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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十四回中州一剑应无恙海角何人自放歌

武当一剑 梁羽生 28144 2023-02-05
常五娘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说道:多谢你提醒我,我的确不是你妈妈的对手。 西门燕何等聪明,一听得常五娘这么说,就知道常五娘是要将她抓作人质。果然常五娘一个龙形穿掌,便向她的肩井穴抓下来了。 西门燕情知不是她的对手,本来想借母亲的名头吓退她的,谁知得到了相反的效果。不过她的脑筋转得极快,登时想到:她要将我抓作人质,一定不敢伤我的性命! 肩井穴在琵琶骨的凹陷之处,按说常五娘朝她这个要害的方位抓下来,她是非闪避不可的。常五娘的掌势已经封了她的去路,不论她闪向那一方,常五娘都可以夺下她的剑。兵刃一失,她也势必要落在常五娘的手中了。 西门燕料准她不敢捏碎自己的琵琶骨,不退反进,一招玄鸟划砂,横截她的手腕。

常五娘果然不敢下那辣手,须知琵琶骨一被捏碎,就是终身残废了,捏碎对方的琵琶骨和伤害对方的性命是相差不多的。常五娘要用西门燕来挟制西门夫人,就不能做得太绝。 她略一犹疑,西门燕的剑光过处,已是把她的衣袖削掉一幅。这还幸亏是她缩手得快,否则只怕五根指头也要给削了下来。 西门燕怕她使出喂毒暗器,一招抢得先手,立即运剑如风,着着进攻。 常五娘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西门世家的追风剑法本来是不错的,可惜你只学到一个快字,你以为快剑抢攻,就能令我发不出暗器来么?不过,我若用暗器伤你,你输了也不心服,我就和你比划比划兵刃的功夫吧。 说话之间,她一个移形易位,西门燕一剑刺空,她的双刀已经握在手上。 她用的是鸳鸯刀,一长一短,长刀护身,短刀攻敌,西门燕的剑法不输于她,临阵的经验和轻身的本领却是相差不只一筹。

常五娘欺身进逼,西门燕的剑招都给她的长刀格开,她的那柄短刀乘虚而入,西门燕却是无法封闭,常五娘的攻势越来越盛,西门燕只觉那柄短刀就似在她面门划来划去一般,不多一会,已是给常五娘杀得手忙脚乱。 蓝玉京在岩石后面,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不觉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 蓝玉京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暗自想道:这位西门姑娘虽然是脾气刁蛮,好歹也是姐姐的朋友,我怎能坐视不救。 但他腹内那团气体只有一半纳入丹田,他还是像个发高烧的病人一样,有心无力。欲速则不达,无可奈何,他也只能坐视了。 忽听得一下悠长的金属碰击声,那虎虎的刀风却听不见了。蓝玉京一听,就知西门燕是使出了太极剑法中的那一招白鹤亮翅。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可惜她学得不纯,连她表哥的一半功夫都未学到。

但不知怎的,常五娘却似大吃一惊的模样,叫道:你,你居然会使太极剑法!吃惊之中还似含着气愤,而且好像还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西门燕大为奇怪:我还未能与她扳成平手,怎的她就害怕了。莫非她是震于太极剑法的威名,却不知我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好,且待我吓一吓她。佯作得意之状,喝道:妖妇,知道厉害了么?还有更厉害的在后头呢! 常五娘冷冷说道:好,你把更厉害的使出来吧! 西门燕接连几招太极剑法都给常五娘化解开去,不过却已是互有攻守,比刚才好了许多。常五娘忽道:你这剑法是不是妈妈教的? 西门燕道:是又怎样?我还未曾学到妈妈的一成呢! 常五娘叹口气道:你这话我倒是可以相信。忽地骂道:不要脸! 西门燕怒道:你骂谁不要脸!

常五娘瞪视她,忽地又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我是不该骂你的妈妈,我是骂那负心人!原来她是气恼牟沧浪连一招太极剑法都没教她,却与西门夫人私自授受。 西门燕莫名其妙,但见常五娘额现青筋,眼布红丝,脸上充满杀气,却是不由得心中害怕,虚晃一招,便想逃跑。 常五娘喝道:往那里跑!倒持长刀,刀柄一撞,撞着她的笑腰穴。西门燕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酸软,脚步已是踉踉跄跄。常五娘喝道:给我倒下!不料西门燕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站稳脚步,而且笑声也停止了。 面对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常五娘固然是大为诧异,西门燕的吃惊比她更甚! 原来西门燕误打误撞,刚好是撞到了蓝玉京藏身的那块石屏风。蓝玉京从岩石后面伸出手来,托着了她的腰。

蓝玉京已是把蒙面人输入他体中的八成真气导进丹田,剩下两成真气,正自无处宣泄,一托住西门燕的腰,这团真气就从她腰间的愈气穴贯输进去。西门燕被封的穴道登时解了! 不过,她也受不了那股突如其来的胀闷之感,当她看见了蓝玉京的时候,笑固然是笑不出来,话也说不出来了。蓝玉京把她放下来,她软绵绵的就倒在地上。 常五娘喝道:谁躲在这里,给我滚出来! 蓝玉京双眼圆睁,现出身形,冷笑说道:妖妇,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你睁开眼睛看看,看我是谁! 常五娘一见是蓝玉京,倒定下心神了,格格笑道:原来是乖儿子,乖儿子,你叫我一声娘吧。你认我做干娘,我就饶了你喜欢的这个丫头。 蓝玉京斥道:无耻妖妇!飞身、拔剑、喝骂、进招,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蓝玉京在下武当山之初,曾与常五娘路上相逢,被她所擒,这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常五娘怎能想到,别来不过数月,蓝玉京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 当的一声,常五娘短刀落地,蓝玉京的剑尖闪电般又点到了她的脉门,常五娘弯腰折柳,长刀招架。身法配合刀法,美妙非常。这一刀本来可以封闭对方任何凌厉的攻势的,那知蓝玉京的剑尖未点着她的脉门,剑气已是令得她的虎口隐隐酸麻。刀剑交击,当的一声,常五娘的长刀又脱手了。 常五娘见他双眼火红,狠狠扑杀,也是禁不住有点害怕,喝道:你不肯做我的儿子,那也罢了,我与你有什冤仇?她已极尽腾、挪、闪、展的能事,但话犹未了,又是叮的一声,这回是她头上插的玉簪被剑削断。常五娘的头皮一片沁凉。

常五娘一咬银牙,喝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叫你知道老娘的厉害!把手一扬,蓝玉京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烟雾。原来她的袖中藏着能令人闻风倒地的迷魂散。 但蓝玉京虽然感到头晕目眩,却并没有倒地。 他只是像个醉汉似的脚步踉跄,可还是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他的剑法本来是注重气势的,得到慧可大师的指点之后,更进一层,已经懂得从注意气势到注重神韵了。此时他踏着醉八仙步法,随意挥洒,皆成妙着,杀得常五娘越发难当。 常五娘暗暗叫苦,喝道:蓝玉京,你别听人唆摆,你的仇人不是我!她是习惯了从个人的利害看事情的,蓝玉京不肯放过她,她自是不禁疑神疑鬼。 蓝玉京心头一动,故意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妖妇,你手上沾了多少血腥,你自己应该明白!

常五娘涉嫌和武当派的几宗命案有点牵连,这是无色长老曾与他谈论过的,他故意说得含含糊糊,目的自是在于试探。 若在平时,常五娘当然不会中计,但此际她被蓝玉京杀得手忙脚乱,手忙脚乱引起心烦意乱,不觉冲口而出,便即叫道:杀你爹爹的不是我,杀你娘亲的也不是我,你冤魂不舍地缠住我干什么? 蓝玉京虽是存心试探,但却做梦也想不到得出这样的结果。 他在断魂谷和姐姐相会之时,已经从姐姐口中知道,这个青蜂常五娘虽然到过他的家中,逼他的父母将他交出,但不悔师太随即便到他家里,把常五娘赶跑了。他的父母丝毫也没受伤。 难道我另有爹娘?这刹那间,平日已经积压在他心底的许多疑团都浮了上来,他不觉心乱如麻,也是几乎呆了。

常五娘趁此时机,打出了一颗烟雾弹,在烟雾的掩护下,跑了。 蓝玉京本能的以掌风扫荡烟雾,烟雾散净,他也方始有如从梦中醒觉,隐隐听得在他的背后,似有呻吟之声。他这才想了起来,西门燕可正是在他刚才的藏身之处。 原来西门燕已是斗得精疲力竭,烟雾中是有着常五娘的迷魂散的,她虽然是躲在岩石后面,多少也吸进了一点毒雾,她残余的内功,可是无力抗御了。她咬着舌尖,尽力不使自己昏迷过去。 蓝玉京粗通脉理,但如何解毒,他却是束手无策的。他只能蹲在西门燕的身旁,让西门燕靠着自己,免至她在地上滚动,碰伤身体。 也幸在西门燕只是吸进一点毒雾,未曾昏迷,还能出声,蓝玉京见她嘴唇开合,就把耳朵凑近她的红唇,听她说话。

只听得她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好像吹动柳梢的风,说出了三个字:碧灵丹、碧灵丹 碧灵丹是什么? 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它、它是 这下子蓝玉京可明白了,天山雪莲能解百毒,武林中人几乎是无人不知的。 蓝玉京道:我知道了,它功能是解毒的灵丹。但听说天山雪莲是非常难得之物,你有用它炮制的碧灵丹吗? 在、在我怀中。 西门燕把一句话分成三次,断断续续地说完,已是娇喘吁吁,只能紧紧地靠着他了。 但碧灵丹在她怀中,却是令他为难了。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异性这样亲近,暖玉温香抱满怀,肌肤相接已是令得他面红心跳了,而碧灵丹是在她的怀中。 西门燕等了一会,没感觉到他有进一步的动作,嗔道:小鬼你有多大,也要避嫌。 蓝玉京给她说得满面通红,只好伸手入怀,在她贴身的内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银瓶,银瓶里有几颗红色的药丸。 是这个吗? 不错,喂给我服。药丸是要嚼碎吞服,药力才能加快见效的。但她现在是咀嚼的气力都没有了。蓝玉京拥抱着她,心旌摇摇,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牢银瓶,心里想道:这是救人性命,我把她当作姐姐就是。当下把一颗碧灵丹嚼碎,喂给她咽下。 要多少颗? 一颗够了。西门燕软绵绵的躺在他的怀中,脸上却已开始有了一点血色。 碧灵丹果然是解毒的灵药,功效甚快。过了不到半炷香时刻,西门燕已是恢复气力,她离开蓝玉京的怀抱,坐了起来,低低说了一声多谢。脸上也不觉好像抹了胭脂。 用不着谢。你是我姐姐的朋友,我应该帮你的忙的。蓝玉京道。 哦,你是水灵的弟弟,你叫蓝玉京? 不错。我们在断魂谷是曾经见过面的。我也知道你是西门家的大小姐。蓝玉京不懂她因何明知故问。 西门燕忽地噗哧笑了。 蓝玉京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西门燕道:大小姐不是你叫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姐姐已经义结金兰? 蓝玉京道:那又怎样? 西门燕道:那又怎样,你的姐姐都叫我做姐姐呢,你说你应该叫我做什么,你应该叫我做老大姐才对。 蓝玉京装作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马马虎虎叫你一声姐姐那还可以,这个老字嘛?你可是当不起了。 西门燕笑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油嘴滑舌。我比你姐姐都年长两岁呢,你今年几岁? 蓝玉京道:我和姐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已经十七岁了。 西门燕道:原来你们是双胞胎吗?咦,这倒是有点奇怪了。 蓝玉京道:奇怪什么? 西门燕道:人家说双胞胎的相貌是最相像的,你和你的姐姐可并不相像啊! 蓝玉京想起武当山那些师兄弟取笑他的话,心道:她也这样说,那些谣言,恐怕是未必无因了。可惜刚才没有抓着那妖妇。勉强笑道:凡事都有例外,爹爹说我像舅舅,姐姐像妈妈,那又有什么稀奇。 西门燕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你的姐姐对你倒是很好的,她在我家里住的时候,老是唠叨着你。嗯,你有姐姐,福气比我好得多了。我是孤零零一个,既无兄弟,又无姐妹。 蓝玉京不知怎的,冲口而出,说道:你不是也有一个表哥吗?话出了口这才想起不该撩起她的伤感。 西门燕果然面色一沉,说道:别提他了,他才不把我当作亲人呢,哼,他不理我,我也不稀罕他。 蓝玉京不敢作声。但西门燕刚刚说了不要提他,自己却又先提他了。 表哥是和你一起的,你知不知道他去那儿? 蓝玉京道:我也是在那座山头才见着他的,他比你们不过早来半个时辰。他一见你们来到就跑了,我也不知他要上那儿。 他说的是你们,西门燕这才瞿然一省,想起了与她同来辽东的牟一羽了。 你的牟师叔呢,是不是还在那个山头?怎的你一个人来到这儿? 我不知道。 西门燕诧道:记得当时我去追赶表哥,他是留下来和你说话的。你怎能不知道? 蓝玉京道:你们走了没多久,来了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武功极高,我和牟师叔联手,都打不过他。我给他摔晕过去。待到醒来,我已经是在这儿了。事实是真的,但他只说了一半。 西门燕道:有这样的怪事,咱们如今所在之处,离开那个山头,少说恐怕也有七八里呢。难道你是梦游来到这里? 蓝玉京道:我也莫名其妙,或者是有人在我熟睡之时,将我搬来这里吧。其实他初时虽然失了知觉,但也知道是那蒙面人将他带走的。不过,那蒙面人因何这样对待他,他可的确是莫名其妙。 西门燕对这怪事却也不想深究,现在她所想的只是那蒙面人不知会把牟一羽怎样了。 她大惊之下,失声叫道:一定是那个人! 蓝玉京道:你见过那蒙面人? 西门燕道:我和牟一羽来到乌鲨镇的前一天,有人在路旁岩石上留下八个字吓阻我们,那八个字是:若不回头,自招烦恼。我们没见着他,但却知道他的武功远在我们之上。因为除了那八个字之外,他还在岩石上留下他的掌印。 唉,牟一羽碰上那个人,只怕、只怕不仅仅是烦恼了。你都给那人摔晕,牟一羽虽然是你的师叔,武功恐怕还不及你的! 她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发颤抖。显然是已经在害怕牟一羽的性命不保了。 蓝玉京暗自想道:我还只道她的心里只有一个表哥呢,原来她对小师叔的关心似乎也不在对她的表哥之下。于是安慰她道:老话说得好,吉人天相。你也无需大过担心,牟师叔他会逢凶化吉的。 西门燕嗔道:你说这些不是废话吗?除非有一个武功比那蒙面人更好的人救他,否则他怎会逢凶化吉? 蓝玉京笑道:我不知道此地是否有武功比那蒙面人更高的人,但我知道是早已有人帮他的了。 西门燕连忙问道:是谁? 蓝玉京道:好像是个女人。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何说好像? 当时我刚被那蒙面人摔得翻倒在地上,我只听见她的声音,但还没有见着她,我就失了知觉了。 你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甚是轻柔,十分悦耳,好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但我也只听清楚了其中一个字。 那一个字? 是个燕字。 西门燕吃了一惊,半晌说道:你猜是我的母亲? 蓝玉京道:我希望没有猜错。依你说呢? 西门燕没有回答,脸上一副茫然的神色。 蓝玉京道:咦,你在想些什么? 西门燕的确是另有所思,但她心中所想却是不能从口中说出来的。 因为她想起的是青蜂常五娘说的那句话。 这句话她非但不能告诉蓝玉京,甚至连自己怎的会想起这句话来也都觉得不该。 我怎能相信那妖妇的谰言。牟一羽是堂堂中州大侠牟沧浪的儿子,母亲也是名门淑女,武林中人尽皆知晓。来历不明这顶帽子绝对不能戴在他的头上。 虽然只是存在心中的意念,也是经过化装的。常五娘原来所用的字眼,可比来历不明这四个字还更难听得多。 她是径直地说西门夫人此际正在和她的私生子相会的。 面对着蓝玉京疑问的目光,西门燕瞿然一省,装作喜出望外的神气说道:当今之世,能够吓走那蒙面人的女人,除了我的母亲,我想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了。不过,却不知你的牟师叔是否安然无事,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倘若不是西门燕求他的话,蓝玉京是不想回去再见牟一羽的。对这位小师叔,他有莫名其妙的疑惧。而且他自己也是有事在身,他是要前往金陵,查明自己的身世之谜的。 但他可不能用这样的借口拒绝西门燕的要求。 他刚在踌躇,西门燕已是噗嗤一笑,数说他道:陪姐姐走也害羞么,刚才你抱都抱过我了。她任性惯了,心情好的时候,也喜欢开开玩笑的,现在她就很喜欢看蓝玉京的窘态。 蓝玉京满面通红,只好陪她回去。 西门夫人睡得正酣,不知她是否正在做着一个好梦,脸上有温柔、慈祥的笑容。 恩怨纠缠,牟一羽的心里虽然仍是充满恨意,但却不敢正视她的笑容,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他的剑已出鞘,但握着剑的手却在颤抖。 要替母亲报复,这是最好的时机,但能够这样做么? 正在正邪交战于心之际,他忽然好像听到外面有点什么声息。 他走出洞,凝神细听。此时正是晓色初开的时候,在对面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已是隐约可以看见几条人影。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从晨风中吹送过来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说道:东方亮曾经大闹武当山,这件事大师想必亦已知道了吧?东方亮这小子也还罢了,那西门夫人的剑法恐怕还在他之上。 牟一羽吃了一惊,这个女人不是别个,正是青蜂常五娘。 随即听得一个硬涩的声音说道:我只可惜西门牧已经死了。 说话的是个红衣番僧,西门牧是曾为绿林盟主的人,番僧的弦外之音自是认为只有西门牧才配做他的敌手,西门牧的妻子他可还未曾放在心上。 常五娘赔笑道:大师的武功我是十分佩服的,那婆娘当然不是大师对手,不过,凡事小心点好,我只是恐防大师轻敌。 第三个人说道:东方亮我让给你们,牟一羽你交给我吧。 第四个人说道:咱们四人联手,多厉害的敌人相信也能对付。我最想抓到的是蓝玉京这小子。 这四个人在雪地上走得飞快,转眼之间已是从对面的山坡走了过来。 另外那两个男子牟一羽也认出来了,一个是曾被他点了穴道的欧阳勇,另一个是曾被东方亮击败的英松龄。 这四个人他认识三个,只有那个红衣番僧,却不知是何来历。 常五娘眼利,首先发现了他,阴恻恻地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哈,你这小子还在这儿,那贼婆娘呢?冷笑声中,弹出了一颗香雾弹,刚好在牟一羽的面前爆炸开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欧阳勇大喝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你算帐,有胆的与我见个真章! 牟一羽运掌成风,扫荡烟雾,但也吸进少许。常五娘秘制的香雾弹,乃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迷香,不过,却只是令人昏迷,对身体并无毒害。牟一羽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吸进少许,虽未至于昏倒,亦已目眩头晕。 欧阳勇一掌劈下,牟一羽中指一弹,弹着他手背的筋脉,欧阳勇的一条右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但他也真是好勇斗狠,右臂无力,左手横肱,一个肘锤就撞过去。若在平时,牟一羽怎会惧他,但此际气力不加,跳跃不灵,硬拼之下,却是彼此都着了一下了。牟一羽被他撞得脚步踉跄,说时迟,那时快,英松龄又已扑到。 常五娘叫道:这小子留给我,你们要报复尽管报复,不许伤他性命! 英松龄笑道:五娘放心,我不会毁了你喜欢的这个小白脸的。 牟一羽即使功力未减,也不如他。不过数招,就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那红衣番僧道:五娘,这小子是谁? 常五娘道:这小子名叫牟一羽,他的父亲是武当派的现任掌门。 武当派的名头红衣番僧是知道的,但他极为自负,武当派的掌门也还不怎样放在心上,何况只是掌门之子?当下就把双手笼在袖中,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那些厉害人物那里去了?乏味,乏味!这样的一个小子,也值得几个人去打他吗? 英松龄面上一红,说道:欧阳勇,你退下! 欧阳勇的右手疼痛已止,亢声说道:这小子曾经对我偷施暗算,要我退下也行,但我得先斫他一刀! 英松龄已经占尽优势,心道:让你斫他一刀那还不易?一掌劈将过去,攻势闪缩不定,把牟一羽的眼神引得只注意他的掌势,一个勾脚,就把牟一羽绊得跌倒了。 欧阳勇狞笑道:小子别慌,我只要你一条胳膊! 眼看他一刀斩下,牟一羽的手臂就要和身体分家,陡然间,平地好像窜起一条金蛇,跟着扑来的是一团白影,欧阳勇大叫一声,钢刀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跌出了数丈开外。 原来是西门夫人从那山洞里出来了。她身上没带兵器,随手解下了一条束腰的彩绳,卷去了欧阳勇的钢刀。那条彩绳幻化的金蛇,比真的毒蛇还更厉害,不但夺去了欧阳勇的兵刃,还缠上了他的手腕,把他的腕骨都拗折了。牟一羽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将欧阳勇踢出去。但他的气力已经用尽,吸进的迷香发作,踢翻了欧阳勇,他的身形亦已是摇摇晃晃,好像风中之烛了。西门夫人将他搂入怀中,说道:别慌,娘在这儿! 但她可忘记了旁边还有个英松龄。由于这变化来得十分突兀,英松龄不觉也是一惊。但他毕竟是个老手,立即看出了可乘之机,一抓就向西门夫人抓下。 他是精于大擒拿手法的名家,这一抓抓下,即使是武林高手只怕也躲闪不开,非给他抓得筋断骨折不可。 但西门夫人却还是搂着牟一羽,而且她的左手正在拿着一颗药丸,纳入牟一羽的口中,一双眼睛也只是看着牟一羽。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近在身前的英松龄,当然是没有躲避了。 眼看这一抓就要抓到她的琵琶骨,她右手一挥,那条彩绳幻化的金蛇又飞出来了。对准英松龄的掌心。 英松龄是个武学行家,一觉劲风刺掌,立知不妙。彩绳本是轻柔之物,但经过了西门夫人的玄功运用,却变作了钢刺一般,英松龄宁可让毒蛇咬上一口,也不敢让她的彩绳刺着了掌心的劳宫穴。劳宫穴倘被刺穿,他这一身内功恐怕最少也得废了一半。 饶是他缩手得快,掌背也被彩绳打了一下,火辣辣作痛。西门夫人寸步不移,只是挥舞彩绳,就令他近不了身。 那红衣番僧问常五娘道:你不是说这姓牟的小子是武当掌门牟沧浪之子吗?牟沧浪的老婆早已死,怎的又钻出了这个婆娘认是他的娘亲? 欧阳勇已经自行接上脱臼,冷笑说道:她要弄个小白脸来玩玩,不认作干儿子,还认作什么? 常五娘道:你的嘴巴也太缺德了,怎可以这样乱说人家? 欧阳勇道:咦,你不是也骂她贱人的吗,怎的反而帮她说话了? 常五娘道:我说的是事实,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欧阳勇道:那你说,她为何把这小白脸当作心肝宝贝? 常五娘道:这你都不懂,这叫做爱屋及乌。弦外之音,当然是指西门夫人心爱的人乃是牟一羽的父亲了。 那红衣番僧不懂汉人的这句成语,西门夫人和牟一羽是什么关系,他其实也不感兴趣,只是随便问问。如今,吸引他的注意的只是西门夫人的武功。 这妇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那个西门夫人?红衣番僧问道。 常五娘还未曾回答,形势已是有了新的变化,令她大吃一惊了。 西门夫人把牟一羽放下,满面怒容地站了起来,只听得啪的一声,英松龄的脸孔开了花,西门夫人那条彩绳抽在他的脸上,就像软鞭一样,打得他血流满面。还幸亏他躲避得快,否则双眼只怕也要给打瞎了。 西门夫人身形疾起,但却并不是去追击英松龄,而是扑向常五娘。 常五娘一把金针撒出,却那里阻得住西门夫人?只听得一串叮叮之声,金针全都被她的一条彩绳扫得反射回来! 红衣番僧喝道:好功夫!一掌劈出,反射回来的一丛金针化成粉末,洒得常五娘满身都是,吓得常五娘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红衣番僧已是迎上了西门夫人,一个大手印拍出,西门夫人那条金蛇似的彩绳,本是其直如矢的,此时却变得曲曲弯弯,常五娘衣袂飘飘,反身跃出。大手印余势未衰,轰隆一声,旁边的一棵小树竟然给他的劈空掌力震得倒下。 原来这个红衣番僧乃是西藏密宗的高手,法号嘉错。大手印的功夫据说已是天下第二。 努尔哈赤(即后来的清太祖)闻得他的大名,特地将他从两藏请来盛京(今沈阳),封他为神武法师,这次他也是奉努尔哈赤之命,前来乌鲨镇给那个金老板传达密令的。英松龄曾经做过努尔哈赤的卫士,早在十年之前,已是在盛京与他相识。他来到乌鲨镇的时候,刚好是英松龄铩羽而归的时候,是以一见到他,就邀他出来再次搜捕东方亮和蓝玉京等人。他们在路上碰上常五娘,常五娘也是仗着有他做护身符,方敢重来此地的(昨晚西门夫人给牟一羽疗伤的时候,她曾在林边偷窥,却未敢现身。) 嘉错法师一个大手印拍出,只能使到西门夫人的彩绳屈曲,不觉也是一惊。他飞身追来,咧开大嘴笑道:你的功夫不错呀,怎的交手一招就跑了。你放心,佛爷虽然不戒杀生,可是从不伤害美貌的娘儿的,回来陪佛爷再玩几招吧! 西门夫人反身跃出,衣袂飘飘,好像一朵白云霎然间就落在欧阳勇的面前。只听得噼啪连声,在这刹那之间,西门夫人已是左右开弓,打了欧阳勇四记清脆玲珑的耳光,把他的牙都打得只能和血吞下。这还是因为嘉错法师已经追了上来,否则欧阳勇吃亏更大。 西门夫人一个转身,冷笑说道:大和尚,你还是趁早给自己念往生咒吧!她领教过大手印的厉害,再次交手,已是有了经验。彩绳盘旋转折,乘隙而进,专门刺向嘉错法师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彩绳在掌风中虽然好像柳枝的摇摆不定,但彩绳是轻柔之物,嘉错法师的掌风却是不能将它折断。 酣斗中西门夫人的彩绳忽似灵蛇般蜿蜒而进,几乎钻进了嘉错法师的鼻孔,嘉错法师打了一个喷嚏,倒跃数步,面红过耳。 钻进鼻孔还是小事,要是刺着眼睛,事情可就大了。嘉错法师不敢轻敌,身形滴溜溜一转,脱下了身披的大红袈裟,俨如一片红云,平地涌起,挡住了彩绳幻化的金蛇。 西门夫人攻不进去,此消彼长,不多一会,反而给那团红云罩住了。她的本领本来是不输于嘉错法师,只因她昨晚曾耗了许多真气为牟一羽打通奇经八脉,这么一来,时间一长,她自是感到气力不佳了。 嘉错法师占了上风,又再得意起来,笑道:听说你的丈夫早已死了,你无依无靠,也是可怜,你给佛爷做个女弟子吧! 西门夫人不敢分神骂他,只好忍气吞声,紧咬银牙,与他苦斗。 此时牟一羽亦已和常五娘交上手了。 牟一羽服下碧灵丹,精神已经恢复,但功力则只是及到原来的八成。常五娘不用喂毒暗器,刚好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牟一羽故作好整以暇的模样,嘻皮笑脸地说道:唐二先生好吗?他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倒是难得。 常五娘笑道:按说我是应该躺在坟墓里面,无奈我这个人是宁死也不甘寂寞的,所以只好自行复活了。不过,纵然如此,我也还得多谢你给我定的计。所以你也不必惊慌,只须你认我做了干娘,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的是八个月前,牟一羽替她设计,让她死在唐二先生掌下,以求避过武当派的追捕一事。这件事是只有三个人知道的,在常五娘旁边的英松龄和欧阳勇可听得莫名其妙。 英松龄的脸孔被西门夫人打得皮开肉绽,但也只是皮肉之伤,欧阳勇的伤较重,他刚刚续上脱臼,一条手臂尚未能使力。但他天性好勇,却是忍耐不住常五娘和牟一羽的打情骂俏了。 牟一羽大笑道:五娘,你怎的好像上了认干儿子的瘾,不过,我可不想和蓝玉京乱了辈份呢。 欧阳勇不知他们的内里因由,只当他们是打情骂俏,立即冲上来,一声冷笑说道:你不肯做五娘的干儿子,做我的儿子吧。你叫我一声老子,我就饶你! 常五娘心中不悦,故意放松一招,牟一羽唰的一剑刺出,喝道:你只配做龟儿子!欧阳勇的武功本来就不及牟一羽,此时只有一条手臂使用,怎敌得住牟一羽倏然而来的神妙剑招?只听得他大叫一声,刚扑上来,立即又要后退了。这一次的伤虽然也不能算重,但左手的两只手指已是给牟一羽的利剑削去。 欧阳勇气得大叫:常五娘,你当真是只要小白脸不要朋友了吗? 常五娘冷冷说道:好,你上来吧。我让你和他单打独斗就是。 英松龄向欧阳勇摇摇手,示意叫他退下。他自己却走上前来,说道:五娘,你也知道,对方是极可能还有后援的。东方亮和蓝玉京这两小子还未出现呢! 常五娘道:那又怎样? 英松龄淡淡说道:那就应该速战速决!五娘,你打累了,暂且歇歇,让我和这小子单打独斗! 英松龄与欧阳勇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因为不论是身份或者武功,他都是远在欧阳勇之上的。常五娘可以让欧阳勇难堪,对英松龄却必须尊重。不过,她与牟一羽的关系甚为微妙,却又不愿意让牟一羽落在英松龄的手中。 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忽听得一男一女同时呼叫。男的在叫师叔!女的在叫妈妈。 这两个人不用说就是蓝玉京和西门燕了。 他们的来到,既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外。 西门燕迟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蓝玉京陪她回来,也是情理中事。常五娘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但他们来得这样快,却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西门燕中了她的迷香,她以为西门燕即使能够恢复如常,最少也还得有个把时辰。那知道西门燕仗着碧灵丹的药力加上蓝玉京的助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施展轻功。 说时迟,那时快,蓝玉京已是扑上前来,替下了牟一羽。 英松龄喝道:又是你这小子! 蓝玉京道:不要脸的老匹夫,刚刚给你侥幸逃脱,居然还敢再来。不要脸三字可是一语双关,英松龄的脸被西门夫人打得皮破血流,这个脸的确是早已丢尽了。 英松龄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声中,立下杀手! 蓝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宝剑,轻轻一划,信手发招,后发先至。英松龄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极为老练,已是算准了不论他躲向何方,纵然捏不碎他的琵琶骨也可令他受伤的。那知蓝玉京反而欺身进逼,弧形的剑圈一下子就迎上他的虎爪。他这一抓,就等于火中取栗了。只见白光过处,溅起几点血花。英松龄的一根指头已是给剑尖划破。这还幸亏是他缩手得快,否则只怕五根指头都要给对方削断。 牟一羽是师叔身份,但他在旁观战,也情不自禁的给师侄喝起采来:好,似拙实巧,这一招玄鸟划砂用得妙极! 牟一羽在喝采,英松龄则是不禁心头一凛了。奇怪,相隔不过一天,这小子的剑法怎的忽然精进如斯?昨天他与蓝玉京交手之时,虽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还是占了六成以上的攻势的。他自信若不是东方亮后来插手,他应当可以胜得了蓝玉京。这也正是他刚才胆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蓝玉京的剑法注重的是一个悟字,英松龄的鹰爪功颇有独门手法,第一次交手,蓝玉京由于从未见过,自是不免要吃点亏,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了,他早已琢磨出如何破解对方的鹰爪功之道,自是不难反客为主。另外还有一层,英松龄胜过他的只是功力,但英松龄在接连两场恶斗之后,即使在功力方面亦已是比蓝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松龄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发现克制不了对方的剑法,依然还是想在功力方面压倒对方,一个飞身踢脚,拼着大腿受一点伤,踢向蓝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见英松龄形同拼命,不禁一惊。但他还来不及上前助战,只听得一声骇人心魄的惨呼,有个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这个人却不是蓝玉京,也不是英松龄,是那个好勇斗狠的欧阳勇。 原来欧阳勇见西门燕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只道黄毛丫头容易欺负,此时他正在一块大石上裹好了伤,西门燕从石头下面经过,他冷不防的就扑下来。 西门夫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连忙叫道:横云断峰!西门燕自小就是由母亲教她的,依言发招。欧阳勇即使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够胜她,何况她又得到了母亲的指点。 横云断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却是极强。用于应付敌人的突袭,正是最好不过。她这一招发出,欧阳勇可就不只是脱臼那样简单了,整条手臂都给剑锋削断! 欧阳勇也真顽强,手臂和身体分了家,已经倒在地上,居然没有晕了过去。他一咬牙根,骨碌碌的就从山坡上滚下去。山坡上到处是有棱角的石子,他这一滚下去,死活未知,遍体鳞伤则是可以想像到的。倒是把西门燕吓得呆了。 英松龄刚在飞身踢脚,陡然间听得欧阳勇的惨呼,心神一乱,这一脚踢向斜方。但如此一来,倒是救了他的一条腿。蓝玉京的一招三转法轮蓄势以待,本来是准备他的脚一踢到胸膛,就立即可以将他膝盖下的小腿绞断。他踢歪了脚,趁势一个鹞子翻身,也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西门夫人指点女儿,打跑了欧阳勇,但她自己分了心神,却是更加抵敌不住嘉错法师的攻击,整个身形,都被那团红云笼罩。 西门燕惊魂稍定,叫道:贼秃休得伤我娘亲!母女情深,令得本来是七窍玲珑的她,一时间也没想到,她的母亲本领胜她十倍,尚且不敌那个番僧,她上去如何能够济事? 嘉错法师那件大红袈裟盘旋飞舞,虎虎风生,西门燕跑上去,刚踏入三丈距离之内,陡然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登时就把她像抛绣球一样,抛出了三丈开外。西门夫人大惊之下,连发数掌,抵消对方的劲力。也幸亏她及时发掌,触及西门燕身体的那股力量,已是不及嘉错法师原来所发的三成。西门燕这才得以没伤。 但她虽没受到内伤,从半空中摔下来,苦头还是有得吃的。牟一羽和蓝玉京飞快地抢过来,蓝玉京跑在前头,刚好接着跌下来的西门燕,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抛,又把西门燕抛给了牟一羽。牟一羽可是不敢放手,他抱着西门燕,两个人都吓得傻了。 蓝玉京一股风似的卷来,与西门夫人并肩作战。两大高手的内力激荡,令得蓝玉京的呼吸也是为之不舒。他定一定神,默念心法:任它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觑个真切,一剑就插入袈裟幻化的那团红云之中! 嘉错法师挥舞袈裟,本是遮拦得风雨不透的,但说也奇怪,却给蓝玉京这一招也不知是什么名堂的招数攻进去了。 嘉错法师的武功远胜于他,为什么他能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当然西门夫人给予他的助力是一个重要原因,要是没有西门夫人在正面替他抵挡嘉错法师的进攻,他就不可能尽展所长;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已经把全副精神投入这一招之内,整个生命和他的剑已是合而为一。 这一瞬间,他非但对周围的一切已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连自己也忘掉了。 这一瞬间,他好像已是古代庖丁的化身。 庄子说,彼节者有间(节指骨节,间指空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而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他就像庖丁一样,找到了嘉错法师的有间。 古代有一个神箭手名叫养由基,他曾经用这样的方法训练自己,把一个虱子用丝线缚住,悬挂帐顶,终日凝视着它,待到有了一天,从他眼中看出来的这个虱子变得好像有车轮一样大的时候,他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杨了。这个故事和庖丁那个故事是有相通之处的。而这一瞬间的蓝玉京,也就好像那个已经把虱子看得好像车轮的神箭手一样,看出了嘉错法师一点极其微细的破绽,尽管他的袈裟已是遮拦得风雨不透,但这只是在别人眼中的风雨不透,在蓝玉京的眼中,则是有着可以穿透的空间。 于是就像养由基的神箭一样,他的神剑,也就刺穿了嘉错的袈裟。 虽然只是穿了一个小孔,嘉错法师那件好像涨满了的风帆的袈裟,已是垂绵绵的塌下来了。嘉错法师也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陡地抛开袈裟,转身跑了! 大地一片静寂。过了一会,方始听得牟一羽和西门燕同时叫了起来:好剑法!不过一西门燕的声音是充满兴奋,牟一羽则是多少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了。 西门夫人凝视着他,缓缓说道:这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西门燕说道:妈妈,你还未知道吗,他是蓝水灵的弟弟,是武当派的弟子,听牟大哥说,他还是无相真人最疼爱的徒孙。言外之意,他的剑法是谁教的,这还用问? 但西门夫人却好像没有听见女儿的说话,她的眼神还是在等待蓝玉京的回答。 而蓝玉京的回答也大出西门燕的意料之外。 蓝玉京道:我不知道。 西门燕诧道:这是什么话,你怎能说她本来是要质问蓝玉京的,但见母亲和牟一羽都只是把眼睛望着蓝玉京,好像并无不以为然的神气,倒是一本正经地听他回答,她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蓝玉京想了一想,继续说道:剑诀是师祖传的,招式是我义父所教,不过我也胡乱想出了一些新招。 牟一羽淡淡说道:哦,胡乱想的?你倒是聪明得紧啊! 蓝玉京道:慧可大师曾指点过我,不过他和我说的乃是武学精义,不是剑法。 西门夫人道:但一理通,百理融,他指点你的虽然不是剑法,你也得益不少,是么? 蓝玉京道:正如夫人所言。 西门夫人暗自想道:看来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他的剑法确是在羽儿之上,虽然未必胜得过羽儿的爹爹,但也是另辟蹊径了。原来她见蓝玉京的剑法精妙如斯,曾一度怀疑,怀疑不知是否出于牟沧浪所授的。 她已经接受了蓝玉京的解释,但牟一羽却是还有怀疑。 指点过你武学的人,不仅是慧可大师吧? 蓝玉京还没有回答,西门燕已是听得不耐烦了,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有时间你慢慢问他不迟。我刚刚见着娘亲,你让我先说好不好? 西门夫人却道:燕儿,你怎可以这样不懂礼貌,别打断人家的话! 蓝玉京心想:趁着西门夫人在此,要解开那个结,这可正是个好机会!便道:我曾经与东方亮比试过剑法,说是比试,其实也是切磋。不过,当时我是并未知道东方亮和本派结有梁子的。牟师叔,要是你认为我做的不对,你处罚我好了! 牟一羽没想到他会当着西门夫人的面,毫无避忌地说出来,不觉倒是颇感尴尬,一时间不知怎样措辞方能得体了。 西门夫人道:羽儿,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牟一羽猜到她要说什么,但也只能答道:我的性命都是干娘救的,干娘吩咐就是。 西门夫人道:东方亮是我姨甥,他虽然曾上武当山闹事,但当时无相真人也宽容了他,希望你不要把他当作仇人。 牟一羽打了个哈哈,干笑说道:我怎会记着令甥的过节,我若是把他当作仇人,我也不会陪燕妹来辽东访寻他了。不过,话得说在前头,我是武当派的弟子,倘若他日武当派与令甥有什争斗的话,我顶多只能避开,可不能阻止同门和他作对。 西门夫人知他言不由衷,说道:你能够这样,我已经满意了。不过,我也有一句话想托你转告贵派同门,我知道你们怀疑他偷学贵派剑法,我要替他说句公道话,他即使有心偷学,也无须向贵派的门人偷学。贵派的剑法并非什么不传之秘,见过的人很多,不是贵派的人也未必就不懂得贵派的剑法。东方亮要学的话,我就可以教他。 牟一羽道:是,我知道。其实,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却是有了另外一个怀疑为什么西门夫人竟会精通太极剑法? 西门燕笑道:我这个人是喜欢直话直说的,牟大哥,现在我妈已经和你说得十分清楚了,以后你可别再怀疑你这师侄曾与我的表哥私相授受本身的所学啦! 西门夫人笑道:你的大哥早已清楚了,你这话不是画蛇添足吗?好了,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情,说吧。 西门燕趁她母亲高兴,便道:那青蜂常五娘未来这里之前,我也曾经碰上了她,险些遭她毒手,幸亏蓝玉京救了我的性命。妈,我替你多收一个干儿子好不好?他是水灵的弟弟,水灵已经叫你做干娘的了。 西门夫人没有说话,蓝玉京也没说话。 西门燕向蓝玉京打了个眼色,说道:你怎么还不上去拜见干娘,拜了干娘,你就可以求她教你剑法了。 西门夫人淡淡说道:他的剑法在我之上,我有什么可以教他? 蓝玉京道:请莫怪我不识抬举,我已经有了一个干爹了。 西门燕心里想道:有了干爹,就不能再有干娘吗?但见双方都无此意,她自是也只好心里嘀咕了。 蓝玉京道:牟师叔,请恕我不能回山替师祖送葬,我有事要先走了。 牟一羽道:你的事不能由别人代办吗? 蓝玉京道:这件事是师祖生前嘱咐我的,请恕我不能假手别人。 牟一羽甚是尴尬,只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西门夫人忽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由他去吧! 西门燕咦了一声,说道: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西门夫人道:你忘记了你的爹爹曾经做过绿林盟主么,即使是在辽东,也有你爹旧日的部下,我要打听你们的行踪又有何难? 西门燕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对牟大哥的事情,好像知道得比我还多。 西门夫人吃了一惊,只道女儿已是起了疑心,说道:为何你有这样想法? 西门燕道: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西门夫人道:哦,我刚才说的那一句话? 西门燕道:你劝牟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等于告诉别人,你已经知道了牟大哥来辽东要做的任何事么?可我就不知道那多一事是什么呢。 西门夫人笑道:你这小妮子倒会咬文嚼字,但却是强作解人。至此,她方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西门燕道:牟大哥,你和我来辽东,不只是为了要找蓝玉京回山奔丧吧? 牟一羽心念一动,大笑道:你几时变得这样好管闲事的? 西门燕道:看啊,那就是说,你的确是还有别的事情了。不是我好管闲事,我是想帮你的忙。 牟一羽道:哦,你帮我的忙? 西门燕道:我还没有说完呢。纵然我帮不了你的忙,还有我妈妈呢。你说出来,说不定妈妈可以帮你的忙。 西门夫人笑道:别把你的妈妈看得那样神通广大。 牟一羽暗自思量:她丈夫的旧部遍布天下,消息自是特别灵通。向她试探一下也好。便道:我知道玉京和慧可大师前来辽东,是要找一个人,但却不知他要找的是何人? 西门燕道:你这师侄对你也大不够尊重了,他不肯告诉你? 西门夫人却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牟一羽道:也可以这样说。 西门夫人微笑道:这么说,是你的爹爹想要知道这件事了? 牟一羽没作声,神态却是默认。 西门夫人忽道:依你们猜想,他和慧可要找的是什么人? 牟一羽道:依我们猜想,多半是七星剑客。 西门夫人怔了一怔,说道:七星剑客郭东来,你们确实知道他还在人间? 牟一羽道:不歧师兄去年曾经来过辽东,碰上了他。 西门夫人道:不歧的年纪比你大多少? 牟一羽道:大概是四十岁刚刚出头。 西门夫人皱一皱眉头,说道:七星剑客失踪已有二十多年,你那位师兄即使本是俗家弟子,料想也不会十多岁就出道的,他又怎知道碰上的是七星剑客? 牟一羽道:不歧师兄在他手下吃了大亏,他只使了一招,不歧师兄的胸口就有七个剑点的创痕,排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西门夫人变了面色,说道:这样说果然是七星剑客了。我看你还是不必去找他了。 西门燕道:妈,你怕这七星剑客? 西门夫人道:妈不是怕他显然还有下文,但她顿了一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忽然就转了话题,说道:燕儿,你来了一趟辽东,心愿已了,跟我回家去吧。 西门燕道:表哥还没给我找着呢。 西门夫人道:但你已经见过他的面了。 西门燕道:但他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呢!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西门夫人叹道:凡事不可强求,咱们先回去,我会托人替你传话给他。 西门燕道:妈,我倒不是不放心表哥,但你帮了牟大哥这个忙才回去,不更好吗? 西门夫人笑道:我道你怎的忽然对别人的事那样热心,原来是为了自己守株待兔的痴望。好吧,为了让你心息,我就多留一天吧。 牟一羽道:干娘,我可不想勉强你。此事若是风险太大 西门夫人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想你去找寻七星剑客是另有原因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因为现在我也按捺不了好奇之心,想见一见这位老朋友了。 牟一羽大感意外,说道:原来干娘和七星剑客是早就相识的吗? 西门夫人淡淡说道:三十年前,我已经与他相识了,那时你还没有出世呢。 牟一羽道:干娘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西门夫人道:我不知道。 牟一羽诧道:但你说只须多留一天 西门夫人道: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可以问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呀,乌鲨镇上就放着一个现成的人在那里。 牟一羽、西门燕齐声说道:那个金老板? 西门夫人道:不错,别的人不知道七星剑客的下落,金鼎和一定知道。 西门燕道:他肯告诉我们吗? 西门夫人道:你以为我是要去求他? 西门燕道:这么说是要和他硬来了,金鼎和的武功怎样我不知道,但他手下能人似乎不少,那个蒙面人加上那个红衣番僧,恐怕、恐怕偏偏蓝玉京又走了。 西门夫人道:这两个人不是金鼎和的手下,我也不是要找他们打架。 牟一羽已经猜到几分,说道:干娘可是想照江湖规矩,请一个中间人出来,与他化解这段过节,顺便向他打听七星剑客的消息? 西门夫人笑道:毕竟还是你有点脑筋。不错,金鼎和有手下,我也有手下。真个要打起来,不见得就会输给了他。 西门燕道:那么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到乌鲨镇去? 西门夫人道:我已经托一个和金鼎和相熟的人去递拜帖了,是他具名的拜帖,但他的身份则是我的使者,且等待他的回音再说。说罢,看看天色,说道: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来了。 过了一会,果然就听见响箭的呜呜声,空中出现一道蓝色的火焰。这是黑道上一惯常用作信号的蛇焰箭。 西门夫人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山下传话:我没事,你们不必上来了。 虽然有她的吩咐,但当她们母女和牟一羽走到山腰的时候,还是有两个人跑上来迎接她。 这两个人倒是西门燕意想不到的。 来的这两个人竟然是平大婶和凤栖梧。凤栖梧那日被龙门帮的司马操打得遍体鳞伤,虽然只是皮肉之伤,早已好了,但脸上的几道伤疤可还没有消除。 西门燕就是在她们受伤的那一天碰上牟一羽的。当时她虽然是躲在暗处,没有露面,但后来她与牟一羽同行,料想却是瞒不过她们。 西门燕见了她们,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你们给我的娘亲通风报信。 西门夫人道:快马韩呢? 凤栖梧道:是陆舵主亲自去找他的,陆舵主在下面。 她们说的这个陆舵主,就是那个绰号阴间秀才的陆志诚。 西门夫人似乎有点不悦,说道:他倒是肯为我卖力,老远的从断魂谷赶来。只可惜我却是没有什么好报答。 说话之间,已到山下,陆志诚果然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陆志诚上前行礼,说道:参见盟主夫人。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我的丈夫死了都快二十年了,还有什么盟主夫人?嗯,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这次你来帮我的忙,我可是没有好处给你的。 陆志诚赔笑道:奔走之责,这是属下份所当为,怎敢望夫人酬报? 西门夫人道:你这话我可受不起,待你做了盟主,我还要你照顾呢。 陆忐诚道:这话可就折杀陆某了。陆某纠集盟主的旧部,也只不过是不想给断魂谷主韩翔欺负而已。 西门夫人道:听说东方亮已经劝告你们两家和解,想必你还是不服气吧? 陆志诚道:表少爷的善意,我是不敢违背的。我只是怕表少爷上了人家的当。不过,这件事可以押后再谈。 西门夫人道:不错,你既然不望我的报答,我就可以和你谈正事了。快马韩呢? 陆志诚道:这个,这个 西门夫人道:是不是因为我早已不是盟主夫人,他不屑来见我了? 陆志诚道:夫人请莫误会,他是要来的,只不过 西门夫人道:不过什么? 陆志诚道:快马韩早已不干黑道的营生,他已经当了官了。 西门夫人道:哦,做的是什么官? 陆志诚道:听说是在金可汗努尔哈赤的龙骑军中,当上了一名不大不小的军官。职位不算高,却颇得可汗的信任。 西门夫人道:他做了官又怎样,是不是要我先去拜访他? 陆志诚道:他并不敢自高身价,我托他去向金鼎和疏通,他也去过了。但据他说金鼎和可能提出交换条件,所以,他要我在他未来之前,先向夫人禀告,他、他的用意看来是想求取夫人的谅解。 西门夫人道: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弯,你干脆说,他是要帮金鼎和和我讨价还价,不是更加清楚吗? 陆忐诚低声说道:金鼎和表面是鱼行老板,其实他的官职比快马韩还高。 西门夫人道:这个我早已猜想到了。哼,和当官的打交道,我还是第一次呢,他们究竟要什么交换条件? 就在此时,只见尘头大起,一支骑兵已是朝着他们跑来,在距离约莫百步之摇,一众官兵方始齐齐勒马。一马当先的是金鼎和,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的是快马韩。 金鼎和抱拳道:西门夫人莲驾光临,请恕有失远迎。 西门夫人道:金老板原来是大官,失敬,失敬。韩超,恭喜你也当了官啊!韩超本来是个马贼,从关外流窜关内,后来得到西门燕父亲收容的。 韩超道:陆兄弟想必已经把金老板的意思转告夫人了吧?我是特地来迎接夫人,并准备护送夫人上京的。 西门夫人道:上京?上什么京? 韩超一愕,眼睛望向陆志诚。 陆志诚苦笑道: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样快,刚刚想要禀告夫人,你们就来到了。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说道:夫人既然来到此间,那就不必别人代为传话了。夫人,你要知道七星剑客的消息,我可以奉告,非但可以奉告,还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请夫人和我先往盛京。 西门夫人道:哦,原来你们说的上京乃是你们金国的京城。我是个女流之辈,又不想向你们的可汗讨个官做,上你们的京城去做什么? 金鼎和道:夫人,你太谦了。你可不是寻常的女流之辈,你是曾经做过绿林盟主夫人的巾帼英雄。实不相瞒,我们的可汗对夫人亦是慕名已久的了。你不想见可汗,可汗可是想见你呢! 西门夫人冷笑道:这倒奇了。莫说我的丈夫已死,我亦早已退出江湖。即使我现在还是什么盟主夫人,也只不过是个强盗婆子罢了。堂堂可汗,因何要见强盗婆子? 金鼎和道:夫人有所不知,敝国大汗,求材若渴,只要是个人才,大汗用人是不问出身的。大汗颇有饮马长江之意,正想招揽关内的绿林豪杰呢。夫人纵然不肯为可汗所用,大汗也是要以优礼相迎的。请夫人体会大汗的诚意。 西门夫人道:哦,原来你们是要我做个招牌,挂出来让我那死鬼丈夫的旧属看的。但可惜我早已不理绿林之事,你们找错人了。说至此时,有意无意地看了陆志诚一眼,言外之意,有个现成的陆志诚在这里,你们应该找他才对。 金鼎和自顾自地往下说道:还有这位牟少侠,虽然与我们有点小小的过节,我们也不计较。据我们所知,牟少侠的令尊乃是当今武当派的掌门,敝国可汗礼贤下士,难得牟少侠来到,我们也当聊尽地主之谊,请牟少侠和西门夫人一起上京。 牟一羽冷笑道:我既非贤士,也非侠士,不过我是汉人,不是汉奸! 此言一出,金鼎和与韩超的面色都变了。 西门夫人道:闲话少说,如今我只按江湖规矩问你,这就是你们交换条件吗? 金鼎和道:不错,请夫人三思! 西门夫人道:再思也用不着,这宗交易,拉倒! 金鼎和道:牟少侠,你呢?你远来关外,不就是为了要见七星剑客吗? 牟一羽心头一凛:他怎的会知道我的心思。但却昂然说道:我是想见七星剑客,可不想见你们的可汗! 西门夫人喜道:羽儿,难得你我一样心思。咱们这就走吧! 金鼎和喝道:且慢! 西门夫人冷笑道:我又没有犯你们的王法,你们凭什么不许我走? 金鼎和道:夫人,你好像刚刚说过,要按江湖规矩办事。 西门夫人道:着呀!那么请问,交易不成,就要强人留下,这是那一条规矩? 金鼎和道:没人强留夫人。不过,夫人你可以走,这位牟少侠可不能走! 西门夫人道:不错,这位牟少侠是和你们结有梁子,但好像你刚才也说,这点小小的梁子,你们早已不当一回事。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金鼎和道:牟少侠,请问你是不是武当派的少掌门,蓝玉京是不是你的师侄? 牟一羽道:是又怎样? 金鼎和道:牟少侠,你和我们结下的梁子,我们可以算了。但蓝玉京曾经杀伤我们好几位兄弟,这笔帐可是不能不算的。按照江湖规矩,本门弟子犯的事,他的长辈也该负责。何况你是掌门之子!我们并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想请你帮忙把令师侄找回来,交给我们发落,蓝玉京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江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条规矩,但若牟一羽给他们留下,西门夫人母女又怎能将他抛开不理? 西门燕道:据我所知,蓝玉京是一到乌鲨镇就给你们的人围殴的。他是迫不得已才伤了你们的人。 金鼎和打了个哈哈,说道:按照江湖规矩,要评理也得当事人在场才行。而且据我所知,你当时也好像并不在场。你是昨天晚上,才和牟一羽偷入我的家的! 西门燕变了面色,说道:你是不是要把我也当作犯人? 金鼎和道:我本来随时都欢迎姑娘来做我的客人,姑娘不请自来,虽说于礼不合,但这也是小事一桩。 西门燕道:多谢你不计较正想回过头来说牟一羽的事,只听得金鼎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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