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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回客店有心窥隐秘古城无意遇同门

弹指惊雷 梁羽生 31179 2023-02-05
<戏弄云中双煞> 进城之后,杨炎到一家出名的酒家吃午饭,他心里愁烦,要了两斤竹叶青和几样精致的小菜大吃大喝。 酒楼里座无虚设,在路上碰见过的江湖人物,也很不少。邻座就有两个。这两个人用江湖唇典(术语)说话,杨炎听不懂,也没怎样留意他们说话。但忽然听到其中一人轻轻的说出小妖女这三个字。无意中听到这三个字,杨炎不觉心头一跳,暗自想道:他们说的小妖女,不知是否龙灵珠? 那两个人发觉杨炎注意他们,他们也不禁开始对杨炎注意了。这两个人是江湖上的行家,一眼就看得出,杨炎身上藏有兵刃,不约而同的都是想道:看这少年的眼神,他的武功底子似乎相当不错。他年纪这么轻,就敢一个人闯江湖,不知是何来历?待会儿倒要想法打听打听。

那件事情,咱们到了张掖再说吧。其中一个恐怕杨炎偷听他们的说话,赶忙提醒同伴。 杨炎继续想道:在江湖人物口中的小妖女,自必是武功很不错的了。小妖女而又年纪小的,江湖上恐怕没有几个吧?哼,他们说的多半是龙姑娘了! 不知不觉酒喝完了。店小二过来道:客官还要添酒吗?他见这小客人居然能喝两斤烈酒,不禁也是有点惊异。 杨炎说道:不喝了,结账! 店小二早已算好,说道:多谢客官,一两三钱五分的银子! 杨炎一掏腰包,不禁面红耳热,原来他根本就不把钱银的事放在心上,一路吃喝,早已用得差不多了。此时一掏腰包,方始发觉自己只有二钱银子和十几文铜钱,连零头都不够。情急之下,他把腰包翻转过来,希望奇迹出现,说不定夹缝里还有一些碎银。只听得十几文铜钱叮叮当当的跌在桌上,那二钱银子却滚到底桌,确确实实就只是这么多了。

怎的这样贵?杨炎说道。 店小二登时翻起白眼,一脸鄙弃的神情,冷笑说道:你要的是最好的酒菜,一两三钱五分银子算是便宜的了。你吃不起为何要点这样好的酒菜?哼,你是存心吃白食的吧? 邻座那个刚才道及小妖女的客人向杨炎招了招手。 那人说道:区区一二两银子,我替你付好了。 杨炎走过去道:当真?那人笑道:我岂会骗你!掏出钱包,拿起一块碎银,在杨炎面前晃了一晃,说道:这块碎银,三两有多,你拿去吧。 杨炎说道:且慢!那人诧道:你不肯要?杨炎说道:我要问个清楚,为何你替我付账? 那人说道:我与你一见投缘,愿意和你交个朋友。 杨炎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何你见了我就觉得投缘? 店小二生怕杨炎惹得这位有钱的大爷生气,忙道:你这穷小子也太不识抬举了,有白花花的银子赏赐给你,你还啰里啰唆!

杨炎不理睬他,却对那客人说道:对不住,我这穷小子确实不识抬举,你愿意和我交朋友,我可不愿意和你交朋友! 那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为何你不愿意? 杨炎冷冷说道:没什么,你觉得与我一见投缘,我可瞧着你不顺眼。 那人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就想揍杨炎一顿。同伴劝他道:有银子还怕没地方花吗,何必生这小子的气? 那人把钱包收回,气呼呼的道:好,我且看你这小子如何出丑?店小二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敢情疯了,你发疯是你的事,账可不能不付! 杨炎忽地说道:狗眼看人低,你以为我真的没钱?拿去,多余的赏给你!乒的把一块银子扔在桌上。这块银子比刚才那块银子还大,少说也有五两。

店小二惊得呆了,定了定神,连忙打躬作揖,说道: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谢大爷厚赏! 杨炎在店小二的道谢声中扬长而去。 那人面目无光,筷子重重一拍,说道:帐单拿来! 店小二心里明白这人怪他太过奉承那个扫了他面子的小财神,连忙赔上笑脸,说道:账已算好了,盛惠一两八钱银子。 店小二打着如意算盘,暗自想道:他要争一口气,赏钱自必要比那穷小子多了。不料那客人一掏腰包,忽地失声叫道:啊呀,我的钱包怎么不见了? 他的同伴大吃一惊,连忙也掏腰包,呆了一呆,跟着叫道:我的银子也不见了!店小二登时换过一副脸孔,冷笑说道:你骂人家穷小子,谁知你才是真正的穷光蛋! 那客人一肚子气正自没处发泄,大怒之下,重重的打了店小二一记耳光,喝道:你敢小觑老子?店小二给他打落两齿门牙,暴跳大呼:吃了白食还要打人,快来抓强盗啊!

一呼之下,果然有许多打抱不平的客人要把那人抓去送官。那人虽凶,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大动拳脚,闹出官非,碍了大事,急切间,只好绕着桌子走避,杯盘碗碟落地开花,乒乒乓乓一片响,闹得不可开交。 杨炎吃饱喝醉,早已出了县城,踏着歪歪斜斜的脚步,哼着不知所云的小调了。 忽听得蹄声得得,回头一看,正是那两个客人骑马追来。原来,他们幸亏在酒楼上有相识的朋友,给他们赔钱解围。但那个打了店小二耳光的客人,在众怒之下,亦已挨了几拳,赔了钱还要陪礼。 他追上杨炎,大怒道:小贼还想跑吗?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杨炎说道:你骂谁是小贼? 那人喝道:你还装糊涂,老子骂你! 杨炎说道:你凭什么骂你的老子是小贼?那人忍无可忍,跳下马来,就想揪打杨炎。

他的同伴可谨慎得多,跟着下马,劝阻他道:问清楚了再决定怎样处置他也还不迟。 那人说道:这小贼胆大包天,抵赖也还罢了,居然还要占我的便宜。 杨炎笑道:你可以自称老子,我为什么不可以自称老子?我抵赖了什么,你说! 那人怒道:你偷了我们的银子,还敢不认? 杨炎笑道:且慢,且慢。我可也得先问一问你们。 另一人道:你要问什么? 杨炎说道:你们自称太岁,请问你是何方太岁? 那人说道:看你像是江湖人物,云中双煞你知不知道?云中双煞是黑道上颇有名气的人物,老大叫马奔,老二叫田耕,杨炎倒是曾经听过的。但却扁了扁嘴,说道:什么云中双煞,从来没有听过! 在酒楼上挨打的那个人是老二田耕,大怒喝道:你这小贼胆敢看不起云中双煞,敢情是不想活了!

马奔精细得多,看出杨炎决非寻常少年可比,想道:我虽然未见过那小妖女,但听说她也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小子倘若是和她一样的人,有这本领那也不足为奇了。 小兄弟,我们姑且相信你的话。但即使你真的偷了我们的银子,我也只有佩服你的本领,不会怪你。你的师父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马奔说道。在未摸清杨炎底细之前,不敢不客气几分,小贼又变回小兄弟了。 杨炎笑道:我的师父不会知道有云中双煞这等人物的。你们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字。言下之意,他们根本不配和自己的师父攀上什么交情,所以索性不说了。 马奔忍住了气,说道:你上那儿,总可以说吧? 杨炎说道:你们上那儿我就上那儿? 田耕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们上那儿?

杨炎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要去对付那姓龙的小妖女的,是不是? 田耕大为惊骇,说道:咦,你怎么知道? 杨炎已经从他的口中证实了小妖女就是龙灵珠,也就无心再戏耍他们了,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这是你在酒楼上自己说出来的! 田耕面色大变,喝道:好呀,你这小子偷了我们的银子,还偷听了我们的说话,我非狠狠揍你一顿不可! 马奔记得田耕虽然提过一次小妖女,却并没说是姓龙的小妖女,不禁更起疑心,但他较为谨慎,暂且静观其变。 杨炎退后一步,说道:且慢,你想大打还是小打? 田耕怔了一怔,说道:打架还有大打小打之分吗? 杨炎说道:不错。大打,我捏碎你的琵琶骨;小打只打你耳光。我看还是小打对你有利,你骂我一声小贼,我就打你一记耳光。我已经算过了,你一共骂了我七声小贼!心里想道:龙灵珠这小妖女最喜欢打人耳光,我且学学她的模样。

田耕大怒道:小贼,我要拆你的骨,剥你的皮!举掌就打。 马奔连忙叫道:这小子似乎有点来头,别伤他的性命!原来田耕练的乃是铁砂掌功夫,要是打着身体要害,立即就会打死人的。刚才他在酒楼上不敢大动拳脚,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那知田耕的铁砂掌连杨炎的衣角都未沾上,只听得噼噼啪啪一片响,杨炎已是接连打了田耕清脆玲珑的耳光。 杨炎笑道:你骂了八声小贼,还差四记耳光!马奔已经赶忙上去,那知杨炎更快,笑声未了又已打了田耕四记耳光。 杨炎挥袖一拂,马奔冲上去刚要出拳,被这一拂之力,竟是不由自己的退后三步。杨炎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和我打架? 这八记耳光一打,田耕掉了两颗大牙,脸上就似开了颜料铺似的,乌青黑肿,皮开肉裂,沾满血污,鼻子都给打歪了。云中双煞的本领是差不多的,马容虽然稍高一线,见此情形,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那里还敢动手?

杨炎笑道:你没骂我小贼,耳光可以免打了,不过说至此处,飞身跳上田耕那匹坐骑。 杨炎继续说道:不过你们是结义兄弟,理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他没有马骑,你也陪他走路吧!说罢飞出一颗石,把马奔那匹坐骑的前腿打跛。 大笑声中,杨炎快刀加鞭,绝尘而去。 他一面跑一面心里想道:田耕谈及那小妖女的时候,马奔要他到张掖再说。莫非龙姑娘是在张掖?好,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且到张掖再说! 张掖在武威西面,距离约三百多里。这一带是河西走廊的富饶地带,素有塞上江南之称,并有金武威银张掖的俗语。一路上碰上的江湖人物也比昨天更多了,有些江湖人物充作客商,身上暗藏兵刃。杨炎一眼也看得出来。 这些江湖人物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往往是三五成群,南腔北调,凑成一伙,这种情形,若在如丐帮之类的大帮派中不足为奇,但天下知名的大帮派寥寥可数,一般的帮派多是地方性的,帮中的弟子也是同一地方的人居多,像这种情形就很少见了。显然他们不是属于同一帮派,而是临时组合的。杨炎暗自想道:怎的这许多江湖人物跑来张掖,敢情他们都是冲着小妖女来的?但龙灵珠怎的又会结下这许多仇家呢?哦,对了,她最喜欢找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消遣,莫非这是她乱打人家耳光闯出来的祸? 想起龙灵珠的淘气,不知怎的,心头的郁闷倒是消减了许多。虽然他自己曾身受其苦,却是禁不住思念起这个令他吃过许多苦头的淘气小姑娘来了。上一次我被丁师叔押往柴达木,她偷偷跑来保护我;这一次我也跑去张掖偷偷帮她的忙,吓她一个大跳,看她还能避得开我?嗯,我只须跟踪那些要跟踪她的人,就必然会找到她的。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是在张掖? 他抢来这匹坐骑虽然不是名驹,脚力也还相当不错,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张掖。无人之处,他把偷来的钱包打开,仔细一看,看看有多少钱,以免重蹈在武威的覆辙。 只见田耕的那个银包,除了十多两碎银之外,还有十几颗金豆,马奔那个钱包的金豆更多,一数竟有二十七颗。杨炎心里笑道:云中双煞本领平常,腰包倒是什为丰厚。嘿,嘿,我怎么样大吃大喝都不怕了! 张掖城西,有一条河,名为弱水,提起弱水,可是大大有名,知道它的人比知道金武威、银张掖还多。原来这条河流很有特点,西游记里对这条河曾有过夸大的描写,说什么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其实这条河并不大,最宽处的江面也不过十丈左右宽,鹅毛和芦花浮在水面当然也不会沉的,不过行舟则的确是比在别的河流艰难,一条小船,两名舟子用力划,渡过七八丈宽的河面也得花一支香时刻。有人说河底有一道看不见的暗流洄旋;也有人说是因为河中含有某种矿物,以致水质不同,变成了密度较大的重水。杨炎久闻其名,今日方得亲身经历。 小舟缓缓前行,杨炎心里想道:这条弱水,果然真是稀奇,有趣。他想帮忙舟子划船,但他不通水性,只怕越弄越糟,不敢轻视。 船到中流,忽见另外一条小船,船上两个乘客都是他认识的。年轻较大那个约有五十左右,他认得是天山派辈份最尊的长老钟展的徒弟,名叫李务实。李务实人如其名,为人沉实干练,有人说他的武功不在天山四大弟子之下,只因不喜出风头,是以姓名不为外间所知。另一个年纪较轻的中年人则是石天行的弟子,名叫陆敢当,和李务实刚好相反,为人飞扬跋扈,倒是和他的师弟石清泉脾气相同。 杨炎心里想道:我割了他师弟的舌头,又曾打了他的师父一顿,可别要让他认出来。其实即使杨炎坐在陆敢当对面,只怕他也未必认得出来。要知杨炎离开天山之时还是个小孩子,经过了八年,相貌早已大异从前。但对中年人来说,七八年的时间,相貌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变化。 陆敢当此时正在做着杨炎刚才想做的事。他拿起一支桨替舟子划船,李务实一皱眉头,说道:你省点气力吧,咱们又不是急于渡河。他并不是可惜师侄浪费气力,而是不想他在人前卖弄本领。 陆敢当笑道:早点进城不好吗?佛经说:弱水三千,我自一苇而渡,不知是否指这里的弱水。我没有一苇渡江的本领,见识见识这条弱水的特别之处又有何妨?他不听师叔的话,划得更加用劲。 忽听得橹声咿哑,一条较大的乌篷船越过杨炎前头,似乎是想追上陆敢当那条小船。船上三个客人,其中两个中年汉子面貌相似,一看就知是同胞兄弟。另外一个年纪较大的魁梧汉子,两边太阳穴坟起,显然是正在练着一种甚为霸道内功的高手。 那两兄弟似乎也是嫌船行得慢,一个摇橹,一个划桨,替代舟子驶船。 其中一个低声说道:大哥,你帮帮眼。前面那人似乎是天山派的陆敢当。 老大说道:不错,另外一人是他的师叔李务实。 那魁梧汉子问道:你们和李务实、陆敢当是熟识的朋友吗? 老二说道:我们和陆敢当见过一两次面,谈不上是熟朋友。至于李务实则仅是一面之缘,却没和他说过话的。 那魁梧汉子道:难得在此相遇,不妨上去攀交攀交。 老大眉头一皱说道:陆敢当自视甚高,我,我有点底下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却是明白的,他是有点讨厌陆敢当,也怕陆敢当误会他们是想巴结。 他们这条乌篷船和杨炎这条船距离较近,低声谈话,杨炎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却不知陆敢当听见没有,只见他头也不回,划得更加快了。不过,由于是在弱水行舟,划得多快,也不过是和普通的舟子在一般的河流上划舟的速度一样。 那魁梧汉子说话的声音更小了:你们崆峒派自从丹丘生接任掌门之后,不是和天山派很有交情的吗? 老二哼了一声道:那是丹丘生的事情,可与我们无关。哼,他的弟子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天山派的人对他当然是尊敬的。但我们可不想沾这个光。他直呼掌门人之名,实是大为不敬。原来这两个人乃是崆峒派前任掌门洞真子的徒弟,洞真子的师弟洞冥子与清廷勾结,害死了丹丘生的师父洞妙真人,洞真子虽然没有参与其事,但却受到师弟的威胁,明知是他所为也不敢揭发,反而做了师弟的傀儡,接任掌门,附和师弟,诬蔑丹丘生欺师灭祖。最后真相大白,洞真子临终悔悟,与洞冥子同归于尽,丹丘生这才奉他遗命继任掌门的。 这两兄弟老大叫劳福庇,老二名叫劳福荫,他们是洞真子的得意门徒,但脑筋却有点糊涂,师父惨死,他们不问情由,不知这是他们师父处事不当酿成的祸因,反而对接任掌门的丹丘生心怀不满。 杨炎对哥哥的出身门派,当然是知道的。一听他们谈起丹丘生的天山派记名弟子,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原来这两是崆峒派的弟子,敢情他们也是为了小妖女而来?这两个人不足为惧,怕只怕孟华也来!想起龙灵珠曾经为了自己和天山派作对的事,而那次的事情又正是由于自己被孟华所擒而起,心中自是难免有点惴惴不安。不过孟华是要到天山吊丧的,只能希望他不会这样快回来了。 劳家兄弟见陆敢当头也不回,似是有意不理睬他们,不觉心里有气,暗自想道:以陆敢当的武功,我们小声说话,恐怕他也听得见的。纵然听不见,他明明知道今天有许多江湖上的朋友前来张掖,听见后面有船追来,也该知道是同道中人了,他却越摇越快,分明是在我们面前卖弄!这两兄弟也是好胜的人,心里一有气,便也使劲划船,好像要和陆敢当比赛。 但他们两兄弟合力驶船,还是追不上前面那条小船。 那魁梧汉子笑道:他卖弄手段,我也有手段叫他们的船停下。你们瞧着!说罢,拿起船头的捆绳索,迎风一抖,把四五丈长的粗绳抖得笔直,向前面小船挥去。陆敢当那条小船,船尾插有一支备用的铁篙,长绳呼的一声卷在篙上,那条小船果然只能在水中打转,虽没后退,也不能前进了。 杨炎心里想道:这人气力倒是不小,看来是练过大力鹰爪功的高手,比云中双煞要高明得多。 心念未已,只听得李务实说道:那位朋友恶作剧?说话之时,双指一夹,赛如利剪,一下子就把粗如拇指的绳索剪断,小舟又复向前。与此同时,陆敢当也回过头来。 劳家兄弟大为尴尬,连忙自报姓名,说道:陆兄还记得我们吗?这位朋友只是想和你们结识,并无他意。 陆敢当见他们通名道歉,看在丹丘生和本派的交情,倒是不便和他们计较了,当下淡淡说道:原来是劳家双侠,幸会,幸会。咱们上岸再说。 说话之际陆敢当的小船已经拢岸,劳家兄弟那条船落后约三丈之遥。那魁梧汉子忽地在船头拿起一块木板,这是船家用作上岸时的垫脚板。尚未拢岸,那汉子就把垫脚板抛到河中了。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这虽是小说家言,但弱水易沉,却委实不假,木板本来是会浮在水面的,但这在弱水之上,却只是在涡流中打个转,便即徐徐下沉。魁梧汉子飞身跃起,在这块木板将沉未沉之际,竟然把它用作在水中的垫脚板,脚尖轻轻一点,便即跳上对岸。 刚才他炫露的大力鹰爪,气力虽然惊人,杨炎还不怎样放在心上。此际见他露出这手轻功,连杨炎也不禁刮目相看了。要知练鹰爪功之类以内力雄浑见长的功夫,一般来说,轻功多是较差的,但此人却是内外双修,轻功内功显然都有颇深的造诣。杨炎心道:他刚给李师叔扫了面子,抢先上岸不知是否向李师叔挑衅?李师叔的内力或许在他之上,但要想胜他,恐怕也还当真不易。 那魁梧汉子抢先上岸,回过头来抱拳一揖,朗声说道:两位是从天山来的远客,彭某虽然不是本地人,勉强也算得是半个地主,请容彭某稍尽地主之谊。 杨炎这才知道,原来他之所以抢先上岸,乃按照江湖礼节,迎接客人的。江湖人物,异地相逢,虽然同属客人,也有远近之分,远处的客人,是客中之客,近处的客人是客中之主。 李务实为人厚重,见他谦恭有礼,虽不愿意和他结交,也只得稍假辞色,还了一礼,淡淡说道:不敢当。 魁梧汉子笑道:彭某适才抛砖引玉,无非是为了仰慕两位的大名,请两位千万莫要见怪。 陆敢当见他对自己表示敬意,心里的气早已消了,笑道:俗语说不打不相识,何况咱们并未厮打呢。阁下武功高明,抛砖引玉云云,太客气了。我喜欢说话爽直,请问阁下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此时劳家兄弟亦已上岸,劳福荫便即上前替他们介绍,说道:这位彭兄是江湖上人称金眼神雕的彭大遒彭大哥。为人好客,和我们乃是多年朋友。张掖这个地方他很熟,两位要是未有处宿,可以托他安排。 金眼神雕彭大遒是陕甘道上有数的人物,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交游甚广,提起他的名字,黑道白道无人不知,陆敢当吃了一惊,暗自想道:原来他就是金眼神雕,怪不得这么了得! 彭大遒说道:我在张掖城中最大的一间云来客店已经定下房间,请两位不要客气。 陆敢当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会碰上我们? 劳福庇笑道:是这样的,彭大哥交游广阔,他知道这两天有许多朋友要来张掖,是以在云来客店定下了十间房间,招呼各方好友。 陆敢当道:初次相识,彭大哥就这样客气,我们实是不便叨扰。彭大遒笑道:相交深浅,岂在时日?我和两位虽然初次识荆,但对两位的侠名则是久仰的了。要是两位不肯赏我这个面子,我也无颜立足江湖了。 陆敢当见他这样一个成名人物,对自己如此尊重,觉得有了面子,心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便即说道:彭大哥言重了,彭大哥名重武林,久仰二字,应当由我来说才对。难得彭大哥如此好客,那我们也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没征求师叔同意,就替李务实答应。李务实不觉眉头一皱,但他为人厚重,这个师侄又是新升长老的他的师兄石天行的得意门徒,他也不便扫陆敢当的面子。 彭大遒看出他心中不悦,连忙去奉承他,刚说了两句谄媚的话。 李务实忽道:听说彭先生在官场得意,此来张掖,不知可是有什公干? 彭大遒暗吃一惊,装出诧异的神色道:小弟浪荡江湖,素性不喜受人拘束,怎会跑去官场鬼混?李大侠,你是听谁说的? 劳家兄弟也甚诧异,齐声说道:李大侠,你恐怕是误听了谣言了。要是彭大哥做了官,我们怎会不知?要知崆峒派虽然没有禁止门人和官府来往的戒条,但由于掌门人丹丘生是和朝廷作对的侠义道,是以虽无明文规定,崆峒派的弟子亦知自律。 李务实淡淡说道:我是听得辗转传言,既然并非事实,那或许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 彭大遒装作蓦然一省的模样,说道:我虽然有几个白道朋友,但都是泛泛之交。看来这可能是他们放出的谣言,我倒要查究查究! 陆敢当倒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心里想道:在江湖上吃得开的成名人物,总得敷衍敷衍白道中人,有那么几个点头之交的白道朋友,也是不足为奇。李师叔听得风就是雨,挖苦人家,也不管人家面子上搁不搁得住。于是说道:像彭大哥这样望重武林的人物,也难怪白道中人争着要谬托知己。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依小弟之见,彭大哥也无须小题大作了。 彭大遒哈哈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陆兄说得真好,彭某谨领教益。 杨炎跟在他们后面,故意放慢脚步,迟半个时辰进城。好在云来客店是张掖最大一间客店,他随便向人打听,就找到了。 杨炎进去投宿,掌柜的陪笑说道:客官,你来得不巧,小店刚刚客满。 杨炎说道:一间空房都没有吗?掌柜说道:空房倒是还有一间,但却是早已给人定下的。这话说了等于不说。 杨炎说道:我但求一个宿处,什么地方都可以。甚至柴房也无所谓。掌柜有点不耐烦了,双手一摊,说道:若然客官只求一个宿处,城中可以投宿的地方多著呢,纵然大小客店都满,民居也可借宿的。小店的柴房堆满柴草,客官你不嫌弃,我们也没功夫腾出来。 杨炎忽地抓着他的手一摇,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家客店,你再仔细想想,说不定还有空房,你忘记了?掌柜感觉掌心有物,以袖遮掩,偷偷一看,只见金光灿烂,竟是三颗金豆。他是张掖最大一间客店的掌柜,金子的成色,一看就知。他看出确是十足成色的真金,不禁又惊又喜,心里想道:富商巨贾我也见过不少,出手这样豪阔的客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收起金豆,说道:多亏客官提醒,我想起来了,不过杨炎说道:还不过什么,只要有房间就行! 掌柜的道:客官,你真的不拘论是什么房间? 杨炎说道:别啰唆了,带我进去吧。 掌柜也似乎碍难启齿,于是马上带他进去。 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一到门口,就闻得一股香味。香味颇怪,中人如醉,吸了一点,竟有懒洋洋的感觉。 学过武功的人,闻到古怪的香味本能就会提防。杨炎默运玄功,眉头一皱,问那掌柜:什么香这样难闻。 掌柜怔了一怔,似乎有点诧异,说道:这是福寿膏,客官,你没吸过? 杨炎问道:福寿膏是什么? 掌柜说道:福寿膏就是鸦片。心里颇为奇怪:一个有钱的大少爷,怎的连鸦片烟都不知道。 杨炎哑然大笑,心想:原来是鸦片烟,我还以为是江湖上下三滥用的迷魂香呢。不过房间里既然有抽鸦片烟的客人,这个客人自必是有钱的大爷了,他又怎肯把房间让给我? 心念未已,只听得掌柜已在轻轻拍了一下房门,低声唤道:娘子,起床。有客人来了!房门本来是虚掩的,用不着里面的人开门,他们便走进去。 只见一个肥胖的妇人,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对着烟灯,呼呼虏虏韵抽鸦片烟正在抽得起劲。 杨炎吃了一惊,那妇人也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把手中的烟枪指着掌柜,呸的啐了一口,骂道:你作死啦,为什么把客人带到老娘的房间来? 掌柜说道:这位相公给了我三颗金豆,你就让他借宿一宵吧。 妇人盯着杨炎,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嗔道:什么话?三颗金豆,你就把老娘给卖了?心想:这小子倒还长得俊,不过做我的儿子可还嫌小! 掌柜的笑道:你跟我在帐房睡一晚吧。委屈点儿,明儿我给你卖二两上好的福寿膏。 妇人说道:把金豆给我,我自己会买。将他手中的三颗金豆全抢过去。 掌柜叹口气道:你抽少点儿行不行?心想:要不是你上了烟瘾,我也用不着贪人家的金子把卧房也让给人家了。金子虽好,传出去总是笑话。 妇人说道:客官,你抽福寿膏的吧? 杨炎说道:我不抽烟。 妇人笑道:这就好了。老实说,卧房我可以让给你,这杆烟枪我可舍不得借给你。她眉开眼笑的指挥丈夫替她搬走随身应用的东西,包括烟枪和烟灯在内。 掌柜说道:多蒙相公看得起我们这间小店,这间房间还合意吧? 杨炎说道:很好,很好,就只是烟味有点难闻。 掌柜夫妇走后,他打开窗门,让烟味散发。忽听得彭大遒的声音道:两位要不要到城中逛逛?跟着听得李务实道:彭先生请便,我们不想出去了。原来李务实和陆敢当住的那间房间,正是和掌柜的卧房隔着一个内天井遥遥相对的。 杨炎急于打探小妖女的消息,待彭大遒和劳家兄弟离开这间客店之后,他也跟着离开。午后时分,距离晚饭的时间还早,那些江湖人物逛街的不少。 杨炎偷听他们说话,虽然他们也交谈江湖的见闻,但却没听见他们提及小妖女。不过杨炎也注意到一件事情,那些江湖人物很喜欢买干粮,张掖特产的杏仁饼和肉脯几乎给他们搜购一空,还有一种便于登山的芒鞋那些人也很喜欢买。 有一对师兄弟,师兄买了五对芒鞋,走出店铺,师弟说道:师哥,咱们只两个人,买这么多芒鞋做什么?师兄说道:说不定咱们要在山上搜索五七天,我可不惯赤脚走路。再说必定有买不到芒鞋的朋友,咱们用不了做人情也好。 杨炎听了他们的谈话,也进那间杂货店买芒鞋,果然已经卖完了,杨炎问店主道:附近可有什么名山? 店主诧道:你来买芒鞋,不是准备上祁连山的吗?城外面就是祁连山,听说山中许多名胜古迹,我可没有上过。 原来祁连山绵亘甘凉之境,是中国西北部有名的大山。匈奴呼天曰祁连,古代所称的祁连山有南北之分,北祁连即今新疆之天山。在甘肃张掖县西南面的是南祁连,南北祁连相距亦数千里。要是从天山走到南祁连,普通人可得走半年。 杨炎说道:我见许多人买这种草鞋,我也买来试试。原来他们是准备上祁连山的吗?店主说道:我猜大概是吧。有几个客人向我打听祁连山的情况,可惜我不知道。 杨炎暗自想道:莫非龙灵珠是躲在祁连山中?所以她的仇家才要准备于粮到山上搜索。不过她的仇家聚集了这许多人,料想也费了不少时日,他们怎拿得准她还是在祁连山上?他不想惹起别人注意,也就无心再去打听了。在城中吃过晚饭,便即回转云来客店。 <各怀鬼胎> 客店里有一部份客人此时也正是刚刚吃过晚饭,聚在大堂闲谈。大家都是江湖人物,攀亲道故,不相识的也变成相识了。那种热闹的气氛好像是在办喜事。人群中也有彭大遒和劳家兄弟。杨炎恐防陆敢当出来趁热闹,悄悄的回自己房间。 李务实和陆敢当并没出去,杨炎竖起耳朵,留神听他们谈话。他是自幼练过听风辨器功夫的人,细小如梅花针之类的暗器,要是有人用来向他偷袭,他也会听得那微弱的破空之声。李陆二人虽然是在房间里小声谈话,他隔着一个小小的庭院也听得见。 只听得陆敢当说道:师叔,你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咱们接受人家的招待,你却连多说两句话也不愿意。彭大遒要给咱们介绍几位新朋友,你竟然装作听不见。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李务实哼了一声道:彭大遒能有些什么好朋友?在路上我不便说,现在我对你说吧。我知道得确实,彭大遒不但是黑道中人,而且是大内侍卫。他是杨牧的好朋友!杨牧是一等待卫,他是二等侍卫。 陆敢当吃了一惊,说道:你是听谁说的?当真可靠吗?李务实道:绝对可靠,但是谁说的,我可不能告诉你!陆敢当知道师叔不信任他,心里很不舒服,说道:即使他是侍卫,和咱们也不相干。据小侄之见,只要咱们站得稳脚步,不是和他们同流合污,目前有一件事情,咱们倒不妨和他们合作! 李务实怒道:你说什么?和他们合作!声调不觉稍为提高了! 陆敢当连忙说道:师叔,小声点儿。他们都在外面,给听见了可不好意思。李务实本来是个稳重的人,只因师侄太不懂事,他忍不住才发了脾气。此时一想,自己虽然不怕彭大遒,却也无谓得罪了他。于是便即压低声音道:好,留到更深人静时候再说。如今我只要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和这些人合作,劝你也少点去沾惹这些人。 李务实在房间里压低声音说话,外面却传来了轰闹的声音。 几个人同时在叫:咦,田老二,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你们哥儿俩怎的这个时候才来,昨天你们不是已经到了武威的吗? 跟着一个人大叫:你们还问?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原来是云中双煞到了。老大马奔还不怎样,不过衣裳沾满污泥而已。老二田耕可真是一副怪模样了。他给杨炎打了八记耳光,脸上青肿未消,门牙又给打落两齿,说话变成漏风,嘶嘶声响,极为刺耳。 有人笑道:田老二,你因何气成这样,我不问焉能知道?又一个人竟似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说道:这倒奇了,你们云中双煞的威名谁不知道,那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敢给你们受气? 彭大遒说道:大家别闹,待我问个清楚。田老二,听说你昨天在武威给人偷了钱包,是不是因为此事生气?他的消息最为灵通,云中双煞昨日在武威大闹酒楼之事,早已有人传到他的耳朵。 田耕哇哇大叫:那小子不但偷了我们的钱包,还偷了我们的坐骑! 那个存心气他的人说道:哦,原来你们是步行来的,怪不得现在才到。不过,田老二,你越说我可越糊涂了。钱包给人偷去还不足为奇,但你们骑着马走,却怎能给人偷去?另一个人道:这个偷字恐怕也要改为抢字吧?田老二,说老实话,你是不是给那小子打了一顿? 田耕老羞成怒,喝道:好呀,老子吃了亏,你们倒开心了! 彭大遒连忙劝架:大家自己人,莫伤了和气。田老二,我们都是想帮你的忙的。这位朋友多问几句,无非也是想弄清楚而已,你别误会。那个人也觉得开玩笑开得有点过份,向田耕陪个礼道:田老二,你吃了亏,我们心里也难受的。不过要是不问清楚那个小子是何方神圣,我们又怎能帮你的忙? 田耕羞得满面通红。马奔说道:惭愧得很,这小子的武功来历,我们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这小子抢了老二的坐骑的,料想他早已到了此地了。我正想请问各位,不知有谁可曾见过这个小子?这小子大约是十八九岁年纪,肤色比一般人黑些,不过长得倒很秀气,鹅蛋形的脸孔,有一对大眼睛。 那些人听得令云中双煞吃了大亏的人,竟然是个二十岁都还未到的小子,不禁相顾骇然! 杨炎刚才进入客店之时,那些人是已经聚在大堂闲谈的。杨炎只道田耕一说出他的模样,一定有人抢着回答了。不料竟是没有作声。原来那些人刚才谈得兴高采烈,而他的服饰又像是个在客店里打扫的小厮,是以谁也没有留意他。 杨炎松了口气,心想:幸亏我向掌柜求宿的时候,没人在旁。那知心念未已,便听得劳福庇说道:唔,你说的这个小子,我倒好像见过。原来他在弱水划船之时从杨炎船边经过,对杨炎稍为有点印象,杨炎刚才进来,他因为曾在河上见过杨炎,不知不觉也看了他一眼。只是当时并没放在心上而已。 马奔大喜道:你在那里见过这个小子?劳福庇道:我们渡过弱水之时,碰见一个少年,模样倒有点像是 他本来准备说出疑犯就在这客店之内的,刚说到一半,彭大遒忽地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劳兄,你说的那个少年我认识的,他绝对不是偷了田老二钱包那个小子!杨炎听了不觉一怔:怎的他会认识我?他又凭什么断定我不是那个小子? 只听得彭大遒继续说道:那少年姓甚名谁我倒忘记了,不过我记得去年在义乌给黑石庄的雷庄主祝寿之时是曾见过他的。他替雷庄主做知客,料想是雷庄主的门人弟子。 有人问道:彭大哥,你说的这位雷庄主可是浙西的武林前辈雷霆?彭大遒道:不错。义乌虽是浙西的一个小县份,这位雷庄主可是名头不小,去年他五十大寿,贺客少说也有一千多人。帮他做接待客人的知客没有一百恐怕也有八十,这些知客我认识的很少,不过他们倒是许多人认识我,我一到黑石庄,就不断的有人走来递茶递烟,对我殷勤招待。我也记不得那么多名字。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以他的身份,交游这么广阔,能够令他记得牢牢的当然是江湖上成名人物,而不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脚色。 彭大遒继续说道:我就是因为记不起他的名字,所以在河上碰见他的时候,虽然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却是不好意思和他招呼。 田耕说道:这种未入流的小脚色也值不得彭大哥多耗精神和他结交。既然不是那个小子,咱们也就不必再谈他了。 劳福庇本来想说出那个少年就在这客店中的,此时已经知道这个少年并非疑犯,只是一个未入流的小脚色。一个未入流的脚色谁也不会有兴趣的,他当然不会再说下去了。 杨炎暗中偷听却是诧异无比,心想:我从未到过义乌,更不认识什么黑石庄庄主。奇怪,为什么彭大遒给我遮瞒?我可不相信他真的曾在义乌碰上一个形貌和我那么相似的人。 云中双煞中的老大马奔为人精细,心里可有点起疑:以彭老大的身份,劳福庇看错了人,他只须简简单单说两个字不是就行了。何必多费唇舌替一个未入流的小脚色解释? 彭大遒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没有钱花,失了多少银子,我赔给你们。房间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先去歇歇吧。 在普通情形,云中双煞是不该把所失的银子如实报出来的,但马奔却道:银子倒没很多,不过有几十颗金豆给那小贼偷去。要是追不回来,那可太便宜他了。 彭大遒笑道:小意思,这点金子我还赔得起。田耕说道:我可怎好意思要你的金子,而且太过便宜那个小贼了。 彭大遒道:朋友有通财之义,这几十两金子你们暂且拿去用。不会便宜那小贼的,包在我的身上,给你追回来就是。他把一叠金叶塞到田耕手中,少说也有二三十两,田耕不作声了。 那个掌柜坐在柜台里面打算盘,竖起耳朵来听,越听越是吃惊。心里想道:那个小财神的金豆莫非是偷来的? 马奔忽地走近柜台,伸手进去,一把将他揪着喝道:那个小贼你有没有见过,快说实话!掌柜颤声叫道:我、我没见过!马奔喝道:你没见过,为何脸有惊惶之色?是不是你接了他的赃物,将他藏起来了? 这掌柜也算老奸巨猾,连忙叫起撞天屈来,道:我是正当商人,怎会偷接贼赃?只因我们这个地方,太平久了,像你老说的那个小贼如此猖狂,我们许多年都未听过,是以难免有点吃惊。要知他业已横财到手,只怕说了出来,那三颗金豆就要给失主当作贼赃追回去。得而复失事情还小,更怕甚至因此惹上官非。 彭大遒上前去将马奔拉开,笑道:马大哥,你错怪好人了。这掌柜我知道他的为人,他为人最是谨慎,稍为有点可疑的人他也不敢留客的,再说,那小贼本领不弱,自必也是江湖上的行家,他偷了你们的金子还不远走高飞?这间云来客店是张掖最大的客店,这两天又正有各方朋友前来,你想他会这样傻跑到这里来自投罗网? 彭大遒出头说情,马奔自是不便再向那个掌柜追究,不过他心中的疑团可未消除,说道:彭大哥,不是我心疼那点金子,只因那小贼太过气人,我非抓着他不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得罪了你的朋友,彭大哥,你莫见怪。他这朋友二字可是语带双关,可以解释为指那个掌柜,也可当作是指那个小贼。别的人听不懂,彭大遒则是当然听得懂的。 彭大遒哈哈一笑,说道:马老大,你放心。我答应替你们查究此事,就一定会做得到。你们先歇息一会,今晚请到我的房间,我有话和你们说。 马奔七窍玲珑,一点即透,说道:好,那么待会儿我再向彭大哥领教。 彭大遒道:明天说不定会有事情发生,大家早点睡吧。云中双煞首先离去,没多久,其他的人也各自回房间了。 杨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越想越是觉得古怪。彭大遒分明是在暗中庇护他,为什么呢?想来想去想不通,只好不去想它。专心一志的听隔着院子的对面那间房间的谈话。约莫二更时分,他听见李务实和陆敢当说话了。不过好像是咬着耳朵说话,他的听觉虽然敏锐,也听得不大清楚。 庭院中有两个高逾人头的大水缸,这两个大水缸正是放在李陆那间客房的后窗,杨炎悄悄出去,躲在水缸后面偷听。 只听得陆敢当说道:师叔,他们说的那个小贼我也留意到了。我知道他住在这间客店。但有一点我弄不明白的是,不知彭大遒是认错了人,还是故意说谎? 李务实道:彭大遒说了什么谎话? 陆敢当道:他在外面向掌柜求宿之时,我听他的口音一点不像江南口音。假如此人当真是黑石庄庄主雷霆的门人弟子,他的口音就不该带有回疆的汉人口音。 杨炎暗暗吃惊,这才知道他们刚才虽然是躲在房间之中,却也早已留意自己的。我只道陆敢当是个草包,却原来颇为精明。好在他只是怀疑我的口音,还未认出是我。他想。心念未已,只听得李务实说道:别人的闲事,你又何必多管? 陆敢当道:只怕不是别人的闲事,而正是咱们要管的事!师叔,我怀疑这小子就是杨炎!李务实道:我看不大像。陆敢当急道:他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相貌当然不会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但依我看来,他也依稀有点小时候的影子。而且口音也对,我看一定是他! 李务实道:不管是不是他,我都不许你鲁莽从事!其实他亦是早已看出是杨炎了,只是怕师侄把事情弄糟,才不敢说。 陆敢当道:咱们不正是为了要抓这个小子,才跑来张掖的吗,你我要我怎样谨慎从事? 李务实道:我倒要先间问你,你意欲如何,马上冲进他的房间去抓他吗? 陆敢当道:师叔,你别激我,我知道我的武功比不上杨炎这小子,甚至咱们二人联手,也未必对付得了他。 李务实道:你知道就好。 陆敢当道:这小子辱我师兄,伤我师父,如今明知他在这间客店里,难道就眼睁睁的放过了他?李务实道:不放过他又怎么样? 陆敢当道:咱们虽然未必对付得了这个小子,但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李务实道:什么办法? 陆敢当道:彭大遒这班人是冲着那小妖女来的,这小妖女也是咱们天山派的仇人!为什么咱们不可以和他们合作? 李务实道:哦,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请彭大遒这班人来帮你的忙! 陆敢当道:这是互相帮忙,谁也不欠谁的人情!据我所知,明天他们就要进祁连山搜捕那个小妖女,咱们请他们先助咱们一臂之力,咱们也答应明天帮他们的忙! 李务实冷冷说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但我可不能这样做!说话的声音虽小,话中的火气可大! 陆敢当心里也不服气,说道:师叔,咱们原来的计划不是想利用这班人替咱们找到那小妖女,然后着落在那小妖女的身上去找杨炎的么?如今不用这么费事,便可一举两得 话犹未了,只听得李务实已是沉声说道:我不是早已告诉了你吗?彭大遒是大内侍卫,是杨牧的好朋友! 陆敢当道:不错,这是你刚才告诉我的。但在你定下这计划之时,你是早已知道彭大遒的来历了吧? 李务实道:我可并不是要和他们合作,我只是要从他们的行踪打听那小妖女的下落。他们干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一发现那小妖女,咱们就可以先下手为强! 陆敢当道:不过那小妖女易抓,杨炎这小子可难对付。只要不是同流合污,咱们又何须避忌在这件事情上和他们合作?至于说到彭大遒是杨牧的好朋友,咱们可以不必告诉他这个小子就是杨牧的儿子。李务实道:你想过没有,这样做是毁了咱们天山派的声誉! 陆敢当怫然不悦,说道:师叔言重了吧?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何至于影响本门声誉。依小侄之见,拿不到叛徒,这才是有失本门声誉呢! 李务实道:咱们天山派虽然没有高举义旗反清,可也是和反清的侠义道走一条道的!不错,清理门户固然紧要,但更紧要的是保持侠义道的英名清誉!和清廷的鹰爪合作成什么话?要是你不服气,回山之后再请掌门评理!但现在你必须听我的话! 李务实是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的,说话声音虽小,每一个字都好似在陆敢当头顶爆炸的焦雷。陆敢当给他骂得几乎发昏,但经他一骂,他的嚣张气焰倒是不敢不收敛了,心中哑忍,低头说道:你是师叔,我当然只能听你吩咐。 他们的谈话告了一个段落,没有再说下去了。杨炎正想回转自己的房间,忽又听得另一间客房有人说话。彭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弄不明白!是云中双煞中老二田耕的声音。 彭大遒的房间在客店西翼,和杨炎此刻所在之处,隔着十几间房间之多。但由于田耕说话粗声粗气,给杨炎听见了。 杨炎瞿然一省,想起彭大遒约了云中双煞在晚上到他房间谈话之事,当时云中双煞正是要追查他的下落。莫非他们此刻就正在谈论我的事情?他竖起耳朵,只是隐隐听得彭大遒嘘了一声,由于距离较远,底下的话听不见了。 杨炎立即施展轻功,悄悄的到彭大遒那间房间的后窗偷听。 只听得彭大遒说道:小声点儿,提防隔墙有耳! 田耕说道:对面房间住的是何老三,左面邻房住的是饮马川牛寨主,右面邻房住的是贺庄主,斜对面房间住的是黑风林古寨主,这些人不都是你彭老大的好朋友么? 彭大遒说道:好朋友中也有亲疏之分,这件事情,我不想给不相干的人知道。田耕听得什为舒服,说道:多谢彭大哥把我当作自己人,但我还是不懂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说过肯帮我们的忙追查那个小贼的,为何现在却又劝我们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 彭大遒道:俗语说:家丑不外扬,你们吃了亏,何必给外人知道。田耕面上一红,说道:我也并非逢人就说的。只是向道上的朋友明查暗访又有何妨?彭大遒道:我更说得明白一些,此事我不但希望你们别再张扬,而且希望你们别再自行查究!最好你们当作根本没碰过这个小贼,把他忘了! 田耕气往上冲,说道:我给这小贼打了八记耳光,掉了两颗门牙,此仇此恨,怎能忘了? 彭大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当作给我一个面子吧,以一年为期,别再自己查究此事! 田耕道:为什么? 彭大遒道:难道你们信不过我? 田耕说道:彭大哥,我当然相信你会为我们尽力,但多一些朋友帮忙查究不更好么? 彭大遒眉头一皱,说道:怎的你还是听不懂我的意思?我叫你们不要张扬,为的就是不想给更多的人知道! 马奔忽道:彭大哥,你既然把我们当作自己人,请你实话实说,这小贼是不是你的朋友? 彭大遒道:恐怕还不能算是朋友! 田耕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恐怕不能算是,什么意思?彭大遒道:这小贼或者和我有点关系,但我未敢断定。 田耕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早已知道这个小贼是谁的了?彭大遒道:我不妨和你们说实话,我不是已经知道,而是已经猜想得到他是谁? 云中双煞不觉齐声问道:是谁? 彭大遒道:据我所知,江湖上新近出现两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因此据我猜想,能令你们云中双煞吃这么大亏的必定是其中之一。 马奔问道:这两个人是 彭大遒道:一个是齐世杰。 田耕说道:齐世杰我知道。他是辣手观音杨大姑的儿子,听说关东大盗尉迟炯也曾败在他的手下。倘若是他,我们只有自认倒楣了。 马奔说道:不会是他。杨大姑以六阳手的功夫驰誉江湖,但那小贼用的功夫我还可以看得出来,绝不是六阳手。 彭大遒道:我也猜想不会是齐世杰。第一,作风不对;第二,年纪不对。 田耕说道:什么作风不对? 彭大遒道:我虽没见过齐世杰,但听得人家说,他是个年少老成的君子。 田耕说道:君子又怎么样?我就最讨厌那些自命为知书识礼的君子。 彭大遒笑道:咱们讨厌君子是另一回事。但以他这样的为人,就绝不会胡闹的。偷你们的钱包,那更是不会了。第二,据你们所说,那个小贼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齐世杰据我所知大概已有二十七八岁了。 田耕说道:另一个本领高强的少年又是谁呢? 彭大遒道:这人的年岁倒是相符了,而且他的武功听说是比齐世杰还更高明的。 田耕吃了一惊,问道:比齐世杰还更高明,到底是谁,你快说吧! 彭大遒说道:这个少年名叫杨炎。 云中双煞不觉都是一怔,齐声说道:杨炎,这个名字我们可从来没有听过。 窗外偷听的杨炎不觉也是一惊,心道:这彭大遒好厉害,我终于给他识破。心念未已,只听得彭大遒已在继续说道:杨牧这个人你们知不知道? 云中双煞齐声说道:保定名武师杨牧我们怎能不知?他是辣手观音的弟弟,但在十多年前已失了踪。 彭大遒道:不是失踪,是和我一样当上了大内侍卫!马奔恍然大悟,连忙问道:你说的这个杨炎是杨牧的什么人? 彭大遒缓缓说道:正是他的儿子。 马奔苦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不许我们查究了。 彭大遒说道:你们不要误会,不错,杨牧是我的朋友,但我和你们也是朋友,并无亲疏厚薄之分。我并不是为了杨牧的缘故袒护这个小贼。 马奔说道:那是为了什么?彭大遒道:为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请恕我现在是不能告诉你们。田耕是个粗汉,只道他借词包庇杨炎,愤然说道:彭老大,你不方便说那也不必说了。总之我们自认倒楣好啦。 彭大遒笑道:田老二,你别生气。我并非不许你报仇,一年之后,你们要是找他算帐,我非但不会袒护他,还可以暗中帮你的忙。 田耕诧道:为什么必须等到一年之后? 彭大遒知道他的脾气,要是不让他略有所知,只怕他还是不甘罢手的。怕他误了大事,只好说道:这一年的期限我不是胡乱说的。因为我们要利用杨炎去办一件事情,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也只有他才能办成功的。不是我不相信你们,但我曾奉了严令,要是我泄漏出去,我的脑袋不保!估计一年之内,杨炎当可办到此事,那时再告诉你们不迟。 杨炎听了这话,不觉呆了。心想:彭大遒说的这件事情自必是指刺杀孟元超之事了,原来他们是要利用我的! 不过他是亲口答应父亲愿意去做刺客的,而且在他心目之中,也还是把孟元超当作仇人的。他只能往好处着想了:对彭大遒而言,孟元超是他们必欲杀之而后快的,他们没有这个本领,当然是想利用我了。但对爹爹而言,他不会是想利用我好让他升官发财吧?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杀了孟元超,他就与我遁迹深山,父子相依,过这一生。杀孟元超不过是我们父子复合的一个条件而已。但这只是我们父子之间的密约,为什么他要去告诉彭大遒这个家伙呢? 彭大遒缓缓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客店里有两个人正是杨炎这小子的对头,别的人或许不愿意得罪杨牧的儿子,他们却是连杨牧也不放在眼内的。万一给他们发现这个小子,这个小子立即就要被他们抓去。 田耕问道:那两个人是谁?马奔已猜到几分,说道:可是李务实和陆敢当这两个人?彭大遒道:不错。 田耕问道:为什么他们要抓这个小子? 彭大遒道:因为杨炎是天山派的弟子。 田耕诧道:李务实和陆敢当不正是天山派的吗? 彭大遒道:是呀,陆敢当也还罢了,李务实可是天山派有数的人物呢!他和天山四大弟子同一辈份,据说他的武功也是不在天山四大弟子之下的! 田耕说道:那我就更不懂了,这小子既然是他的同门晚辈,为何他要抓他? 彭大遒道:其中缘故,我也知道得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我确实知道的是:这小子也不知为什么缘故,打伤了天山四大弟子的第一号人物石天行,这还不算,他还把石天行儿子石清泉舌头割掉了。 云中双煞听得相顾骇然。 半晌田耕咋舌说道:这小子连本门师兄的舌头都敢割掉,我给他打了几记耳光,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彭大遒道:你懂了吧,这小子背叛师门,李务实自是要把他抓回去清理门户。他活不成不打紧,误了大事可就糟了。 马奔说道:如此说来,李务实是冲着这小子而来的了。他怎的会知道这小子会在张掖出现呢? 彭大遒道:我猜他是来碰碰运气。 田耕道:什么叫做碰碰运气? 彭大遒道:据我所知,那小妖女也曾得罪过天山派的人,听说杨炎这小子似乎和那小妖女也有一点交情。 马奔说道:若然如此,咱们倒要提防这小子和那小妖女联手了。 彭大遒道:不错。当务之急,第一是要替那小子遮瞒,别让李务实知道他就在此地;第二,就是你说的提防他们联手了。 马奔说道:我以为还有一个第三 彭大遒道:请指教! 马奔低声说道:最好是咱们说得动李务实和咱们联手对付那小妖女,另外再想个法儿把那小子吓走。 彭大遒笑道:我不敢以英雄自居,但这可正是应了一句老话:英雄所见略同了。实不相瞒,我一碰上李务实就有这个打算。你们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找李务实密谈。 杨炎贴着后窗墙角,好在彭大遒是从房门出来,没发现他。 杨炎待他走了一会,悄悄的回去李陆那间房间窗外偷听。 房间里静悄悄的唯闻鼻声,里面的人似乎睡得正沉。虽然没有灯火,他也听得出并无第三个人在这房间里面。以他内功之深,听觉之灵,除非彭大遒不呼吸,否则一呼吸,他就听得出声息。 他料想彭大遒对李务实正有所求,亦无趁他熟睡暗害他的道理。那么彭大遒是去了那里呢? 他心念一动,不再偷听,悄悄的回转自己的卧房。 不出所料,彭大遒果然是躲在他的房间。他在外面听出声息,倏的穿窗而入,便向彭大遒扑去。 彭大遒偷入杨炎房间,不见有人,心中也是正在惊疑不定。杨炎这一下来得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学武的人,骤然遇袭,反击乃是本能。 他一觉劲风飒然,反手便是一抓。他练的是大力鹰爪功,这一抓有开碑裂石之能,委实非同小可! 可是他这非同小可的鹰爪功,碰上了杨炎,却是有如老鼠碰上猫儿,碰上克星了。一抓抓去,好像抓着一团棉絮,说时迟那时快,杨炎的三根指头已是反扣他的脉门。彭大遒大惊之下,连忙说道:杨炎,我是你爹爹的朋友,你莫声张!要知在这间客店的人,他业已知道的本领最高的李务实,本领也不过比他稍胜一筹而已。能够一个照面,就将他克制得不能动弹的人,除了杨炎,还能是谁? 其实杨炎之所以能够迅速制胜,那是因为他早有准备,一个在光,一个在暗之故。杨炎扣着他的脉门,见他居然能够忍受,也是有点始料之所不及。当他扣着彭大遒脉门之时,心里还有些害怕他会叫出声的。但要制服彭大遒的鹰爪功,却是不能不用此招。 这霎那间,杨炎转了几个念头,终于放松指力,故意在彭大遒耳边低声说道:你是谁? 彭大遒道:这里不是说话处所,你跟我来!杨炎说道:好,不管你是谁,我也不怕你的暗算。走吧! 他们刚刚跨出院子,大水缸后面,突然跃起两条黑影。原来李陆二人乃是假装熟睡,杨炎制伏彭大遒之时,虽然极力避免弄出声响,毕竟还是给他们听见了。 阻止杨炎逃走,这是陆敢当的主意。由于事情的变化出乎李务实意料之外,虽然他本来是打算等待孟华来到才动手的,此时也只能同意师侄的主张了。 陆敢当恃着有师叔做靠山,以为杨炎虽然能够伤他的师父,那不过是师父手下留情,偶一不慎,受他暗算而已。他可尚未相信杨炎真的有胜过天山四大弟子的功力。他暗中偷袭,一出手就是天山派追风剑法的绝招,以指代剑,戮向杨炎胸口要穴。出指之后,方始喝道:你这小子,还想跑么?乖乖的跟 话未说完,陆敢当忽如著了定身法似的,目定口呆。原来他骈指如戟,此际已是点着了杨炎胸口的璇玑穴。杨炎默运玄功,胸肌内陷,将他双指牢牢吸住。陆敢当以剑法化为指法的这一招,力贯指尖,胜于利剑。但也正因为他用到了十成功力,一被吸住,登时浑身瘫痪,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气力可以使出来了。 杨炎恼他出手狠毒,有心丢他的脸,一把他抓起来,卜通一声,抛入大水缸中。 另一边李务实和彭大遒亦已交上了手,黑暗中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却不道破,只是哑斗。 彭大遒一抓之下,李务实掌势斜飞,用个卸字诀,把他的鹰爪功化解于无形。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招便向他的琵琶骨劈下。琵琶骨一碎,多好武功,也要变成废人,彭大遒焉能容他劈着?他身为大内侍卫,身手确也不凡,百忙中滴溜溜一个转身,避招进招,反抓李务实小腹。双方变招都快,李务实小臂一弯,掌势后发先至,彭大遒若不收招,手臂先要给他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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