做作又无聊,但的确美得很

李莲花又摇了摇头,突地一笑:其实萧大侠的婚礼,我本就会去,只是万万不是为了做你姨丈。 方多病倒是有些意外,停下酒杯:你会去? 李莲花正色道:不但会去,还要送一份大礼。 方多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真的? 李莲花点头:真的。 方多病道:我信你才有鬼。 扁州,百草坡,野霞小筑。 此时已是深秋,小青峰百草坡的草色已近微黄,山风瑟瑟,虽是新婚将近有几分喜气,却仍不脱八分萧索。几缕黑烟在山风中消散,点点带着火星的纸烬刹那间随风高飞,蹁跹向天空深处,风中混合着烟火、泥土和草梗的味道,令人一闻便知,有人在上坟。 天色黄昏,百草坡野霞小筑门前不远有一处石林,石林之中有片不小的水潭,潭水深不可测,水潭旁边立着一个简单的石碑,石碑之后是一个土冢。

碑前未曾烧尽的冥纸仍在飘零,坟前烟火未尽,两人并肩跪在坟前,默默无语,似是已经跪了很久了。那两人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紫袍,身材挺拔修长,侧望面貌英俊,目光炯炳,颇具慑人威势;女子一袭白衣,身材婀娜,一头乌发绾了个髻子,未带金银饰物,却在鬓边插了朵白花。 这二人正是五日后即将成亲的紫袍宣天萧紫衿和李相夷的红颜知己乔婉娩,两人所拜的是李相夷的衣冠冢,并肩跪在衣冠冢面前,也已跪了半个时辰之久了。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碑上那挚友李相夷之墓七字,定定出神。 真快已经十年了跪了许久,乔婉娩终于缓缓地道,已经十年了。她的面貌娴雅端庄,并非十分娇艳,却别有一份温婉素净之美,语调听不出是悲是喜,似是十分茫然。

萧紫衿缓缓从坟前站了起来,振了振衣袍:十年之中,妳我之间,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乔婉娩点了点头,却仍跪在李相夷坟前,垂眉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萧紫衿伸手将她扶起,两人相依相伴,缓步走回野霞小筑,慢慢关上大门。 萧紫衿和李相夷十二年前相识,那时候李相夷十六岁,他二十二,彼时笛飞声尚未组成金鸾盟,江湖安逸,他和李相夷,以及后来成为四顾门二门主的单孤刀三人结拜兄弟,时常游山玩水,饮酒比武,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岁月。后来笛飞声祸害江湖,李相夷非但武功了得,而且才智过人,在江湖中影响日大,他和单孤刀渐渐成了小兄弟的副手。几年后单孤刀在松林一战中战死,李相夷坠海失踪,风光一度的四顾门风流云散,无尽寂寥,箇中滋味,除了他之外,又有谁知道。他扶着乔婉娩回到野霞小筑,屋中早已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全不若门外萧索。

看了一眼乔婉娩幽黑的眼瞳,萧紫衿突然问:还是忘不了他? 乔婉娩微微一颤,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萧紫衿并不意外,转过身去负手站在窗前,山风飒飒吹得他衣发飞飘,只听身后乔婉娩静静地道:我只知道我对不起你。 嫁给我吧。萧紫衿道,终有一日,妳会忘了他的,妳并没有对不起他。 乔婉娩微微一笑:我早已答应嫁给你了,嗯,我们没有对不起他。 萧紫衿回过身来,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妳是豁达女子,不必在意旁人说些什么,五日之后,我要世人都知道,今生今世,妳我白头偕老,永不分开。 乔婉娩点了点头,缓步走到窗前与他并肩,窗外夕阳西下,树木秋草皆尽染为金黄,十分温暖和谐。 八月十二日,距离萧紫衿和乔婉娩的婚礼尚有三天。扁州小青峰下已热闹非凡,小乔酒楼、武林客栈、仙侣茶馆等地方早已人满为患,无处睡觉的武林人士不免有人挂起绳子,就躺在绳上睡觉。既然有人横绳而睡,就必定有人大为不服,在横绳的对面地上横着两根狼牙棒就这么躺在上面睡。既然有人睡狼牙棒,不免也有人睡梅花桩。有人倒吊着睡、有人睡在筷子般细的树梢上、有人睡在水面上、还有人在大石上睡觉,第二天醒来大石被他睡成了石渣子等等,稀奇古怪的睡法随处可见,其中最耸人听闻的是睡在蜘蛛网上,还有把自己的刀倒插在地上,直接睡在刀尖上的,只是这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莲花和方多病是在八月十一日乘方家的马车来的,所以睡在武林客栈天字一号房的床上。那房里本来有客人,但是他先被方多病一手立纸如刀把薄纸插入木桌的本事吓得魂飞魄散,而后便拔起插入木桌的那张五十两银票跑得犹如兔子般飞快。方多病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人并非来参加萧紫衿的婚礼,不过是个路过扁州的客商。 武林客栈最好最舒适的房间共有四间,都号称天字一号。李莲花住了左边一间,方多病住了左二,而右边第一间住的就是苏小慵,右边第二间住的正是赫赫有名的乳燕神针关河梦关侠医。方多病和李莲花是在吃饭的时候遇见苏小慵,而后结识关河梦的,虽然住在隔壁,方多病却觉得这位嫉恶如仇的江湖俊彦对李莲花并无好感,这点让他好奇得很。

此时四人正坐在李莲花的房间里一起喝酒。苏小慵换回女装之后并不十分娇美,个子高佻身材干瘪。方多病私心觉得她还是穿着男装俊俏得多,无怪假扮男人像得很。关河梦英挺秀拔,只是不善言笑,为人十分认真严谨,和李莲花大大不同。 李前辈,我在十五日前收下一个病人。关河梦与李莲花结识之后,一开口便要讨论医术,方多病十分耐心地听着,偷眼只见苏小慵的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转来转去,心意不定,不免暗暗好笑。 关河梦道:该病人血虚体弱,自言日见鬼魅,惊悸怔忡,夜不能寐,而后持刀杀人,十分狂躁。我用黄莲、蓝汁、麦门冬、茵陈、海金沙、紫参、白头翁、白薇,白鲜皮、龙胆、大黄、芍药十二味药水煎连服数日,未见效果,以银针刺穴可暂压狂躁,却不能治本,不知李前辈有何看法? 李莲花道:可以尝试加一味虎掌。 方多病一口冷酒差点喷了出来,虎掌?老虎的脚掌?却听苏小慵咦了一声道:虎掌有剧毒,下药需谨慎。 关河梦摇了摇头:寿星丸之说本草有载,只是他沉吟了半晌,只是想那天南星本是药草,在土坑中倒入三十斤红热木炭加五升烈酒闷上一日一夜,那那岂非成了草木灰 李莲花想了想:病人若是武林中人,内力不弱的话,不妨将新鲜虎掌直接服下。 关河梦大吃一惊,和苏小慵一起瞪着李莲花,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多病听得莫名其妙,全然不知所云,不知李莲花所说的虎掌和关河梦所说的天南星乃是同一种剧毒药草,又称虎掌南星。虎掌味苦性温,有剧毒,有化痰消淤,祛风止痉之效,《本草纲目》有载,医治惊悸、狂惑之症,可用寿星丸。用虎掌一斤,掘一土坑,以炭火三十斤烧红,倒入酒五升,渗干后把虎掌放入其中,用盆盖住。第二日取出研末,加琥珀一两、朱砂二两,以生姜汁调面做成丸子,煎人参、石菖蒲汤送下,称为寿星丸。虎掌大毒,用药需谨慎,未经炮制不可轻易内服,李莲花居然要病患将剧毒直接服下,那无疑是以内力修为与剧毒搏一次性命。 酒桌上气氛僵滞了一会儿,关河梦慢慢地道:李你这是在杀人他本想称呼李前辈,但心里委实惊怒交集,这前辈二字,却难以出口。 李莲花道:若他是因为中毒疯癫,将虎掌直接服下,应该能够清醒。若是内力不是抗毒,可以泡水再服,虎掌虽有剧毒,却能延迟或者缩短疯癫发作的时间 关河梦和苏小慵不知李莲花不通医术,只是惊疑,方多病却是大大的吃惊,李莲花对医术一窍不通,此时却居然敢说虎掌可以医治疯癫,真的很奇怪 你怎知病患是中毒疯癫?关河梦沉声问。 苏小慵知道关河梦说到的病人指的是他的好友龙心圣手张长弓,张长弓被人下了迷魂之毒,已疯癫了数月之久,关河梦医治半月,始终不见起色。 李莲花一怔,歉然道:啊我随口说说 关河梦脸现愠色:治病救人,若无十分把握岂可轻言?你可曾如此医好病患? 李莲花张口结舌,关河梦虽不再说话,方多病已看得出他心下不快至极,一开始对吉祥纹莲花楼主人尚有几分敬意,说到如今,关河梦对李莲花已是大有成见。突见关河梦对苏小慵瞪了一眼,方多病猛然醒悟为何这位关侠医一开始对李莲花就不大亲热,他心下大笑,敢情是这位侠医对义妹倾心李莲花大为不满。 李莲花见关河梦神色冷淡,满脸歉然坐在一旁,方多病对他翻了个白眼,苏小慵却道:关大哥你又怎知李李大哥他不曾以新鲜虎掌医好病人?李大哥是当世名医,虎掌虽有剧毒,说不定正是因为有剧毒,所以对某几种疯癫十分有效呢。 李莲花啊了一声,并未附和,关河梦冷冷地道:你可能确保病人服下天南星就一定能够痊愈,绝不会死? 。 李莲花苦笑道:不能。 关河梦砰的一声拍案而起,大怒道:那你便是以病患试验药物,草菅人命! 李莲花和方多病都吓了一跳,苏小慵叫了一声:关大哥! 关河梦嫉恶如仇性子耿直,脾气虽不甚好,对待病患却极有耐心,她也很少见他如此大怒,但以活人试药乃极其残忍恶毒之事,她也隐约明白。 方多病打圆场陪笑脸:服下剧毒也无妨,只要有人以至纯内力化解,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哈哈哈。 关河梦气极反笑:这等功力世上几人能有?李相夷?笛飞声?少林元化掌门? 方多病正要辩说他家方而优方老爷子也有这等功力,关河梦你竟敢看不起他家祖宗李莲花已用一杯酒堵住他的嘴,微笑道:我突然困了。 关河梦摔袖便起,怫然道:告辞!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苏小慵看了李莲花一眼,顿了一顿,欲言又止,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追着关河梦出去。 方多病差点被李莲花那杯酒呛死,好不容易喝下,怒道:你干什么? 李莲花叹了口气:我怕你再说下去,关少侠要拔剑杀人了。 方多病揉了揉被酒呛得难受的喉咙,嘀咕了一声:还不是你不懂装懂胡说八道,让他暴跳如雷? 李莲花喃喃地道:下次定要说李莲花对医术半点不懂,一窍不通,无论头疼脑热,伤风咳嗽都万万不要来问我 方多病忍不住好笑:你要是说你一窍不通,他必定也要生气。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大笑,又饮了两杯酒,各自沐浴上床。 一夜好眠。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关河梦早已起身,不知上何处去了,苏小慵一人独坐客栈楼下一桌,见李莲花和方多病下来,微微一笑。李莲花报以十分抱歉的微笑,振了振衣角,和方多病在她桌边坐了下来。 李大哥早。苏小慵今日一身淡紫色长裙,略施脂粉,倒是比昨日美貌许多,不知是为谁梳妆。 方多病白衣皎洁,施施然在她身边一坐:不问方大哥早? 苏小慵规规矩矩地又道了一声:方大哥早。 李莲花温言询问关河梦何处去了,苏小慵道关河梦正在小青峰下等候要一同上山道喜的风尘箭梁宋、紫菊女康惠荷、白马鞭杨垂虹和吹箫妹龙赋婕。这四人并不相识,但都曾受过关河梦救命之恩,此次萧紫衿宴请天下武林侠士参加他的婚礼,这些后生晚辈也都远道而来,关河梦早到几日,为朋友订下房间,此时已去接人。 方多病大赞关河梦这等侠士古道热肠,李莲花则连忙买了八个馒头,倒了八杯茶水等候关河梦五人归来。 苏小慵见李莲花非常认真地摆放馒头的位置,既觉得好笑,心里又什是温馨,李莲花极为聪明,又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却从未自视甚高,看他买馒头的模样,如何能认得出他是一位医术通神而又才智绝伦的奇人? 今日已是十三。方多病道,再过两日,就是婚期。 苏小慵呷了一口茶水:乔姐姐真是令人羡慕,能和李相夷这样的奇人相遇,而后又有萧大侠这样的痴情男子守护,十年她轻轻叹了口气,是多么漫长的岁月,萧大侠从未离开过乔姐姐身边。 方多病奇道:你认识那两个人? 苏小慵点了点头:我和关大哥八月初八就已来到此地,上小青峰游玩的时候遇见了他们,他们正在为李相夷的衣冠冢上香。 李莲花微微一笑:斯人已矣,活着的人只要过得好,死者就能安心,倒也不必如此执着。 苏小慵却道:那不过是李大哥你自己的想法,江湖上还是有不少人说乔姐姐一女配二夫,说她心志不坚,移情别恋,再难听的我都听过。她哼了一声,李相夷已经死了十年了,凭什么女人就要为男人守活寡一辈子?乔姐姐又没有嫁给李相夷做妻子。 方多病插嘴道:这骂人的人多半是在嫉妒萧紫衿。 苏小慵愕然:嫉妒? 方多病一本正经地道:他心想:乔婉娩妳变心怎么不变到我这里来,竟变到萧紫衿那里去?妳若变心嫁给了我,便是从良;嫁给了萧紫衿,就是荡妇。 苏小慵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后又忍住:你这话让萧大侠知道,定要打破你的头,他可是无比敬重乔姐姐呢。 方多病好奇:怎么敬重法? 苏小慵道:萧大侠待乔姐姐很温柔,他虽然不常看她,但是乔姐姐无论要做什么、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乔姐姐要做任何事他都不反对,再小的事他都会帮她做。我真是羡慕得很 李莲花听着,突然微笑起来,眼神也甚是温柔。 方多病却道:萧大侠也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难道他娶了老婆,还要帮老婆擦桌扫地,洗碗做饭不成? 说到擦桌扫地,他看了李莲花一眼,心里一乐:这死莲花若是娶了老婆,倒是必定在家里擦桌扫地洗碗做饭的。 这个乔姐姐想必不至于让萧大侠如此吧?苏小慵皱眉,被方多病一说,她还真不敢说萧紫衿婚后就不会在家里擦桌扫地。方多病本在胡说,见她当了真,心里暗暗好笑,十分得意。 几人正在闲谈胡扯之间,突见门外一阵马蹄,有几个人在武林客栈前下马,快步走了进来。 苏小慵叫道:关大哥。 先进来的是关河梦,一身黑色长袍,十分英挺,见李莲花和方多病和苏小慵同桌而坐,脸色微沉,却不失礼数:两位早。 李莲花连连点头:早、早。 方多病却是往他身后张望,关河梦身后四人两男两女,两名男子一人作书生打扮,一人身着紧身衣。书生打扮的那人腰上悬挂玉佩,腰带乃是一条软鞭,自是白马鞭杨垂虹,据说此人一手白马金络鞭在天下鞭法中可排第五。着灰袍紧身衣之人是风尘箭梁宋,此人的武功并不怎么高明,但是为人诚恳勤毅,侠名甚隆。 两名女子一位娇美明艳,身着绿色衣裙,是紫菊女康惠荷;另一位却是一袭布裙,不施脂粉,散发出一股天然的书卷之气,正是吹箫妹龙赋婕。 几人相互介绍,不住拱手,一阵久仰久仰之后,终于坐了下来,对同桌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吉祥纹莲花楼主和方氏少主也是十分惊讶,尤其李莲花以神秘闻名,却居然是如此文雅寻常的一介书生,不免都是心下诧异。略饮了几杯茶水,攀谈起来,方多病才知道这几位侠少侠女,不仅被关河梦救过,也被萧紫衿救过。 风尘箭梁宋道:我生也晚,未曾赶上四顾门和金鸾盟的那一场大战,但有幸在两年之前月支窟一战与萧大侠有过一面之缘,萧大侠相貌英俊,为人潇洒,和乔姑娘确是天生一对。 康惠荷抿嘴微笑:萧大侠确是英俊潇洒,但也未必天下无双,梁兄武功虽然不及,英雄侠义却犹有过之。这位姑娘容貌美丽,嘴巴很甜。 与她同来的吹箫妹龙赋婕却是嫣然一笑:梁兄英雄侠义犹有过之,也有人英俊潇洒与英雄侠义都不逊于 康惠荷满脸生晕,嗔道:龙妹妹! 龙赋婕似笑非笑地看着关河梦,举杯喝了口茶,拿起面前的馒头,悠悠撕了一片,吃了下去, 方多病饶有兴致地看着关河梦,李莲花规规矩矩地喝茶,目不斜视。 梁宋轻咳一声,他早知康惠荷倾心关河梦,但关河梦却似乎对苏小慵较为特别,为避免关河梦尴尬,他对杨垂虹道:杨兄远道而来,不知带了什么贺礼? 杨垂虹本是翩翩公子,也不小气,当下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如折扇大小的木盒:这是兄弟的贺礼。 康惠荷好奇:这是什么? 方多病也好奇得很,这木盒长约一尺,宽约两寸:这里面是什么?筷子? 杨垂虹一笑打开木盒,只见木盒中光华闪烁,却是一枝奇短奇窄的匕首,精钢匕首必是寒光闪烁,不过这把匕首却焕发着一种奇异的粉红光泽,煞是好看。 方多病看了一阵,突道:小桃红! 杨垂虹点点头,赞道:方公子果然好眼光,这正是五十六年前天丝舞蝶桃夫人的那把小桃红! 龙赋婕颇为惊讶:听说此匕斩金断玉,锋锐非常,更为可贵的是此匕所在之处,神兵之杀气可令蚊虫绝迹,猛兽避走,是防身神物。你从何处得来? 杨垂虹颇有自得之色:小桃红是兄弟偶然从当铺见得,重金买下。萧大侠于我有救命之恩,此匕赠与乔姑娘再合适不过。 众人纷纷点头,当下相互询问贺礼。 龙赋婕带的是一支凤钗,明珠为坠黄金镂就,十分昂贵,最珍贵之处是短短三寸来长的钗身上细细刻有陆游钗头凤那一阕词六十个字,字字清晰,笔法流畅,确是一件名品, 几人啧啧称奇,心下却不免觉得新婚之际,这钗上刻这首词未免不吉,但此钗乃是古物,倒也难以苛求。 康惠荷的贺礼是一盒胭脂,那胭脂颜色娇艳明媚,却是西域奇花所制,常用能够驻颜,又能当作金疮药使用,涂在创口之上颇有奇效。 梁宋带来的是一幅字画,乃是当代书法名家所写之郎才女貌四字。 关河梦和苏小慵未带贺礼,方多病的贺礼却庸俗得多,乃是白银万两,以及葡萄美酒二十坛、各色绫罗绸缎十匹、异种花卉一百品。这些贺礼由方而优方老爷子率众带来,方多病将代表方氏于八月十五交与萧紫衿。 但若是说方多病庸俗,李莲花便是小气了,他的贺礼是一盒喜糖。 方多病目瞪口呆,半晌道:要不这异种花卉一百品便算你送的如何? 其他几人看着那盒喜糖,心下或是鄙夷,或是诧异,李莲花却是不肯,硬要送与萧紫衿夫妇一盒喜糖,众人都是皱起眉头,暗道这人不识时务,萧紫衿和乔婉娩是何等人物,你送去一盒不值一吊钱的糖果,岂不是当面给人难堪? 李莲花拍了拍他那盒喜糖,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当作宝贝一般,方多病心里悻悻然:原来这就是李莲花的大礼?不过这李小花是只铁公鸡,小气得很,花五个铜板买盒糖果,的确也是个大礼了。 二、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八月十五,天色清明爽朗,傍晚一缕紫霞斜抹天空,瑰丽动人。 扁州小青峰,野霞小筑宾客临门,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门口高悬红色灯笼,庭院内张灯结彩,酒席列了数十桌,挤满了整个院落,桌上各色酒菜,鸡鸭鱼肉,水果鲜蔬,冷盘凉拌,都已上齐。入座的宾客已有五成,大多满带笑容,彼此拱手,久仰久仰、恭喜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乔婉娩对镜梳妆,铜镜颜色昏黄光华黯淡,她缓缓描眉、点唇。镜中人依然是当年那般颜色,即使绘上浓妆亦不见增艳多少,只是容颜依旧,人事已非嫁给萧紫衿十年之前,纵然是最荒诞离奇的梦中,也从未出现过自己嫁给萧紫衿的情景。 爱紫衿吗?她问过自己很多次,十年前、八年前、六年前、四年前一直到昨日深夜,爱紫衿吗?昨夜梦见过他为自己流的血,做过的事,却从未见他为自己流的泪,醒过来以后静静地回想真的,她只见过紫衿为自己流过的血,从未见他为自己流过泪,这个男人,一直拼命做着她的撑天之柱,其他的从来不说,也不让她看见。 他和相夷不一样。爱相夷吗?爱的,一直都爱相夷很任性,高强的武功、出群的智慧、辉煌的功业,让他目空一切。他喜欢命令人,很会命令人奇怪的是大家都觉得很服气,从来不讨厌她也是一直被他命令着、安排着,去哪里、做什么事、在哪里等他一直一直,听着相夷的指挥,信着他、等着他,一直等到永远等不到但紫衿不同,紫衿永远不会指挥她必须做些什么 只要她开口,他可以为她去死 乔婉娩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微笑未免显现了几分凄凉之色,她自然不会要紫衿为她去死,她绝不会要任何人去死,她痛恨所有抛弃一切可以轻易去死的人爱紫衿吗?爱的,花费了十年光阴,有今日的婚礼,她真的十分欢喜。 外头宾客进场,入席的时候都送上贺礼,她也是习武之人,听见了外面的声息。礼物大都十分名贵,乔婉娩绘好妆容,微微一笑,紫衿虽然这几年深自收敛,但想必心里十分高兴,他本来就喜欢排场。 乔姐姐?门外有人敲门,我是小慵。 乔婉娩道:进来吧。 苏小慵推门而入,啊了一声:乔姐姐今日果然比平时更美。 乔婉娩噗哧一笑:小丫头虚伪得很。 苏小慵叫了起来:乔姐姐本来就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我哪里虚伪了? 乔婉娩微微一笑:有名不假,美人未必。这般有名,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苏小慵拾起桌上的梳子轻轻为她梳紧发髻: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妳呢。 乔婉娩闭起眼睛,而后睁开微笑:那是妳没见过虞美人角姑娘,那才是真正的美人。 苏小慵嘴巴一扁:我干嘛要看妖女?听说这女人手下帮徒乱七八糟,奸淫掳掠什么都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乔婉娩有些好笑,正要说话,花轿却已到了门口,苏小慵为她戴上凤冠,理好衣裳,扶她入轿。 大红花轿在众轿夫的吆喝声中缓缓前行,走向中庭,喜筵就设在中庭,喜堂就在中庭之后的大堂。自乔婉娩闺房到大堂,不过穿过一条回廊,数百步路程。喜乐吹奏,客人已纷纷到席,一时间声息稍静,只听那欢快热闹的乐曲像是响自四面八方,花轿吱呀之声隐约可闻,宾客在稍静之后哄然议论,欢笑声、吆喝声、敲击声和开嗓歌唱声混合在一起,热闹已极。 乔婉娩坐在轿中,突地觉得害羞起来,红晕了双颊,偷眼往花轿帘子缝隙看一眼,遥遥却见萧紫衿伟岸的背影站在喜堂之中。她从未见他着过红衣,猛然看见,竟觉得有些好笑,情不自禁地嘴角含笑,心头竟有些慌张,就像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第一次见了可心的人儿一般。 众多宾客也都在酒宴中坐了许久等待花轿,见花轿自回廊中转出,不少人都是目不转睛看着那花轿,只盼在轿上盯出两个洞来瞧瞧新娘子究竟是如何美貌,令两个江湖奇男子为她颠倒?苏小慵一路跟着花轿,轿边跟随的有丫鬟、媒婆和轿夫,路没走多远,轿边又跟了不少年轻莽撞的江湖少年,她忙着阻拦众人靠近花轿,以免冲撞花轿,正忙碌之间,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诶?她回身一笑,是你,怎么?有事吗?那人点头,对她招了招手。 苏小慵略行迟疑,但见花轿也已走到门口,这人的脾气她也知道,不是真有要事,此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绝不会上前招呼,便点了点头,跟着那人往客房走去。花轿边人头攒动,却也没多少人留意到苏小慵离去,人人只盼在乔婉娩出轿之时看她一眼。 喜乐之声吹奏,前头手持蓑青之人已经扫过了喜堂的门槛,乔婉娩并无兄弟,因而也无舅爷轿在前,更无媒人,所以迎亲队中也没有媒婆轿,前头拖青之人过后,新娘轿子就直接到了门口,吉时一到,新郎就可出迎,牵新娘入内拜堂。乔婉娩的大红花轿在外一停,宾客中轰然起哄,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吆喝。萧紫衿回身一望,嘴边也隐约见了笑意。 方多病坐在喜筵正席,他身旁便是方氏当家老爷子方而优,在自家老爷面前,方多病规规矩矩,谨言慎行。与他同席的是关河梦、以及佛彼白石中三人,四虎银枪三人,四顾门尚存的友人都前来道贺,佛彼白石中云彼丘没有到座,说是百川院不能无人留守,加之他有病在身,因此不能前来。 李莲花坐在第七席中,他本要说明他就是江湖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吉祥纹莲花楼楼主,但转念想到方而优正等着要看何晓凤的准夫婿,不免有些胆寒,还是不说为妙。坐在他左边的是思皮大侠房克虎,右边是雪花仙子柳寒梅,满桌皆是久仰久仰之声。 半晌之后,李莲花终于忍不住悄悄问身边的雪花仙子那位思皮大侠究竟是何方神圣? 柳寒梅嫣然一笑,在他耳边悄声道:思皮那是南蛮荒芜之地的一个小地方方圆不过二十来里 李莲花啊了一声,十分敬仰地看着房克虎:二十来里也大得很了。 柳寒梅顿时流露出轻蔑之色:那也算大侠? 李莲花唯唯诺诺,过不多时又低声问房克虎道:咳咳不知柳仙子又是何处的高人? 房克虎哈哈大笑:她是黄河五环刀门下的女弟子,什么雪花仙子我根本没听说过,不会是今日过来前临时自封的吧? 柳寒梅砰的一声拍桌而起,柳眉倒竖,大怒道:你说什么?你枉为江湖中人,居然不知我雪花仙子乃是近年来江湖有数的人物? 李莲花大吃一惊,连连拱手:两位声名远扬,在座各位都是久仰了,息怒息怒,请坐请坐。 柳寒梅余怒未消,重重坐下,突地斜眼看李莲花:你姓谁名谁?报上名号! 李莲花一怔:这个这个在下姓李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柳寒梅斜眼看到他手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喜糖盒子,为之愕然:这是你的贺礼? 李莲花颔首。 柳寒梅嘿了一声,起身坐往别席,竟是觉得和他同席十分屈辱。柳寒梅一离席,第七桌便有不少人纷纷离开,只余下三两人仍旧坐着,看似来白吃白喝的江湖混混,这时却有一人姗姗而来,坐在了第七桌上,正是龙赋婕。她对李莲花微微一笑,似乎是对离开之人十分不屑。 方多病坐在正席,吊眼看着第七席的变故,肚里大笑。却听一名长须老者卓然而起,扬声道:吉时已到 喜筵一阵喧哗,人人回头,只见萧紫衿一身红袍,胸挂红花,缓步走向停在门口的红轿。喧哗声渐渐平息,萧紫衿轻轻牵起轿前的红绸,轿帘晃动,一人头戴红盖头自轿中慢慢下来,红衣鲜艳,佳人窈窕,萧紫衿牵动红绸,红衣新娘缓步前行,突然之间,喜筵中的宾客情不自禁发出一阵欢呼,萧紫衿微微一震,他是何等人物,却在牵起红绸的刹那,微微颤抖。 李莲花手持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紫衿。宾客满堂,萧紫衿全心全意只在乔婉娩一人身上,牵着新娘子走过喜筵,登上喜堂。 那长须老者原来是萧紫衿的叔父,只听他运气振声道:一拜天地 萧紫衿和乔婉娩携手对门口同拜天地,那老者又喊:二拜高堂 两人回身对老者徐徐拜下。夫妻对拜 两人转过身,彼此深深拜下,携手而起。 酒宴的宾客有些喊叫起来:恭喜萧大侠和乔姑娘喜结良缘 恭喜萧大侠喜得佳人。 多福多寿! 早生贵子 顿时一片哄笑,萧紫衿终究笑了,牵着新娘步入洞房。 李莲花手中的喜糖尚未送出,微微一笑之后,他将喜糖放置在靠近第七桌旁的收礼盘中。旁人所送的礼物大都名贵,这一盒喜糖倒是十分显眼。送出喜糖之后,他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蔬菜,吃了下去。同桌之人均觉诧异,这位食客未免太没礼貌了。过不多时,正席开始动筷,大家纷纷劝酒,场面热闹异常。李莲花却只吃了那一筷子蔬菜,便自停筷,他左右无人,过了一会儿微笑,举杯低唱:一杯相属,此夕何夕 却有一人走到他身侧,悠悠吟道:西江碧,江亭夜燕天涯客。天涯客,一杯相属,此夕何夕。烛残花冷歌声急,秦关汉苑无消息。无消息,戍楼吹角,故人难得。 李莲花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猛地看见来人红衣乌发,容颜娇艳妩媚,发髻一支芙蓉金钗,十分华丽灿烂,竟比新娘还要明艳,却是何晓凤。 同桌之人都认得这位武林第三美人,见她突然来到,不免十分稀奇。靠近第七席的宾客纷纷回头,均在好奇这位武林第三美人究竟所为何事? 只见她笑吟吟地看着李莲花,泰然自若的在他身边柳寒梅的空位坐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莲花道:别来无恙,何姑娘好。 何晓凤媚眼在李莲花脸上瞟来瞟去:李楼主何等身分,怎能坐在次席?这萧大侠也太不讲道理,你到我那里坐,来。 李莲花温言道:我坐这里很好。 何晓凤嫣然一笑:那么我便坐在这里陪你。 同桌几人顿时心里悻悻这位李楼主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得到江湖中身价最高之佳人的青睐?这位佳人年纪虽然大了那么一点,难伺候了那么一点,却也是千娇百媚 正当此时,正席起了一阵喧哗,萧紫衿换了身衣裳,出来陪酒。 正席上纪汉佛、白江鹑和石水一起站起,举杯敬酒。 萧紫衿一杯酒一饮而尽,白江鹑笑道:萧兄弟多年夙愿,终是得偿,恭喜恭喜。 石水却冷冷地道:门主若在,三门主万万娶不到乔姑娘。 纪汉佛喝了一声,石水阴阴闭嘴,纪汉佛对萧紫衿道:恭喜、恭喜。 萧紫衿不以为忤,突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其实很庆幸他已经死了。 饮下第二杯酒,他眼中隐有泪光,缓缓地道:你们可以恨我。 纪汉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淡淡地道:不会。 王忠、何璋和刘如京三人也站起来,连道恭喜,萧紫衿连饮七杯酒,面不改色。方多病和方而优也站起敬酒,方多病从未见过这位萧大侠,这时对他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只见他面貌英俊,气度沉稳,身材高大挺拔,的确是自有威仪,和江湖宵小之辈如李莲花之流大大不同。 萧紫衿敬完首席,一桌桌轮番敬酒,他内力深厚,又出身名门世家,酒量甚豪,连饮十数桌,脸上毫无醉意。很快他走向何晓凤这一桌,身侧有人替他倒酒,他举杯走向第七席首座,突然一怔,砰的一声那一杯酒水失手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喜筵中顿时寂静无声,人人心中讶然,自李相夷和笛飞声死后,萧紫衿的武功纵使称不上江湖第一,也是第一之一,他的手劲何等稳健,抓数百斤重物也不在话下,这小小酒杯竟而会失手跌落,实在是万分古怪。只见萧紫衿盯着第七席中的一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突道:你你 那人微微一笑,举杯站了起来,在下李莲花,恭喜萧大侠和乔姑娘喜结连理,祝两位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萧紫衿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 李莲花先行举杯一饮而尽,萧紫衿却呆了好一会儿,才从桌上取了另一只新杯,倒酒饮下,只听李莲花温和地道:你要待自己好些。 萧紫衿僵硬了好一会儿,竟点了点头。 李莲花举杯饮下第二杯酒,再次道:恭喜。 萧紫衿又点了点头,仍道:你、你 李莲花亮了亮杯底:李莲花。 萧紫衿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人窃窃私语,都道萧大侠醉了,才见他自行倒了一杯酒,一口吞下,砰的一声掷杯于地,大步转身离去。 他居然没再向第七席的其他人敬酒。 何晓凤吃惊地看着萧紫衿大步走过,瞠目结舌地看着李莲花道:你真是个怪人。 李莲花愕然:我怎么奇怪了? 何晓凤指着萧紫衿,再指着李莲花:你们你们很奇怪。 李莲花奇道:他娶老婆我来道喜,有什么不对? 何晓凤呆了半晌:他没给我敬酒。 李莲花更奇道:他不是见了妳后失手打碎酒杯吗? 何晓凤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是见了我打碎酒杯?我怎么觉得他是见了你才 李莲花叹了口气:他自是见了妳,一时失神,打碎酒杯。 何晓凤将信将疑,心下却有丝窃喜:真的? 李莲花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他不是见了妳失魂落魄,难道是见了我失魂落魄? 何晓凤想了想,颜若春花的嫣然一笑:这倒也是 喜筵中不少人议论纷纷,好奇地看着李莲花,正席中关河梦既未站起敬酒,也不看李莲花,甚是心不在焉。 方多病已留意了他许久,忍不住问道:关兄可有心事? 关河梦一怔,眉头紧蹙:我在想义妹不知何处去了? 方多病东张西望,也有些奇怪,果然苏小慵踪影不见,她和乔婉娩交情匪浅,不该不坐正席,怎会不在? 自从去给乔姑娘梳妆后,她至今未归。关河梦沉声道。 方多病本想干笑一声,但老爷子坐在身边,只得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莫非她一直陪着乔姑娘?心下却道:莫非她陪新娘陪到洞房里去了? 关河梦摇头:绝不可能。他目光在喜筵中搜索良久,缓缓地道:她失踪了。 方多病道:这里是野霞小筑,紫袍宣天的住所,有谁敢在这里生事?苏姑娘想必是走散了,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关河梦脸上微现冷笑,慢慢地说:我只怕就因为这里是萧大侠的居所,所以才有人敢在这里生事,因为今日此处毫不设防 方多病见了他的冷笑,头皮有些发麻,勉强笑笑:关兄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想不至如此 此时萧紫衿已敬酒敬了一圈,喜筵也用过了大半,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惊叫一声:你是什么人啊 庭院中众人一怔,只见一件事物横空飞来,姿势怪异地平平落地,却是野霞小筑门前的仆役。那仆役爬了起来,东张西望,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竟连惊骇都不觉得。 喜筵中高手众多,相顾骇然:要将一人掷入院中不难,难得是将人低低抛起,平平坠地,既不尘土飞扬,亦不鼻青脸肿,更不必说被抛之人居然还来不及觉得惊骇,人就已经进来了,那是什么样的武功?萧紫衿此时至少已经饮下数坛美酒,微有醉意,却仍是反应敏捷,刹那间已拦在了庭院拱门之前:来者何人? 喜筵中有心与来人一较高低的都已纷纷站起,只见站在庭院拱门之前的是一位青衣男子,年貌来看不过三十左右,容颜俊雅,手上托着一个木盒,冷淡淡站在门口,脸上既无祝贺之色,亦无挑衅之相。 众人目光一齐看着来人,此人容貌陌生,绝非近年来江湖中常见人物。正席上几人却都是浑身一震,脸色大变,同声叫道:笛飞声! 几人随即拦在萧紫衿身前,心里均想:不管这魔头因何未死,今日拼得性命不要,也要保萧紫衿和乔婉娩周全。 刹那间喜筵中寂静如死,人人睁大眼睛,看着这位传说已死了十年的金鸾盟盟主,笛飞声悲风白杨心法为武林中第一等刚猛内力,若是此人真是笛飞声,今日喜筵众人坐得如此密集,他一掌之威,便是以立毙场内数位宾客。这位煞星怎会未死?十年之中他又究竟去了何处?今日来到野霞小筑又所为何事?众人噤若寒蝉,心下一片冰凉,他若是来向萧紫衿寻仇,要大开杀戒,我等今日却是冤死了。 笛飞声淡淡站在门前,众人神情紧张,他却不看在眼内,环顾庭院之内,宾客皆悉胆寒,不知他想要如何。萧紫衿张口欲言,纪汉佛挡在他身前,低声道:乔姑娘尚在房内。 一言提醒,萧紫衿本来心里怒极,不知笛飞声未死,又不知他前来所为何事,乘着酒意便要拔剑,纪汉佛提及乔婉娩,他心头一惊,满腔义愤顿时凉了。 纪汉佛拦在众人之前,沉声问道:笛飞声? 笛飞声手中木盒一抛,啪啦一声那木盒跌在纪汉佛身前,只听他淡淡的道: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纪汉佛不知他心里做的什么打算,也淡淡的答:别来无恙,不知笛盟主前来,所为何事? 笛飞声却不理他,上下打量了萧紫衿一阵:听说这几年来,你武功大进,江湖中白道黑道,无不默认你是如今武林第一高手? 众人一听便知来者不善,纪汉佛沉声道:武林第一高手云云,乃是江湖朋友过誉,江湖中藏龙卧虎,哪有人真敢自认第一高手? 笛飞声嘿了一声,眼光只看着萧紫衿。 萧紫衿却不能在众多宾客面前做缩头乌龟,双眉一振,朗声道:萧某绝非武林第一高手,但如笛盟主要仰仗武功扰我婚宴,莫怪萧某不自量力 笛飞声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道:今日你如能接我一掌,这盒中之物便算我赠与你成婚的贺礼。 萧紫衿一怔,喜筵中众人大奇,这笛飞声竟不是来报金鸾盟全军覆没之仇,而是来比武的,这地上木盒之中不知放了什么,人人好奇得很。 萧紫衿振了振衣袖,朗朗一笑:既然笛盟主是为送礼而来,萧某便接你一掌。 笛飞声脸色淡漠,缓缓往前踏了一步,萧紫衿身后众人便下意识的往后退。旁人不知笛飞声的武功究竟如何,但当年四顾门下之人却再清楚不过。 纪汉佛低声嘱咐萧紫衿千万小心,笛飞声的武功刚强暴戾,虽是一掌,但已是性命交关,若是不敌,万万不要勉强,往后避走就是。他和白江鹑站在萧紫衿身后,萧紫衿一旦不敌,便立刻着手救人。 方多病心头怦怦直跳,他未曾想到今日竟会看到笛飞声,以他的武功地位,这等大事自然轮不上他插嘴,他情不自禁地瞄了眼李莲花的坐席,不知李莲花可有化解局面的妙法?却见李莲花目不转睛地看着笛飞声,似乎也被这传说中的魔头震住了,没有半点反应。这时只听门前地面一声咯啦轻响,原来是笛飞声踏上了一块稍微翘起的青砖,众人为之一凛:他面对萧紫衿,踏前两步,竟是全身放松,全未运劲,比之萧紫衿全神戒备,已是胜出一筹,若非对自己极有信心,绝对无法如此。 纪汉佛和白江鹑都已将真力运遍全身,一旦发生变故,便当机立断,必定要保萧紫衿全身而退。笛飞声前踏第三步,简单地扬手挥掌,往前劈出。 坐在方多病身边的方而优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一拍桌面,大声喝道:白日销战骨! 方多病吓了一跳,才知这一掌掌力炽热刚猛,乃是笛飞声极其出名的一记杀手,若是被此掌所伤,必定高烧七日而死,自有此掌以来,未曾有人能自掌下逃生。 宾客席中多有惊呼,萧紫衿双眉耸动,一掌拍出,竟对笛飞声那一记白日销战骨迎了上去。 方多病心里佩服,大赞萧紫衿豪勇,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既无想像中的土木崩裂、飞砂走石之相,也无血溅三尺、惨烈悲壮之幕,眼前却是笛飞声噔噔噔连退三步。众人大奇,看这两人对了一掌,竟是萧紫衿胜了!纪汉佛和白江鹑甚是不解,萧紫衿自己也十分茫然,只见笛飞声嘿了一声,这地下木盒,算是你的贺礼。 言罢转身,大步离开,掉头而去。众人面面相觑,均是莫名其妙,浑然不解。 这魔头岂会安得好心,木盒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关河梦道。 纪汉佛摇了摇头:笛飞声一代枭雄,虽是滥杀无辜,却从来光明磊落,他既然说是贺礼,那便是贺礼,必定不会虚言欺诈。 关河梦便不说话,萧紫衿酒意已醒,对笛飞声的来意全然摸不着头脑,拾起木盒,打开一看,只见盒中空空,只放着一个小瓶。那瓶子洁白如玉,上有青花小字,写的是观音垂泪四字, 纪汉佛突然领悟:心中暗道:看来那熙陵中的观音垂泪确是被笛飞声取走,他失踪十年,此时方才出现,必是当年受伤极重,无法复出。如今突然出现,只怕是已经服下灵药,伤势已经痊愈,今日挑战萧紫衿,必是为了试验他的武功恢复了几层!方才看似萧紫衿胜了,却不知这魔头施展了几层功力,何况他服下灵药不久,想必武功尚未全部恢复,时日一久,萧紫衿定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萧紫衿已经把小瓶打开,其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瓶塞拔开,但觉清香扑鼻,嗅之可知其中放置过上佳灵药,却不知笛飞声将此空瓶当作贺礼送与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纪汉佛踏上一步,与他低声解释观音垂泪的来龙去脉,白江鹑等人退回正席,各自坐了下来。 方多病心里对笛飞声的气质风度倒是颇为欣赏,只觉这位所谓魔头也并不如何穷凶极恶,其他人却知笛飞声杀人不眨眼,虽是松了口气,但这顿喜筵是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前头喜筵奇峰突起,洞房之中却也另有别情。 乔婉娩头戴红巾静坐洞房之中,突地一阵微风吹过,她在野霞小筑中久居,立刻便知窗户洞开,奇的是这窗户开得无声无息,她的武功虽未称得上一流,却也在一、二流之间,窗户近在咫尺,竟未听到丝毫声息。当下撩起红巾,猛地看见窗外有张脸对她一笑,只见黑夜之中那张脸红红白白,却是一张彩绘的鬼脸。乔婉娩着实吃了一惊,那张鬼脸很快被人拿下,鬼脸之下的娇颜令她心头一跳,世上女子貌美之人众多,但这窗前女子的容貌竟能让她也为之怦然,实在是美得异乎寻常,何况容貌虽美,仅是有形之相,此女绝世风华,仅是眼眸微微一动,便让人觉如流水桃花,清艳交融,令人心魂俱醉。 这面带鬼脸的女子,自是角丽谯。乔婉娩与她十年未见,此女已年逾三十,却依稀比十年之前更美了些,只见她在窗口招了招手。乔婉娩将头戴的红盖头握在手中,心下戒备,却见角丽谯那张色泽柔美的红唇在窗口无声地道:李、相、夷、还、活、着 乔婉娩心头大震,失声问道:他现在何处?突觉口中一凉,原来角丽谯鬼脸之中暗藏细微暗器,她一张口,那暗器由口而入,随即融化,再也吐不出来,顿时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窗前的女子嫣然一笑,若是有人见她这一笑,非倾倒在她石榴裙下不可,只见她纤指一弹,一封红色的书信自窗口射入,堪堪插在床头枕下,随即转身而去,偌大洞房,床椅空洞,只有红衣新娘的衣角和飘落一旁的红盖头,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三、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 庭院中众人虽已没了喝酒的兴致,却仍在谈论著笛飞声的来意。 关河梦心神不定,方多病也暗暗奇怪:经过笛飞声这么一扰,苏小慵竟然还不回来?难道真的出了事?但在野霞小筑又能出什么事? 喜筵很快散去,大多数宾客纷纷离去,萧紫衿在外送客,未过多时,野霞小筑只余下十来位与他相交较深的好友。方多病已忍不住从方而优身边远远逃开,和关河梦一起四处寻觅苏小慵的下落,方而优却将李莲花叫住。 李莲花本坐在第七席发呆,突地被方而优叫住,满脸茫然之色,只听方而优问道:你姓谁名谁,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出生? 李莲花啊了一声:我姓李,叫莲花那个戊子年,七月初七,子时生。 方而优嗯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父母为谁,家里可有余产? 李莲花歉然道:家中父母双亡,有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名叫李莲蓬。还有发妻一人 方而优眉头一皱,只听李莲花继续说下去,小妾一人,但因家乡贫困,瘟疫流行,发妻和小妾都已过世多年 方而优道:你既是当世神医,怎会发妻和妾氏都因瘟疫而死? 李莲花正色道:正因为发妻因瘟疫而死,我方才愤发图强,花费十年光阴苦练医术。 方而优脸上不见喜怒之色,上下看了李莲花一阵:你家住何方?家乡特产何物? 李莲花对答如流:我家住苗疆思毛山,家乡特产乃是一种剧毒木薯,生食有剧毒,但用清水浸泡后再烤熟食用,味道却十分鲜美。 方而优微微一怔:你那起死回生的医术,原来出自苗疆? 李莲花连连点头:思毛山上有一种异草,果实生满茸毛,共有一百三十五粒籽,颜色是青中带黄,茎上仅有两片叶,籽上茸毛约有半寸长短,折断之后它流出鲜红色汁液,犹如鲜血 方而优沉吟了一阵,他本料定李莲花满口胡言,但却是越听越难以断定他是否胡说,如果李莲花真是出身苗疆蛮荒之地,又曾有发妻小妾,无论何晓凤怎样中意,都不能和他结亲。 正在此时,方多病突地从厢房中快步奔了出来,大叫道:死莲花快来,苏姑娘受了重伤 他一句话未说完,萧紫衿横抱一人自洞房中大步走出,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颤声道:婉娩她她被角丽谯下了剧毒 方多病一句话哽在咽喉,瞪大眼睛看着昏迷不醒的乔婉娩,心里惊骇异常。众人听闻苏小慵出事的消息本已吃了一惊,突然又见萧紫衿把乔婉娩横抱了出来,更是大吃一惊! 有人咬牙切齿地道:我终于明白,笛飞声那恶贼为何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原来是声东击西,让角丽谯这妖女对后房的两位姑娘下手!真是奸诈险恶,可恶至极! 稍有头脑的却不免感到奇怪:角丽谯给乔婉娩下毒自是大有道理,却为何只是伤了苏小慵?以角丽谯的心性武功,一百个苏小慵也是顺手杀了。 李莲花也是大吃一惊,却见萧紫衿抱着乔婉娩大步向他走来,腾出右手一把抓住他,脸色苍白异常,沉声道:跟我来! 李莲花喂了一声,萧紫衿的武功何等了得,他伸手来擒,饶是笛飞声也未必能轻易避开。李莲花被他一把捉住衣领,萧紫衿比他高大,手臂一抬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大步走向最靠近他们的一间厢房。 众人眼见萧大侠出手抢神医,目瞪口呆,只听那厢房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将李莲花、萧紫衿和昏迷不醒的乔婉娩关在了里面。 方多病忍不住奔到那房门前,鼻子突然撞上一堵肉墙,他倒退三步,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白江鹑已挡在房门之前。白江鹑身肥如梨,体形硕大,轻功居然如此了得,这一掠无声无息,方多病竟然没半分警觉,只听他道:等一等。 方多病揉着很痛的鼻子:可是苏姑娘那边也 纪汉佛冷冷地截断:那里有关河梦。 石水目光怪异地看着紧闭的厢房,嘴边似笑非笑,看不出究竟他是变了脸色、还是幸灾乐祸。 厢房之中,萧紫衿抓着李莲花大步入内,左手轻轻把乔婉娩放在床上,右手却牢牢地抓着李莲花,脸色苍白至极,目中神光暴长,近乎狠毒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活她!算我求你 李莲花目瞪口呆,你 萧紫衿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咽喉,极低沉地道:相夷求你救她 李莲花道:我不是 萧紫衿手上加劲勒住他的喉头,目中神色痛苦异常:你不用争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怎能认不出你?你救她!这世上除了扬州慢,谁也救不了她 李莲花被他勒得脸色苍白,眼神很是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救她,紫衿你要先放开我。 萧紫衿怔了一怔,缓缓松开了掐住李莲花脖子的手,突然颤声说道:我绝非怪你不死 李莲花微微一笑:我明白。 他拍了拍萧紫衿的肩,你们今日成婚,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萧紫衿目中流露出复杂至极的痛苦神色,低低一声如负伤野兽般的嚎叫:你先救她 李莲花在乔婉娩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掠了掠她的发丝,萧紫衿从怀里取出一张揉得不成形状的信笺,缓缓放在乔婉娩枕边。那是一张喜帖,也就是萧乔联姻所发的红色喜帖,上面写着几个字:冰中蝉,雪箱寒,解其毒,扬州慢。 这冰中蝉之毒,在天下剧毒之中名列第二十八,因其入口冰寒,容易察觉,所以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毒物,也很少有人会中其毒。冰中蝉毒入口,只要口中没有伤口,及时漱口吐出,并无大碍。但若是口中有伤口,又误食冰中蝉,那剧毒顺血而入,直下肠胃,半个时辰之内,内腑会冻结成冰,将人活活冻死。解救之法多为驱寒取暖,但往往驱寒药物尚未生效,身体尚未发热,病人就已冻死,所以难以救治。 唯一比较可行的治疗之法,便是寻觅一位内功精纯的好手,以至纯内力护住内腑,借之与剧毒相抗,等到冰中蝉药性发作过后,病人不但平安无事,而且自此终生不畏寒冷,可谓因祸得福。而天下内功心法,论至纯至和,首推扬州慢,这抗寒的内力若是有一丝霸气,便会伤及因受冻而极其脆弱的腑脏,令病人速死。 乔婉娩的脸色仍很红润,新娘的丽妆犹在,她显得端庄典雅,犹如陷入浅眠之中,只是触及她的肌肤,便会觉得一丝寒意自肌肤深处渗透出来,接触得越久,那丝寒意越是让人难以忍受。李莲花看着那红色喜帖上那十二个秀丽的小字,那字迹虽然潦草,却不知为何有一股风姿摇曳的极美之态,他叹了一口气:角大帮主可谓煞费苦心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萧紫衿突然醒悟:角丽谯给婉娩下毒,只怕便是为了试验李相夷是否还活着,只要乔婉娩毒伤痊愈,便知李相夷还活着。但就算他还活着,替乔婉娩疗伤也必定元气大伤,许久不得复原,便万万不是笛飞声的对手。 李莲花见萧紫衿脸色大变,突然微微一笑:这十年中我得到了一本医道奇书,上面载明了各种伤病的治疗方法,这冰中蝉的解毒之法,只要以红心鸡蛋三个,寒冬梅花六十朵,十日之内的落雪三升,蜂蜜一升,五彩公鸡一只,烈酒五升,大火熬制成一碗服下就好,倒也不必以内力救治。 萧紫衿沉声道:这都是易得之物,我去找。 李莲花看他推开房门,身形立即消失,那轻功身法比从前要快得多,不免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后悔,早知他武功进步如此,实该说要红心双黄鸡蛋一斤,寒冬金盏白梅六百六十六朵,天山雪莲蜜一升,有四条腿的公鸡一只,大内上膳美酒一坛才是。念头转完,他扶起乔婉娩,垂眉闭目,扬州慢至纯至和的内力自她背心透入,瞬息之间游遍她全身经脉,助她抗寒。 他的确是四顾门当年坠海失踪的李相夷,只不过十年光阴,在这个人身上留下的印记比谁都多,当年他只是个孩子如今他身负笛飞声摧神掌伤,两年之内便会理智全失,变成疯子,一身武功早已毁去十之七、八若是滥用真力,疯狂之期便会提早。事到如今,当年红颜嫁与挚友,悲伤吗?悲哀吗李莲花微笑,他已不再是个孩子,能看到悲伤,也能看到欢乐,有些事,其实未必如同看上去那么糟,比之嫁与李相夷,能嫁与萧紫衿,或许是幸运得多。他的功力已经毁去十之七、八,若让萧紫衿在旁边看着,必定会看出端倪角丽谯不是要让他功力减退,她是要他发疯那些糟糕的事,实在不该让今日成亲的人知道李莲花徐徐运气,乔婉娩体内的寒毒一分一分减退,屋里一片寂静。 在另一间厢房之中,关河梦却是惊怒交集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苏小慵。苏小慵倒在乔婉娩闺房隔壁的厢房之中,厢房中四壁都是血迹,显然是苏小慵和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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