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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一二三章飞花落雪严冬夜

放纵剑魂 翔子 5129 2023-02-05
那是一个飞花落雪的冬夜。 荒郊,农舍,深夜。朔风呼呼地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似满天的柳絮飞舞。 四寂无人,一点静静地伏在雪地上,身子已经完全被雪花所淹没,只留下一双锐利、痛苦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农舍温暖的窗口。农舍里住着此次要刺杀的目标。 一点是一个非常平常的人,平常得就像空气中的一粒微尘,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像他的名字,你看到的永远只是一点。可是,他却是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 一点的公开身分是私垫教书先生,就连他的妻子,也不知道平时不苟言笑的丈夫是一个顶级杀手。 按照一点自己的评价,他只不过是一件杀人机器,一个没有自我的道具,一个没有灵魂的稻草人,仍然停留在没有进化的动物层次而已。曾经为了杀一个大官,他在花园的池水深处藏了二十六个时辰,直到黄昏此官员酒足饭饱之余来了闲情逸致、在池塘边喂金鱼的时候,才突然破水而出,一刀取头;曾经为了对付一个谨慎多疑、警卫森严的商人,他先在这位商人府上做了一个半月的护院,取得了初步的信任,又在府内一棵槐树上不吃不喝等了四天,终于等到了商人从树下经过,众人只觉忽然吹起了一阵风,飘下了一阵飞舞的秋叶,风未止,第一片落叶还没有坠到地面的时候,商人已无头。

面对一点,任何对手都会感到那种灵魂颤抖、毛骨悚然的恐惧。一旦他盯上你,你绝对无处可逃。 他从来没有失过手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也许将来也不会有。 天地苍茫、雪虐风饕,透骨奇寒,四周寂静得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石头济伏在窗口下的雪地里,冻得快成了真正的石头。别人就叫他石头,一块又硬又尖的石头。在他的内衣里,揣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的就是今晚的目标: 飞花落雪,女,约三十余岁。门派:不详。家庭:不详。嗜好:不详。其他:不详。 足足花了三十七天的工夫,只查到了这些。 石头一点也不敢大意。因为他们已经是第三批来刺杀的人了,前两批,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不仅人没有回来,甚至连尸首也没有找到,现场只留下几滩污血。可是,石头还是亲自赶到现场,仔细查看了现场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

草木无语,瓦石无声,却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比如,从一片乱草上,石头看出了激战中,一人倒地的痕迹;根据乱草倒的方向和范围,判断出了中刀倒下的方向和力度;从一根木头的剑痕上,推断出了飞花落雪用的兵器种类、重量、长短;再从几块碎石被剑锋扫过、从而爆裂的情况分析,大致估计了她的武功。对于飞花落雪的武功,石头的评价和一点是一致的,只有四个字:世所罕有。 白静潜伏在门外路旁的竹篱下。在派来的三名杀手中,他的年纪最轻,只有二十岁,杀的人却在三人中最多,按他自己的计算,不多不少,刚好七百三十外加半个人。半个人的意思,是这个人并不是他杀的,而是被他吓死的。 他出道刚好一年又五个时辰,也就是说,平均一天,要杀两个人。

白静一向认为,杀人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一定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仅要向死人有所交代,就是向自己也要有所交代。他说:两个人一点也不多,两个人的血,只够饮剑而已。 对于农舍里的目标,白静却暗自有些佩服、尊敬和同情。杀手本无情,更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就是收钱办事,绝不能问雇主杀人的原因,更不能有恻隐之心。 可是,这件案子实在是非常的轰动一时,几乎是天下无人不知。来龙去脉,连白静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了。 本来这是一个在那个黑暗的时代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的故事:当今最有钱最有势的首辅陈阁老的远房侄子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强奸了一位少女,少女及家人告上了衙门。 这种事情的结果,往往都是权力和金钱强奸天理和贞节。后来判案的府尸葫芦僧判断葫芦案的结果是:陈衙内无罪,大堂上释放。

这件案子和陈衙内的风头,很快传遍了江湖。就在少女找根绳子准备上吊的时候,飞花落雪忽然出现了,就像一道流星划过,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也似一缕阳光,拨开了层层乌云,普照到阴霾大地。 于是,落下的是少女感激的眼泪,飞出的则是陈衙内肮脏的乌血! 雪窖冰天,天寒地冻。雪地中的一点,脸和鼻子就像用刀割的一样冻得难受。 曾经的过往,如雪的心事。回忆不可阻挡地悄悄涌上心头,往事如风而至,挥也挥不去。 这次要刺杀的目标,一点不仅认识、了解,而且刻骨铭心,如同这寂寞的雪夜。因为,飞花落雪是他暗恋了一生的人! 二十年前,巍巍的昆仑山之巅,他们同时师从一代大儒王平子。王平子先生乃一代名士宗师,名扬天下却又神秘莫测,神龙不见首尾。连一点也没有见过先生。

教书的时候,堂前会低垂一道厚厚的布幔,先生就在布幔后讲学。就是教武功,也是在布幔上挂几幅画,再由先生讲解,只言传,不身教,让你自己思索、参悟。 先生传道授业解惑时,有时发出的是苍老的声音,有时是女性的声音,有时甚至是童音。所以,一直到毕业出山,一点都没有搞清楚先生是男的,是女的,是老的,是少的,有几个人。 有次,几个同窗实在忍不住,经过精心筹划准备,从几个方向同时拉开布幔,却发现后面什么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将他们推出,只听拍、拍、拍一阵声音响过,每个人的手心都被先生的戒尺打得红肿了。 从此,再没人敢造次。 很多年以后,一点都忘不了那些雪花纷飞的日子,忘不了以苦为乐的学习生活,忘不了寒灯下的苦练、山巅上的试剑,忘不了那些不知不觉渐渐长大、美好朦胧青涩的时光,忘不了那个肌肤洁白如雪的女同窗,忘不了那一双爱生气的小眼睛,还有那一袭飘飞的长裙。

第一次注意到飞花落雪,是一点和另一名学生为禅院打扫卫生的时候。两人偷懒,胡乱将地上清扫了一下、门窗下面擦了一遍,就想结束了。 当日,检查卫生的就是飞花落雪。她先认真地指出了地上有几处没有扫干净,然后,用手在窗台的高处一擦,洁白的手上立刻沾满了灰尘。随后,她把手递给他们看:哼,看到了吧?这么多灰尘,上面根本没有擦吧?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的纤纤素手温香玉软,非常好看,圆润、光滑,却又透着秀气灵巧,即使是手上的灰尘,也挡不住它的美丽自信,挡不住它散发出的光芒。 一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近距离地看一个女人的手,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手会体现一个女人真正的魅力。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浪漫、凝重而伤感的词语素手!一双漂亮的女人手,是可以让一个男人为她付出一生的爱。

把没有清扫到的地方,重新清扫一遍。飞花落雪的小眼睛很严肃地盯着他们:如果还没有清扫干净,就前再做七天的卫生。 结果,一点又做了七天的卫生,因为每次他都故意留下一些地方没有清扫干净,弄得和他一起的学生很不满意,几次都说他不负责任。一点心里却暗自高兴。他在找借口和飞花落雪在一起。 飞花落雪也很生气,小眼睛越来越严肃,一点却越来越喜欢,甚至觉得她的小眼睛也很可爱。 那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温暖多情。 日子安静而平凡地过着,冬天走过,又是春天,转眼到了春试,就是一年中师兄弟们第一次彼此试剑的时候,先是两人一组切磋,再互相交流、考评。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一点分到和飞花落雪一组。他总是心神不安,该看剑的时候,却去看人,经常被飞花落雪杀得手忙脚乱。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剑法居然提高得很快,在后来与其他师兄弟们的比剑中,竟然一路领先,杀入三甲之列,成为一匹名副其实的黑马。连一点自己都觉得奇怪。

先生在最后点评春试结果,当点评到一点的时候,说:一点的剑法称进不少,是因为他心中充满了快乐!不然,他怎么一天到晚笑得合不拢嘴?怎么脸上的表情像阳光一样灿烂? 一些学生开始嬉笑。一点脸红得似猪肝,低下了头。 先生问他:你快乐吗?一点轻轻点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嗯,我快乐。 快乐产生奇迹,今天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先生语气忽然变得很严肃:剑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只有心中有爱,才能悟出真正无敌于天下的剑法。仁者才能无敌。 这句话,一点一直记得很清楚,一生都没有忘记。 生活在慢慢地继续,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点却没有机会和飞花落雪在一起。他什么都好,就是不善言词,一直没有勇气表白。

有一天,先生安排一点独自一人下山去买生活用品。回来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怕物品淋湿,一点脱下上衣,覆盖在箩筐上面,裸露着肌肉健壮的上身,挑着两箩筐的东西,孤零零地一个人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看到飞花落雪款款地从石梯走下来,手里撑着一把浅红色的纸伞,就像飘来的一朵云。她是来给一点送斗笠的。 飞花落雪的家乡是水乡江南,那个以园林小桥、粉墙黛瓦、枕河人家而闻名,结着丁香般的愁怨,有丁香一样的芬芳,像梦一般的地方。 一点忽然想到给她买的糕点,忙停下,把东西从箩筐里拿出来,傻笑着递给她。 这是他多走了二十里路,到离这里最大的一个镇上,花光了半年的积蓄,在一个归隐官绅那里,说了很多好话才买到的。这位官绅家中有一位厨师来自杭州百年精饼店江南卷,做的各色糕点无不小巧别致,白的、红的、绿的各色糕点,小的小到一个一口便能吃下。

飞花落雪很高兴,浅浅一笑,仔细地剥开包纸,小小地咬上一口,再拿面巾小心地揩一下留在嘴角的芝麻或桂花或豆沙,然后细细地咀嚼,慢慢地回味。表情非常陶醉,仿佛回到了故乡,三月的烟雨江南。 若干年以后,一点偶尔也会想起她吃东西的样子,回味她的吴侬软语,想起那个雨天温暖的午后,想起那一把油纸伞下面的倩影。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分别的时候。仿佛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和惆怅,就走上了离别的舞台,还没来得及表白,就已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雪山上艰苦而快乐的生活、恶劣的天气与大自然的瑰丽、雄浑,身处其中,学子们无法不感慨个人的渺小和自然的伟大,人在雪山,被冰清玉洁所淹没;人在江湖,会不会被灯红酒绿所淹没?这是幸,还是不幸?在此刻,在雪山与江湖的交界处,学子们被自己的眼泪所淹没。临行前,飞花落雪送给一点一张还未来得及完成的刺绣那是她昨晚连夜做的。 一出山,就是江湖。江湖,以人海一样的胸怀,向学生们敞开了大门。 草庵。 袁梅好奇地问:难道这张刺绣就是飞花落雪送给一点的? 是的。那么,当时,她为什么没有绣完呢? 杜先生叹了一口气:女孩儿家的心事嘛,本来是想绣完的,谁知一到离别,心潮起伏,无法平静,当然也就无法完成了。 嗯,可是,什么时候这张刺绣又被人补绣了呢? 杜先生娓娓道来 时光似流水,静静的从身边淌过。弹指一挥间,已经分别二十载。二十年的光阴,可以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平淡的岁月中早没有了当年的那份惊天波澜。 那个螓首蛾眉的飞花落雪还生活得好吗?还能依稀认出来吗?唯一敢肯定的是,她还是那么正直、勇敢,只问是非,不怕牺牲、不计后果。 分别是为了重逢,重逢则是为了永远的分别。 一剑挥出,一刀划过,就是永恒的离别。 这次落下的,不是飞雪,而是情人泪,英雄血! 一点无法选择。背叛组织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一点看到过一次处理叛徒,回来后呕吐了一天。白静很好奇,缠着他问看到了什么,一点长吸了一口冷气,闭上眼睛,实在不忍回忆,最后经不住缠,只好说:你想不想做叛徒? 白静说:当然不想。 这辈子你可以做强盗、做小偷、做刺客、做杀手做什么都可以,但千万不要做叛徒。一点叮嘱说。 如果我做了呢?一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做了的话,你会后悔成为人! 为了对付飞花落雪,他们精心准备了一个方案,并为这个方案取了一个美丽的代号叫雪霁,取其雪后天晴,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之意。 他的刀必须饮血才能回! 这场雪之后,他们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雪花降落的过程,也是灵魂上升的过程。 飞花落雪会像早晨的露珠、两后的彩虹一样,美丽却短暂,注定要随风而飘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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