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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火

爱之火

芭芭拉.卡德蘭

  • 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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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4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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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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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一八二五年

爱之火 芭芭拉.卡德蘭 9131 2023-02-04
不!不!请不要再打我了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女孩的哀求忽然变成惨呼,因为皮鞭越抽越猛,她瘫倒在地,痛苦的啜泣着。 那女人使劲猛抽最后一鞭,然后狠命把皮鞭掷向墙壁。 这该给妳一次教训了吧!妳这小贱人。她怒吼,让妳父亲醉成那样。 这不不是我我的错。女孩低声抽噎。他朋友来找他的时候他他把我支开了。 借口!妳总有借口!她怒嚷,语气到后来却一转而成喃喃自语,我今晚该怎么办呢?没妳父亲陪,我怎能去赴宴呢? 见到她似乎怒气微消,躺在地上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晶莹的泪珠滚落腮边,但她的眼波却仍那么温柔,不含丝毫仇恨和敌视。 她已习惯于继母的毒打。继母的脾气出名的狂暴,不如意时就打人泄愤。艾薇娜成了她的出气筒。

该怎么办呢?继母自言自语。 她走过房间望向窗外,眉头紧锁,细长的手指不住地敲着窗台。 葡法混血的璜妮达是英国九五军团雷乔治少校的继室。结婚时,称得上是位美人。 但战争爆发后,生活日渐艰苦。雷少校又因伤锯腿,终日沉溺酒乡,这一切使得璜妮达脾气更加凶暴。她的脸色阴沉,镇日咒骂不休,有时怒气发作,几近疯狂。 艾薇娜怕她到极点。她学会坦然接受继母的鞭打,而不怀怨恨。她像个哲学家,晓得世间有许多事情本身就无可理喻,唯有忍耐一途。 由于营养不良,又饱受虐待,她的个子矮小,发育不全,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实际上,她己满十七岁了。 她蹒跚地爬起来,艰苦地理平裙子的下摆。她的衣裙破烂不堪,早就褪色了。背部及肩膀如火烧般痛楚,她忍不住低低呻吟。手臂鞭痕宛然,血丝涔涔流下。

我该怎么办呢?璜妮达伫立窗前。 我也不晓得。艾薇娜回答,再不然妳就不要爸爸陪,自个儿去参加。 继母紧皱的眉头似乎舒缓了些。 可以吗?别人会怎么想呢?他们会怎么说呢? 我想他们大概不会注意到吧?艾薇娜说。 我可以说他生病了,这倒一点不假。再不,我就照实讲。她怒道,告诉大家妳那蠢父亲烂醉如泥,就算法国军队打过来也弄不醒他。 我真希望能跟妳一块去。艾薇娜渴望的说。 继母不屑地大笑。 这倒真是新闻,妳看妳那副破烂德性,和稻草人没什么两样。再说也没人请妳去。我早就告诉過妳,我决不会放妳也去参加宴会的。当初我嫁妳父亲时,也没答应说要照顾妳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儿。 她撒谎,两人都心里有数。

璜妮达已年过三十,偏要把自己说得还像个少女。 实际上,她能嫁给雷乔治这个英国军官,还算她运气。在里斯本,没有人愿意娶她,因为她既无嫁妆,又有法国血统。 蓦地,她猛力往窗台一捶。 我一个人去。她宣布,就这么决定,我在街上随便拉个英俊男子陪我参加舞会。谁知道?也许韦伯爵会一眼看上我,要和我做朋友呢! 这次舞会一定很美妙。艾薇娜向往的说,轻轻抚揉痛楚不堪的手臂。 这次可说是里斯本有史以来,最盛大的舞会。璜妮达说,怎么不是呢?当我听到威灵顿将军在维多利亚大败法军的消息,高兴得心脏都快停了。 璜妮达随时都不忘夸大自己的爱国心,因为她怕别人记起她有半个法国血统。 她脾气坏,一半原因是她为了有半个敌人血统而难堪,她怕别人会拿她当话柄。

她没有什么朋友,偶然结识几位新交,可是又时常自觉遭到藐视或误会,这时她就回家打艾薇娜出气。 有时,她会歇斯底里的大哭,狂怒地诅咒所有的人和事,说她痛恨人类到极点。 近几年来,经常短缺食物。但是现在有英国派军驻防里斯本,又传来威灵顿将军的捷报,重新燃起人民的希望及信心,情势又有了转机。 农人不再将农作物藏起。市面上又有蔬菜,水果及肉类出现,新鲜面包也每天出炉。 艾薇娜忆起当初那段日子,有钱也买不到任何东西,现在,钱却成了一桩大问题。不幸的是家里只要稍为值钱的物品,都早被璜妮达夺走。雷乔治终日烂醉如泥,根本弄不清他的抚恤金花到那里去了?只要有钱供他买醉,天塌下来他都不管。他的信誉在城里一向不坏,朋友又多,不愁没酒喝。他满足的沉迷醉乡,对家庭的困境毫不理会。

艾薇娜明白,他连自己女儿都记不得了。 一个星期以访,艾薇娜还凄惶地问父亲:我将来该怎么办呢? 当时他虽然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清醒,可是他皱着眉瞠视她,好像既弄不懂艾薇娜的问题,又搞不清艾薇娜是何许人物。 我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呀!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但璜妮达根本不准我和别人来往,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能算是璜妮达的佣人,你又不是不晓得。 有一刹那,雷少校脸上泛起难得一见的羞愧。 因为打仗的缘故,日子是不太好过。他嗫嗫解释,妳继母只是有时神经紧张而已。 这我也晓得。艾薇娜耐心地说,但是情势已逐渐好转,大家都说战争在年底便可结束。 结束?有拿破仑在,咱们连一点希望都没有。雷少校讥讽道。

那么,也许是明年。艾薇娜固执地说。可是爸爸,我已经十七岁了。除了做家事和服侍璜妮达外,我也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呀。她甚至不准我有一件新衣服。 我会和她说的。雷少校急忙说道。 他的眼睛始终不敢正视艾薇娜。她晓得父亲绝不会和璜妮达说的。 雷少校像女儿一样,深深畏惧自己的继室。 璜妮达无权决定我的未来。艾薇娜坚持,那应该由你作主,爸爸!等战争结束后,能不能让我回英国去?妈妈在那儿一定还有些亲戚。 就算他们没死,也不会理我们的。雷少校愤愤的说,我高攀不上他们的女儿,哼,我不配!他们要找个比我好的金龟婿,他们根本就瞧不起我,哼!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要他们一分钱。 他并没有像艾薇娜所想的那样清醒。

他越说越火,声音浓厚含混,到后来拄起拐杖,一拐一拐地朝外走,碰的一声关上大门。 艾薇娜跌坐椅中,双手捂脸,这一切要到何时方能了结呢?她痛苦的自问。 回想过去,家里充满着温馨,洋溢着欢笑。忆起母亲,艾薇娜觉得自己无法再这样下去了。少校在婚后一直驻守在直布罗陀,直到五年前才调到里斯本,艾薇娜清楚的记得他们在直布罗陀的家。但是初抵里斯本的生活却最令她难忘。她仿佛见到母亲轻快的走进房间,金发闪烁,美丽温柔,艾薇娜总是跑着过去迎接她。 她会把艾薇娜紧搂在胸怀,亲昵地呼唤她,艾薇娜,小乖乖。 泪珠簌簌流下,她恨自己为什么没和母亲一起染上霍乱,这样她俩就永远不分离了。前线线的伤兵把霍乱带回后方,凌虐了整个城市。他们蒙受了法军和霍乱的双重侵袭。

她想起父亲出征时,英俊挺拔,神采飞扬。 别哭,亲爱的。他安慰母亲,我们很快就可以解决拿破仑的。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来。 时光飞逝,少校归家时,身受巨创,濒临生死边缘,而妻子也早已不在人世。 法军太强,我们永远打不过。他丧失了斗志,意气消沉地告诉别人。 这些话往往使初抵葡萄牙的新兵沮丧,既打击了士气,又破坏了宴会的气氛。许多旧日的伙伴都逐渐不再邀请他。 为求重新振作,忘却痛苦,他开始酗酒。在一次酩酊大醉中,他带回了新夫人。 艾薇娜面对继母,毫无心理准备。璜妮达看到艾薇娜也是又惊又怒。 我以为你的孩子只有两三岁,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嫌恶地瞪着艾薇娜。当时艾薇娜已十四岁,呆若木鸡的看着这黑眼浓眉衣着俗丽将成为她继母的女人。

来,妳俩交个朋友。雷少校快活的说,他醉得醺醺然,此刻,世界对他是美妙万分,人人皆可爱。亲一下,以后妳们彼此都有个伴。他说。璜妮达眼光充满仇恨及轻视,而艾薇娜骇异地噤不作声。 尽管璜妮达深恨艾薇娜,尽管她使尽手段迫害艾薇娜,艾薇娜却是她吐露心曲的唯一对象。因为除她之外,她找不到别人可倾诉。现在,她又再向艾薇娜唠叨。 我就独自赴宴。她说,可是,万一,万一没人睬我,没人和我说话,那怎么办呢? 他们会和妳說话的。艾薇娜说。 她太了解继母了。知道她现在又陷入情绪低潮,觉得人人都看不起她,此时的璜妮达会认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和她作对。 妳交游广阔,再说又有这么多值得庆祝的事,到时人人都是一团高兴,不会不讲话的。

璜妮达微笑了,阴郁的眼神暂时消失。 说的也是。我今天才听说他们在潘隆那一役,俘获许多西班牙约瑟国王的珠宝,有好几大车哩! 有这么多吗?艾薇娜轻喊。 可多著呢!有金币、珠宝、名画、家具及各种绫罗绸缎!璜妮达告诉她。咱们军队把约瑟国王及那些贵妇携带的美酒美食,吃了个过瘾。我真希望也在场,一定可以捞一票回家。 听说有许多人死在这次战役中。艾薇娜静静的说。 妳不能指望战争没有伤亡呀!别管这些了,我今晚的礼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艾薇娜照实回答。 没人比艾薇娜更清楚了。她彻夜未眠,忙着替璜妮达修改礼服,烫平花边,缝缀丝带。在里斯本的女人有好几年都没穿新衣服了。她们千方百计尽全力修改原有的旧衣服以符合时式,样式则依据偶然由巴黎进口的一件过时时装,或恳求新由英国调来的军官们描述伦敦圣詹姆士街的时装款式,或在卡尔顿厅里被摄政王款待的那些爱人的服装样式。 今夜的舞会将在皇宫举行,全里斯本的人都为此兴奋激动。 谁是韦伯爵呀?艾薇娜边问边取出璜妮达的晚礼服,放在床上。 一个有钱的英国伯爵。璜妮达耸耸肩。如果当初我没笨得嫁给妳那倒霉的鬼爸爸,我就会嫁给这种男人。 艾薇娜对此无话可说。她心理明白父亲是璜妮达嫁人的最后机会,璜妮达根本就趁父亲醉得人事不知,没时间反悔前,闪电下嫁。 艾薇娜私下相信当初父亲根本就没有向璜妮达求婚的打算;就算有,也不是指婚姻,而是逢场作戏的一句玩笑,和他对那些欢场女人所提的肉欲要求没有两样。 把我的披肩、扇子及梳子拿来,其他东西也给我准备好。璜妮达专横的命令。 艾薇娜温驯的服从,她已习惯这种被呼来喝去的女佣生涯。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她俩同时跑向窗口。 平时狭窄的街道上布满又饥又病的乞丐,恹恹地靠在墙边或坐在阶沿。 此刻这些乞丐已被人群驱散,成千上百的人从各处涌到,等着看究竟是那位大人物莅临。 这一定是刚抵达的贵宾。璜妮达整个身子都探出窗口,兴奋地嚷。 两匹骏马装饰得灿烂辉煌,昂首阔步,神采奕奕地走过街头。后面是辆密闭式的马车和一队身着鲜红外套、雪白长裤的士兵,兵器闪闪发亮,一望即知刚由英国抵达。 骑在领头骏马上的是两位时髦优雅的绅士,一位年纪较长,另一位则年轻英挺,仪表出众,晒成褐色的脸庞将他的蓝外套及雪白的领结衬得更加潇洒出色。 他们是谁?艾薇娜喘息地问。 今夜舞会的贵宾。璜妮达双眼闪亮,兴奋异常。 老的那位是新任大使,至少大家都这么讲,另一位一定就是韦伯爵了。 他是那么超群出众。艾薇娜想,宽阔的肩膀及英俊的仪表,难怪璜妮达和其他女人都渴慕地盯住他瞧。 里斯本的市民从未见过这么风度翩翩、衣着考究的绅士。 威灵顿将军的部队由于行军作战,个个都显得彪悍粗壮,不然就是缺胳膊断腿伤痕累累,制服也久经日晒雨淋,破烂褪色,补钉处处。然而指挥官只要他们精神旺盛,射击精确,就算他们像稻草人都没关系。 可是这两位英国贵族看起来多么不同,雪亮的皮靴、考究的手套、雪白的领结及长裤,一看即知出自一流的手艺。甚至连他们马上英姿,都显出他们的不凡,难怪里斯本的市民要为他们欢呼。 如果我有件新衣,该有多好!璜妮达喊,以前谁都夸我是美人。但是现在穿这种旧衣服,丝毫都显不出我的美丽。 艾薇娜没有作声,她根本就没听到。她在注视韦伯爵,想起父亲一度也那么骄傲自信、温文挺拔,是个标准的英国绅士。 英国男人看来就该是如此,态度庄严自信,待人和霭文雅。艾薇娜告诉自己。 从萆伯爵注视群众的眼神里,找不出丝毫的轻视嫌恶。他对群众展露的笑容,也丝毫不予人有降尊纡贵的感觉。可是他看来就是那么高贵不凡,就像来自天上的神祇。 和他谈话,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艾薇娜沉思,他会说些什么?他的谈吐是不是也和他的仪表一样超凡脱俗? 父亲的朋友、常来家里的军官和那些驱车的贵族人士经常对四周的穷人不理不睬,摆出不屑一顾的神色。 她突然一阵冲动,转向继母。 今晚带我去好吗?她恳求,我保证不惹人厌,我们可以说父亲病了,由我代替参加。我可以及时赶出一套晚礼服。妳那件蓝色的旧礼服反正不穿了,我可以把它烫平,加一层棉纱盖住,再缝上几条丝带。请妳带我去好吗? 璜妮达惊奇地凝视着她。 妳疯了?她终于说,妳以为我会和女人一同赴宴?我一向不愁没有男人陪伴,再说我早就讲过,妳只能算是我的佣人,得服从我的命令,别的事少作梦!她凶狠的说下去,我家里容不得妳。我才是这个家最重要的人;我才是一家之主,妳明白了吗?给我好好记住。 她逼近艾薇娜,捉住她的肩膀,将她朝窗口一转。 妳想去追那些英国男人,是不是?她恶狠狠的说,我告诉妳,等妳再大一点,我就会把妳给弄出去!我可不是笨蛋!我不会让妳那头漂亮头发和英国肤色把我衬得像个老太婆。再过一年,妳就得给我滚蛋,再哀求也没用。她恶毒的大笑。 我才不管妳的遭遇和下场,那些阿兵哥无疑会欢迎妳陪他们睡觉;不然,妳也尽可以饿死路旁。我才不管妳呢!妳先把事情搞清楚,再求问我带妳去参加舞会。 她猛甩艾薇娜一耳光,然后若无其事的坐在梳妆台前,放下一头黑发,开始梳理。 有好一阵子,艾薇娜怔怔地凝视她,眼眶里蕴满泪水。她缓缓抬起双手,抚着火辣辣的双颊,愣在那儿。 拿热水和干净毛巾来,还有袜子及内衣。璜妮达命令道。 艾薇娜机械的服从着,继母的威胁却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嗡嗡回响。 璜妮达说到做到。艾薇娜并不傻,她晓得填妮达讲的是真心话。到今天她才晓得璜妮达决心要捅走自己,甚至会不择手段。 她心情紊乱,不知所措,找父亲求救也没用。父亲正酩酊大醉的瘫在楼下沙发里,四周的空酒瓶翻倒在地。她明白自己跟他再讲什么也都没用,只要他一喝酒,转眼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她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脑里。不论她是在替璜妮达洗浴、化妆、梳头或穿衣,她都一直自问着。最后她替璜妮达扣上一条俗丽的项链,这是家里仅余的饰物之一,值钱的饰物早就典当一空,付了酒帐。 妳父亲前天晚上提到一条上面坠着一个小钻石的项链。璜妮达突然开口。 艾薇娜蓦地呆住了。 妳晓得他说的是什么吗? 不我我不晓得。 我猜这恐怕是妳母亲的项链,上面真的有钻石吗? 我我不晓得。我记不清楚。 如果妳敢撒谎,我会把妳的骨头都打断。璜妮达恐吓地说。 如果妳要的话,我会替妳找找看。不不知能不能找到。 妳今晚就给我找,妳父亲的房间,还有妳母亲的箱子,每个角落都仔细搜一遍。这样我出去时,妳就不会趁机偷懒。 璜妮达站起身,审视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 我有个预感,今夜一定会玩得很高兴。她说,我依然美丽迷人,这点我十分确定。我仍可以吸引男人。当然,重要的就是要有自信,要对自己的美丽有信心。 她略为转身,从另一角度审视自己,又笑了。 马车来了吗? 二十分钟以前就到了,我告诉過妳了。 既然目前没有男人伴我上车,我就赏妳这份护我上车的荣幸,这就叫废物利用。等妳那死鬼父亲醒来,妳告诉他,我明天要他好看。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至于妳,她警告,找不到项链,妳自己晓得后果。 艾薇娜目送马车驶远,才让老仆荷西关上大门。荷西伺候他们有五年之久,是个半袭的老人,不管用了。 艾薇娜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那是间小阁楼,夏天酷热,冬天严寒,连给仆人住都嫌太差。 她关好门,在屋角跪下,掀起一块松动的地板,取出个小包囊。那是她所有的财富!一小撮的头发、一条丝带、一个母亲生前常戴的小戒指和那条项链。 项链包在纸里,艾薇娜颤抖的打开它。 项链小巧,上面镶嵌的钻石并不值钱,然而在艾薇娜眼中却是无价之宝,因为里面珍藏着母亲的小画像,这是她对母亲仅有的回忆了。 小像画很美,圆润青春的脸庞、湛蓝的眼睛、美丽的柔发,看来就像天使。 艾薇娜凝视着那张小像,浑然忘却时间及其他一切。 然后她亲亲它,把它戴上。她体型娇小,项链松松的垂悬胸前。 她把戒指套上自己小小的手指,然后放下地板,以免被人发觉。 在寂静的深夜,她常常会戴上母亲的饰物,怀想着她。她以为父亲早就把这些小东西忘掉了,她也从未向父亲提起过。 她不寒而栗,璜妮达一向有办法夺得她想要的东西,不管是用暴力或甜言哄骗,她总有办法的。 刚才的毒打,使她背部仍像火烧般灼痛,手臂也痛楚不堪,她泪珠盈睫,但一触到母亲饰物时,内心突然一片宁静。 她伫立窗前,街道寂静昏暗。夜幕低垂,星光闪烁。蓦地,灵光一闪,她跳起身,抓起披巾围住头,往楼下走去。 屋内黑沉,没人替她准备晚餐,也没人点燃蜡烛,大家似乎都无视于她的存在。 她猜老仆荷西可能已溜上街,边喝老酒,边看赴宴贵族的马车行列经过。 但艾薇娜仍小心的垫起脚,轻开厨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她壮壮胆,打开后门,溜到街上。 街上闹哄哄的,人潮拥挤。 有身着红外套的英国士兵;有抱着吉他的热情的本地人,准备在爱人窗下唱情歌,一诉衷曲;成群的小乞丐赤足褴褛,饥饿羸弱,伸出皮包骨的小手四处行乞,还有乡下进城的农夫,特地赶看热闹,对眼前的一切兴奋得瞠目结舌。空气中夹杂着汗臭、污水及阴沟的臭气,偶而微风亦会送来盛开在贵族花园内各种鲜花的清香。 艾薇娜隐在阴影里疾步前行,她身材娇小,根本无人注意。 她很快就来到海边。雪白的宫殿高高耸立,四周都是美丽的花园。一辆辆马车穿过宫门进入花园。 宫门外黑压压的挤满看盛宴的人群,他们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么多的贵族,更不用说如此奢华的场面。仕女们个个身着低胸晚礼服,云鬓高堆,黑眼明眸,朱唇红艳。男仕们也都是盛装出现,豪迈英挺。 艾薇娜避开大门,溜到宫后。这里的一切她全熟悉,她常为求清静,独自一人溜来这里。她熟练的爬上杏树,攀跃宫墙,此处的防盗铁丝早已腐落,她轻松的一跃而进。 墙内青草柔嫩,花香浓郁,蔷薇拂过肩头,神奇而温柔地治愈了痛楚。 艾薇娜徐徐漫步,她不敢走上花径,只能躲在紫杉树篱后,走向皇宫正厅。 皇宫大厅金碧辉煌,巨型水晶吊灯灿烂耀目。淑女绅士婆娑起舞,衣香鬓影,乐音悠扬。 迷人的旋律深深吸引住艾薇娜,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她从没想过,照耀在烛光下的人,会显得这么美丽动人。 仕女们云鬓皓腕上饰有晶亮夺目的珍珠钻石,男士们合身礼服上的勋章钻钮也毫不逊色。 艾薇娜凝目欣赏,突然瞥见两人离开舞池,步入花园;他俩漫步在玫瑰花丛里,慢慢走近艾薇娜。 她慌忙闪进树丛,俯下身。浓密的绿丛正好掩蔽住她嫌小的身躯,花园凉椅就在旁边。 要不要坐下?她听到一个男人问。 好极了。一个女人回答,里面真是闷热,我相信爵爷住惯了英国,一定会觉得这里很闷气。 我们离开英国时天气也不怎么冷。当然我承认此地的气候的确暖得多。那男人说。 你别再和我玩捉迷藏,我们的时间不多。那女人迅速截口,你非要明天走吗?这话像在低语。 大概吧!男人回答,妳也晓得,我这次来是替政府带信给威灵顿将军。 她︱叹息。 来时风浪太大,我俩根本就没有讲话的机会,你就不能多留几天吗? 我也希望,但英国还有许多事情等我处理。 人人都晓得你主要的工作是替摄政王收揽民心,使他能友善地和内阁相处。 那男人仰头大笑。 过奖,过奖,可惜这话不对。我想夫人是误信谣言了。 正巧相反,我知道这不是谣言。请你,我求你多留几天。 艾薇娜虽然无法看到他俩,但她嗅得那女人一定把手放在男人的臂上。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 他俩背对着她。艾薇娜可以看到他举起那女人的手,凑到唇边。 如果我能留下,我会的。他说。 这么说,我和其他女人没两样,同样遭到韦伯爵大人的拒绝,尝到韦伯爵大人的闭门羹啰!你使得个个女人着迷,却又那么难以捉模摸。 他再度笑起来。 我想以妳对我了解的程度应该晓得这不是真的。我也不想走,说实话,我真想留下来加人威灵顿的军队,但首相有令,我得立即返回伦敦。 我们希望你能稍稍违抗一下首相的命令。 我晓得,妳丈夫也和我提起过。说实在的,你们夫妇待我太亲切了。但我的游艇已装好补给,除非风向改变,否则我将在黎明启航。 难道我们以后就不能再见面了吗? 我们会在英国碰面的。 那还要等多久?噢,亲爱的,你难道不晓得你使多少女人心碎吗? 夫人,妳又过奖了。 我希望我是,她哽咽,我必须留在这肮脏可怕满是跳蚤的国家,而你却要回到文明的伦敦。 妳也不要太苛刻,韦伯爵温和的说,葡萄牙六年来饱经战乱。妳今天有没有注意到码头上的那些小孩?他们个个瘦骨嶙峋,模样可怜,我真希望能喂饱他们。 我对葡萄牙小鬼没兴趣!那女人不耐烦地轻嚷,我只对你有兴趣。 夫人真使我受宠若惊。 但愿我能相信你这句话,她叹息,我们必须回去了,也许有人会找我们。再说还有一大堆葡萄牙贵族等着认识你呢!你千万得赏脸和他们打招呼,以免留下坏印象,认为你瞧不起他们。 不会的,实际上,我也希望能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她哽咽地仰起险迎向他。而他只是低下头注视了她好一阵子。衬映着宫内的灯光,他俩看起来就像两座黑色侧面雕像。 韦伯爵弯下身吻她,但也只是轻轻的,就立即离开。她想拥住他,他却站起身来。 我们实在该回大厅了。他说。 艾薇娜几乎可以感觉那女人锥心的失望。 然后一股突来的自尊,使得那女人高高昂起头。 也许,在你走前,我还能与你共舞一曲。 请夫人赏脸。他有礼的回答。 他俩踱下花径。艾薇娜目送他们进去方站起身,突然间,她晓得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溜出宫墙,滑下杏树,飞奔回家。 路上有个醉鬼想抓她,被她闪开了,有些男孩在后面喊她,她也没听到。 荷西尚未回来。她由后门进入厨房,燃起蜡烛,在碗柜里找到所需物品。 那是璜妮达几个星期前叫她买的胡桃树浆,是用来替褪色地板上色用的。 她匆匆奔上楼,进入璜妮达房间,找出染发液!继母全靠染发方得保持一头漆黑长发!艾薇娜拿着两个瓶子,奔回阁楼。 她取下披肩,对着破镜审视自己。 闪亮动人的金发柔柔的披泻到腰际。 艾薇娜拿起剪刀,一把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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