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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一二四章雪霁云开待何时

放纵剑魂 翔子 10267 2023-02-05
数百里以外的旷野上,车辚辚,马萧萧,一辆马车正在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馒头坐在马车里,心情沉重得就似外面恶劣的天气。他一向是个讲究享受、品味和情趣的人,如果能够品尝一千两银子一瓶的百年泸州老窖,他一定不会喝三钱银子的烧酒,如果不是事情紧急,绝不会在这种鬼天气出门。 可是,馒头还是来了。因为他收到了飞花落雪的求助急信。二十年来,这是飞花落雪唯一一次向他发出紧急求助。 馒头戴着华冠,足穿百履堂专为贵族做的高帮履,披着一件衣料、栽剪、手工都是一流的大氅,表情沉稳自信。 他当然有理由自豪。因为他以二十年的打拼,白手起家,一手创建了驿信商业王朝。除广建驿站,用马送信外,还建立了用狗送信的狗驿,用信鸽送信的鸽驿,用大雁送信的雁驿,及一种以鸡鸣次数、长短报道消息的鸡鸣山驿,以最快的速度将你的家信、物品,资料、信息传到千里之外。

以馒头今日之财力、物力,英雄救美并不是很难的事,可他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因为,一旦出手救了飞花落雪,则肯定会得罪陈阁老。 陈阁老是一条咬人的瘟狗,疯起来不是人,在朝中的势力,让馒头不能不有所顾忌。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陈阁老知道!馒头已经下令,将除飞花落雪之外的所有能看到的生命全部格杀!一个现场人士也不能留下活口。 他的命令一向非常有效。 马车飞驰在皑皑的冰雪中,天地间一片肃杀,远处群山苍茫,馒头忽然想到了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楼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的诗句,不由长长地一声叹息。 他还可以打一个盹,小睡片刻、养精蓄锐,他希望,在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

雪霁方案的核心就是围攻。 白静守门,石头看窗,一点策应。他们三人的配合有一段时间了,尤其是一点和石头,彼此配合之默契,几乎到了一个人的程度,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雪霁计画实施的时间一定在三更。一更泣、二更睡、三更阎王索命无人回。三更一到,落下的就是飞花一样的鲜血! 风雪中,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骑从黑暗中飞奔而来,如此深夜,居然有归人。 骏马一声长嘶,远远地在门外停了下来。马上却没有人。 一点看得很清楚。他看到一个人,不是骑在马背,而是吊在马尾上,就似一片飘舞的宽带,似乎不是在骑马,而是在追风! 归人居然就是飞花落雪!就是一点曾经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飞花落雪一向行踪飘忽,机智过人,要跟踪她非常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进行伏击。

大雪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掩护,可以掩去人为的痕迹,改变地貌的轮廓,模糊人的视野,可是,却改变不了香气。白静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飞花落雪忽然在竹篱停了下来,露出一丝冷笑。难道她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厚厚的积雪忽然如喷泉一样裂开,一人破雪而出,刀如疾风闪电。白静动手了! 等待已久的雪霁行动开始了! 白静的机会把握得很好,就在飞花落雪刚刚要推开柴篱、有一丝警觉的时候,立刻果断出手了!他一向并没有把一点和石头两位的前辈看在眼里,总认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是很正常的事,总认为一代新人换旧人、一代更比一代强是自然规律,总认为他取代一点和石头的地位是迟早的事。很可能就是今晚的事!他甚至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兴师动众,派三人前来,只需他一个人就足够了。想到一点和石头就在附近,想到这一刀挥下去,江湖杀手的历史就将改写,白静的手变得更有力、更迅捷,呼吸也更急促而热烈。那是面对死亡的炽热和饥渴。

同情归同情,尊重归尊重,下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又狠又毒!一个仅仅一年又五个时辰就杀了七百三十加半个人、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染红江湖的天空的杀手,出手怎会留情? 可是,这一刀却砍空了。空就是无,无就是死。飞花落雪忽然用一种蛇一样柔软、怪异的姿势轻轻一扭,就闪开了刀锋。然后,一道闪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她手中飞出,划过白静的咽喉。白静甚至没有看到飞花落雪出剑,也没有感觉到咽喉上多了一道红丝。 直等飞花落雪收剑、入鞘,他咽喉上的红丝才忽然裂开,鲜血似喷泉一样涌出来,洒向洁白的大地。 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杀戮根本没有发生! 马车奔驰在冰天雪地中,仿佛没有尽头。 馒头舒舒服服地睡在精致的车厢里,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疾驰的颤动。

车门却忽然轻轻地响起了几下笃、笃、笃的敲击声。是谁敢在这种时候打扰他的春秋大梦?馒头心中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在这种恶劣的鬼天气,敢来打扰他的人,只有捡兵。捡到的一个兵。 捡兵是跟他时间最长最忠诚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信任的人。厚厚的门帘一掀,捡兵猫身走进来,立刻带来了一阵刺骨的寒风。 馒头半立起身子,斜躺在睡榻上,问:有消息了? 捡兵在车厢里东找西翻,终于在一小柜里找到一只烧鸡,二话不说,就撕下一条鸡腿,狼吞虎咽,边咬边说:嗯雪霁行动已经开始了。 馒头精神一振:情况怎么样?白静已经死了。 嗯,这个人太嫩太急,却又没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不知进退,死是迟早的事。馒头说:一点和石头怎么出的手?

捡兵说:他们根本没有出手,就似两座没有生命的雕塑,一动不动。 馒头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配合、同时发出致命一击?是不是都被冻死了? 因为雪霁行动的第一步,只是参观。 参观?馒头说: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有看头,至少可以看出飞花落雪武功深浅、出手快慢、心理素质、应变能力。这些当然可以通过原来的击杀现场进行分析论证,可是,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所得出的结论更权威更有说服力的了。尤其是心理素质与应变能力,更是如此。他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飞花落雪武功极高,一点和石头当然要谨慎。 馒头点点头:这么说,白静的死,还是死得其所,有点价值。 是的。杀手怕的不是对手强大,怕的是心浮气躁而急功近利,不明底细却冒冒失失。捡兵说:杀人是一门技能很强的工作,气候、风向、地形、阳光、岩石、树木、山丘等等一个微小的因素都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并导致最终的结果。

杀人的方法和时机也很讲究,比如,对骑马的目标,上下马时攻击;对洗澡的目标,待其脱下一条裤腿时动手最有把握;对挑水的目标,待灌第二桶水时击杀时机最好;对停止的目标,攻其腹部;对上山的目标,杀其头部;对下山的目标,杀其膝部等。真正优秀的杀手,不仅要能完成任务,还要能全身而退,从容离去。 馒头承认,不过,忽然像发现了什么疑问:你刚才说,对骑马的目标,上下马时攻击最好。可是,飞花落雪也是骑马而至,他们为什么不在上下马时动手? 因为她没有骑马。捡兵说:她是在马尾后,人如飞花,形如落雪。 馒头忽然闭上了眼睛,是不是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飞花落雪? 捡兵也实在弄不明白,是什么力量可以让馒头这样理性的人不顾一切?他一口气问了几个疑问: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去帮这个女人?难道你不怕得陈阁老?这样做值得吗?

因为恨。恨?捡兵弄糊涂了。 是的,恨。可是馒头的表情倒看不出有一点恨,难道恨到极处就是爱? 捡兵说:你恨她什么?恨她什么呢?馒头一时也答不上来。 荒野,马车。他们在继续者谈话。良久,馒头才说:下一步,一点和石头会怎么做? 下一步,他们会小试牛刀。小试牛刀? 是的。捡兵说:这次,他们要拿飞花落雪来试刀! 他们用什么来试刀呢? 捡兵没有马上回答,却喝了一口茶,舔舔嘴上的油,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小孩子们在冬天喜欢玩些什么? 想起儿时的美好时光,馒头露出一丝微笑:嗯,滑雪、玩雪仗、滚云球,堆雪人 对了,就是堆雪人。捡兵说:这不是一般的雪人,是北方极地的原住居民,早在人类尚未在广阔的雪原上留下足迹时,他们就世世代代在山脉和森林里繁衍了。

我也听说过这种神秘的雪人。馒头说:雪人被称为夜帝,意思为怪物。听说他们身高力大,单个的雪人就可以轻易地扑捉和击杀老虎一类的生物,就连力大无穷的棕熊也不是雪人的对手。 是的。 他们比人类更强壮,更有力,同时,也更加没有头脑,甚至,他们连自己的文字都不具备,语言也极不完整。馒头说。 雪人族群内部的交流往往要通过一大串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发音配合大量的手势才能完成,而族群之间的交流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他们不同的族群有着各不相同的音节和手势。 他说:我曾经想把驿信开到那里,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交流。有一个人可以。谁?石头。 为什么是他? 捡兵说: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一块石头说话?因为石头根本不需要语言交流,他只是将自己融入雪人的世界之中,变成他们中沉默的一员。石头还对他们进行了训练。

馒头不解:他们缺乏语言交流,又如何进行训练呢? 他当然有办法。很多人是用言传,他却采用身教。捡兵说:雪人崇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一向唯头领马首是瞻。他们的领导者来自残酷的厮杀,要够狡猾,够残忍,要无比强悍,因为只要一虚弱,内部的另一个强者立即准备取而代之。而取代的过程,就是残酷的一场厮杀。 雪人智力近似于零,可是石头有头脑。他先与雪人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分析他们的语音、叫声、咆哮、手势、动作,然后以极高的武功,震服了所有的雪人,成为头领,最后再让雪人模仿他的动作。 馒头问:雪人训练出来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而且非常有用。捡兵说:常年生活在严寒地带的缘故,雪人的表面皮肤十分的粗糙和坚硬,就好似套上了一件坚固的硬皮甲。 长期的雪域生活更是让雪人即使在齐膝深的雪中也能健步如飞,寒冷对雪人不能造成任何伤害,就连冰川一类的地形也只能减缓他们的速度,被誉为白色死神。 因为心智单纯,反而更忠诚,更能执行头领的任务,那怕是愚不可及的任务。试问,还有什么比雪人在如此寒冷的冰雪中更可怕更有用的呢? 农舍、竹篱。雪地里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大地都仿佛在颤动。 漫天风雪间,卷起一层白雾。这白雾贴着地向前飘,而且越飘越快,转眼即到了眼前,一阵狂风扫过,白色的雪雾吹散。 雪雾之后却是七个巨大无比的雪人从七个方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来。像骆驼那样高大健壮,周身长满灰黄色的毛,步履沉稳如山。每行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如盆一样的脚印。如此冷天,滴水成冰,这些雪人却个个赤裸上身,丝毫不畏寒冷。 飞花落雪虽然见多识广、胆识过人,目之所视,也不禁暗自心惊。对手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问题是,此处如此隐秘,荒无人烟,对手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为什么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知道的只有一个人馒头。因为这个农舍本来就是馒头为她安排的栖身之所。 飞花落雪不敢多想,一想心里就冒冷汗!难道馒头出卖了她? 是的,是我出卖了她!在车厢,馒头正对捡兵承认。 捡兵大吃一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我们多年的同窗啊。 馒头笑得很神秘:我出卖她,是为了保护她! 捡兵实在是很笨,实在是无法理解。对于馒头,捡兵一向还是非常佩服的,一向认为天下可无捡兵,不可无馒头。在他一生中,唯一崇拜的人,就是馒头。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无法理解。 馒头好像也不想要他理解,对于手下,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也要执行,他就是这种态度。 这次捡兵却非要问到底。 馒头说:陈阁老是什么人? 捡兵想了想,说:一个很有魄力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是的。馒头露出一种由衷的钦佩:陈阁老兴水利,修理河,整饬吏治,刷新颓风,整肃教育,延揽济世之才;革新税赋,梳理财政,示大信于天下;均赋役,厚商利农,发展社会经济,加强边防,打击倭寇,拯朱明王朝将倾之厦,实为国之栋梁。据说他为了对付倭寇,知己知彼,亲自化装潜入东瀛,实地侦察达半年之久。采取措施富国强兵,御敌于国门之外,他点燃革新之火,为衰败的王朝赢得一度光华,被誉为起衰振隳的救时宰相。其在官场的势力你也不是不清楚。在我看来,飞花落雪就像是跳一场戴着脚镣的舞蹈,无论逃到什么地方,就是掘地三尺,他也有办法把她找出来。 捡兵承认。馒头说:这次,他已经派了第三批最强的杀手,志在必得。这些人会像阴魂一样缠上飞花落雪,不取她的人头,绝不会收兵。 在杀手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一旦接到任务,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绝对没有第三种! 如果我们要帮飞花落雪,就必须除去这批杀手。馒头说:我把她的住所、归去的时间透露给陈阁老,有两个目的:一、麻痹对手,让陈阁老以为我在帮他,是一条阵线的人。二、将此战的时间,地点由我们来定,主动权在我的手里。 他拍了拍捡兵的肩膀:这就叫开门揖盗。农舍人迹罕至,正是鏖战的好地方! 捡兵有些担心:我们能打败陈阁老吗? 能。馒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绝对想不到我会出手! 捡兵说:杀了这一批,陈阁老还会派一批人来,何时是尽头?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的。馒头说:这已是他最精锐的手下,消灭了这些人,他无法再派出更强的杀手! 捡兵说:陈阁老是一个报复心很重的人,我们杀了他的手下,一旦被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做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馒头说:天知,地知。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他盯着捡兵:除非你出卖我! 捡兵很生气:我跟了你二十年了,一起打天下,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哈,我当然相信你。馒头大笑。 离农舍较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山丘,陈阁老踌躇满志地和一群人此刻正在那里。 陈阁老并不老,是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他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从小就显得与众不同,按一位高僧的说法,是极有慧根,却误入红尘的人。 在他六岁的时候,有一天,私塾的先生教大家画景物,为了提高幼童们的兴趣,说:心中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于是,小小的学子们个个画得不亦乐乎。有的画了一个小房子,有的画了太阳,有的画了一只小鸟,有的画了一棵树。唯有陈阁老一直画个不停,从白天画到晚上,第二天又继续画,第三天仍在画,画了一张又一张,那双小手从此就没有停下来。先生和家人吓坏了,为此,还为他请了很多名画家,看来看去,谁都不知道他在画什么。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小孩是不是疯了?所有看他的人都像在盯着一位小傻子,不知道如何进入他的世界。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游方和尚。和尚看到了这些画,非常惊讶,立刻叫人把这些画一张张地拼起来。一大群人在院子里拼图,几乎铺满了整个院坝。等拼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人在阁楼上向下望,才看出那是一幅巨大无比、气势磅礴的万里江山图。那是他心中的江山! 众人屏住呼吸,惊得说不出话来。高僧双手合十:老衲参禅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参禅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参禅后,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想不到这位施主小小年纪已经参禅,善哉、善哉! 高僧当即说动他的父母,将其送上昆仑山上深造。他的同学包括馒头、捡兵,飞花落雪、一点等人。后来,他被认为是最有悟性、禅性、心性的刺客。 王平子的学生们纷纷下山、各奔东西之后,不到一个月,陈阁老因为耐不得尘世的口舌、江湖的险恶、官场的卑劣,又上山了。住了一段时间,因为耐不住禅院的寂寞,他又下山闯江湖去了。不到一个月,因世态炎凉,碰了一鼻子灰,又回来了。 如此三番。先生就对他说:你干脆不必到江湖上去,就在禅院和尘世之间的凉亭那里设一个去处,卖茶如何? 陈阁老真的在半山支起一个茶店,种了一些菜,整日里下看尘世,上听禅音,朝看日出,晚送夕阳,日子就这么平静简单的过着。半年之后的一天,一位香客经过,品了他的茶,看他一人孤芳自赏,问:为什么不下山? 他很苦恼地诉说:因为家族是官场世家,父亲一直要我进入官场,光宗耀祖,而自己从小耳闻目睹,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官场生活,所以不想下山。 香客大笑:人间最容易做的事就是做官,你怎么连这也想不开? 陈阁老忙请教。 古人云: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香客说:你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做官一点也不难。为官之道,关键在于用人。 他故作聪明地说:是的,任人唯贤。香客摇摇头:不是。那么是任人唯亲?也不是。香客不紧不慢地说: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排在第一位的是任人唯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也就是说,要领会上面的意图,上峰让你安排谁你就安排谁。否则上面一不高兴,你的位置就坐不稳了,更别说想要继续进步了。 唔,有道理。下边就该任人唯亲或者任人唯贤了吧?陈阁老问道。 还是排不上。香客说得通俗易懂:排在第二位的是任人唯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官场历来是以人来划线的,讲立场甚于辨是非,论亲疏重于分黑白,党同伐异。你如果不弄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在前后左右摇旗呐喊,想干什么都干不了,不仅干不了事,连这个官位也坐不长久,很快就会给人家撬掉了。 噢他恍然大悟,便不再插话,任由茶客继续说下去。 把上边打点好,再把前后左右人安插齐整了,就可以做第三步了,那就是任人唯钱。为什么?因为钱比亲重要,亲毕竟还是别人,钱可是揣进自己腰包里去的。 排在第四位的是任人唯拍。官位坐稳了,钱也捞到了,就该弄几个拍马屁的人围在身边享受一下了。你可别小看这拍马屁,这可是一门学问,不是谁想拍就能拍得好的。弄不好拍到马蹄上,那就是找恶心了。但如果拍好了,拍出水平来,被拍的人那真是其乐无穷。 政绩是吹出来的,数字是编造出来的。排在第五位的是任人唯吹。 第六位,才是任人唯亲。国人讲究亲情,除了家人之外,还有人情。同省同县的有乡谊,同年考中的有年谊,如果是儿女亲家,还有姻谊,或为门生、或为故吏、或为旧雨、或为新知。把各方面都打点好了,亲朋好友也该照顾一下,要不也显得太没人情味了。太没人情味是要挨骂的。 到了第七位,才轮得上任人唯贤。但这里边还有讲究,就是你这个人再有本事,也不能是刺儿头,不能动不动就给领导提意见。如果你动不动就给领导提意见,认为自己的想法比领导还高明,那就对不起了,你再有本事领导也不用你,用了你也要把你拿下来,管你贤不贤的! 所谓道在人间、野有遗贤,陈阁老知道遇上民间高人了,不由得感慨万千,苦思了半天,突发念头,弃了茶摊,奔进禅院,将铃声轻摇。 先生出现在布幔之后,问:想通了? 陈阁老说:我已经想通了,要做江湖有缘人,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一身韬略武功,明天就出山,再也不回来了。 嗯!先生好像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叶一枝一世界,一人一剑一江湖。禅本无缘,缘由心生。生命可以是天赋的,但过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却是必须争取的。 陈阁老有些迟疑地说:我现在出发不会太迟吧?同窗们已经出去多时了,我今后的成就一定很难赶上他们。 不迟。先生笑着说:你的志向不在争朝夕而在争未来。不论你在什么时候开始,重要的是开始之后就不要停止,不论你在什么时候结束,重要的是结束之后就不要悔恨。 出山之后,最重要的是你须识得人的本性。当你遇到恶人的时候,仍然一眼便能见到他的天质,并唤出他的本真。江湖险恶,官场可怕,只要分清敌我,便不难对付了! 陈阁老从此大彻大悟,回家之后,承家荫,考功名,当了个小官。后来娶了一位大官之女,如虎添翼,又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更青出于蓝,成为最年青的一代名相。 一群人仍在山岗上,远眺农舍的方向。 陈阁老拿着一个从西域贸易交换来的叫望远镜的东西,静静地远望着农舍发生的一切。这是一个很好的高度,从这个高度远望,虽然能见度并不是太好,但在雪地的映衬下,也能依稀看个大概。 旁边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闭着眼睛,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看都不看。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紧张的气息,唯有这个人就似一座山、一棵树,无声无息,波澜不惊。 可是,你仔细看,才会发现他是一个双腿齐膝以下空荡荡的盲人,根本无法看。 所有的人对这个人都十分尊敬。 陈阁老忽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头来说:杜杨先生,要不要我给你说现在的战况? 不用。杜杨是一代大儒,对天文、历法、地理有极高的造诣。他微笑着说:我虽然看不见,可是,我能猜得到。他说:雪霁行动是不是开始了? 是的。白静是不是已经死了?是的。雪人是不是出现了?是的。馒头是不是快到了?是的。飞花落雪和馒头是不是快死了?是的。既然注定了的结局。杜杨叹了一口气:不看也罢。 陈阁老咧嘴一笑: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普天之下,有几人是相国的对手?杜杨说:此战之后,馒头的驿信就会划到相国名下了。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相国想必早已是胸有成竹了。 馒头想不到我对他的计画了若指掌,想不到我在其身边早早布了一枚棋子,更想不到我会亲自出马。嘿嘿。陈阁老笑得很愉快:遇上我,真是他的福气。 杜杨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悲哀:世事无常。想不到二十年之后,昔日同窗却要同室操戈,悲哀啊。陈阁老不以为然。 聚散起止,念念相续,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杜杨一副悲天悯人:现在放手还来得及,请相国以天下苍生为重,取消雪霁行动。 我并不是为了自己复仇,江山社稷、个人恩怨,我还是分得很清楚。陈阁老不紧不慢地说: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苍生。 请说。 馒头的驿信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形成独立王国。更可怕的是,他们传达信息的手段比朝廷的驿站还要快捷、隐秘,极大地威胁了朝廷的安全。陈阁老说:甚至很多朝廷还没有得到的信息,他们却先得到了。如果一旦心怀不轨,煽动造反,后果不堪设想啊。 杜杨默然,对于信息的重要性,他也是深知的。 而且,朝里的很多大员、江湖上的很多霸主,都私下通过驿信传递信息。这些人不甘向隅,结党营私,沆瀣一气,慷国家之慨,中饱私囊。目前大明吏治不修,内外交困。政不通则人不和,风不调则雨不顺。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多年纵容已养瘫为患,我们是坐在火炉之上,不可不防啊。 太刚则折,太柔则卷,圣人则在刚柔之间。杜杨说:相国为什么不想办法疏导呢? 先生说得极是。可是,驿信事实上控制了信息的传播,让我们如何疏导呢?陈阁老说: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驿站也罢、烽火也罢,不是由朝廷控制的。领导者不能讨好每个人。作为相国,我当然义不容辞,一定要将驿信归入朝廷名下。乱极治之始。这次是难得的机会,不容错过。此战已箭在弦上,请先生勿再多言。 飞花落雪不过是一个诱饵,馒头用她钓陈阁老的手下,而陈阁老则用她钓馒头。 杜杨黯然长叹,无力回天。 飞花落雪非常从容。 一点远远地看着她窈窕的身段,婉约的气质,心中忽然充满了柔情。为什么二十年之后,上天的眷顾竟是让他执行刺杀她的命令? 人生最难的就是选择。他还来不及感慨,杀伐已经开始! 啸声就是动手的信号!啸音初起,七个巨大无比的雪人配合着啸音凄厉的节奏,立刻从七个方向一齐向飞花落雪猛扑过来,声势惊人。同一瞬间,窗下的石头也激射而出,整个人就像一块又硬又尖又冷的石头,射向目标。一点也不再迟疑,破雪而出,从背后扑向她。 两大最顶尖的杀手、七个沉稳如山的雪人合击之下,天下无人可敌。 飞花落雪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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