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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飞霜惊侠客年华苦佳人

画眉鸟 黃鷹 15259 2023-02-05
火光照亮了水轩。火焰在铜盘上飞扬。多了这一盘炭火,轩内外仿佛便成了两个世界。轩外冰雪严寒,轩内一室皆春。这火盘终日燃烧,无论你什么时候到来,都不会不够温暖。邱老六就好像是这飞梦轩的常客。知道的居然不少。沉胜衣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轩中的一张绣榻上。轩内的陈设相当华丽。火盘周围一张半月回云波斯地毡,左右四张镂采刻香几,几上各有一面节舞鼓歌盘,一只银花铜叶杯。绣榻上鸳绮鹤绫被,相思无忧枕。要是再多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这地方岂非就成了温柔乡?还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躺在绣榻上。沉胜衣的目光落在绣榻上,只不过绣榻上被枕凌乱,鲜血斑驳。张金凤死在这里?沉胜衣随即问这一句。正就是这里!回答的声音,冷酷而低沉。

这不是邱老六的声音,也不是曹小七的声音。这声音似乎陌生,但又似曾相识。沉胜衣应声转身,邱老六曹小七两个亦几乎同时回头。轩门外已然多了一个人。飞梦轩的老板顾横波!昨日傍晚凤姑娘到来订下了这座水轩。顾横波接着又道:最初我们还以为张大爷在这里款待什么人,正斟酌如何调动人手,凤姑娘却吩咐下来,说是只她一个,要过一些酒菜,就将我们支开。你所谓我们是指两个丫环,再加上一个我。顾横波淡笑。张大爷什么人,他的女儿到来这里,我当然得亲自招呼。案发在何时?大约是二更左右,我们正在池东北水轩喝酒,轩外忽然传来了画眉鸟的叫声,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实在出奇,也就省起月来一连串的奸杀案,只防真的有事发生,慌忙赶去一看究竟,那知道真的发生了事!沉胜衣道:飞梦轩昨夜莫非只得张金凤一个女客?这所以我们一动身就赶来这座水轩。顾横波微喟只可惜我们虽然快,比画眉鸟还是慢,慢得多。

这一次你这所谓我们江鱼,徐可之外,又是我!顾横波再加说明。飞梦轩的酒,选自大江南北,无一不是佳酿,供应这些佳酿的就是徐可,徐可就是大江南北知名的酒商。江鱼同样是大江南北知名,说到厨房里头的本领,真还没有几个可以跟他这条鱼相提并论。哦?顾横波道:飞梦轩不单止供应佳酿,还供应佳肴。听你这样说,我也有些心动了。这并非我自赞自夸,就算你问江鱼,徐可,他们亦不会谦让,亦所以一有空闲我们便聚在一起,喝自己的佳酿,尝自己的佳肴。昨夜有这种空闲?有,昨夜相信你已在洛阳城,昨夜的天气怎样,相信你总应该有个印象。嗯,昨夜那种天气,的确难得有人出门。沉胜衣一拢衣襟,似乎又感觉到昨夜的那一份寒意。那么说,昨夜一共来了几多个客人?只来了一个。张金凤?这如果还有疑问,你并不相信,尽可以一问徐可,江鱼,他们俩现在就在门外。

顾横波这句话才说完,两个人已出现在门外。这两个人身材跟邱老六曹小七几乎一样,不同的只是邱老六曹小七的肌肉还算结实,这两个人的肌肉简直就像是豆腐造的,一移动,就一阵颤动。一个人弄得一手好菜,当然不会待薄自己的肚皮。一个喜欢酒的人,亦同样很少会对不起自己的肚子。这两个人在一起工作,还会瘦下去才是怪事。飞梦轩的佳酿佳肴,身为老板的顾横波当然亦不会错过,问题在年轻人总喜欢潇洒点。要潇洒一点,对于自己的身材就不能不兼顾一下。顾横波这就只好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了。他到底还是一个年轻人。江鱼、徐可就没有这种顾虑了。这两个人昨夜跟顾横波在一起,顾横波知道他们当然亦知道,顾横波不知道的他们似乎没有知道的道理。

不用了。沉胜衣一笑摇头。沉胜衣不用,邱老六却用,目光自徐可江鱼两人面上带过,落在顾横波面上,忽然问:先前我好像问过你这件事?嗯。顾横波爱理不理的漫应一声。你当时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什么也不清楚。嗯。现在你却有许多话说。首先你得明白一件事。什么事?我这个人有一样脾气,就是最讨厌废话。顾横波面上又见揶揄之色。说了等如不说,何必多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两位大捕头的办事能力怎样?两位大捕头自己应该知道。邱老六面上一红。那现在现在是沈大侠问我,再说顾横波一顿。两位大捕头当时赶着离开,我就算说了,两位大捕头也没有时间听! 我们当时是去找沈大侠。哦?沈大侠几时开始吃公家俸禄,替公家办事的?顾横波转向沉胜衣。这句话表面上是问沉胜衣,骨子里又是在挖苦邱老六。沉胜衣听得出,没有作声。邱老六好像也听得出,面上又是一红。两位大捕头走得未免急一些。顾横波这又目光转回,一见邱老六面上发红,他的语声就愈发显得得意。我若是凶手,就算一时疏忽,留下了什么线索,半路上省起,赶回来也来得及。说话中似乎还有说话。邱老六这次就听不出来了,他只当顾横波又是在挖苦自己。沉胜衣却听出不是那个意思,试探着连随问上一句。画眉鸟可是留下了什么线索?酒菜固然重要,环境同样重要,环境不好,酒菜再好也没有用。顾横波一面说,一面缓步踱向鲜血斑驳的那张绣榻。

飞梦轩酒菜固然注重,环境同样兼顾,一个客人离开,地方就一定重新拾收一次,这所以在这地方留下来的一定不会是这之前的客人的东西!张金凤莫非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顾横波不答,一欠身,手中已然多了一只金色的钮扣。这只扣子好像是金的。本来是金的。扣上好像刻有字。是翠翠这两个字。顾横波目光落在扣上。沈大侠看出这扣子还有什么特别?这只扣子似乎是男人用的。的确是男人用的,还有什么?沉胜衣眯起眼睛,倏地又睁大,摇摇头。你说有什么?扣子当然就成双成对,这只扣子也不例外,只是一对扣子其中的一只,沈大侠也许已发觉这只扣子的形状有些奇怪,事实上,这种钮子是特别打造的。什么人所有?什么人都可以有,就以我们这洛阳来说,拥有这种钮子的人虽然不多,也不算少。

哦?沈大侠可曾听过这两句话?那两句话?送君一对金钮,愿君长挂心头。沉胜衣摇头。沈大侠这之前没有来过洛阳?没有。这一次到来洛阳想必亦是这一两天之间的事。你怎么知道?沈大侠如果已在洛阳相当时候,就算还没有去过那风月无边的虫二阁,总该已听过这两句话。送君一对金扣,愿君长挂心头?嗯,这两句说话本就是虫二阁传来的。顾横波若有所思。只要你在虫二阁出手豪阔一些,到你离开的时候,你身边的姑娘就一定送你一对刻着她名字的金扣。虫二阁的姑娘真的如此多情?假的!顾横波把玩着手中的金扣。而据我所知,我们男人亦很少会将这种金扣挂在心头。 哦?有资格到虫二阁的男人十九都已有老婆,有老婆的男人十九都染上怕老婆的毛病,这种扣子挂在心头,无疑就是自我坦白。顾横波一咧嘴。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这种自我坦白通常都会引起不良的效果,再讲,身上挂着这种扣子亦不见得是怎么光采的一回事。听你说,这种钮子除了虫二阁的姑娘,似乎就只有男人才有。虫二阁只做男人的生意。张金凤并不是男人,也不是虫二阁的姑娘。这只扣子未必就是凤姑娘所有的。顾横波目光一落。绣榻上一片零乱,凤姑娘死前显然跟那只画眉鸟有过一番激烈的挣扎。也就是说那只画眉鸟衣襟上的扣子在挣扎中实在不难给抓下一颗半颗?不一定衣襟,就放在怀里,无意中也会掉下来的。顾横波耸耸肩膀。要是这样,那只画眉鸟光顾虫二阁可能还是这三几天的事情,否则的话,似乎没有理由还带在身上。嗯。沉胜衣目光一扫邱老六曹小七。看来我们要走一趟虫二阁了。

邱老六曹小七连点头也还来不及,顾横波那边,已然一声冷笑。那是你们的事,总之,我顾某人应该说的,做的,都已经尽所能说了,做了,两位大捕头以后最好少给飞梦轩麻烦,飞梦轩的生意还要做下去,我顾某人的时间也有限。邱老六曹小七没有哼声。沉胜衣省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又问:钮子上刻的只是翠翠两个字?只是翠翠两个字!顾横波手中扣子抛向沉胜衣。你可以不信我的说话,但总该相信这只扣子。沉胜衣将扣子接在手中,正想说什么,耳边忽然听到了雀鸟的叫声。这个时候,这种天气。沉胜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如果他的耳朵有毛病,其他人的耳朵一定也有毛病。邱老六,曹小七、顾横波,江鱼,徐可,五个人这刹那都全无例外的怔住在当场。 雀鸟的叫声轩外传来、凄凉而婉转。好像有雀鸟的叫声。邱老六第一个开口。什么雀鸟!曹小七歪着脑袋,随即问上一句。画眉鸟!邱老六脱口一声,面色一变,拔刀出鞘,冲向门外。曹小七的反应并不在邱老六之下。沉胜衣当然就更快了,最后一个起步的是他,第一个冲出轩外的也是他。他的人简直就像是一支箭,飕的射出了轩外,射过了栏杆,射落在冰封的池塘上。一阵风雪立时扑上他的面庞,他的胸膛!风雪依旧。冷飕飕朔风如箭,乱霏霏雪花如链。风箭雪链中,一个人孤鹤一样独立在冰封的池塘上。这个人白衣白履,就连面庞也用白纱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闪亮锐利!比雪链还闪亮,比风箭还锐利。这个人的一只左手也在风雪中外露。这只左手托着一个金丝鸟笼。鸟笼上的一方白纱风雪中飘飞,一只雀鸟战栗着低唱在白纱内,鸟笼中。画眉鸟!这只画眉鸟的叫声,你说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有多婉转就有多婉转。箭,雪链,无面的白衣人,轻歌的画眉鸟,这气氛你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有多神秘就有多神秘。

天气已够寒冷,现在似乎又寒冷了几分。沉胜衣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画眉鸟?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变动。沉胜衣?无面白衣人的声音同样稳定,却是非常尖锐。那听来简直就不像是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鸟的声音。画眉鸟!你认识我?沉胜衣实在有些奇怪。还是刚才的事。画眉鸟一笑,他的笑声更尖锐。哦?沉胜衣似乎并不明白。今早城中有人传说我昨夜在飞梦轩奸杀了张虎侯的女儿张金凤,所以我赶来这里,正听到了你们的一番说话。轩外风雪凛冽,轩内火盘毕剥,听来简直就像是衣袂拂动一样,要发觉你来到的确是一件难事。我笼中这只画眉鸟不叫也是一件难事。画眉鸟瞟一眼笼中的画眉鸟,又笑。笼中的画眉鸟语声跟着一转,居然也好像笑了。周围的气氛更觉诡异,更觉神秘。沉胜衣不禁又打了个寒噤。顾横波正待翻过栏杆的一个身子亦自一敛,邱老六曹小七的四条脚猛在弹琵琶,两双手好像连刀也拿不住了。

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沉胜衣要问的随即还是继续问下去。画眉鸟答得很妙。来看一下张金凤死的怎样。昨夜你还没有看够?画眉鸟不答,沉吟了一下,忽然说:珍珠是我杀的,贾如花是我杀的,胡娇也是我杀的!你承认?我事实做过这些事情,我当然承认。张金凤?张金凤不是我杀的。不是你是谁?如果我知道是谁,我不会是来这里,我早已走去找他算账!画眉鸟冷笑。这些事情自己做是很有趣,别人替自己做就完全无趣了!哦?并不是说这些事情只有我才做得,别的人做就不可以,如果他叫做乌鸦,叫做白鹤,这些事情,他就算做上一百件,一千件,也是他自己的事,但他又叫做画眉鸟,那就一件我也不能不追究。 哦!这就正如他不叫画眉鸟,叫沉胜衣,我相信你这位沈大侠也同样生气,也同样不会放过他。好在他并不叫沉胜衣。叫画眉鸟也不成!听你的口气,这件事就好像真的跟你完全没有关系。本来就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沉胜衣道:你所以留下,就是要说清楚这些?现在已经说清楚了。说清楚了又怎样?除了走还有怎样?画眉鸟右手一翻,将飘飞在风雪中的白纱鸟笼上覆好。张金凤一案与你无关?与我无关!珍珠,贾如花,胡娇这三件案子就与你有关了?嗯。这我就算让你走,两位大捕头也不会让你走的!这句话还未说完,邱老六曹小七那边已然各自一个翻滚,翻过了栏杆,滚落在冰封的池塘上。两人一跃起身,连随杀奔前去!

画眉鸟眼中似乎没有邱老六曹小七这两个人的存在,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沉胜衣面上。我要走就走!走字才出口,画眉鸟已飞入风中,雪中!飞起的时候还像一只鸟,一飞入风雪中,就只像一团雪花,一方雪片!人白,雪白。雪漫空飞舞,人?沉胜衣的反应已经够快的了,画眉鸟一飞起,他的人亦扑出!只可惜风实在太大,雪实在太大。这么大的风雪,对于眼睛,多少总会有些影响。雪白,衣白。画眉鸟一身白衣在风雪中就更难分辨了。画眉鸟的轻功造诣,更就在沈胜衣意料之外。眼看着他雪花一样,雪片一样,一下子飞上了滴水飞檐,一下子飘下了九曲飞桥,飘得几飘,飞得几飞,也不知飘到了那里,飞到了那里。沉胜衣一个头立时又大了好几倍。 风雪中适时传来了雀鸟的叫声。画眉鸟!要一只鸟儿不叫有时的确也是一件难事。这就连画眉鸟自己也得承认。沉胜衣立时精神一振,身形一急。画眉鸟的叫声更急,更远!沉胜衣一声长啸,身形一再加快,追了下去!扪心说,沉胜衣的轻功造诣已算高明的了,这下子,他的轻功更已施展至极限!画眉鸟的叫声却始终远在前面。就算步烟飞也没有这么快。沉胜衣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佩服。他并没有罢休。他并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就气馁的人。邱老六曹小七也没有罢休。沉胜衣这样卖力,两人实在不好意思不卖力。沉胜衣追的是画眉鸟的叫声,两人追的却是沉胜衣飞扬在风中的一蓬散发。散发一刹那消失在风雪中。邱老六曹小七也不理会,紧咬牙龈,循着原来的方向追了下去。两人的身形虽然不快,也不见得怎样慢,没多久,变成了两个黑点,点缀在远处池塘边的雪地上。几乎同时,九曲桥边的一堆积雪上亦浮起了两个黑点!是两只眼睛!画眉鸟的两只眼睛!画眉鸟的左手依然托着那个金丝鸟笼。白纱又飘飞在风雪中,笼里的那只画眉鸟已然不知何处。目光在沈胜衣远去的那个方向,画眉鸟一笑,站起了身子,抖落了一身雪花。 沉胜衣也在笑,苦笑。画眉鸟的叫声已然停了下来,停在一棵树的树枝上。树枝上,树干上全部积满了冰雪,也不知这棵是什么树。蹲在树枝上的这只鸟却毫无疑问的是一只画眉鸟。这只画眉鸟歇了一下,又抖开一双翅膀,飞入风中,雪中。沉胜衣这一次没有追入风中,雪中。好一只画眉鸟!他又笑,笑着抖落一身的雪花。 好一只画眉鸟!沉胜衣的说话当然没有可能传得这么远,这句话虽然一样,说这句话的却是第二个人。画眉鸟应声回头,就看到了这个人。顾横波!这只画眉鸟认识的人居然不少。正是顾横波,你?画眉鸟!我是问你真正的名字!顾横波冷笑。问来干什么?张金凤又不是我杀的。我知道。知道就好了,你又不是公门中的人,犯得着跟我过不去?当然犯不着,我也根本就不想跟你过不去的,只可惜你要追究这件事情。张金凤这件事情?只有这件事情!这件事情莫非跟你画眉鸟语声陡断!顾横波腰间软剑已然出鞘!一用到兵刃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顾横波软剑在手,居然还有话说:你是画眉鸟,我要杀你,最少可以找出二十条理由来。哦?我就算将你杀死了,也没有人会说我不是。我一死,你当然也就更容易说话了。原来你也是一个聪明人。沉胜衣亦未见得就是一个笨蛋。他所遇到的麻烦绝对不会比你少,他能够解决那些麻烦已经很了不起的了。你应该在我跟他见面之前就找到我。现在也一样。不一样。顾横波道:片面之词,很难令人置信,如果你还有机会分辩,不一样也未可知,只可惜你没有。哦?死人又怎会开口?我这么说是非死不可了?我做事最喜欢就是顺利快捷,最讨厌就是遇上麻烦,小麻烦固然讨厌,大麻烦更不在话下,你这个麻烦本来很小,但现在你跟沉胜衣说了这许多,又听我说了这许多,这个麻烦可就大了!顾横波微喟。连小麻烦我也讨厌,大麻烦我当然就更难以容忍。 画眉鸟也自微喟:我听你这样噜噜嗦嗦的一大堆说话就够麻烦的了。你不高兴我用口,我只有用手!顾横波右腕一振,软剑嗤的身前划了个半弧!画眉鸟反而笑了起来。顾横波瞪着画眉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你笑得出来?我其实也没有笑什么,只不过笑你将这件事情看得这么容易。本来就是容易。我也听说过碧玉斋,飞梦轩,落月堂,虫二阁的四个大老板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高到什么程度,可就不曾听说过。你要知道还不简单?的确简单!剑早已出鞘,顾横波一欺身,一长手,嗡的漫天雪花之中就多了百十道光影!方圆一丈的雪花立时成了雪珠,雨点一样的迸散!这一剑的威力真不简单!画眉鸟正就在这方圆之内,这一剑的威力之内! 只听他轻叱一声:好!倒踩七星,脚下一连换了好几个方位!顾横波步步紧迫,剑式跟着连连变动!画眉鸟一声冷笑,脚下变换得更迅速!顾横波软剑虽然快,十二剑一过,竟然似追不及画眉鸟的身形!顾横波的第十三剑才刺出,画眉鸟人已在软剑攻击的范围外!画眉鸟的身形连随一敛!顾横波一怔,第十四剑再刺不出去!飞梦轩顾大老板不外如是!画眉鸟哼鼻笑几声。不过比起胡娇,总算还高一筹!胡娇又算是什么东西!顾横波冷笑。我剑下的亡魂,画眉鸟这句话说出口,手中已多了一支剑!嗤的剑连随刺出!画眉鸟的身前立时迸出了一蓬雪珠!雪珠尚未飞散,画眉鸟的一剑已然刺向顾横波的咽喉。这一剑并不奇诡,甚至完全没有变化,只是快,只是狠!画眉鸟的剑法似乎只在实用! 这一剑若是刺中,不难就溅开一地血花!雪白、花红,这就好看了。这一剑并没有刺中。雪地还是白皑皑的一片,雪地上并没有溅开红花,顾横波并没有变成死人!他的反应并不在画眉鸟之下,画眉鸟一剑才刺出一半,他手中的软剑亦已刺出!铮的两剑半空中交击!画眉鸟手一缩一伸,剑一吞一吐,嗤嗤嗤的又是三剑!顾横波手中软剑嗡的旋即弹开一片剑网!雨珠噗噗噗的几乎同时两人之间一连串的爆开,恍如半空突然洒下一场雪雨!人剑雪雨中迷蒙!霍的雪雨陡散,人影陡分!画眉鸟一剑平胸,幪面的白纱湿贴在面庞之上!顾横波软剑低垂,一面水湿,散飞的雪珠一落到他的面上,就化做水珠流下!猛的一轻叱,两人分开的身形又再相靠!顾横波软剑一挑,匹练一样飞射向画眉鸟眉心!画眉鸟横胸一剑,欲迎未迎,欲举未举,半身突然一矮,左手托着的金丝鸟笼一举,倏的迎向刺来的软剑! 这一着非独出人意表,时间拿捏的准确更是到了最准确的地步!顾横波发觉不妙的时候,手中软剑已然穿笼而过!画眉鸟连随一长身,一抬手!鸟笼软剑同时上扬,画眉鸟右手剑同时刺向顾横波的咽喉!这一剑无疑是必杀的一剑!顾横波刹那面色惨变!也就在这刹那,两个人突然闪电一样向画眉鸟身后左右扑上!这两个人的身形同样迅速,同样敏捷,动作亦几乎一样。两双手一穿,穿过画眉鸟的左右胁下,两双手一抓。抓住画眉鸟左右双臂,两只脚斜里再往画眉鸟的左右脚前一插,就连画眉鸟的左右脚也拦了下来!画眉鸟所有的动作刹那完全停顿!剑当然亦停下!剑尖距离顾横波的咽喉只有三寸!这两个人的动作稍慢,剑尖就得刺入顾横波的咽喉!看来这两个人时间拿捏的准确绝不在画眉鸟之下! 画眉鸟这一惊非同小可,惶然左右回顾。这两个人的面庞这就映入他的眼帘。江鱼,徐可!若不是亲眼目睹,实在难以令人置信这两个一身肥肉上下抖动的大胖子居然有这样敏捷的身手!书眉鸟连惊呼也还来不及,眼前已又看到顾横波的一张面庞!顾横波一欺身上前,空着的左手就向画眉鸟身上招呼,一口气最少点了画眉鸟十八处穴道!剑堕地,鸟笼堕地,画眉鸟的一个头亦垂了下来。顾横波这才舒过口气。我们如何处置这只画眉鸟?徐可随即问。顾横波还未答话,一旁江鱼已然接上口。宰了吧!这只画眉鸟也许还有利用的价值,就这样宰了未免可惜。顾横波摇头。毫无利用的价值亦未可知!江鱼对于杀人特别感兴趣。顾横波沉吟不语。 怎样也好,我们先将这只画眉鸟藏起来再说。徐可往后望一眼。沉胜衣回头看见,可就不妙了。这个大可放心。顾横波缓缓收起软剑。沉胜衣要找的是奸杀张金凤的那只昼眉鸟,不是这只画眉鸟。何况他未必会想到这只画眉鸟并未飞掉,已给我们留下来!到他发觉追的是如假包换,会飞的画眉鸟的时候,我相信他一定会禁不住苦笑。江鱼简直就像是刚从沉胜衣身旁回来。下一步大概他就会拿着那只扣子,走去虫二阁。徐可一咧嘴。见到虫二阁的老板,我相信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只画眉鸟的本来面目说不定也会令我们大吃一惊。顾横波的目光落在画眉鸟的面上。他既然认识我,我总不至于对他完全陌生!笑着,顾横波一手搭上了画眉鸟幪面的白纱!画眉鸟的一张面庞立时暴露在风雪之中!顾横波目光及处,当场目瞪口呆,一面的笑意亦在风雪之中冻结! 沉胜衣没有目瞪口呆,但吃的一惊并不在顾横波所吃的一惊之下。这一份惊讶,比起第一次跟雪衣娘会面,当然就浓得多。他第一次见雪衣娘是在五年前深秋的一个晚上,栖霞山中,栖霞寺前。东林晚钟,南天晚鸿。新月黄昏弦初控。沉胜衣却最少已等了三个时辰。晚鸿飞尽,栖霞寺的和尚晚钟都已敲完。沉胜衣才看到四个大脚婆子抬着一顶精致的轿子。在四个手掌灯笼的年轻少女相伴之下向山上走来。最初时他以为来的是借宿的香客,到那顶轿子在他面前停下,他才知道是自己约见的人来了。轿子一停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就从轿子里头传了出来。沉胜衣?来的可是雪衣娘?沉胜衣缓缓的从地上站起了身子。人家都是这样称呼我。妳来迟了。哦。我最少已等了妳三个时辰。男人等女人,本来就是天公地道的一回事。是么?雪衣娘道:你有这种耐性,一定不会娶不到老婆。 我等妳并不是要娶妳做我的老婆。轿子里头立时一阵银铃也似的娇笑声。我就算愿意嫁给你,你也不会愿意娶我的。哦?我虽然还不至于可以做你的妈,但做妳的姐姐大概总不成问题。这句话说完,这位姐姐就掀开帘子,从轿子里头走了出来。沉胜衣顿觉眼前一亮。这位姐姐长得实在漂亮,不过看年纪,的确可以做得沉胜衣的姐姐有余。好在妳并不是我的姐姐,跟妳走在一起,路上就算热得可以烤熟鸡蛋,我也得给别人多穿一件衣服。这为了什么?妳什么时候走出轿子,我就什么时候将那件衣服给妳穿上。雪衣娘大笑。 这位姐姐身上穿的衣服的确少一些。薄一些,外面的衣服简直就像是蝉翼一样,生香活色,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满了诱惑。这样的女人。沉胜衣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幸好孔老二的大作他虽然还没有读全,总算读过好几章。他更没有忘记这一次邀约雪衣娘来到这个地方为了什么。他并没有笑。一个人独笑实在没有味道,所以雪衣娘很快就收住了笑声。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沉胜衣好几眼,忽然问:听说你一路北上,先后已击败了金丝燕,柳眉儿,满天星,拥剑公子?嗯!沉胜衣点头。名满大江南北的五大高手我已领教了四个,就只剩下了妳这位雪衣娘,妳那对飞霜剑!这所以你约我来这里?正是!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为名?我已有名!为利?利从何来?这就想不通了。 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武道,沉胜衣一面肃穆之色。最初我的目的的确是求名,但现在,我所求只是以掌中一剑,会尽天下高手,追寻武道的秘奥!天下居然会有这样的人。雪衣娘怔怔的望着沉胜衣。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沉胜衣一振衫。何况我这个人本来就并不奇怪,这本来就算不上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你若是为了第二个原因,最少我还可以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雪衣娘叹了一口气。但只是这个原因,我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来拒绝你!妳本来就没有拒绝,如果是妳有这个意思,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我虽然是个女人,我一生还不知道有所谓趋避。雪衣娘又叹了一口气。明知道名满大江南北的五大高手先后已有四个败在你的剑下,这一战我也许亦不会例外,但既然你约到,我还是要来的。很好!你也很好!有一点可就不很好了。你是说我来得太晚? 沉胜衣颔首。现在已是入夜时分,我虽然无妨,妳只怕不惯,要是妳觉得有碍,就明天早上再来亦无不可。既来之,则安之!雪衣娘嫣然一笑。我也知此来必迟,一路上已做好了准备。哦?上灯!雪衣娘旋即一声娇呼。随同而来那四个掌灯少女应声剔亮了灯笼,四面散开。灯光一亮起,雪衣娘一身蝉翼也似的白纱,就如霜雪一样,闪着一抹眩目的光泽。雪衣娘的手中几乎同时多了一双仅只尺许的短剑。这双短剑之间相连着同样霜雪一样闪光的一条白纱。雪衣娘的右手旋即一挥,左手的那支短剑曳着白纱就飞霜一样射向沉胜衣。沉胜衣想不到雪衣娘一声不发出手,不由的一怔。但一怔,他的身子就闪开。这种反应实在敏捷。 剑刹那在他肩旁抹过,倏的倒卷斜奔沉胜衣后心。沉胜衣似乎早知有此一着,一闪又一闪。剑又再落空,倒飞入雪衣娘手中。这刹那之间,沉胜衣的剑已然出鞘,已然在手!他缓缓的转过身子,一张面回对雪衣娘,一面的肃杀! 雪衣娘反而笑了。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当然不好意思第一个出手,既然迟早你都是要让我先出手,我什么时候出手岂非也是一样?哦!沉胜衣淡笑。那么说,我现在出手是不怕不好意思的了?语声一落,他瘦长的身子就飘前,左手剑一长,一剑刺了出去。这一剑轻描淡写,简直就像在开玩笑。雪衣娘的一张脸却立时变了颜色,婀娜多姿的一个娇躯却立时往后倒飞,一飞丈八。沉胜衣轻描淡写的那一剑差不多就这刹那嗡的展开千百道剑影,暴雨般飞泻!雪衣娘若是不退,这下子必然在剑雨笼罩之下,若是稍存轻视之心,那就不是沉胜衣跟她开玩笑,是她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她到底没有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她的目光锐利,她的身手同样迅速,一退丈八,双剑同时脱手!白纱却还在她的手中,她手执白纱而舞,白纱两端相连着的双剑就恍如飞霜一样飞向沉胜衣!衣回雪,袖翻云。舞姿美妙,剑势美妙,剑所走的路线,所取的角度,更就不单祗美妙。而且诡异了。沉胜衣真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术,手中剑一收,整个人就仿佛凝结在空气之中。雪衣娘的两支飞霜剑并没有停下来,在沈胜衣头顶交错落下!沉胜衣的一双眼刹那睁大;一支剑刹那刺出!铮铮两声,雪衣娘的两支飞霜剑,凌空弹起。剑弹起弧形一折又飞回!雪衣娘白纱飞舞,双剑亦随着漫空飞舞,四方八面飞刺向沉胜衣。灯光亦同样四方八面而来,灯光落在飞舞的剑上,闪漾起了点点寒芒,飞霜一样,流萤一样!雪衣娘来得这样晚,雪衣娘带来的那四个侍女,那四盏灯笼,看来也是没有作用的。剑未到,剑光已眩人眼目。沉胜衣的眼中也就只有飞霜,只有流萤。他双眼睁得更大,瞬也不瞬的,就像要看清楚雪衣娘的剑路。 他的眼虽然不动,他的手却动得很厉害。他动的只是左手。剑在他的左手翻飞跳动!映着灯光,他的身外刹那就恍如多了一层光幕。叮叮当当的一连串金铁交击声连随响起。寒芒一飞近光幕就弹开。千百点寒芒竟没有一点可以飞入光幕内。雪衣娘眼中不期而露出了惊异之色,双手挥舞得更急!金铁交击声也就更密更响。也不过如此!沉胜衣突然大笑,大笑中左手一长,环身的那层剑幕更盛!四下寒芒顿时飞散!沉胜衣的一个身子同时暴长,人剑寒芒中飞出,半空腰一折,剑一划!嗤嗤的两支短剑旋即飞入半空,雪衣娘惊呼倒退,手中只剩下一条白纱!沉胜衣没有追击。雪衣娘一退三丈才收住了脚步。妳双剑之间若是相连铁链,虽然没有现在这样子潇洒轻盈,但我要妳双剑脱手,一定没有现在这样子容易!沉胜衣笑望着雪衣娘,缓缓的收剑入鞘。下次我就会的了!雪衣娘居然还笑得出来。她也是在望着沉胜衣。她的一双眼很美很美,眼中一有了笑意,更见妩媚;更见动人。眼中并不是没有笑意。 这双眼却已不见得怎样妩媚,怎样动人。人不再年轻,这双眼也已不再年轻。这就五年了。望着沉胜衣,这双眼的主人不禁一声长叹。嗯。沉胜衣望着雪衣娘,惊讶的眼睛也不禁漆上一抹感慨之色。无情的岁月不单祗在雪衣娘额上刻下了皱纹;在她的眼角也留下了皱纹。五年前看你,五年后看你,好像都没多大分别,难怪人说男人总是比较女人耐老。五年前我十九岁,五年后我二十四岁,无论男人抑或女人,十九岁跟二十四岁似乎都没有多大分别。你原来这么年轻。沉胜衣还未答话,雪衣娘已又一声长叹。我就不同了,五年前看来我还是你的姐姐,现在我简直就像你的妈了。雪衣娘的说话还是五年前一样的放肆。好在妳不是。哦?我清楚记得沉胜衣突然住口。你要说的是什么,我知道,事实是事实,就算说出来我也不会怪你。雪衣娘大笑。笑声还是五年前一样。 沉胜衣怔怔的望着雪衣娘。看妳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最低限度我的衣服已老实得多。沉胜衣这才发觉雪衣娘虽然一身白衣,已不是五年前蝉翼一样的那种。一个人老了,衣服少不免就要老实些,要不给叫做老妖怪,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雪衣娘笑得更大声。沉胜衣没有作声。雪衣娘忽的收住了笑声:你怎知我在这里?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来找妳的。不是来找我?那找谁?这里是虫二阁?你并没有找错地方。我是来找虫二阁的老板。五年前我已是虫二阁的老板,就现在我也是虫二阁的老板。沉胜衣一怔。你不知?现在我知了。你也知虫二阁是什么地方?知。哦?这就奇怪了,你这个人听说一直都君子得很,想不到,对于这种地方也会感到兴趣。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来这里的人本来就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雪衣娘格格大笑。沉胜衣也笑,苦笑。妳先别误会。你又何必多作解释?沉胜衣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你就算认识我,也用不着不好意思。沉胜衣又叹了一口气。妳可否先听我将话说完?看来你真的是为了那些事情而来的。本来就真的。沉胜衣一正面色。老实说,我这次来是为了画眉鸟那件案子。画眉鸟?你是说那个采花大盗?嗯。你几时开始替官府做事的?今天早上。想不到。我自己也想不到。虫二阁跟那只画眉鸟据我所知还没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就已经有了。哦?昨夜画眉鸟在飞梦轩奸杀了张虎侯的独生女儿张金凤。雪衣娘一怔,忽又一笑。这只鸟倒也懂得拣饮择食,珍珠,贾如花,胡娇,再加上现在这个张金凤,无一不是又年轻,又漂亮,又难上手的女孩子,难得一直都逍遥法外。 这次他惹出麻烦了。你是说他犯到张虎侯头上?张虎侯赏金万两,追寻奸杀他女儿的凶手。万两黄金无疑是一个惊人的数目,二十五,九十九这两个数目加起来似乎也不见得不惊人。什么二十五,九十九。珍珠祗是一个歌女,她那方面当然不会有什么麻烦,胡娇可就不同了。妳是说胡娇懂得几下子。雪衣娘道:没有几下子,她又怎做得独行女镖师?只可惜她的几下子还不及画眉鸟的几下子。她不及,公孙接未必不及。公孙接?沉胜衣一怔。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的,那个公孙接?就是那个公孙接。他是胡娇的什么人?胡娇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说胡娇是他的什么人?沉胜衣一怔。他现在已在洛阳。哦?你当然知道他来洛阳是为了什么?沉胜衣点头。公孙接的乱披风剑法并不容易应付的,据我所知这几年以来就只有一个无肠公子跟他战过平手。这件事沉胜衣已从无肠公子口中知道。 公孙接剑术只是第四,暗器却数第三,画眉鸟遇上他,除了要应付他的一支剑,还得同时应付他的二十四支风铃镖! 一支剑,二十四支风铃镖。沉胜衣恍然大悟。这就是二十五,那么,九十九又是什么?剑!九十九支剑?本来是一百支,死了一个贾如花,贾家就等如少了一支剑,一百减一,所余岂非就是九十九?这我还可以算出来。你本来就是个聪明儿童。贾家也算得上人多势众。贾仁义一共有三十三个儿子,六十六个女儿,好在他的妻妾都不是武林中人,否则这个数目还得再加上去。贾仁义本身?海南剑派门下十二高手之一!今年有多大年纪?听说四十五六左右。四十五六左右就已经有九十九个儿女,就连我也有些佩服他了。这个人在生孩子方面本来就是一个天才。雪衣娘一笑。他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都已十岁,都已懂得用剑。 什么人教导他们?就是他自己,本来他只懂得生孩子,但这十年间,他就只懂得督促儿女练剑,他认为只有这方法才能令贾家儿女不被外人欺侮。这的确是一个办法。嗯,我就不知道他怎样解决家中那六十五条雌老虎的婚嫁问题。妳是说他只嫁出了一个女儿?一个也没有嫁出去。他一共有六十六个女儿,妳只提到六十五条母老虎。还有一个是条小绵羊,这条小小绵羊听说不大喜欢练武,性格固然温柔,相貌尤其漂亮。这一个倒也特别,怎么也嫁不出去?莫非你们这洛阳城中的少年郎都给贾家的堂堂阵容吓住了?这也是原因,但提亲的人还是有的,事实,想深一层,有贾家这种亲家,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贾仁义对于这个女儿的婚事特别重视,而洛阳城中的少年郎又的确还没有几个放在他眼内。 对于这件事我相信贾仁义他自己也头痛得很。这么说画眉鸟岂非帮了他很大的忙?你所谓小绵羊不成就是贾如花?妳以为画眉鸟会拣一条雌老虎?沉胜衣摇头苦笑。但你也莫要因此低估了贾家,没有错,贾家的儿女都是懂得花钱的活宝,剑术那方面,在贾仁义严格督促下,可绝不含糊,这所以一直以来,真还没有其他人敢惹贾家。画眉鸟是例外?也因此贾家的人都非常愤怒,一个个终日剑不离身,倾全力追查,做的工作比官府还多。听你这么说,画眉鸟倒是已够麻烦了。现在他还犯到张虎侯头上,以张虎侯的财,贾仁义的势,公孙接,还有一夜之间就拿了应天府那只白蜘蛛的,你这位沈大侠的武功,头脑,我也替画眉鸟担心了。沉胜衣苦笑。一夜之间就破了白蜘蛛一案,只有他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巧合,怎样的一种运气。这种巧合,这种运气,他并不以为还会跟着自己。 雪衣娘又问:你刚才说到什么地方?画眉鸟奸杀张金凤在飞梦轩。这又跟我这虫二阁有什么关系?现场留下了一只金扣子。沉胜衣缓缓怀中拿出了那只金扣子。飞梦轩的顾大老板就因这只金扣子告诉了我两句说话。送君一对金扣子,愿君长挂心头。所以你找来到这里?嗯。这是说那只画眉鸟曾经是我们这里的客人?嗯。我倒不知道那只画眉鸟曾来过这里。那只不一定是画眉鸟。这话又是怎样说?我还在飞梦轩,那只画眉鸟就出现了。那只画眉鸟的脑袋莫非有什么问题?沉胜衣道:没有问题,他不过要给自己辩护一句。一句什么的辩护?张金凤一事与他无关。珍珠、贾如花,胡娇这三件事情相信他又是不知的了?这三件事他倒没有否认。哦。雪衣娘一怔,忽地又笑了起来。但无论如何,这只画眉鸟总算是如假包换的画眉鸟,这样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先将他抓起来?我也想将他抓起来,只可惜我一动手,他就飞走了。 你就眼巴巴的看着他飞走?我最少追出了五六里。他的轻功比你还高明?就他的身子来说,最少比我轻了一百倍,他还有一只翅膀,我追出了五六里,还能够看得到它,已经是很难得的了。雪衣娘目光怔怔的落在沈胜衣面上。我现在倒有些怀疑是你的脑袋有问题了。我的脑袋一些问题也没有。沉胜衣摸着脑袋。但要我一言两语就将事情交代清楚,还不是我这个脑袋可以应付得来的。你就追着那只画眉鸟追来这里?他没有走来这里,我走来不过要找出奸杀张金凤的那个凶手。沉胜衣又举起手中那只金扣子。那个凶手不一定是画眉鸟。雪衣娘望着沉胜衣,摇摇头。虫二阁的扣子上面都刻有名字。我这只也不例外,上面刻着翠翠这个名字。翠翠?是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是我们这里的人,红人!她很多客人?很多。她送出的金扣当然不少。当然不少,不过据我所知,男人很少会将那种扣子留在身上。如果留在身上,他来这里相信还是这一两个月之内的事情。 这位翠翠现在不知在那儿?虫二阁的姑娘一直住在虫二阁。可否请出一见?这就要问花大爷了。花大爷?翠翠昨日是花大爷的人,今日也是花大爷的人,明日同样是花大爷的人。哦?花大爷是一个过路茶商,脾气很大,身体却很不好,总要午饭时候才起来,只怕你等不了。我好像也没有这种耐性。好在虫二阁的红人一切应酬向来都是由我亲自打点,你问我也是一样。这我就问妳好了。雪衣娘沉吟了一下。这个月来翠翠的客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其中一个中年汉,三个少年郎,还有的六个都是糟老头子。哦?这六个糟老头子依我看,你大可以不必理会。哦?这六个老头子的年纪,加起来最少已有五百岁,任何一个都已可以做得翠翠的爷爷有余。据我所知,武林高手之中并不乏糟老头子。这六个糟老头子绝不是武林高手,说句不中听的,再来多两趟这里,我怕就要找人抬着他出去了。 那三个少年郎又怎样?也强不到那里去,腰包虽然还没有掏干,身子大概已七七八八,再下去,那就是一句俗语瞎子闻臭,离屎(死)不远!沉胜衣摇头苦笑。还有那个中年汉又如何?比刚才我说的那九个,少说也强好几十倍。你是说那一方面?那一方面都是。武功那一方面?也是。高手?我看就是了。叫什么名字?雪衣娘一笑。这一笑神秘非常。沉胜衣一怔。这个人莫非我也认识?最低限度也见过一面。谁?落月堂的大老板。落月堂听说是一间大赌场,在我记忆之中,好像还没有开赌的朋友。这个人不是你的朋友。那又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一直都想将你打成一只刺猬!这个人敢情是一个暗器高手?嗯。谁?沉胜衣再一声追问。满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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